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杭家上下都张灯结彩,呈现出热闹的景象,杭家嫁女,邬家娶妻。

    远在老家的在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的兄长特地赶来为杭延龄送嫁。

    她穿着喜服,满头珠冠,以扇掩面。

    低着头走进大堂的时候,她看到熟悉的身影立在中央,有泪盈上来,沾湿她的眼睫。

    邬苍澜牵起她的手,同她拜别父母。

    在这一刻,她看不到高坐在堂上的父母,也看不到周围满脸喜悦的亲朋好友,她只能看到面前这个眉眼含笑但依稀还能看出疲惫的年轻男子。

    她原以为他不会出席,因为他病弱的身体。

    出门的时候,邬苍澜和她说悄悄话,“寿儿,我不会给你一场遗憾的婚礼。”

    这就够了,她要的从来不多。

    婚礼的程序大多相似,迎亲,花轿,拜堂,还有交杯酒。

    杭延龄晕晕乎乎地被推着进行完这些流程,真正回过神来已经呆在房里,和一床的桂圆花生红枣坐在一起。

    红烛燃着,光线有种模糊的明亮,她坐在床榻上有些好奇地看。

    这个房间她上次来过,只是没有仔细地看,现在看来才发现竟然这样大。

    能够装下她塞在嫁妆箱子里的那些书信了,她傻傻地想。

    “吱呀——”

    寂静的房间传来推门声。

    来人脚步声有些踉跄,杭延龄顾不得许多,起身去看。

    邬苍澜扶着架子急促地喘息,面色已经有些苍白,杭延龄连忙走过去扶他。

    “邬苍澜。”她喊他,“有没有事?”

    “没事。咳咳咳……”邬苍澜咳嗽几声回答道,“只是有些累,好些日子没出门了。”

    “你该好好休息的。”她扶着邬苍澜坐回床榻,眉头紧皱着伸手摸他的额头,“何苦出去受风。”

    邬苍澜抬手握她的手腕,轻轻摇头,“当然要去,同你成亲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让旁人代劳。”

    杭延龄责怪地看他,似乎是埋怨他的贫嘴。

    “咱们……说说话儿。”邬苍澜爱怜地看她,用脸颊摩挲杭延龄的手心。

    “说什么呢?”杭延龄问他,“一时之间想不到。”

    邬苍澜唇角上挑,笑起来,“你好漂亮。”他衷心夸奖她,觉得自己的新娘如此光彩照人,几乎要在这烛光满布的房间里发起起光来。

    “油嘴滑舌。”杭延龄小声抱怨他,只是面颊还是不自觉泛上红色。

    “摘了它。”邬苍澜伸手拨弄她珠冠上的珠子。

    杭延龄无奈笑笑,“你给我摘罢,好不好?”

    灯下看美人,何况美人的眼睛这样亮,这样可爱,邬苍澜无可奈何妥协,伸手给她摘下冠来放到一旁。

    “我很想你。”邬苍澜眸光灼热,“寿儿,很想很想。”

    “我也想你。”杭延龄的声音很轻,她不敢太大声,仿佛是害怕打破此刻分外静谧美好的氛围,也仿佛是胆怯这甜蜜粘稠的言语。

    邬苍澜忽然滴下泪来,“我拖累你,寿儿、寿儿。”

    他总是用这种感叹的语气喊她,杭延龄的眼睫也湿润了,她缓缓摇头,“没有拖累。”她伸手擦他脸颊上的眼泪,“以后也不要这样说好不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想的,是不是决定不和我做夫妻,等你离开后让我清清白白嫁给别人?”

    邬苍澜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执着地看她,最后不得不在杭延龄的眼神逼问下妥协,“你一贯明白我。”

    “我不想再花费许多年去喜欢另一个人了,邬苍澜。”杭延龄牵他的手掌,“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所以你坚持坚持好不好?不要觉得自己会早早离开,你要长长久久地陪我好不好?”

    她说得好轻,几乎带上哀求,邬苍澜不忍心对她说不,因此他点头,很郑重很珍惜地低头亲吻杭延龄的掌心,“我答应你,寿儿,我好好活着。”

    “欠我的那个亲吻呢?”杭延龄笑起来,“邬苍澜,现在还不还我?”

