第二天唱《大西厢》本来莺莺要带着红娘唱，梅雪不能到场，半两金有办法，她一个人出演两个角色，她亲侄女跟她配戏，只是拿手指比划，半两金站在大幕里替她侄女说唱，等俩人同时在台上实在没办法，她就背过身去，替侄女唱上几句，应付应付。半两金想培养她侄女，等将来她侄女当上台柱子自然不会不要亲姨娘。第二天戏班子全天开饭还是不允许梅雪吃喝，管事看见她一个劲地催促道：“闺女走吧，这里戏头说了算，镇长虽然不撵，你留在这里不会有啥好果子吃，以前他们看你在台上能唱能跳怕你霍楞（搅坏）戏让着你，过两天混账听了挑唆合起伙来欺负你，还不把你生吞活剥，赶快另奔前程吧。”
梅雪蜷曲在角落里，听着前台锣鼓家伙动静齐响，闹哄哄演出心里搅得痛，一心等着戏头气消得到原谅，她觉得没有哪里比浆水镇更好，这片灵性山水土地给她重生机遇，到陌生地界让她觉得活得像个人，让她整天欢笑，她都忘掉了怎么悲痛，怎么能对浆水镇没感情？她早就打定主意，生是浆水镇人，死是浆水镇的鬼。
安镫子一脸生无可恋蹲在戏院矮墙上看着她，他手里端着一碗戏院喷香饭食，拿筷子一大口一大口往嘴里划拉吃着，不时往外挑着让人嫌弃的花椒粒。秦姐啃着鸡腿，瞧见嫌弃他挑食，骂他一声道：“夭死鬼，吃饭都不安生，从饭碗里挑挑拣拣跟鸡啄食儿一般，也不怕脑袋一晕从墙头上掉下来，儿子也不喂，是俺一个人生养出来的?”
到晚上整个戏院没一个人敢跟梅雪说话，梅雪又是一天没吃饭，也没人搭理，心里憋闷肚肠饥饿，想着从箱柜里把先前一块块积攒的几十块银元从里面拿出一两块，到街上买吃好点的垫补，顺便晚上能到客栈单间里睡觉休息。谁知手一伸进去，包裹里的钱已不知去向，小戏子顿时瘫坐在地，这些钱几乎就是她将来性命。世界上她无依无靠，刚被撵出戏院，她要拿着这些钱吃饭睡觉，没有这些钱支撑她将要流落街头，甚至重新沦为有钱人家使唤的奴婢。梅雪人生阅历还不够丰富，丢掉积攒的钱她杀猪般蹲着哭嚎，其他戏子平时跟她姐妹兄妹相称，等到此节骨眼，一个个都露出残忍本性，冷着脸围着看她的热闹，像看着一只即将被屠宰的猪狗，都不出声等着戏头来解决，新戏头这人心肠黑，哪里有她的公道，扣除饭食和以前未结清账目，只给了二十个清朝乾隆铜钱，当场丢在地上给她，让其他同行不错眼珠盯着直到梅雪离去。
大晚上戏台上刚散戏，一地瓜皮纸屑狼藉一片，梅雪被逼着走出戏院，她万般无奈跑回去哭跪在戏头脚下，求他原谅她的错误能再收留她，一再保证她愿意做个打杂，不敢跟主角抢戏，不计较得失，哪怕洒水扫地都行。那戏头为浆水镇颜面，逼她求得半两金原谅，二升米替她求情勉强没把她赶出去，为惩罚她的罪过，指派早晚给主角担水洗脸，晚上一个人打扫干净戏院。半两金当晚发了慈悲叫她倾尽心血教半两金侄女唱戏，而且必须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认认真真不能不耐烦，半月之后，半两金侄女渐渐能开口唱上十几句，而且字正腔圆，虽然扮相比梅雪差点儿，但到底是能真正登台听句好，半两金高兴起来从此给了梅雪些好脸子看。
