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林终于认真看清了杭延龄的那一双眼睛，他仰头饮尽杭延龄刚刚为他亲斟的那杯茶，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离开。
杭延龄偏头去看街上热闹熙攘的人群，心里估计着芸湘回来的时间。
转头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同一时间，那个熟悉的身影微微一顿，然后向她走来。
邬苍澜在她对面坐定，极其自然地开口，“怎么点了桂花糕？”
杭延龄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但还是笑得开怀，“我让他们拣些卖得好的送上来。”
邬苍澜注意到手边用过的茶杯，杭延龄还没等他开口就主动解释，“刚刚碰见五皇子。”
“原来是这样。”邬苍澜了然，忽然低头笑了一下，主动汇报自己的行程，“今日就是殿下约我来此。”
“一个人出来的吗？”邬苍澜问她，“你坐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杭延龄摇头，“芸湘陪我出来的，我让她去街上买东西了。”
邬苍澜的声音蓦地轻了，“等会儿我去街角买些芙蓉糕你带着回去好不好？”
“邬苍澜。”杭延龄还是摇头，“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不对劲，一直在说些旁的事情插科打诨，虽然听起来都是日常琐事，但眼神一直飘忽。
“告诉我好不好？”杭延龄抬眼很认真地看他。
少年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外面已经减弱的阳光透过枝桠映在少女面上，模糊她的脸颊，柔和她的轮廓，他突然心悸。
“我、我。”邬苍澜张口却说不下去。
他竟然仓皇无措到极点。
杭延龄忽然猜到了，从邬苍澜紧皱的眉头和不安的眼神。
“是婚事对不对？”她问。
邬苍澜的眼睛很快地眨了一下，尽管心里很快涌起一阵疲惫无力感，但他不想移开眼神，良久才沉默着点头。
“是不是不同意？”
少年立刻摇摇头，然后又缓慢着点头。
“我已经和父亲母亲说过，只是他们觉得、觉得不好准备太匆忙，要从长计议。”
杭延龄轻轻笑了，“邬苍澜，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说谎。”
她猜的出，她知道邬苍澜的父母会对这门亲事有怎样的反应。她的名声在京中一向不好，杭家的名声也算不上多么好，所有人都觉得杭家是奸猾小人，没有半分风骨，竟然对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俯首称臣。
她作为静好公主的伴读，奴颜媚骨，去做了另一个公主的伴读。
薄情寡恩，没有良心。
可那已经是她在宫里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出路，她不能真的在掖庭里等死。
“邬苍澜。”她飞速地眨了下眼，低下头去，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有一天会嫁给你，如果我早明白，我一定为自己挣个好名声。”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罕见的后悔。
对名声毫不在乎的前提是没有在乎的人或事，她以前没有想过回应邬苍澜的感情，那时候她还胆怯到一直逃避，因此自然而然忽略了如果有一天她要嫁给京中久负盛名的世家公子应该拥有温婉娴淑的名声和足以相配的家世。
现在她想要成为邬苍澜的妻子了，她想嫁给他，于是感到后悔的同时也在感到抱歉。
如果她能拥有良好的声誉，是否婚事也能进行得轻便容易。
邬苍澜觉得自己的心肺都搅成一团，心疼的滋味像是疯长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痛苦梗在他的喉间，堵塞他的声音。
“寿儿。”邬苍澜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声音，“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错。”所以为什么要感到抱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邬苍澜的婚事又算是什么稀罕物，值得让他放在信上偷偷喜欢好多年的女子产生后悔的情绪。
明明这场婚事，是他苦心孤诣多年哀求来的，他最渴望，他要强求，自然困难责任他要多担。
“没人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朝臣更迭，荣辱只在朝夕之间，算来也是我高攀，以前的邬家哪里能求娶到杭家的长女。”
“哪里能……”杭延龄的声音轻飘飘，“哪里能……这么算呢？”
“当然能！寿儿，名声这种东西，真的不会比活下去更重要。”
杭延龄看着邬苍澜因为着急而发红的脸颊，忽然有些想笑，但立刻就有一股折磨的痛苦压在她的心头。“妾。”她开口，“邬苍澜，我愿意的，只要……”
她说不下去了，自轻自贱到这份上，她都觉得不耻。
