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明,一早祠堂内祭完祖,赵寰便得了自己父亲赵缋的话,多与司空谚走动。

    要说这司空谚,可真是自己的冤家!

    赵寰自打小,印象中就有那么个一本正经,不喜欢说话的“青梅竹马”。

    因两家父母是投缘的好友,又正好两位母亲同一年前后差了一个月传出了梦兰之喜,于是期间不知道是谁先提了一句,若是诞下异性,两家结秦晋之好……

    于是便有了赵寰刚咿呀学语,就有好事的亲戚拿他打趣,开蒙后偶尔得知,自己居然是大理寺司空正卿家司空小子的“小媳妇儿”……

    今日准备去家里靠城门近的偏宅子,那里正借住着自己的“小官人”……嘿!就纳闷了,这帮为父为母的,怎么不完整约定下,若是同性便结为异姓兄弟,或是义结金兰呢?说话说一半,缺德缺心眼……

    不过,后来司空谚的父亲司空元在光帝八年突然病逝,为此自己的父亲也是痛心疾首,痛失手足兄弟般……

    没多久,司空两兄弟便随母离京,迁居回了寿州祖宅,再后来听到消息说,两兄弟又被接去了西北军营,随祖父锻炼于军中。

    突然有一日,父亲叫来自己,说是司空谚回京中备考,让自己找个由头去班楼酒店接他,带去自个家中在城西大街铺面的外宅,那边已经布置妥当。

    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向说一不二性子,赵寰不敢多问,只得纳着闷,一脸懵相,带着两个小厮去了班楼酒店。

    果然在掌柜的指引下找到了居住在二楼客房的司空谚。

    初见司空谚,赵寰略显紧张,互相见了礼,磕巴地说了来意后,司空谚略沉思片刻,便同意了随自己去。

    赵寰在门口等待司空谚和他的随从收拾行李时,从一脸懵变成了一脑子懵,走起路来都是虚浮的。

    好不容易顺利带人到了外宅,果然已经有家仆在门口候着了,引着自家少爷和司空谚入了宅内,详细道了宅内的设置和人手情况。

    司空谚听着,一一点头并口中回应,举手投足间从容淡然。

    赵寰是没听进去多少家仆的絮叨,总在司空谚注意不到自己时,打量、窥探对方。

    多年未见,这小子果然还是一如从前般一脸正经,虽然确实相貌往拔尖了长了些……啧啧……不苟言笑,惜字如金……还是老样子。

    但是不得不承认,司空谚眉眼间的刚正毅然之气,却是多少京中子弟所没有的。

    这边引荐、入住流程结束,赵寰也没有继续呆着的理由了,于是将父亲的话带到便离开了。

    走在街上,身边的小厮凑过来,嬉皮笑脸说到:“哥儿的故交,着实英俊,竟跟那戏文中所写潘安宋玉模样般。”

    赵寰听了,一个暴锤其头,“说什么胡话呢?有你家公子相貌俊朗?如今还没有和那小子说上话呢,就这般吃里扒外!”

    “哥儿说的是,我们哥儿可是京城第一才俊,量谁来也不能比。”

    回顾了初见那日的情景,赵寰只觉得自己当时有些没拿住台面,输了一局。

    本想着找机会跟司空谚比较下,紧接着就得到了他中了殿试第四的消息……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听母亲告诉他,据说是父亲获知的不可告人的内幕消息:司空谚那小子的文章让官家垂青,本想点了状元,但是被刘太后以“边塞武将至亲不能重用否则恐危及社稷稳定”的由头让官家改了口,曹相等人运作把试卷评选的结果也稍加“扳正”了过来,才有了这二甲第一的盖论……

    本着“斗不过就加入”的心态,赵寰不再试图与之相较高下,甚至主动示好,带着自己众多朋友中最为妥帖的两位,约司空谚清明一同城外踏青。

    巳时五刻,赵寰在约定的内城西门口与另两位好友照面,三人牵马到了外宅门口,赵寰才想起外宅没有畜养马匹,而自己出门连随从都没带,更不会带两匹马出门,那这……

    得了通知的司空谚出门迎接三位,四人叉手见礼。司空谚主动说到,“烦请三位兄友入宅内稍歇,容我稍作收拾,再一同出城。”