秦姐此时正跟沈师范套近乎，谁料他是个孬种怕老婆，沈师范媳妇白草芝闷头少语却是个狠角色，还是暴四爷同乡，夫妻俩也不好截住对她下狠手。媳妇一天到晚阴沉着脸像是顿顿没吃饱，秦姐心说岭那边嫁过来女人还真是心狠，容不得秦姐在她男人跟前漏骚，新媳妇话不多，满不满意都体现在沈师范下顿饭碗里。媳妇白草芝刚在刘家地主大门楼子底下做活计时从大姑娘小媳妇那里打听清楚秦姐的意思，急忙将沈师范叫回来，立刻给他穿戴整齐象征拥有权红的崭新肚兜，沈师范只能是他媳妇一个人的，敞开的灰白粗布褂子里头显眼的红肚兜宣示着他不能再去接受别的女人。两口子赶着秋季农忙完，起早贪黑把沈家林子地里比筷子粗的树砍个精光，堆下满满一院子当柴火烧，八尺高的树枝垛从院子直堆到沈家大门外，差点关不上大门，之后当柴火卖掉几千捆，剩下的一直能烧到来年夏天，还得剩下两墙根没烧完。浆水镇农忙完第二天，秦姐和安镫子相继被诬告蹲进监狱，罪名是他爹和他弟弟秦富贩的马来路不正，恐怕是劫的北方保定一带军马，那是掉脑袋死罪，尤其秦家父子都不是行伍出身，军马又严禁百姓贩卖，这只能说明他父子俩人贩的马肯定是偷来的，偷军用战马要受到军法处置，是要被枪毙，马都被卖到蒙满边境，替匪徒和占领东满日本人提供战马，这事在国民时期得受重罚，两罪相加，秦姐和安镫子在省警察局锁着的囚室里隔着铁栏杆哭嚎着过了年，家中只留儿子让暴四爷家仆帮忙照看。蒙古自古水草肥美，漠北出产的战马曾被秦家父子贩卖到过浆水镇，庞敬镰家饲养着两匹蒙古马繁衍的小马驹，如今也是十多岁。
半两金侄女“二升米”唱的越来越好，由她姑母陪着，任凭她在台上撒开欢唱，直唱到错漏迭出，满台鸡毛乱飞，裙歪钗掉，精明爱戏的观众站在台下挥着膀子喊哑嗓子往下轰都轰不下来，二升米也是坚持到最后，撂下表演和艺术都不细琢磨，她台上经验倒是蹭蹭增长不老少，明天再上台改正先前错误，实在改正不掉摆好姿势背对观众先随着锣鼓家伙舞起来，直接跳过错漏唱演精彩部分。看戏的越想看梅雪，梅雪在戏台下就越难过，只能加倍的教“二升米”唱戏。渐渐地观众不怎么轰“二升米”下去，甚至愿意听她敞开唱戏，慢慢形成支持她的一拨固定群众，挂出牌子出去刮风下雨那些戏迷照样来，多半是因听见她唱腔做派想起梅雪，前台瞧不见梅雪，只得听她徒弟的戏过过瘾，长此以往戏班里其他戏子有意见，以往“二升米”唱的不好，半个钟头不到给轰下去两趟，戏头不得罪看戏人，让替演的拾漏子占便宜赚洋钱，一晚上能拾漏半块银元，如今“二升米”坐那儿唱的有模有样，唱功纯熟，唱念做打都越加精通，观众越聚越多都爱看她，其他戏子都干坐在舞台两侧陪着“二升米”，她成为台柱子繁忙时候一天赚走台下扔来捧场的二斤银元，戏头喜欢捧着叫她唱，再瞥见半两金满脸得意之色，其余人便都不敢乱说乱动，时间长心里都恼火，但都不能明确露出来。
