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旬休,司空谚一早便在东十字大街与风攸用了早饭。这边大的正店小的脚店,都是酒肆茶坊的生意,还有很多专门吃食的摊子。

    来京后两人各处转了遍,基本是摸清楚了各处的情况。

    皇城的东南角外的高头街和潘楼街交叉处是店铺小摊最热闹繁华之处,潘楼街的南侧有家鹰店,贩卖各种鹰鹘、鸢隼、雕,附近还有很多做珍珠、丝绸、香料、药材等生意的店铺。

    再往南走,通过一个小巷子,名叫界身巷,皆是金银、彩帛交易的店铺,门面十分华丽壮观、森严巍峨,这里动辄一笔千万贯的交易是普通百姓难以想象的。

    司空谚与风攸闪身入了界身巷,走到一处门面开阔宽敞的店,店名“山月斋”,门口的接待十分恭敬,迎客入内。

    一名身着青色缎衣的男子笑迎上来,“官人是看品还是取货?”

    “董掌柜何在?请转告一声,家中托有信件带到。”

    “官人请先稍坐,东家在接待客人,我去告知一声。”

    过了一会儿,那缎衣男子慌忙从里往门厅赶来,看到司空谚正负手观摩着墙上的《群峰雪霁图》,赶紧一个揖礼,“不知官人是贵客,有所疏忽,万望海涵。请官人入内,董掌柜已恭候官人。”

    司空谚抬手请其带路,于是随着男子穿过中厅,到了后阁。

    男子推门,请司空谚入内,便不再进门,屏退了周围的人,自己也退出了后阁前的院外。

    风攸也未入内,守在门口。

    阁内,一身赭色、墨色相交的缎面圆领衫,腰系玉带,束发小冠戴了巾帽的约莫五十来岁的男子站在圆桌前,双手交叠。

    一见到司空谚入内,立刻揖礼,“给司空少主请安。”

    “梁叔不必多礼。”

    “卑职赴命来京师已近五年,一直盼着能与少主相见之时,听闻少主入京赶考,但没有命令卑职不敢露面,只得等着少主来。”被司空谚唤为梁叔的男子,含着热忱认真看着司空谚,上下打量着变化,“少主如今仪表不凡、昂藏七尺,和少时变化可真大啊!”

    “梁叔离开庆州时我才十六岁,承蒙梁叔对我多年看照。”

    “少主折煞卑职了,能得老将军所托,伺候在少主左右,是我莫大的荣幸。这五年来不伴左右,但心系西北,今日见到少主倍感欣喜。听闻少主已高中入官,进了刑部?老将军培育出来的果然都是真男儿。”说着眼中波澜有光。

    司空谚拍了拍梁叔的肩,安抚其激动的情绪,然后说到:“梁叔入京多年,是否一切安好?我离开西北之前,祖父嘱咐我定要见见你。”

    “卑职不负老将军之托,离开庆州去了益州盘桓一年,后在京中筹谋到今,暗查各处的与西北有关的官员。只等着少主来了,将一应事务交托到你手上。”

    “如今我已入职刑部,受到各处牵制、监管,很多事情无法亲自上阵,还需要梁叔从旁协助。京中涉及盯梢、暗查、调动人力的事情,都由梁叔筹谋。这山月斋我瞧着生意可以,换做他人一是难以很快接手,二怕是没人能做到比梁叔研桑心计。”

    “谢谢少主的赏识,再苦再累我都愿意继续担着。只要少主一句话,我定当披挂上阵,为尔冲锋。”梁叔有些泛黄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曾经随老将军征战沙场的光景,有刀光剑影、擂鼓鸣金的凛冽,有匝地烟尘、朔气寒光的战场,还有马革裹尸、三军暴骨的人间炼狱……是京城里那些纸醉金迷的高官们绝不会懂的热血与悲壮……他们知道个屁!

