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皑霜城依旧为白雪覆盖,讨伐妖族的仙族上将军也依旧没有传信回来。千暮已渐渐熟悉了些许东罔的人文风情及礼仪习俗。不过,她还时常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忆起前世过往,也会在清晨醒来的一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这日,婢子们推门进来向千暮问了声早后放下盥洗的水盆和早膳便走了。画已亲自端来了热腾腾的汤药,见千暮素面朝天便上前教她梳妆打扮。

    千暮见镜中的自己正值二八年华,不禁感慨了句:“年轻真好!”

    画已笑回:“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上了年纪的婆婆。”

    “不错,是不该这么老成……”千暮魂穿前的确已过了少女天真烂漫的年龄,但倒还不至于是个老太婆。只不过曾经生活的种种不尽如意让她变得内敛消极,言语间总透着成熟的悲哀。如今焕活重生,正值大好年华,却不知如何年轻重活一回,只能暗自嗤笑着自己。

    画已不忘关心千暮的伤势。“你的伤怎么样了?伤口愈合了吗?”

    千暮这才想起关照下自己的新身体,并未避讳,拨开衣襟,微露香肩,在画已的帮助下解开层层的纱布。左肩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是疤痕还未完全消尽。千暮正要感叹伤愈速度之快,却撇见了自己心口前那个醒目的印记。对着铜镜一瞧,是个“窃”字。

    “这疤痕是......“细看之下千暮发现这“窃”字是被人生生烙上的,难道是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受过刑?又是为何受刑?千暮带着心中的疑虑直言不讳问画已:“莫非我曾经是个小偷?所以才被烙上这个‘窃’字?”

    画已转过身去拿祛疤的药膏,只道:“怎会!禄朝刑罚严峻,哪怕是最轻的初犯,也要将偷儿砍去一支手指并将‘窃’字烙在脸上公诸于世。你这烙印在胸口没人能瞧见的地方,想来应是不小心烫伤的,具体缘由怕也只有与你极亲近之人知晓了……”

    千暮并不特别在意疤痕烙印的难看或者自己曾是个小偷,反正也是无人认识,魂穿前那些是是非非自然事不关己。她更在意的是如何找到这小姑娘的身份来历,也好弄清为何会魂穿到此,心里盘算这疤痕倒是个辨认身份的好凭证。

    画已一面帮千暮涂着药膏,一面感叹:“李太夫真是好医术,那日见你奄奄一息,没想到今日你的箭伤竟已完全愈合了,只是不知这药能否将这‘窃’字疤痕一并除去?”

    千暮这些天只是按时涂膏服药,并未见过大夫,便问:“李太夫就是救了我的大夫吗?为何从未见他来过?”

    “李太夫是附近有名的神医,那将军出征前见你重伤昏迷,亲自派人去城郊请了他,他才肯前来为你诊治。你在昏迷时他开了方子说你无甚大碍便离开了,遵他之嘱你也果然醒了过来。”

    “那他还真是个料事如神的神医。”千暮心下奇怪:这大夫的医术好生神奇,救人没救活倒是把我的魂儿给拉了来。

    “神医事忙,虽不能日日来为你瞧病,可这些天你服的、用的药都是他派人送来的。”画已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可他未曾说过你醒后会忘记过往,或许......他会有法子治好你的失忆之症。”

    千暮心想自己倒没什么失忆症需要治疗,不过如此看来魂穿之事倒很可能与这大夫有关。便对画已道:“我想去拜访下这位神医,也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听说李太夫脾性怪异,不轻易见客,那日也是将军亲自派人去请,他才肯来听雪阁救人。不过...…你是那将军点名要救得人,若是你去他府上拜访恐他会愿意见你。”

    “好!刚听你说他就住在城郊,那不如明日我们叫姜焕陪同,一起去城郊看看。”千暮道,“想来你二人虽已陪着我在皑霜城中的街市上逛了几次,我却还从未出过城。”

    画已应下:“好!”

    翌日清晨,画已便端着早膳而来。她一面在桌上布下碗筷,一面道:“昨日城外传来捷告,禄朝军灵崖一战大获全胜,想必那仙族将军不日便会凯旋归来!”

    “真的?那我岂不是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千暮本在盥洗,听到此话激动得赶忙放下手中的帕子,向画已确认。

    画已道:“不错,姜焕听了捷告后欣喜极了,他也盼着早些随大军回穹京城。昨日还与守着听雪阁的几个兵士一同出去吃酒庆祝,想来是太过高兴多吃了几杯,到现在还未醒呢。”

    千暮道:“还没醒酒?那我们今日是否还去城郊寻李太夫?”

