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连天,饿殍遍野。人妖混战,血流成河。狂风暴雨之中,一浑身青苍,身形似牛的巨兽怒吼一声,化成了人形。这巨兽变成人后便逃离了战场,而他身后一直跟着一只单足鸟和一匹长翅的飞马。

    行至一山下,一群原本躲在山中的妖兽纷纷现身拦住了三人的去路,道:“听闻圣兽逆髓修为卓然、武力超群,为何也要来这霍山?”

    “我真身虽是圣兽,却厌恶战乱,不愿参与人族各部之间互斗,因而与好友石於、奇余来此遁世隐居。”逆髓答。

    “既如此,逆髓大人可愿用一身神力庇护这山中修为低微的妖兽一族免受战乱之扰?”

    “也好,今后我在此建立夔蜮教,尔等可入教受我庇护,避战隐居。”逆髓道。

    恰逢此刻那飞马也修成了人形,变幻出人身后便第一个伏地,道:“石於愿一生追随尊主。”

    众妖皆伏地叩拜,尊逆髓为教主。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间纷争已经年。当日跟随逆髓的单足鸟妖也修炼出了人形,却还时常以鸟身飞出山去探听东罔世事。从他口中,夔域教众妖得知有一名叫涅盛的人族首领寻得了辅政圣兽麒麟,统一东罔川封神登天。可此人尚武好斗,以武为尊,建朝后各部族势力之间仍然相互割据,纷争不断,每每发生冲突涅盛皆主张靠武力决胜。东罔人族及妖兽没能盼来梦寐以求的太平安宁,反而因涅盛对各部族间缠斗的纵容使得各地豪强拥兵自重。妖兽因体力及寿命都较人族更有优势受各方势力招揽收买,因而成为争斗中的利器,却也渐渐被人族百姓视为挑起战火的不祥之兆。

    逆髓听后更是决议带领一众妖兽躲在霍山之中不出。可一日,奇余却将一人族带来了霍山山下。

    石於向来与奇余亲近,也不避讳,见此便骂道:“好你个奇余,果真是傻鸟,竟带个人族来霍山,尊主若见了不得拔光你的鸟毛!”

    奇余笑回:“你这四蹄兽懂什么,我就是带这人来见尊主的。”

    “奇余,这是何人?为何来霍山?”此时山中传来逆髓之音,却不见他露面。

    “回尊主,此人名叫禄徽,曾救过属下,他说有法子能使整个东罔不再有战祸,属下这才带他来见您。”

    禄徽道:“听闻霍山之中有圣兽建立夔域教躲避战祸,特来拜会,还望一见。”

    逆髓仍没有出山,只用灌音玄羽,传声而来:“既是躲避,自不会轻易出山相见,更不会再卷入你人族的纷争。”

    “若阁下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定能使这罔川再无战乱,妖兽也不必躲藏在此。于人族、于妖兽、于这东罔千千万万百姓岂不都是幸事?”

    过了良久,逆髓又传音而来:“你离开吧,涅朝放任部族争斗,我带教众出山入世只能是沦为你人族争斗的利器。”

    禄徽见逆髓心志坚决,意气奋发,昂首大声道:“若我能颠覆涅朝呢?”

    逆髓大笑:“哈哈哈哈,狂妄!涅朝已建立二百余年,涅盛又有麒麟辅佐,你区区一个人族以何颠覆?”

    “二十年!二十年之后若我灭了涅朝还请阁下随我出山!”

    “好,我便等你十年,二十年内不论何人来寻我逆髓都不会相辅,十年后,若你能颠覆涅朝我便追随于你!”