    他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于是他听从内心的愿望,缓缓凑过去,手掌托住杭延龄柔软的脸颊,温柔地亲吻她的嘴唇。

    好轻,杭延龄恍惚想到她捂邬苍澜眼睛时他的睫毛扫过他手心的触感。

    但也好软。

    “我该先亲吻你的眼睛。”邬苍澜抬头看见她一直瞪大的眼睛忍不住轻笑,“只是等不及。”

    杭延龄后知后觉脸颊红起来,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声音有些闷,“再亲一下。”

    “什么?”邬苍澜没听清。

    “再亲一下。”杭延龄声音大了些,眼睛很亮。

    这次轮到邬苍澜耳热,但他还是低头,闭着眼睛缓慢地温和地亲吻那片柔软的唇瓣,杭延龄也闭上眼睛,伸手搂紧他的脖颈回应他。

    这样难得的一个洞房花烛夜,烛影摇晃,被翻红浪。

    成婚后邬苍澜的精神渐渐好起来,练剑舞枪还是不能,但好歹能够不缠绵病榻。

    “喝得不多,只有一点点,掺在茶里。”邬苍澜和她透露,“况且茶也没有喝尽,郎中请得也及时,吐出来一些。我当时没有抱着会把自己杀死的念头啊。”

    虽然只有一些,但鸩毒是多么凶险的药物,竟然也敢拿来喝。

    请好多大夫来看过,父亲甚至从宫里请来两个太医,把脉一番后说辞几乎都是一样,只能是先开些药方抑制毒性,解药还得慢慢研制。

    邬苍澜怕吃苦,每次喝药杭延龄都在一旁盯着他,喝完了也没有什么奖励的蜜饯果子吃。

    “别想了。”杭延龄看着他被苦到皱眉,觉得好笑,“不好给你吃甜的,害怕冲突药性。”

    “我不爱吃甜。”邬苍澜摇头,“不妨事。”

    杭延龄笑着用手帕擦他唇角的药渍,偏头环顾四周后才飞快地亲吻他的脸颊,“你乖。”她不自在地红着脸说。

    邬苍澜怔了怔,回过神来就摸着脸颊低笑,看着杭延龄端着药碗走得飞快的背影眸子里都是满足和喜欢。

    夜晚他们在房里看书说话。

    邬苍澜喜欢看兵书,杭延龄大多时候在整理书信,她珍藏的加上邬苍澜保存的加起来也有上千封,快两千封书信见证着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岁月。

    有时候整理到某封书信,察觉到记忆模糊,杭延龄往往会展开来看,看着看着有时就忽略了邬苍澜的话语,于是邬苍澜就凑过来和她一起看。

    然后对着信中的某处回忆起来,再说起话来。

    “你记不记得我为你许的第一个愿望?”杭延龄问他。

    “良将能臣。”邬苍澜稍加思索就回答出来。

    “我不该说出来。”杭延龄的声音有些懊恼,“恐怕真的会不灵验。”

    “为什么这样说?”邬苍澜牵她的手,声音很温和。

    “今年你生辰时,我把愿望也说出来了,差点就要不灵验。”她说的是要邬苍澜做杭延龄丈夫的那个愿望。

    邬苍澜伸手捏她的脸颊,“可还是灵验了,寿儿。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丈夫。”

    “但代价这样大。”

    杭延龄隐隐约约变得迷信。

    “不准再这样说。”邬苍澜假装唬她,“这不是什么关键。”

    “寿儿,愿望已经实现了,不要多想。”他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害怕我成为不了良将能臣吗?还是害怕我不能从军就做不了能臣良将?”

    杭延龄摇头,“我是害怕让你实现不了自己的少年志向。”

    “不用担心。”邬苍澜眉眼柔和地同她解释,“要是身体养不好,不能征战沙场保家卫国那就做幕僚做军师,良将能臣我只占一个就好,何况我也是读书人,科举功名也是出路。”

    “而且,做能臣良将的愿望早就被娶你做妻子的愿望盖过了,没有那么重要。”他低头亲昵地用鼻尖蹭她的鼻尖,“能够如愿以偿娶你做妻子,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没关系,慢慢来。”邬苍澜搂紧她的肩膀,“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杭延龄靠在他的肩膀上很轻地笑了,“对,还有很多时间。”

    她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很久。

    自年少起她就模模糊糊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遇到邬苍澜后她就想要这个家里也有他的存在。

    现在,终于都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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