邬苍澜的心因为杭延龄的这句话又一次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隐隐作痛。
“不。”他声音坚定地否定，“你嫁我，永远只能做我的妻子。”
“父亲母亲都不同意也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必要条件，我可以亲自登门提亲，三媒六聘，一样也不会少。”
“现在时节太平，我自觉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不然也能厚着脸皮去请太后的旨意。”
“寿儿，想要娶你有很多的方法，不是非要父母的同意。”
偏偏杭延龄的家庭这样特殊，她的父亲是先皇重臣，八年前先皇亲弟篡位，改元换代，但为着仁爱的名声，仍然任用杭征等先帝旧臣，只不过平日只让他们负责编篡书籍的小事。
非必要，不能在圣上面前提及杭家，免得皇帝想起来，又是一场磨难。
又偏偏，邬家是当今圣上的重臣。邬家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先帝遗臣的女儿，无论是为着家族地位还是名声。
“邬苍澜。”杭延龄冲他笑，“我和你一样，我能等。”
其实她是很擅长等待的，尽管煎熬，可只要他的心不变，等待也会变得喜悦，十年八年，都不漫长。
“寿儿。”邬苍澜声音沙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信的。”杭延龄点头。
她当然信，邬苍澜从来没有对她食言过。
邬苍澜把杭延龄送到酒楼下，声音很轻，“今天不送你回去了，过几日我给你送芙蓉糕。”
“又翻墙吗？”杭延龄忍俊不禁。
“这次不翻。”邬苍澜笑，“我从正门进去。”
“好。”杭延龄答应，“你上去吧，一会儿芸湘就过来了。”
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芸湘手上提着个篮子过来。“小姐，让您久等了，我买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您一定喜欢。”
杭延龄刚想开口说话，正好有马车经过，她下意识伸手扯了芸湘一把。
“小心些。”
芸湘点点头，“小姐，您还有什么想要买的吗？”
“没有了。”杭延龄摇头，“回家吧。”
她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靠窗的位置，那是她刚刚坐过的地方。
邬苍澜，她想，这是她活了十八年最想拥有的人，是她十八年人生中最宝贵的人。
她不贪心，不会什么都想要，就只祈求一个邬苍澜，只要一个他。
既然上天把他送到她身边，就不要狠心地规定期限，长长久久下去，永远。
她保证，她会好好珍惜，不让他失落，不让他难过。
把他放在心里，好好爱他。
杭延龄偏头去看街上热闹熙攘的人群，心里估计着芸湘回来的时间。
转头的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同一时间，那个熟悉的身影微微一顿，然后向她走来。
邬苍澜在她对面坐定，极其自然地开口，“怎么点了桂花糕？”
杭延龄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但还是笑得开怀，“我让他们拣些卖得好的送上来。”
邬苍澜注意到手边用过的茶杯，杭延龄还没等他开口就主动解释，“刚刚碰见五皇子。”
“原来是这样。”邬苍澜了然，忽然低头笑了一下，主动汇报自己的行程，“今日就是殿下约我来此。”
“一个人出来的吗？”邬苍澜问她，“你坐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杭延龄摇头，“芸湘陪我出来的，我让她去街上买东西了。”
邬苍澜的声音蓦地轻了，“等会儿我去街角买些芙蓉糕你带着回去好不好？”
“邬苍澜。”杭延龄还是摇头，“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不对劲，一直在说些旁的事情插科打诨，虽然听起来都是日常琐事，但眼神一直飘忽。
“告诉我好不好？”杭延龄抬眼很认真地看他。
少年被她的眼神烫了一下，外面已经减弱的阳光透过枝桠映在少女面上，模糊她的脸颊，柔和她的轮廓，他突然心悸。
“我、我。”邬苍澜张口却说不下去。
他竟然仓皇无措到极点。
杭延龄忽然猜到了，从邬苍澜紧皱的眉头和不安的眼神。
“是婚事对不对？”她问。
邬苍澜的眼睛很快地眨了一下，尽管心里很快涌起一阵疲惫无力感，但他不想移开眼神，良久才沉默着点头。
“是不是不同意？”
少年立刻摇摇头，然后又缓慢着点头。
“我已经和父亲母亲说过，只是他们觉得、觉得不好准备太匆忙，要从长计议。”
杭延龄轻轻笑了，“邬苍澜，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说谎。”
她猜的出，她知道邬苍澜的父母会对这门亲事有怎样的反应。她的名声在京中一向不好，杭家的名声也算不上多么好，所有人都觉得杭家是奸猾小人，没有半分风骨，竟然对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俯首称臣。
她作为静好公主的伴读，奴颜媚骨，去做了另一个公主的伴读。