    于是三人进入宅内,司空谚看人上了茶,便退出客厅去后院了。

    “这司空谚瞧着果然是气度不凡,与家尊所言皆一致。”

    “他也就在你面前完完整整说了两句话吧?你哪里瞧出他不凡了?”赵寰又是心直口快一挤兑。

    “瞧人又不是单听其言,他的文章家尊复述些许,再结合了他面赐的表现,以及刚刚的举止间流露的风度,也就能一一对上了。”说话的是御史台御史中丞家的公子徐恩节。

    “令尊又没参与详定,也没担任覆考,哪里得来的文章?”

    “荥宇兄有所不知,家尊所任的御史台有幸收到过寿州所呈公文中附过司空兄的廉政之论,后上呈官家取定其中观点。这事朝中官员知道的不在少数。”

    “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一旁的另一同行男子说到。此人为鸿胪寺少卿孙思宗的公子,名献捷。

    “可能荥宇兄在国子学一心读书,没了时间打听朝中的事吧。”徐恩节打趣赵寰。

    “嘿!你小子……”赵寰在国子学算是倒数之列,所以立马就听出徐恩节在拿他来玩笑。

    “各位久等了,我已准备妥当。”这时,司空谚换了一身雪青色衣衫入了客厅。

    徐恩节和孙献捷立刻起身示意了下,赵寰也不做纠缠,四人前后出了门。

    到了大门栓马处,就见司空谚带来的随从已经牵着一匹马叉手立于一旁,见司空谚出了门,递上缰绳。

    赵寰看着马匹的鞍鞯、辔头的配置是一般租马行的样式,这一类租马行的马性格比较乖顺,容易驾驭,租一次得一陌钱之多(约一百文钱)。看来司空谚让他们等候,是遣了随从去租马了,另外自己也换了套骑马的装束……

    想到这赵寰对自己的考虑不周略显的有些悻悻。

    四人上马慢踱,律令规定城内不得纵马奔驰。

    出了外城西边的万胜门,人不似城内比肩接踵了,四人两两平行聊天。徐恩节与司空谚在后面,“敢问谚兄进京前拜于哪位师尊名下?”

    “因家中一些缘由,在下曾借读过多处书院,受益良多。最近一次拜师是在京兆府施老先生处求问,不敢宣说是亲传弟子,只深感老先生之恩义。”

    “施良老先生吗?那可是惠施多方,其书五车的学者!”徐恩节语气中赞许与崇拜真情实意,“那我便知谚兄为何如此学问精深了,施老先生点拨之人,必是不凡。”

    “恩师确实担得起读书人的礼赞,恩节兄对在下的夸赞不敢当。”

    “其实,弟有一惑一直想当面与兄细聊,不知是否唐突了。”

    “但说无妨。”

    “说句让谚兄笑话的,在下对治国策论向来比较有兴趣,但是奈何自己学术不精,只能多听能人言。

    家尊时任御史中丞,正巧那日家尊心血来潮想考问我的学问,便用了‘明有三尺,一陷贪墨,终身不可洗濯’让我论述缘故与推行方略,我引经据典一顿说,自以为能过关。

    结果家尊沉吟不语,突道了几句‘贪腐为善恶分界,抑制贪腐乃人性善端,羞恶之心,人皆有之,广发舆论,以善恶治赃吏’,以及‘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只几句,让我甚为拜服。尤其当得知这些言论皆出自谚兄,我就一直想当面请教了。”

    “在下只是在先贤的言论基础上稍加阐述,考古人行事,以施于政。”

    “谚兄不必自谦,我想请问,兄对‘广发舆论’之措有何见地?望谚兄不吝赐教!”

    于是两人一路聊,徐恩节在司空谚的“不吝赐教”中忽而醍醐灌顶状,忽而苦思冥想状,忽而侃侃而谈状……

    赵寰时不时回头侧目,心想有什么可做作的,还不都是大谈虚无缥缈的治国论,不如回家再读几遍《战国策》,何必在此辜负良辰美景,这不解风情的司空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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