    “一言为定!”禄徽说罢便踌躇满志离开了。

    第十九年的冬天,奇余带来消息:涅朝覆灭,禄帝登天。

    十九年,于妖兽不过就是白驹过隙的一瞬,逆髓万万没有想到盛极一时的涅王朝在这不到二十年的时间内就被覆灭了,更加难以置信在背后翻云覆雨操纵着一切的竟是当初那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族。

    第二十年的春天,禄帝禄徽果然临驾霍山,逆髓出山相迎,履行诺言,带夔蜮教众出山,甘愿为禄徽效力。禄徽将夔蜮教一众妖兽收编入击征卫,逆髓被封为圣使,奇余为左卫,石於为右卫。击征卫隶于禄朝朝堂之外,直属禄帝,专行巡查、缉捕、暗杀之事,为禄徽清除挑起战端的异己、荡平一统东罔的障碍立下汗马功劳。

    禄朝新立,时局不稳,凡界仍有部族首领挑起战乱,天界涅朝仙族旧臣蠢蠢欲动。禄帝频频派出击征卫中妖兽暗杀不安分的部族首领,除去怀有异心的仙族旧部。逆髓、奇余、石於三人对稳定朝局功不可没,因而深受禄帝器重。

    一日禄帝请逆髓三人来九重殿赏景赴宴。逆髓与石於先到,于是被仙娥请进无极殿拜见禄帝。

    禄帝见了二人,喜上眉梢:“二位爱卿不必拘谨,今日展后所育芙蕖花放蕊,仙宫内繁花似锦美不胜收,因此邀你们前来同乐。”他不见奇余,便又关切道:“不知奇余何在?”

    逆髓起身回道:“启禀帝神,奇余前往穹京城城西搜剿禁书,想来此刻正在赶来天界的途中。”

    “奇余心思缜密,石於善于布阵,逆髓你果然领导击征卫有方,皆为我禄朝尽心竭力,孤不甚欣慰。只是你三人已为圣兽本就享无尽之寿,孤不知如何嘉奖。”禄帝举杯遥敬二人。

    逆髓亦举杯,言辞恳切:“臣只祈盼为帝神清除内乱,使东罔战火早日停息,圣兽妖族也可早日享太平盛世,不敢索求恩赏。”

    怎料禄帝深叹一口气,道:“爱卿高风亮节!只是若圣兽皆能如爱卿此般厌战明理,我禄朝早就四海升平了。”

    石於问道:“不知帝神为何事烦忧?”

    禄帝道:“彭毗山中有龙族,本性好战黩武,见我朝新立人心不稳便要伙同山中妖兽作乱,屡屡挑起争端,还杀了孤派往招安的仙使。更是扬言要取我与展后的元神。”

    石於道“岂有此理!就算龙族是圣兽又岂能如此大放厥词,更是哪来的本事取上神的元神。”

    逆髓道:“这龙族确实狂妄,只不过石於你有所不知,龙族内有秘术修炼后确实可以戮神。”

    禄帝继续道:“如此冥顽不灵,孤亦想对其行灭族之刑,以绝后患。”

    逆髓宅心仁厚,不忍同为圣兽的龙族就此被灭,道:“帝神,若灭族之刑恐怕有些……臣亦身为圣兽,可否容臣先去劝说一二?若龙族还是要与禄朝为敌臣定当亲自行刑。”

    禄帝面露勉强之色,道:“如此也好。”

    说话间一众仙娥伴着天后展容也来到了无极殿,展后雍容娴雅,落落大方,正要入殿,却被身后传来一声叫喊惊住。

    “禄徽,拿命来!”

    一黑龙不知从何处腾云而来,周身黑气缭绕,杀气腾腾直奔无极殿。展后正立于殿前,挡住了黑龙的去路。黑龙不由分说,口中吐出烈火,熊熊火焰肆无忌惮张着爪牙朝展后而去。展后连连后退数步却依旧躲不过。

    忽而一只单足大鸟飞来,张开双翅挡在了展后身前,大鸟挥动翅膀,扇出一阵劲风将烈火吹散。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石於大喝一声冲出殿来,手持长剑朝黑龙刺去。黑龙也并不弱,虽腹背受敌却能一跃,腾起黑云躲开了这一击。

    禄帝及逆髓亦前来相帮,黑龙见寡不敌众,也并不恋战,道:“禄徽,我龙族才应是这东罔川主宰!且看你这帝位还能坐多久!”说罢便使出一招神龙摆尾驾雾逃走。

    大鸟欲追却被禄帝阻拦:“奇余,穷寇莫追!先护住天后!”