究其原因，他们怪罪梅雪把二升米教得好抢去众人赚钱机会，少挣了银钱。开始仅仅是恶言恶语，最后便是故意谩骂制造事端和谣言，既然大家众口一词，戏头为息事宁人，决定把梅雪卖出去，托人去找到她久未谋面的哥嫂，她哥嫂以前被梅雪“整”怕过，不敢草率替她做主，但是有戏头和半两金撑腰，那感觉就大不同。
等梅雪哥嫂以来，戏班子里的人故意欺负梅雪，什么事都捧着梅雪哥嫂，两下谈妥，由她哥嫂出面做主，把梅雪嫁给晚誉村光棍汉张滴普当老婆，光棍汉三、四十岁，仔细看长得不差，只是脑袋上有块几块很大疥疮疤，总是掉不干净，加之家境一般，一直娶不上媳妇，白天黑夜无事可做，诸事无聊，常来浆水镇戏台看戏打发时间，谁曾想一来二去竟然看来“艳福”。
半两金瞒着众人到晚誉村找到光棍汉张滴普，从怀中掏出用布包裹着的四十块钱银钱，悄悄递给光棍汉道：“先前有人跟你提过，梅雪早晚是要嫁给你，这些是梅雪今年教俺家侄女学戏的酬劳学费，俺给的钱只多不少，本想给二十块足够表达心意，但是想这是你俩的喜事，梅雪是俺侄女的师傅，就当戏班子里都随喜钱，早晚是要成为一家，她征的辛苦费你就替她收着。”光棍汉那里肯要无缘无故天上掉下来的不义之财，只是本村听戏人去浆水镇看戏，随口一说晚誉村张滴普愿意娶扫地的低贱闺女为妻，便传扬到浆水镇，如今他和梅雪的亲事俨然变成板上钉钉之事，惭愧推道：“他婶，钱不是俺的，俺不能要，既然是酬谢给梅雪，该亲手交给她，给俺算作哪门子事，谁挣的钱给谁。”半两金双眼眯缝大笑，笑完肥胖身躯凑上前道：“梅雪是个黄花大闺女，自个儿哪好意思说出口，也是她的意思，若不是俺给她的酬谢，你问清楚亲自来浆水镇戏台上打俺的脸。”她说完绷着脸把银元推到张滴普手中，凑到他脸前板着眉眼嘱咐道：“咱们丑话说前头，你可不能收下俺的钱，把人家梅雪姑娘扔在一旁，你要赶紧着托媒人去浆水镇找戏头，拿出钱布置婚房再把姑娘聘花轿娶回来，人家闺女可等着呢，再用剩下的钱做两件好衣裳，请个喜事婆娘，穿得利索点早点去提亲，要是你收下俺的钱不办事俺可不依，到时候可别怪戏班里缺德孩子的板子能打得你皮开肉绽。”
张滴普千恩万谢送走半两金，捧着钱在土炕坯屋内翻来滚去傻笑，琢磨着即将娶妻生子，梅雪姑娘长的俊，真是天上掉下来好事，怎么会落在俺张滴普头上，准是祖宗保佑，祖坟上冒青蒿子。想到此急忙给祖宗上香磕头。隔半个月为得到四十块银元，张滴普真托媒婆来找戏头提亲，媒婆刚说出来，那头就满口答应，半两金唤来梅雪，她白胖手挽着发髻，整理绣花丝绸袖口笑着道：“给梅雪姑娘道喜，你哥哥嫂子总算良心一回，没让你孤独终老，托人给你寻得一门上佳亲事，俺想想也是，戏班里像你如此模样清丽的姑娘早晚要嫁人，若是戏头高兴，即便嫁人还是能来戏台上唱戏，我侄女说不准还得请你接茬教。”
