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文帝元年。

    本是光帝二十五,年初前,光帝驾崩,文帝(十六岁)登基,其母后刘氏垂帘听政。

    这一日的早晨,凌言言睁开眼的时候晃神了半天,想着昨晚再次梦到十一岁得了神病期间的魂游,满脑子里都是模糊的碎片……

    直到,墨竹轻轻收起罗幔帐,用银钩挂起时,思绪才回归自己所处的当下,脑子一片白,顿了几弹指,记起父亲提及今日是文帝即位的第一次殿试,全朝出动的盛世。

    房间里连贯进入房内的声响,打断凌言言的思考,一个打滚起身。

    此时,绛纱和蒺藜端着洗漱用具站立在盆架旁。凌言言手持竹制刷具,绛纱熟练挤上各类药材煮熬后撒了细碎青盐的牙膏,开始刷牙。期间撇到蒺藜脸上一抹机灵的红晕。

    用冬瓜洗面药净面,而后接过绛纱递过来的干净面巾,盆中也倒映出了一张干净、苏醒过来的清丽小脸,有眉峰略显英气的蹙峨眉,一双明眸乌黑如漆,琼鼻微翘,唇显桃色。

    与此同时,京城汇聚在宣佑门的贡生们,已经做好了入崇政殿廊参加举国瞩目的殿试准备。

    人群中有紧张得微微发抖的,有口中模糊小声念念有词的,有眉目紧锁苦忆书本知识的,更多的皆是一脸肃穆,不敢四处打量屋橼重叠、龙凤飞云的皇家宫宇,生怕触犯了天家威严。

    这瞧着千姿百态,实则诡异肃静的群像里,有一垂手伫立的男子,他目视前方,脸上无他人一般的神情,只仿若静静等待一声擂鼓的将士,带有肃杀之气的镇定。

    日出东隅,漫天红霞,人群间有人不可自抑发出轻呼,这或许是及第的好彩头啊……

    端立的男子半边面上绘出红光之色,模糊了轮廓,他微昂下颚线,粗密睫毛下的明眸看了眼天光,另一侧脸由挺立的中庭分割出了清晰的面容,轩然霞举……

    一绯服官员在两名绿色官服陪同下出现在禁卫队列守卫的朱门金钉前,宣官家敕令,公诸殿试规则。

    于是人群中的气氛更显紧张起来。

    凌宅闺阁梳妆台前,“大早上,瞧你一脸喜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夜梦中周公赠了你彩蝶花钿邀你夜夜入梦。”

    凌言言瞧着蒺藜边为她梳着三鬟髻边打趣道。

    “姑娘惯会取笑我的,我不打心里去,只求哪天姑娘心里瞧着我舒服赠了我蛾子啊蝈蝈的钗,让我也觉得人生值上一值。”

    蒺藜挂着个淘气的小表情,将余下的少许头发梳下来置于两边耳后,又用红绳子扎紧,垂髫显得活泼许多。

    接过凌言言递过来的金宝花钿插在鬟髻下,既固定了鬟髻的底座,又装饰点缀了发髻。

    “我们屋的丫头们各个让我瞧着舒服,都照着你的讨赏法,我这梳妆台上、首饰盒里都打赏完了也不行。”

    凌言言又挑了对花蕊钗,中间以珍珠点缀为花心,蒺藜接过插在左侧右侧两边鬟髻底座处,平衡了整个鬟髻的稳定性。

    “姑娘一肚子的计量,谁手巧谁机灵谁通世故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的,自然要从中挑了顶好的赏了,方显得姑娘是位大聪明大明白的主子。”

    “你姑娘我的肚子里没有计量,尚空空如也,现在谁给喂饱了笋拨肉面,谁就是那顶好的丫头。”

    瞧这一主一仆配合默契,且不停互相取闹,墨竹拉过绛纱到一边,问到“厨房今早准备的馉饳儿是油煎了的还是白煮的?”

    “本是依着惯例白煮了的,但是昨夜睡前姑娘说到想今早吃外食,我猜到定是姑娘最近嘴馋了,想吃些油水,所以今早赶在宋妈妈下锅前要了些,让桃灼拿去油煎了,我去催催摆饭,瞧着姑娘一刻也等不得了。”

    墨竹拍了拍绛纱的手背,点头让她下去准备着了。

    这边凌言言换上了郁金绸的长裙,内着葱白的窄袖衣,外着淡黄的花软缎制的短袄衣,与这二月春日着实相配。

    因早饭一般是凌父凌母一处早早用完,凌父便要匆匆赶去上朝或应卯,所以凌言言得了凌母的溺爱在自己房中用早饭,规矩少了,应着少女的口味,想吃什么吩咐一声下面的人便张罗了。

    当朝太后刘氏,垂帘听政,为巩固权力,利用权力更迭之时提拔年轻官员为己用。

    凌言言的父亲凌禄,由原任职的刑部秘书侍郎,于年初升任刑部从三品侍郎,也便是得了文帝过于年轻,刘太后垂帘听政选官任用之机。

    虽说右迁升官本是可喜可贺之事,但同时所负职责也是比原先重了太多,凌言言已经不似原来常伴着凌父左右,能见到凌父的时间越发紧促。

    凌言言夹起油煎的馉饳儿,咬上一口,宋妈妈悉心调制的细料满满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又夹起姜辣萝卜,就着鸡丝小米粥,那叫一个满足。

    墨竹和绛纱看着凌言言的表情,立刻明了自家姑娘的满足,于是脸上也洋溢出了神采。

    可能这就是平淡如水的生活中那一点一滴的幸福。

    墨竹和绛纱不知道此时看着早饭快要见底,慢下咀嚼速度的凌言言,心思开始浮上来,内心踌躇起后续的刑部刑狱断例的整理工作来,拿定主意今晚要找父亲再讨论下细则。

    用完早饭,凌言言像往常一样前往外祖父家的族学上学。

    凌言言出了马车,由蒺藜扶着走下来,驾车的边邑将一个提盒递给蒺藜,说了声“申时四刻来接姐儿,出门便能看到车架”,便麻溜收起马凳,赶车掉头。

    蒺藜一跺脚“这小子无趣极了!”

    凌言言笑着一脸“你这小丫头一早绯红脸蛋儿,原来如此”的表情转身往门前走去,蒺藜提着盒子跟上凌言言,由等在偏门的刘家奴仆领着从偏门而入,直奔着刘府后头的知行馆去了。

    知行馆是刘府内花厅旁侧的一处两层楼阁,原是凌言言外祖父藏书和与学子论经之所,后兴办族塾时改为一层男子学习的场所,二层女子学习的场所。二层空间稍小,因女子数量比男子少,布置起来更显宽阔。

    馆内极大保留了原先藏书阁的布置,将原先的书架陈列沿着屋子墙壁排布,中间放置学生使用的长方形书桌、矮脚方凳,馆内正东面搭建教台,一把靠背椅一张长条形桌子,桌上文房四宝、戒尺、茶具一应俱全。

    夫子还未到,凌言言和各位同学堂的表姐妹们打了招呼,赶紧就坐,蒺藜熟练地从提盒中取出书本、毫笔、稿纸一一摆于桌面。凌言言自己不停歇,手持一方小巧砚台磨墨。

    准备工作就绪,舒展抚平昨晚的功课,等待夫子检查。

    真是一日之计在于晨,紧张的求学从辰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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