薄情寡恩，没有良心。
可那已经是她在宫里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的出路，她不能真的在掖庭里等死。
“邬苍澜。”她飞速地眨了下眼，低下头去，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有一天会嫁给你，如果我早明白，我一定为自己挣个好名声。”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她罕见的后悔。
对名声毫不在乎的前提是没有在乎的人或事，她以前没有想过回应邬苍澜的感情，那时候她还胆怯到一直逃避，因此自然而然忽略了如果有一天她要嫁给京中久负盛名的世家公子应该拥有温婉娴淑的名声和足以相配的家世。
现在她想要成为邬苍澜的妻子了，她想嫁给他，于是感到后悔的同时也在感到抱歉。
如果她能拥有良好的声誉，是否婚事也能进行得轻便容易。
邬苍澜觉得自己的心肺都搅成一团，心疼的滋味像是疯长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痛苦梗在他的喉间，堵塞他的声音。
“寿儿。”邬苍澜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声音，“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错。”所以为什么要感到抱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邬苍澜的婚事又算是什么稀罕物，值得让他放在信上偷偷喜欢好多年的女子产生后悔的情绪。
明明这场婚事，是他苦心孤诣多年哀求来的，他最渴望，他要强求，自然困难责任他要多担。
“没人能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朝臣更迭，荣辱只在朝夕之间，算来也是我高攀，以前的邬家哪里能求娶到杭家的长女。”
“哪里能……”杭延龄的声音轻飘飘，“哪里能……这么算呢？”
“当然能！寿儿，名声这种东西，真的不会比活下去更重要。”
杭延龄看着邬苍澜因为着急而发红的脸颊，忽然有些想笑，但立刻就有一股折磨的痛苦压在她的心头。“妾。”她开口，“邬苍澜，我愿意的，只要……”
她说不下去了，自轻自贱到这份上，她都觉得不耻。
邬苍澜的心因为杭延龄的这句话又一次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隐隐作痛。
“不。”他声音坚定地否定，“你嫁我，永远只能做我的妻子。”
“父亲母亲都不同意也没关系，这不是什么必要条件，我可以亲自登门提亲，三媒六聘，一样也不会少。”
“现在时节太平，我自觉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不然也能厚着脸皮去请太后的旨意。”
“寿儿，想要娶你有很多的方法，不是非要父母的同意。”
偏偏杭延龄的家庭这样特殊，她的父亲是先皇重臣，八年前先皇亲弟篡位，改元换代，但为着仁爱的名声，仍然任用杭征等先帝旧臣，只不过平日只让他们负责编篡书籍的小事。
非必要，不能在圣上面前提及杭家，免得皇帝想起来，又是一场磨难。
又偏偏，邬家是当今圣上的重臣。邬家不会容忍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先帝遗臣的女儿，无论是为着家族地位还是名声。
“邬苍澜。”杭延龄冲他笑，“我和你一样，我能等。”
其实她是很擅长等待的，尽管煎熬，可只要他的心不变，等待也会变得喜悦，十年八年，都不漫长。
“寿儿。”邬苍澜声音沙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信的。”杭延龄点头。
她当然信，邬苍澜从来没有对她食言过。
邬苍澜把杭延龄送到酒楼下，声音很轻，“今天不送你回去了，过几日我给你送芙蓉糕。”
“又翻墙吗？”杭延龄忍俊不禁。
“这次不翻。”邬苍澜笑，“我从正门进去。”
“好。”杭延龄答应，“你上去吧，一会儿芸湘就过来了。”
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芸湘手上提着个篮子过来。“小姐，让您久等了，我买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您一定喜欢。”
杭延龄刚想开口说话，正好有马车经过，她下意识伸手扯了芸湘一把。
“小心些。”
芸湘点点头，“小姐，您还有什么想要买的吗？”
“没有了。”杭延龄摇头，“回家吧。”
她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靠窗的位置，那是她刚刚坐过的地方。
邬苍澜，她想，这是她活了十八年最想拥有的人，是她十八年人生中最宝贵的人。
她不贪心，不会什么都想要，就只祈求一个邬苍澜，只要一个他。
既然上天把他送到她身边，就不要狠心地规定期限，长长久久下去，永远。
她保证，她会好好珍惜，不让他失落，不让他难过。
把他放在心里，好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