    画已道:“虽说李太夫的温泽山庄在城郊,但离城门并不十分远,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若还想去我便陪你走这一趟。”

    “好!那过了晌午我们便去城郊瞧瞧!”千暮只尽想弄清些魂穿的缘由。

    千暮见临近晌午之时几个兵士还在屋内呼呼大睡,便叫来婢子,告知她自己将去往城郊的温泽山庄一趟,便与画已轻装出了门。

    皑霜城虽地处禄朝最北,气候寒冷,却是禄朝北疆最大的城镇。千暮前几次出门时见到街市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可这次出门却明显感觉萧条了不少,画已也不解这是为何。

    二人行至城门附近,三五个人围在城门口张贴的捷告前指指点点,千暮瞥了一眼,庆幸这异世界的文字竟也能略略看懂,不过奇怪的是禄朝军灵崖一战获胜的消息似乎并未给皑霜城带来喜庆之气。恰好此刻来了个兵士,贴上新的告示,千暮瞅了一眼,其上写着“驱妖”二字,还未来得及细看,画已就上前急忙将她拉走,原先围在城门口的几人也匆匆离去了。

    千暮不解,正要询问画已这是为何,画已却连忙摆手示意千暮不要妄议。

    待出了城行至无人之处,画已才道:“方才人多口杂,我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拉你快走了几步。”

    千暮不解:“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瞧见那告示上写着‘驱妖’什么的。”

    画已道:“那告示不看也知写了什么,皑霜城毗邻灵崖山,远离长生天仙族所在之地,因而从前未严格执行禄朝政令。灵崖一战禄朝军大获全胜,清剿了北疆反叛的妖族,因此禄朝便对皑霜城也颁下肃清令。”

    千暮问:“何为肃清令?”

    “自然是整肃妖族、清剿书籍。”见千暮有些懵懂,画已继续道,“所谓整肃妖族,便是挨个核查城中各户人家身份。在禄朝,妖族是不能与人族同室而居,同席共餐的,妖族也不能购置田产屋舍,就连商铺和馆驿也不能擅自接待妖族。”

    千暮不免同情起来,道:“这么说肃清令一下,妖族岂不是根本无法在城中容身?”

    “不错,除非是做了人族的奴隶,与牲畜一般住在圈舍,否则根本找不到遮头的片瓦。”画已说罢也是长叹一声,继而感慨道:“哎......不仅如此,城中各户人家还要尽快上缴私藏的文墨书卷,若被发现私自藏有禁书也会招来无妄之灾。”

    “看来这皑霜城的妖和书都要遭殃了。”千暮感叹:这所谓东罔禄朝的妖族也未免太可怜了些,虽听画已说同人一样,但在这种世道下不仅低人一等,连容身之处都难以寻得,想来也活得甚为艰辛。

    画已道:“妖兽与人一样,都是万物被赋予灵性所化,一样有智慧善恶,只不过被灵化的生灵不同,则原形不同,不过通过修炼妖兽也可渐渐接近人形,修为深厚的妖族外表看起来和人族并无二异,却都难以逃过这般劫难。”

    千暮好奇道:“那修为低微的是否还保留着妖身?就像我那日见的硕鼠一般。”

    画已点头道:“的确,修为低下的小妖是妖身或半妖,所以你那日撞见的只是一只路过听雪阁的小妖罢了,如今城中下了肃清令,想必小妖的日子更难过了。你可万不能再向旁人提起你见过鼠药之事。”

    “好,我绝不再提,妄害了性命。”千暮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妖族修炼成人形、伪装成人族岂不就不用受驱逐歧视了?”

    “在禄朝,就算有了人身也没有人的户籍,况且人族里凡是有一定修为的都能辨识妖气,因而大多数妖族是藏不住的。”画已没想到千暮竟忘得如此一干二净,却还是耐心地解释着。

    千暮见画已又皱眉哀愁起来,想她应该也与自己一样,同情着这些受人欺凌的弱者才变得有些消沉,便迈了几个轻快的脚步冲到前面,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画已,笑语道:“画已你长得这么好看,该不会也是妖吧?”

    画已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笑回:“前些日子你还说我是雪中起舞的仙,怎这回我又变成妖了?”

    “还不是因你长得实在是美得不可方物,就连我见了都不免垂涎。”千暮打趣道。

    画已掩面一笑,千暮继而又问:“那妖会伤害人族吗?会吃人吗?”

    画已收起了笑容,认真问道:“那千暮觉得人会伤人,会吃人吗?”

    千暮想起了那些历史上的杀伐纷争,黯然道:“不错,只要有人就有争斗,互相残杀的事情不在少数。更何况是不同种族之间......”

    与画已的一席话令千暮不免有些同情却也更加好奇这异世界的妖究竟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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