    大鸟随即化为了人形,护在殿前。

    禄帝赶忙扶着展后进入殿内,道:“天后可伤了哪里?”

    展后道:“无妨,只是不知那黑龙为何要杀我?”

    禄帝道:“想来是龙族不愿被招安才派来杀手,连累了天后。”

    “这龙族确实狂妄可恶,竟敢上天宫行刺。”石於怒道。

    “石於所言不错,龙族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孤看也不用再去劝说了。”禄帝对逆髓道,“逆髓领旨!孤命你带击征卫即刻前往彭毗山对龙族处以灭族之刑。”

    逆髓道:“臣领旨!”

    展后道:“方才得亏圣鸟奇余抵挡了那黑龙的利剑。否则后果堪虞。”

    禄帝道:“是孤大意想着天宫难入疏于防范。奇余救了天后理应嘉奖。”

    未等禄帝开口如何嘉奖,展容便道:“陛下,臣妾听闻圣鸟奇余主责禁书清剿之事,此事不急在一时,可天界的护卫刻不容缓,可否将他升为天界护卫总领,赐居九重殿之荣?”

    禄帝犹疑道:“只是奇余是击征卫逆髓的部下,这恐怕不妥……”

    逆髓岂敢阻拦,立即道:“若能护得帝神、天后周全便是保我禄朝万安,臣自当放他出击征卫。”

    禄帝又问奇余:“奇余你可愿担此重任?”

    “微臣自当尽心竭力守卫天宫。”奇余虽是圣鸟,但也爱诗好词,厌恶毁书之事,只是借着清剿之名他还能读到些诗集赋文,若要居住在天宫哪还有看书的自由,可话已至此哪还容得他拒绝。

    说话间仙官传来喜讯,道:“报!大将军戕怒出征海缘,大获全胜!”

    禄帝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好……”

    逆髓不日便带着石於和击征卫一众妖兽来了彭毗山。见到龙族便不由分说毁其元神灭其魂魄。只是逆髓天性仁善,看见山中有两只化为人形不久的妖兽还是孩童模样实在无法痛下杀手,便偷偷让石於将她们带到边陲之地的皑霜城中安置。

    苍黄翻复,百年一瞬。在禄朝的权谋之争中,击征卫渐渐由最初的止战先锋沦为了禄帝私有的暗杀机构。禄朝建立百余年间,禄帝为巩固政权排除异己,诓骗或胁迫击征卫向其“尽忠”。逆髓迫于禄帝权柄,只能听其指示号令,昔日夔蜮教教众俨然成为牵丝傀儡,无论人兽、不分忠奸、不辨善恶杀尽禄帝的绊脚石,这也引得人族百姓对妖兽更加深恶痛绝。

    没过几年,随着禄帝政权的稳固,击征卫也面临兔死狗烹的结局。禄帝在与九重殿众仙官议事时声称自己受魔教妖兽蛊惑,将杀害忠良的罪名悉数推到逆髓头上。如此,禄帝即平了民愤,又彻底激起人族对妖兽的恨意。

    禄朝四十九年秋,禄帝发布政令:禄朝只尊天神,人族受天界仙族庇佑,圣兽与妖一并归入妖族,地位居于人族之下。

    此时击征卫众妖兽不仅一夜之间被禄帝厌弃追杀,还成为禄朝人人唾弃的存在。逆髓这才幡然醒悟自己多年来受禄帝利用蒙骗作恶无数引得天怒人怨,眼见昔日夔域教数千教众如今已被禄帝以种种借口清理得只剩不足百个悔之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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