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川有四域,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东罔川顾名思义是罔川东陆之地。东罔有三界三族,三界为天界、凡界、冥界;三族指的是仙族、人族、妖族。天界是仙族所居之地,而凡界是人族、妖族栖身之处,至于冥界,则是万物魂归轮回之所,也是东罔川最讳莫如深的存在。

    凡界人族繁衍生息如恒河沙数,但寿命却短如白驹过隙,最多不过百年。妖族统指妖兽及圣兽一族,数目不及人族之多,是原形迥然不同的各色生灵所化,非人却有人的灵智。其中妖兽虽可比人多活百年,但与人一样只有肉身与灵魂,因而寿命有限,骨化形销后若魂魄还在便要洗去前尘入冥界重堕轮回。圣兽却有所不同,虽形骸与妖相似,但乃天地灵气光华汇聚而成,不仅有肉身魂魄还有元神护佑。

    所谓元神是生灵除却肉身和灵魂外的第三种存在。元神可使灵魂汇聚升华,生灵一旦拥有元神,其魂魄便脱离了轮回之苦,即便身死形灭,魂魄只会归于天地,不再堕入冥界。非但如此,有元神者肉身亦受护御,不仅不被岁月侵蚀,且除却上古的戮神之器、稀有的弑神之术外,平常的伤害并不能取其性命。元神可葆肉身不灭,聚灵魂不散,因而无论何种生灵若能稳固自身元神长存则可享无尽之寿永世不灭。

    圣兽元神多为后天经万般磨砺刻苦修练所得,但也有天生天化生来便有元神者。而人族若想要修得元神则更为困难。东罔川有一处叫做长空门的地方,是凡界与天界交汇之处,过了此处凡界众生便能接近长生天。

    长生天是人族获取元神的关键,人族若迈过长空门接了长生天之气便能获得元神从而成为仙族。仙族的元神与圣兽不同,是否稳固不仅取决于修为的深浅,更与距离长生天的远近息息相关。刚过长空门者虽能获得元神但距离长生天太远,就算在门内长居刻苦修习,寿命最多也不过三百年,三百年后肉身寿尽,魂魄虽不再轮回,但也就此归了天地化为虚无。可若能继续向上直至登顶长生天且不断精益修为便能永得元神护佑,肉身不灭,魂聚不散,不入轮回,与日月同寿。

    千余年前,东罔川尚没有仙族。人族、妖兽在凡界建立了百余个部落,为靠近长空门飞升成仙互相争斗,不断杀伐,战事不休。圣兽本就长生亦无所求,于是隐匿山野之中修行极少参与人族混战。直到有传言得圣兽麒麟辅佐者可开创升平盛世并永居长生天,圣兽也被卷入人族争端。

    前朝君王涅盛乃人族中骁勇善战者,收服各个部落后统一了东罔川,得到已经修为人身的麒麟辅佐,于东罔建立涅王朝。涅朝建立后涅盛在长空门内修建了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级金阶的九重殿登上长生天飞升成神。而后涅盛又下神旨凡人若想过长空门成仙需得他亲赐仙籍并踏九重殿辅政。东罔川这才有了仙族。

    涅盛本该万年长生,涅朝本应万世传承,怎料他虽已成神却不善治世,为政失德引得民怨沸腾,哀嚎遍野。圣兽辅政、万世升平的传言渐渐被视为不经之谈。涅王朝建立短短三百年后,现今的禄帝禄徽便带领不堪苛政的人族攻破长空门踏上了九重殿。涅盛在长生天上被戮神刀砍下头颅身首异处,元神破碎因而身死魂灭。辅政麒麟也自戕谢罪,涅朝从此覆灭。

    禄徽登上长生天后自封新帝神,组建新仙族,建立禄王朝统御东罔川。禄朝实行尊天神、抚人族、蔑妖兽、削部族、止内斗、锁海域、封禁书等一系列国政。因此禄朝人族只尊禄帝为神,敬天界众仙,圣兽不再被拜崇,妖族更是受尽轻蔑奴役。

    禄朝建朝不足百年,禄帝便陆续销毁了东罔凡界已有的大部分书籍。禄朝子民只能修习仙族审议之后颁布的官书,不可传阅谈论私书,家中不可私藏文墨典籍,因而对东罔之外的风土人情,礼俗风貌一概不知。不仅如此,凡人成仙也变得更加遥不可及。凡人若想过长空门登九重殿获得元神需通过仙族所设的“登阶考”以求禄帝亲赐仙籍,且不说登阶考确实难如登天,就连获得参考的资格也绝非易事,不仅需修为深厚、德行兼备,还要倒背如流禄朝所有官书并获得仙族中德高望重者的推荐。登阶考虽每三年就进行一次,延续至今已有百余届,但禄朝建立后飞升成仙的凡人却不足百人。