面对突如其来婚约，梅雪没准备当然是不肯，而且坚决不愿意再和媒人多说一句，尽管她问都没问嫁给的人是谁，只愿意待在浆水镇，她有她的想法，尽管突然这么多人不喜欢她，但她认为用恶劣心眼看待她这是别人做的恶事，不是浆水镇对她不好，浆水镇的山山水水打心眼里她是喜欢，她心里此刻有人，那人就是浆水镇租着五晌地和一片林地的沈家长子沈师范，他曾经读过襄城师范学校，她去县城里的时候，专程去沈师范读书的学校托熟人打听他的为人。梅雪面无表情道：“俺哥嫂从不肯替俺做主，俺也从不认他们安排的婚事，他俩都揣着虎狼心，既然离开家乡俺就没这样的哥嫂，俺不愿意俩人的听话，俺喜欢浆水镇，哪里也不去，也不想嫁人，就待在这里唱戏，不让唱戏扫地也罢。“
镇长董熙麟和半两金面面相觑，半晌哑口无言，人家姑娘对这桩婚事不同意，现在是民国法制大过家族宗法，早已经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盛行的大清专制时期，他们也没办法，但是，半两金舍不得掏出去的四十块银元如此打了水漂，扣除梅雪辛苦钱二十块银元，拿梅雪丢的积蓄钱给她哥嫂，千辛万苦把俩人从骆马湖请来，他哥嫂看见拿出的银元，二话没说钻上马车跟来，一路上埋怨绝情的妹妹总算有人情味，想起来请哥嫂过去享两天福。本以为装成亲哥嫂来待见梅雪，满脸堆笑，哪知道半路听明白是由泄了气，知道是梅雪得罪戏班里人物，请他俩来帮着整治，瞬间翻脸装成绝情长辈，满脸愤怒和不平责骂梅雪不孝不义气，到戏班里逼她承认错误，甚至要当众殴打她，梅雪被逼着跪在雪地里反省，最终耐不住寒冷晕倒在雪地里。梅雪又饿又累又气晕过去，一会儿被众人搀进屋内继续劝说，哥嫂依照半两金计谋，换一副嘴脸先是装作疼她，说她不爱惜身子之类的话，当年爹娘死的时候特意把梅雪托付给俩人，接着是数落她直至落泪求情，真恨她现场不能变出银元钱整修父母坟墓。
梅雪蜷曲在角落里，听着前台锣鼓家伙动静齐响，闹哄哄演出心里搅得痛，一心等着戏头气消得到原谅，她觉得没有哪里比浆水镇更好，这片灵性山水土地给她重生机遇，到陌生地界让她觉得活得像个人，让她整天欢笑，她都忘掉了怎么悲痛，怎么能对浆水镇没感情？她早就打定主意，生是浆水镇人，死是浆水镇的鬼。
安镫子一脸生无可恋蹲在戏院矮墙上看着她，他手里端着一碗戏院喷香饭食，拿筷子一大口一大口往嘴里划拉吃着，不时往外挑着让人嫌弃的花椒粒。秦姐啃着鸡腿，瞧见嫌弃他挑食，骂他一声道：“夭死鬼，吃饭都不安生，从饭碗里挑挑拣拣跟鸡啄食儿一般，也不怕脑袋一晕从墙头上掉下来，儿子也不喂，是俺一个人生养出来的?”
