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盛平芜的那天是一个艳阳天，杭延龄忽然迷信起来，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不过好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邬苍澜坐在她身旁紧握着她的手掌，眸子里的光很深沉，“不然我去替你说？”
杭延龄回过神来，她轻轻摇头，“你以为我怕吗？我不怕，邬苍澜。”
“我不是觉得你怕，寿儿，是我在怕。”邬苍澜声音很轻。
他怕的东西不多，但也不算少，害怕杭延龄会觉得惋惜，会觉得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只是深想起来却也是不怕的，他了解杭延龄就像了解另一个自己，知道杭延龄不会纠结前尘往事，所以他才能坦然地让杭延龄告诉盛平芜真相。
“你坐在车上等我。”杭延龄嘱咐他，“我很快就出来。”
“邬苍澜，不要怕。”
牢房有些潮湿，恍惚能听见积攒多时的雨水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狱卒在前面给她引路，她心思在一瞬间变得很空，什么也想不起来。
终于在一间昏暗的牢房前停下，狱卒低声嘱咐了几句就离开。
杭延龄看着昏暗牢房里倚着墙壁而坐的年轻男人，早已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外壳，只剩下颓废败落的灵魂。
长发都乱糟糟的堆成一团，眼下泛青，嘴唇干裂，囚服上都是灰尘。
无论多整洁清俊的男人在下狱之后的样子几乎都大差不离，原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盛平芜。”她蓦地出声，原本正在假寐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朝她的方向看来。
“杭小姐。”他似乎是轻笑了下，声音有些沙哑。
“是来看盛某的落魄样吗？”
杭延龄摇摇头，“盛平芜，我见了沈黎。”
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忽然溅起一阵涟漪，盛平芜有些踉跄地站起来，走到栏杆前面和杭延龄对视着，“她……过得好吗？”
“很好。”杭延龄的声音很轻，“你放心吧。”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盛平芜苦笑了下，“她早已是别人的妻子。”
“杭小姐，今日你来看我绝不可能是因为这样简单的小事，想说什么就说吧，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听的。”
他说得轻松，杭延龄却不由自主地可怜他起来，真相对他而言真的重要吗，是不是太残忍。
“盛平芜，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终生所执着之事不过是幻梦一场，是否还有得知真相的必要？”她旁敲侧击地问。
盛平芜的眼眸忽然颤动起来，他伸手握紧牢房破旧的栏杆，“当然要知道，小姐，不然我怎能瞑目呢？”
“盛平芜。”杭延龄盯着他，郑重地开口，“沈家姐姐告诉我一件事。”
盛平芜没有出声，只是眼眸询问地看着她。
杭延龄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地陈述起来，“她告诉我自己原本不该是你的未婚妻，说自己的小名不是阿龄，不是在幼时和你有过婚约之人，不知道从前的往事，也不曾有情。”
盛平芜依旧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拳头握的越来越紧。
“盛平芜，沈姐姐说你的未婚妻该是我。”这是最终定论。
杭延龄看见盛平芜的瞳孔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的眼眶几乎是一瞬间就红起来，“说谎。”他摇头，“你说谎！”
“就当我说谎吧。”杭延龄笑了一下。
盛平芜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脑海里忽然有尘封多年的画面闪起来，他痛苦地捂住头，近乎绝望地嘶吼起来，“啊——”
在杭府的那个小院子，头上簪着小花的小女孩，一脸天真地仰着脸喊她哥哥。
年纪这样小，最开始只是当妹妹喜爱。
后来长大了却还总是想念，幼时的一句戏言让他记了许久，想要长大娶她做妻子，想要簪花的女孩永远笑得开怀漂亮。
十五岁时却听见她家突逢变故，急急想要履行婚约把她从一团乱麻的杭家救出来却失足落水，再醒来时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和一个比自己年少的妹妹有过婚约。
他放在心里的，珍视多年的，偏偏被他遗忘了近十年。
这一刻他全都记起来，却比从未记起时更加痛苦难堪。
“阿……阿龄。”盛平芜突然滴下来泪来，哽咽地开口，“原来是我认错人。”