    禄朝明令禁止谈论前朝过往,更不准人族私下议政论策。但人总不免好奇由来,感叹今朝,于是凡界便偷偷口口相传东罔的更迭变迁。只不过人族寿命短短数十载,传承受限,而妖族寿命虽长却受尽鄙夷不被信任,因此言传之中多有遗失错漏。

    画已一有机会便找借口打发了屋内的婢子与千暮悄悄说话,不忘告诉千暮这也只是她的片面所知。千暮也是花了好几日才终于弄明了以上种种,不禁感慨连连自己现在身处的是一个怎样光怪陆离的异世界,这世界所经历的起伏跌宕绝不是她认知里的某一段历史。仙族、人族、妖族的划分也绝非她的常识能够解释。只不过这里一样有更迭换代、弱肉强食、压迫剥削,那些弱者在乱世的洪流中也只能任人宰割。

    提起罔川世事,画已眼神中尽是落寞与神伤,千暮也不免觉得压抑难过,她随即想起了自己那日见到的硕鼠应就是妖族,便问道:“画已,听雪阁中是否也有妖族来过?”

    “不可胡说!若是被姜焕听了去定说我这里与妖族勾结!”画已大惊失色,慌忙捂住千暮的口,道。

    “可我昏迷前似乎见到了一只硕鼠推门进来......”

    画已低声细语道:“皑霜城是有些妖族的,那日你见的只是路过的小妖,现今禄朝军驻守此处,你万不可再提此事!”

    “可......”

    画已道:“妖兽灵力低下便不能化为人形,你见到的不过是只可怜的小妖,若是被禄朝军知道了必定会害他丢了性命。”

    千暮的心中并未觉得是妖就一定十恶不赦,不过就是乱世中的弱者,便应了画已不再提及此事。她转而问道:“我醒来那日你为何一个人在园子里偷偷跳舞?是这里的天界和仙族不许还是……”

    画已的眼神中分明透露着她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可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蜻蜓点水得解释道:“仙族有官乐,不过对礼乐的管制并不如书籍那般严苛,加上皑霜城地处偏远,乐馆皆遍地迎客。我……我便是靠舞技为生的,这听雪阁此前也曾是个乐馆。”忽而她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姑娘那日为何会弹起园中的殇琴,且奏曲行云流水,可还记得师从何处?”

    千暮不知如何回答,心下也正纳闷为何这异世界的琴竟与自己“前世”所学的古琴一般无二,只能用些称叹之语解释,但赞美画已的心意却不假:“可能是我失忆前学过吧……当时只觉昏昏沉沉,见你在雪地梅花树下跳舞,那景象真是美极了,我还以为是做梦梦到了仙女下凡。便一时兴起胡乱弹起院中摆着的那把古琴,实在是想不起到底是跟谁学得了……”

    画已听了这话呆滞了片刻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眼中才恢复了神色。她直愣愣得望着千暮,清亮的眸子中甚至浮起一层微微的涟漪,看得千暮也是莫名其妙,只当自己说错了话,“画已姑娘,你怎么?”

    画已没有回答,只是噙着泪,道:“那以后我若起舞,姑娘可还愿意为我抚琴?”

    千暮见她这般期待,笑着回:“好呀,我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却有很多曲子,我可以弹给你听。”

    画已听了这话深受触动转而喜不自胜:“太好了,太好了……”。

    自千暮醒来后就一直见画已眉头紧蹙,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展露笑颜。虽然千暮此刻尚不明白为何画已听了如此普通的一句寒暄之语眼中竟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欢欣与动容,甚至偷偷拂去眼角的泪滴,但她总觉得画已是可以信赖和依靠之人。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世界,画已给了自己容身之所,又对自己关怀备至,怕并不完全是因为想要攀附那将军的权势。可想来她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于是道:“画已姑娘,我失了忆,身边又没有亲人朋友辨认身份,也不知那将军何时才能归来。今后不如你就叫我千暮,也好过总是姑娘、姑娘的称呼。”

    “千暮?”画已有些惊讶,激动地问道:“可是千字文的千,暮春的暮?”

    “正是!”

    画已终是没能忍住眼中噙着的泪,拉着千暮的手,亲昵地应下:“好!千暮。”

    奇异陆离的世界里,千暮无依无靠,甚至不知道这幅身体原本的主人究竟是谁,从哪里来。唯一找回身份的希望是那个被“自己”所救的将军,可他也出征在外归期未定。暂住听雪阁的日子里,她与画已或抚琴起舞,或促膝长谈,倒也是岁月静好。画已常常会因一首没听过的乐曲、一只自创的新舞笑腼如花,欢欣雀跃。这种与世无争的日子、只谈风月没有名利的身边人,让千暮觉得虽然跨越了时间、空间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异世界,自己孤独死寂的心海倒是像被久违的春日暖阳照拂般柔暖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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