    “梁叔,今日我来看看你,以后为避嫌便不再登门,若有事我遣风攸传信。”

    “是老将军救下来的那个孩子?”

    “是,今年二十三,一直随我到处游历。”

    “甚好甚好,都是军中的情义,外边人根本不懂。”梁叔笑眯眯挥了下手,心里惦记起了曾经军中的“北方四狼”,那是自己曾经剖心剖腹的兄弟情义啊……“少主不必担心,后面有信送去南门大街的君回金银铺,自然有人传到我手里。”

    两人又商议了些事,花了三盏茶的功夫。

    司空谚离开后,梁叔叫来了那青色缎衣男子,吩咐到:“传信给京中各分线,就说,时机已到,潜行换阵。”

    缎衣男子一改人前奉承之色,面目严肃领命退下。

    梁叔转了下食指上的狼牙指环,心里不禁叹道,老将军最是骁勇者,司空家也个个不凡……如今少主入京,自己呕心沥血布置下的一切终有用武之地了!

    司空谚与风攸出了界身巷,便转东十字大街,穿过得胜桥一路往东南方向去,快到东水门才在一巷子处的院落门前停下。

    旧宅已经翻修一新,大门重新上的桐油漆散发着味道。

    推门而入,司空谚抬脚跨入仿若回到在记忆里的家……

    巡视一番,现在只有院中的绿植需要重新种植,其他已经可以妥当。

    司空谚吩咐风攸明日把行李都搬入宅院,另外去一趟南门大街的君回金银铺,调用些人手进来。

    风攸退出挂着“烘炉点雪”牌匾的书阁,留司空谚一人。

    司空谚环顾四周,这里曾是儿时与父亲与兄长呆在一起最长光景的地方,刚会说话之时,便陪着父亲在这里阅书习字,自己模仿父亲复述“非知之难,行之为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

    父亲看着自己笑着说,天下之事皆非易事,各司其职,天下为公。

    兄长从门口探出脑袋,弟弟,我发现了个鸟窝。

    父亲说,若是钺儿能勤学苦练,或许可以接过祖父将才之任,提三尺剑以定四海,兄弟二人文韬武略,以相匡弼……

    司空谚推开一处书架后的门板,是一个暗门,暗门内一较窄的楼梯直至阁楼。司空谚登上阁楼,这里曾是父亲收藏机关奇巧的地方,也有自己和兄长私藏小玩意的专门地方。

    阁楼不高,头顶快要触到顶,这里采光甚好,四周都有透光窗格,从房子外面看像是做了抬高房梁的采光层,很难发现阁楼所在。所以搬离前将父亲的藏书都收纳在了阁楼里。

    司空谚环顾四周,皆是存放书本、木简的大木箱子,抬手打开一箱,细细摩挲,是父亲的字迹,这便是父亲担任大理寺丞时利用闲暇时间整理的案例集本,还未整理完,斯人已去…….

    心中复杂,于是踱至东南边窗格前眺望出去。只见曾经一块荒地如今也与前宅围墙并入了,被人种植上各种草木,想来是隔壁的老宅卖出去,又拓了余留的一小块荒地,这样其实更符合这边民居的布局……

    司空谚定眼一看,那院中的草木不似一般家中所栽植的观赏花卉,再细了看,有些似是桑树、忍冬、毛茛等寻常草木,但都按种类布局种植,像细心侍弄的。

    突然那院子传出女子们的娇笑声,隐约听到“鼠耳草”“解毒”的星点之词。

    难道隔壁住了医药世家?

    司空谚约莫已至午饭的时辰,便下了阁楼,出了书房,寻来风攸,两人出宅子去安排后面的事宜。

    “你打听过周边人家没有?”

    风攸顿了一下,回到:“还未,只知道巷口到巷尾开了大门的共三家。”

    司空谚想着点了下颚,说:“按照民间习俗,乔迁之日,可送上果子吃食走访邻里,以安睦邻。到时候,你便遣人送礼并稍探下两家家主背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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