到晚上整个戏院没一个人敢跟梅雪说话，梅雪又是一天没吃饭，也没人搭理，心里憋闷肚肠饥饿，想着从箱柜里把先前一块块积攒的几十块银元从里面拿出一两块，到街上买吃好点的垫补，顺便晚上能到客栈单间里睡觉休息。谁知手一伸进去，包裹里的钱已不知去向，小戏子顿时瘫坐在地，这些钱几乎就是她将来性命。世界上她无依无靠，刚被撵出戏院，她要拿着这些钱吃饭睡觉，没有这些钱支撑她将要流落街头，甚至重新沦为有钱人家使唤的奴婢。梅雪人生阅历还不够丰富，丢掉积攒的钱她杀猪般蹲着哭嚎，其他戏子平时跟她姐妹兄妹相称，等到此节骨眼，一个个都露出残忍本性，冷着脸围着看她的热闹，像看着一只即将被屠宰的猪狗，都不出声等着戏头来解决，新戏头这人心肠黑，哪里有她的公道，扣除饭食和以前未结清账目，只给了二十个清朝乾隆铜钱，当场丢在地上给她，让其他同行不错眼珠盯着直到梅雪离去。
大晚上戏台上刚散戏，一地瓜皮纸屑狼藉一片，梅雪被逼着走出戏院，她万般无奈跑回去哭跪在戏头脚下，求他原谅她的错误能再收留她，一再保证她愿意做个打杂，不敢跟主角抢戏，不计较得失，哪怕洒水扫地都行。那戏头为浆水镇颜面，逼她求得半两金原谅，二升米替她求情勉强没把她赶出去，为惩罚她的罪过，指派早晚给主角担水洗脸，晚上一个人打扫干净戏院。半两金当晚发了慈悲叫她倾尽心血教半两金侄女唱戏，而且必须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认认真真不能不耐烦，半月之后，半两金侄女渐渐能开口唱上十几句，而且字正腔圆，虽然扮相比梅雪差点儿，但到底是能真正登台听句好，半两金高兴起来从此给了梅雪些好脸子看。
秦姐此时正跟沈师范套近乎，谁料他是个孬种怕老婆，沈师范媳妇白草芝闷头少语却是个狠角色，还是暴四爷同乡，夫妻俩也不好截住对她下狠手。媳妇一天到晚阴沉着脸像是顿顿没吃饱，秦姐心说岭那边嫁过来女人还真是心狠，容不得秦姐在她男人跟前漏骚，新媳妇话不多，满不满意都体现在沈师范下顿饭碗里。媳妇白草芝刚在刘家地主大门楼子底下做活计时从大姑娘小媳妇那里打听清楚秦姐的意思，急忙将沈师范叫回来，立刻给他穿戴整齐象征拥有权红的崭新肚兜，沈师范只能是他媳妇一个人的，敞开的灰白粗布褂子里头显眼的红肚兜宣示着他不能再去接受别的女人。两口子赶着秋季农忙完，起早贪黑把沈家林子地里比筷子粗的树砍个精光，堆下满满一院子当柴火烧，八尺高的树枝垛从院子直堆到沈家大门外，差点关不上大门，之后当柴火卖掉几千捆，剩下的一直能烧到来年夏天，还得剩下两墙根没烧完。浆水镇农忙完第二天，秦姐和安镫子相继被诬告蹲进监狱，罪名是他爹和他弟弟秦富贩的马来路不正，恐怕是劫的北方保定一带军马，那是掉脑袋死罪，尤其秦家父子都不是行伍出身，军马又严禁百姓贩卖，这只能说明他父子俩人贩的马肯定是偷来的，偷军用战马要受到军法处置，是要被枪毙，马都被卖到蒙满边境，替匪徒和占领东满日本人提供战马，这事在国民时期得受重罚，两罪相加，秦姐和安镫子在省警察局锁着的囚室里隔着铁栏杆哭嚎着过了年，家中只留儿子让暴四爷家仆帮忙照看。蒙古自古水草肥美，漠北出产的战马曾被秦家父子贩卖到过浆水镇，庞敬镰家饲养着两匹蒙古马繁衍的小马驹，如今也是十多岁。
半两金侄女“二升米”唱的越来越好，由她姑母陪着，任凭她在台上撒开欢唱，直唱到错漏迭出，满台鸡毛乱飞，裙歪钗掉，精明爱戏的观众站在台下挥着膀子喊哑嗓子往下轰都轰不下来，二升米也是坚持到最后，撂下表演和艺术都不细琢磨，她台上经验倒是蹭蹭增长不老少，明天再上台改正先前错误，实在改正不掉摆好姿势背对观众先随着锣鼓家伙舞起来，直接跳过错漏唱演精彩部分。看戏的越想看梅雪，梅雪在戏台下就越难过，只能加倍的教“二升米”唱戏。