“对不起。”他哀求一样看着杭延龄，目不转睛地认错，“对不起，我错了，阿龄，从头到尾是我做错，甚至差点害了你……”
“盛平芜，你没有对不起我。”杭延龄冷静说道，“你从头到尾对不起的，是佩凝。”
盛平芜突然发狂一样笑起来，下一刻却又跪倒在地上低吼，“啊——”
强烈的情绪快要在他的心脏储存不住，所有的心情都在激烈地拉扯他，他不自觉捂住心脏，身体都蜷缩起来。
“我错了。”他低垂着眼睛流泪，泪水在他的脸上肆意蜿蜒。
“我错了。”他一直在低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杭延龄蹲下和他平视，“盛平芜，事到如今，我只问你，后不后悔？”
“后悔。”盛平芜声音很小，然后又重复一遍，“我后悔。”
他突然抬起脸，伸手想要摸一摸杭延龄的裙边，可只差一点的时候却又胆怯地缩回。
他的手太脏，恐怕污了她的衣裙。
面前是他记挂了将近半生的女孩，听人说她已经嫁给了邬家的嫡次子做娘子，多么好的归宿，何况又两心相悦，比他这样污糟狠厉的人好太多。
佩凝，他想起自小就听话的妹妹，闭上眼睛无声流泪。
等等哥哥吧，到地府再补偿你。
“杭小姐。”他最后只是擦干眼泪这样喊她，“我再也不能为你做更多，只希望日后你能平安顺遂。”
“阿龄”他早已不配叫，终究只是南柯一梦。
他忽地笑起来，那是很单纯的笑容，什么也不掺杂，是杭延龄第一次在盛平芜脸上看到这么真心实意的笑容。
“回去吧。”他说，“天凉了，晚了恐会起风。”
怨只怨造化弄人，偏偏她年纪小不懂事，偏偏他又少年老成。
偏偏她记得所有，却只记不得曾经和她玩耍过的大哥哥；偏偏他忘记所有，却记得和他有过戏言婚约的小妹妹。
杭延龄走出牢房，有种解脱的心情涌上心头。恰好有风吹过，她不自觉拢紧衣袍。
天确实凉了。
等她上了马车，在邬苍澜的身旁坐下，重新感受到他常年滚烫的体温，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邬苍澜握紧她的双手，很关切地问道，“冷不冷？”
“不冷。”她笑着摇头，头枕在他的胸膛，“我好安心。”
邬苍澜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刚刚去给你买了芙蓉糕，还热着。”
“回家再吃。”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含糊不清，“……我、我睡一会儿。”
邬苍澜于是不再出声，只是把拢在她身上的披风掖紧了，像是哄一个孩童稚子一样拍着她入睡。
这有什么关系，无论前尘往事如何，现在杭延龄选择安眠的，始终是他的怀抱。
盛平芜，最终只会是像碎片一样，凋零消失在杭延龄的脑海里。
陪着杭延龄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他爱怜地把垂在杭延龄面上的发丝拨到一旁。
所以他不会嫉妒，只当是幸运者的馈赠。
盛平芜，安息吧。
邬苍澜坐在她身旁紧握着她的手掌，眸子里的光很深沉，“不然我去替你说？”
杭延龄回过神来，她轻轻摇头，“你以为我怕吗？我不怕，邬苍澜。”
“我不是觉得你怕，寿儿，是我在怕。”邬苍澜声音很轻。
他怕的东西不多，但也不算少，害怕杭延龄会觉得惋惜，会觉得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只是深想起来却也是不怕的，他了解杭延龄就像了解另一个自己，知道杭延龄不会纠结前尘往事，所以他才能坦然地让杭延龄告诉盛平芜真相。
“你坐在车上等我。”杭延龄嘱咐他，“我很快就出来。”
“邬苍澜，不要怕。”
牢房有些潮湿，恍惚能听见积攒多时的雨水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狱卒在前面给她引路，她心思在一瞬间变得很空，什么也想不起来。
终于在一间昏暗的牢房前停下，狱卒低声嘱咐了几句就离开。
杭延龄看着昏暗牢房里倚着墙壁而坐的年轻男人，早已失去了光鲜亮丽的外壳，只剩下颓废败落的灵魂。
长发都乱糟糟的堆成一团，眼下泛青，嘴唇干裂，囚服上都是灰尘。
无论多整洁清俊的男人在下狱之后的样子几乎都大差不离，原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盛平芜。”她蓦地出声，原本正在假寐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朝她的方向看来。
“杭小姐。”他似乎是轻笑了下，声音有些沙哑。
“是来看盛某的落魄样吗？”
杭延龄摇摇头，“盛平芜，我见了沈黎。”
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忽然溅起一阵涟漪，盛平芜有些踉跄地站起来，走到栏杆前面和杭延龄对视着，“她……过得好吗？”
“很好。”杭延龄的声音很轻，“你放心吧。”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盛平芜苦笑了下，“她早已是别人的妻子。”
