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休之日,族学也会停课一日,凌言言便以要与父母亲一同用早饭为由去到了东院,结果还是扑了空。

    凌禄今日居然舍弃了家里东院后头的浴室沐浴,约了同僚去城外的温泉浴堂。

    自古以来洗沐对于士族以上阶层十分重要。自旧朝始,根据礼制,诸侯觐见天子前、贵族祭祀祖先前都要斋戒沐浴,以表达对天子、神明的敬畏。

    如今国运兴盛之势渐起,各个有钱人家建制私家浴室。

    与此同时,商贾、庶民们也开始追崇沐浴之风,民间的沐浴文化也发展了起来,民间经营起了公共浴堂,沐浴用品种类繁多。

    当然,官员士族们一般很少去平民沐浴的浴堂,城外皇庄、世卿庄子有的有天然温泉,省了供暖的材料,很多有经商头脑的主人家就依托着温泉建造了比较奢华的浴堂。

    凌禄快午时一刻左右才到了名为“清湾“的城外温泉,因为家里的马车给了刘婉娘回娘家使用,只能自己骑骡子,凌禄一届文官出门都是坐车,因此着实生疏,慢慢悠悠,稳打稳扎。

    门口有迎接的小厮,吆喝了人来从凌禄手里接过了缰绳,这边引着凌禄往里走,穿过了进门处的观赏的花圃,就到了有两层阁楼的迎客前厅。

    有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笑得随和,“官人快请,是初来我们清湾还是之前光顾过?瞧着面生,但打心底又觉得甚是面善,我们这门庭贵客迎来送往,怕是我们疏忽了。”

    “初次前来,我……”

    “载文兄,您可来了,快随我进去吧!”这时从二楼梯间走下来一位约莫而立之年的男子,身着湖蓝绣底的长袖褙子,里穿白色立领衫襦,戴幞头,踩茶色履,一眼看去比穿一身赭色圆领袍的凌禄年轻不知有多少。

    “原来是廖大人的贵客,失敬失敬。送两位贵客前往二楼更衣”掌柜喊来小厮,又说到“香皂、药浴都按照您的喜好再给这位官人备上一份?”

    “凌大人日常公务繁忙,要再加些舒缓放松的香料进去,茶水点心的也都要上佳,记我账上即可。”

    “好嘞,这就备下了,两位官人这边请。”

    廖莒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凌禄上台阶,凌禄赶紧行了个礼表示感谢。

    两人到达二楼,有专人帮忙更换衣物,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专门存放于有锁扣的檀木盒子里,来时衣物也由专人放置衣篮中送往洗衣房洗净、熨烫。

    中衣更换需到两侧拉起的帘子后自行更换,然后着馆内提供的素色薄棉袍,拦腰的带子一系。

    “载文兄你昨个跟我说今天要来泡温泉,可让我又惊又喜!你说你哪次主动回应我促成的聚会邀请了?”廖莒边低头系腰带边说道。

    “是我狭隘了,只知道守着手头的事,不知多与同僚相聚言欢,着实无趣。”

    “无碍,以后少盯着我交报录账本,我会答谢你多邀你出来。公务我不精通,但是攒局逗乐我还是很有门道的。”

    “你呀,当初廖老让我多督着你,如今被你如此贿赂,我可是要愧对他了。”

    “家父从小指望我光耀门楣,可我哪是和载文兄这般读书当官的料啊?不强人所难,方显载文兄之品格哦。”

    “你又在谦虚了,刑部比部司里你的会计审核能力出类拔萃,得廖老真传。”

    “想家父在度支司里掌财政收支时那精通算术之神通,我这点技艺拖了后腿,上不得三司的台面。”

    两人由小厮引着穿过雕梁画柱的二楼廊厅,一路走到后面专门依托温泉修建的汤馆,里面热气氤氲,中间一个大池子,能容纳三四十人,旁边有分隔出来的七八个供四五人可一起洗的小池子。