渐渐地观众不怎么轰“二升米”下去，甚至愿意听她敞开唱戏，慢慢形成支持她的一拨固定群众，挂出牌子出去刮风下雨那些戏迷照样来，多半是因听见她唱腔做派想起梅雪，前台瞧不见梅雪，只得听她徒弟的戏过过瘾，长此以往戏班里其他戏子有意见，以往“二升米”唱的不好，半个钟头不到给轰下去两趟，戏头不得罪看戏人，让替演的拾漏子占便宜赚洋钱，一晚上能拾漏半块银元，如今“二升米”坐那儿唱的有模有样，唱功纯熟，唱念做打都越加精通，观众越聚越多都爱看她，其他戏子都干坐在舞台两侧陪着“二升米”，她成为台柱子繁忙时候一天赚走台下扔来捧场的二斤银元，戏头喜欢捧着叫她唱，再瞥见半两金满脸得意之色，其余人便都不敢乱说乱动，时间长心里都恼火，但都不能明确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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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梅雪哥嫂以来，戏班子里的人故意欺负梅雪，什么事都捧着梅雪哥嫂，两下谈妥，由她哥嫂出面做主，把梅雪嫁给晚誉村光棍汉张滴普当老婆，光棍汉三、四十岁，仔细看长得不差，只是脑袋上有块几块很大疥疮疤，总是掉不干净，加之家境一般，一直娶不上媳妇，白天黑夜无事可做，诸事无聊，常来浆水镇戏台看戏打发时间，谁曾想一来二去竟然看来“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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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突如其来婚约，梅雪没准备当然是不肯，而且坚决不愿意再和媒人多说一句，尽管她问都没问嫁给的人是谁，只愿意待在浆水镇，她有她的想法，尽管突然这么多人不喜欢她，但她认为用恶劣心眼看待她这是别人做的恶事，不是浆水镇对她不好，浆水镇的山山水水打心眼里她是喜欢，她心里此刻有人，那人就是浆水镇租着五晌地和一片林地的沈家长子沈师范，他曾经读过襄城师范学校，她去县城里的时候，专程去沈师范读书的学校托熟人打听他的为人。梅雪面无表情道：“俺哥嫂从不肯替俺做主，俺也从不认他们安排的婚事，他俩都揣着虎狼心，既然离开家乡俺就没这样的哥嫂，俺不愿意俩人的听话，俺喜欢浆水镇，哪里也不去，也不想嫁人，就待在这里唱戏，不让唱戏扫地也罢。“
镇长董熙麟和半两金面面相觑，半晌哑口无言，人家姑娘对这桩婚事不同意，现在是民国法制大过家族宗法，早已经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盛行的大清专制时期，他们也没办法，但是，半两金舍不得掏出去的四十块银元如此打了水漂，扣除梅雪辛苦钱二十块银元，拿梅雪丢的积蓄钱给她哥嫂，千辛万苦把俩人从骆马湖请来，他哥嫂看见拿出的银元，二话没说钻上马车跟来，一路上埋怨绝情的妹妹总算有人情味，想起来请哥嫂过去享两天福。本以为装成亲哥嫂来待见梅雪，满脸堆笑，哪知道半路听明白是由泄了气，知道是梅雪得罪戏班里人物，请他俩来帮着整治，瞬间翻脸装成绝情长辈，满脸愤怒和不平责骂梅雪不孝不义气，到戏班里逼她承认错误，甚至要当众殴打她，梅雪被逼着跪在雪地里反省，最终耐不住寒冷晕倒在雪地里。梅雪又饿又累又气晕过去，一会儿被众人搀进屋内继续劝说，哥嫂依照半两金计谋，换一副嘴脸先是装作疼她，说她不爱惜身子之类的话，当年爹娘死的时候特意把梅雪托付给俩人，接着是数落她直至落泪求情，真恨她现场不能变出银元钱整修父母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