“杭小姐，今日你来看我绝不可能是因为这样简单的小事，想说什么就说吧，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听的。”
他说得轻松，杭延龄却不由自主地可怜他起来，真相对他而言真的重要吗，是不是太残忍。
“盛平芜，如果有朝一日你发现终生所执着之事不过是幻梦一场，是否还有得知真相的必要？”她旁敲侧击地问。
盛平芜的眼眸忽然颤动起来，他伸手握紧牢房破旧的栏杆，“当然要知道，小姐，不然我怎能瞑目呢？”
“盛平芜。”杭延龄盯着他，郑重地开口，“沈家姐姐告诉我一件事。”
盛平芜没有出声，只是眼眸询问地看着她。
杭延龄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地陈述起来，“她告诉我自己原本不该是你的未婚妻，说自己的小名不是阿龄，不是在幼时和你有过婚约之人，不知道从前的往事，也不曾有情。”
盛平芜依旧面无表情地听着，只是拳头握的越来越紧。
“盛平芜，沈姐姐说你的未婚妻该是我。”这是最终定论。
杭延龄看见盛平芜的瞳孔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的眼眶几乎是一瞬间就红起来，“说谎。”他摇头，“你说谎！”
“就当我说谎吧。”杭延龄笑了一下。
盛平芜不可置信地后退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脑海里忽然有尘封多年的画面闪起来，他痛苦地捂住头，近乎绝望地嘶吼起来，“啊——”
在杭府的那个小院子，头上簪着小花的小女孩，一脸天真地仰着脸喊她哥哥。
年纪这样小，最开始只是当妹妹喜爱。
后来长大了却还总是想念，幼时的一句戏言让他记了许久，想要长大娶她做妻子，想要簪花的女孩永远笑得开怀漂亮。
十五岁时却听见她家突逢变故，急急想要履行婚约把她从一团乱麻的杭家救出来却失足落水，再醒来时什么都记不清，只记得和一个比自己年少的妹妹有过婚约。
他放在心里的，珍视多年的，偏偏被他遗忘了近十年。
这一刻他全都记起来，却比从未记起时更加痛苦难堪。
“阿……阿龄。”盛平芜突然滴下来泪来，哽咽地开口，“原来是我认错人。”
“对不起。”他哀求一样看着杭延龄，目不转睛地认错，“对不起，我错了，阿龄，从头到尾是我做错，甚至差点害了你……”
“盛平芜，你没有对不起我。”杭延龄冷静说道，“你从头到尾对不起的，是佩凝。”
盛平芜突然发狂一样笑起来，下一刻却又跪倒在地上低吼，“啊——”
强烈的情绪快要在他的心脏储存不住，所有的心情都在激烈地拉扯他，他不自觉捂住心脏，身体都蜷缩起来。
“我错了。”他低垂着眼睛流泪，泪水在他的脸上肆意蜿蜒。
“我错了。”他一直在低声重复着同样一句话。
杭延龄蹲下和他平视，“盛平芜，事到如今，我只问你，后不后悔？”
“后悔。”盛平芜声音很小，然后又重复一遍，“我后悔。”
他突然抬起脸，伸手想要摸一摸杭延龄的裙边，可只差一点的时候却又胆怯地缩回。
他的手太脏，恐怕污了她的衣裙。
面前是他记挂了将近半生的女孩，听人说她已经嫁给了邬家的嫡次子做娘子，多么好的归宿，何况又两心相悦，比他这样污糟狠厉的人好太多。
佩凝，他想起自小就听话的妹妹，闭上眼睛无声流泪。
等等哥哥吧，到地府再补偿你。
“杭小姐。”他最后只是擦干眼泪这样喊她，“我再也不能为你做更多，只希望日后你能平安顺遂。”
“阿龄”他早已不配叫，终究只是南柯一梦。
他忽地笑起来，那是很单纯的笑容，什么也不掺杂，是杭延龄第一次在盛平芜脸上看到这么真心实意的笑容。
“回去吧。”他说，“天凉了，晚了恐会起风。”
怨只怨造化弄人，偏偏她年纪小不懂事，偏偏他又少年老成。
偏偏她记得所有，却只记不得曾经和她玩耍过的大哥哥；偏偏他忘记所有，却记得和他有过戏言婚约的小妹妹。
杭延龄走出牢房，有种解脱的心情涌上心头。恰好有风吹过，她不自觉拢紧衣袍。
天确实凉了。
等她上了马车，在邬苍澜的身旁坐下，重新感受到他常年滚烫的体温，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邬苍澜握紧她的双手，很关切地问道，“冷不冷？”
“不冷。”她笑着摇头，头枕在他的胸膛，“我好安心。”
邬苍澜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刚刚去给你买了芙蓉糕，还热着。”
“回家再吃。”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含糊不清，“……我、我睡一会儿。”
邬苍澜于是不再出声，只是把拢在她身上的披风掖紧了，像是哄一个孩童稚子一样拍着她入睡。
这有什么关系，无论前尘往事如何，现在杭延龄选择安眠的，始终是他的怀抱。
盛平芜，最终只会是像碎片一样，凋零消失在杭延龄的脑海里。
陪着杭延龄的，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他爱怜地把垂在杭延龄面上的发丝拨到一旁。
所以他不会嫉妒，只当是幸运者的馈赠。
盛平芜，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