    凌禄吃了一惊,才知同僚常提的城外温泉甚好的缘由。竟不知这民间经济繁华到此等地步。

    小厮将两人引到东南角的小池子边,从一旁抬来竹子制成的屏风围了对着大池子的一边,将两人的沐浴用具分托盘置于池边,又上来茶水,便退出去了。

    凌禄不是很习惯和同僚赤膊相见,局促了下,只见廖莒已经脱了棉袍入了温泉池。

    “载文兄何故纠结?快快入池,这泉水有引有出,活水洗浴十分爽快。”

    凌禄只好脱下入了池子,瞬间暖流覆盖全身,确实畅快。

    泡了一会,两人边闲聊边用皂荚混合各种香料制成的香皂涂了全身,又泡了会。

    “温泉确实舒畅,但是春季不能久泡,走,我们去后面的休憩区吃茶吃果子去。若是你想搓背,那边也有的搓。”

    两人用小厮备好的浴巾擦干净,穿上棉袍绕出竹屏风,准备穿过浴堂,往后面的院子走去,由于凌禄在低头系带子,落后了些。

    巧的是,刚一出,遇上了廖莒父亲的上司,三司计省的三司使赵缋,人称赵计相。

    廖莒赶紧上前行揖礼,“赵计相万福,小子廖莒见过赵计相。”

    “哎哟,是你啊,今日廖老也一同来了吗?”赵计相当时正和身边一同的人说话,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见到年轻男子正向他行礼,认出是度支使廖昌家的小儿,忙伸出手扶了一把廖莒的右手臂。

    “家父不喜马车颠簸,都在家中洗沐。若是回头他知道赵计相来了这,估计又要后悔了,家父常赞赵计相渊识,想当面求了您来指点小子一二。”

    “哈哈哈,你万是个会说话的,令尊记账心算的功夫全国找不出来第二个,三司有他才是如虎添翼,何故轮到我来指点你,你不如早点回去缠着廖老更来的实际。”

    “今日我可不走,好不容易约来了凌侍郎,又巧遇了您老,今日是廖家祖宗显灵了,难得的大吉象。”

    说到这,赵计相往一旁看去,此时凌禄已经整理好棉袍,行了个礼,“赵计相安,凌禄见过赵计相。”

    “凌大人今日也得雅兴来此洗沐,听闻凌大人向来昧旦晨兴、勤慎肃恭,这廖家小子在你手下也是安生了许多。”

    “得赵计相谬赞。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各部官员向来都克勤克俭,只是因在下狭隘,视野只一味看着方寸公务,同僚闲时说笑美其名曰勤于公务,让赵计相笑话了。廖主薄通于算术,我部比部司查账全依赖其操持,如廖老一般,都是各司用人之幸。”

    赵缋笑着点了点头,对这谦逊之辈另眼相看了一番。

    “今日约凌侍郎,因他不曾尝过清湾的酥蜜食、香糖果子,被我怂过来尝鲜,我们正欲去后厅休憩。”

    “那不如一道吧,今日我和几位旧友也是约来此尝尝清湾的甜点饮食。要说这清湾温泉是好,但清湾的茶食更佳。”

    于是五人一起往后厅走去,期间与赵计相身边的两位大人也见了礼,互相引荐。

    一位是鸿胪寺少卿孙思宗,一位是刚从徐州调入京中的工部侍郎胡端临。

    凌禄心里暗暗思量,赵计相今日所约友人,虽都是在朝当职的,但一个掌管祭祀、朝会、蕃客使者进京等的皇权仪制官员,一个是刚入京在连尚书位都不常设的闲置机构里的阶官,很难和结党营私、党派纷争联系在一起。这怎么看,都像是普通的会友。

    难怪是在朝为官二十多年,一路攀爬上到三司之首的人,朝中风评也一向好。可见,确实是个思虑周详、饱谙世故之人。

    这边五人穿过了个有精巧造景的庭院,到了一处有园林台榭的地方。苑中有座四角翘起的撮角亭,临水而建,水池四周有矮柳环绕,园林正北、西、东皆是厢阁。

    这时,上前一小厮,引着五位往东北角的厢阁去。

    推门而入,阁内布置得清雅别致,正中是红木雕葡萄纹圆桌和五个圆凳组成一套会客桌具。

    左手边是紫榆平头茶案,上面搁置一排的点茶器具。

    右手边是一个能容纳四人的木榻,上放有两个凭几、靠背和棋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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