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涂摔进云里。虽说是云，但触感更像是柔软的棉花糖。
他从云中抬头，面前是纯白的小镇，精致的楼阁台榭铺出一幅繁盛的古代街景。
长长的兔耳朵突然抖了抖，涂涂听到那些屋舍里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像玩偶在走路。一根示警用的云矢从上方飞过来插在他面前，接着门被打开，只膝盖高的白色小人拿着长矛、穿着盔甲，一个接一个地从门后跑出来，结成队伍冲向他。而远方的长龙摆尾，腾空而起，甩开云雾向他飞来。
敏音听到左侧传来吼声。他转头看到一整片彩虹样的云彩，呈散开状，像孔雀开屏，前面还竖着蓝线。有一个粉红色的圆团从横在云前的直桥间坠下去，半空中晃动的好像是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
涂涂？！他扑到桥边，背后的车队还在追，下方是一片闪耀着静谧星光的璀璨天河，往前是云的河床，其上散列着矮小的房屋，再往前是一座仿佛微缩模型的古代城镇，有一个身体弯成弓形的生物站在城镇前。
“等等。”他抬起一只手止住车队，追他的小红帽们因这动作慌乱地刹成一团，“那边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新来的地方。”“隐藏的地方。”小红帽们七嘴八舌地说。
“危险吗？”
“未知的地方。”“可能会有危险。”“但是是小孩子。”
为什么会提到小孩子？敏音单脚踏上护栏，想了想还是道了句：“谢了，别追我了，我现在要下去找我的同伴。”
小红帽们这回进步了，迅速加速围到他脚边，有几辆还跳上护栏：“不许逃跑，破坏公物要赔偿和写检讨。”
“是那家伙先说要抢我的妹妹和朋友的。”敏音不满地解释，“等会儿回去给他掰好可以吗？”
小红帽们愣住了，像是在处理信息，帽子上的警示灯转慢下来，很快其中一只举起一根手指：“滴！诱拐儿童！需要报告队长！”
其他小红帽迅速响应起来：“滴，报告队长！”它们的视线扫描过下方，小车忽然车头抬起转向九十度对准桥下，“滴，发现斗殴，优先阻止。”
“喂！”敏音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百米高的桥上冲下去，掉进水里砸起云团，落水点冒出咕噜噜的气泡，然后拉开一道轨迹线，小红帽冲出水面在水上疾速地驶向远方。
涂涂的心脏在狂跳，迈着小短腿在云上奋力地逃跑，身侧不时落下可以冲破云团的龙的咆哮，以及被投掷来的长矛，他挥动木锤砸散一些贴近他的小兵，那些残缺的小兵坐在云里，揽起云团塞进嘴中，然后化身更魁梧的士兵，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追逐他。
身上的绒毛已经不复一开始的蓬松，多了伤痕，狼狈得像垃圾桶里的破布娃娃，涂涂咬着牙躲避攻击，背后一段咆哮忽然直击了他，他被推向空中，翻了数个跟头扑进云里。
云下的水渗了上来，浸湿了兔爪，涂涂艰难地撑直身子，周围没有援手，仅他孤身一人。
他身处云与水的交界，边缘的白云融进水里，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为什么他要经历这种事，为什么没有人来帮他。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第一滴泪落下前他听到前方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他抬头看到了一群戴红帽子驾小车的小人，帽子上转着红色警示灯，举着警棍冲他的方向喊：“滴，阻止斗殴！”
它们绕过他驶向后方，涂涂回头看到小车飞起砸进汹涌的白云军团里。
……安保士兵？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被捏住后颈拎起来，一柄镰刀旋转飞出如划破气球般划散挤出小车间缝隙的白云士兵，敏音一手把他夹在胳膊底下另一只手握着镰刀，只多看了后方上空的龙一眼就扭头神色淡定地选择逃跑。
“……”
“慈音呢？”
“走散了。”
“为什么不反击？”
“这里没有土。”
敏音扫了他一眼，兔耳朵耷拉着，脸上是明显颓败的表情：“不中用。”
涂涂挣扎起来：“要是可以用武器我才不会怕这些轻飘飘的东西！”
他迅速消停了，粉耳朵和胳膊无力地低垂着。
明明是在害怕。敏音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列于头顶之上的石桥。
石桥交错排列，仿佛插在左右山间的玉箸，敏音掷出手中的镰刀，那镰刀随着刀柄尾部的锁链延伸逐渐缩小，插入某座桥的护栏间转向卡住，他搂着涂涂跃往高处。
高处风大，吹得衣摆和帽子猎猎作响。
敏音把镰刀转换成狙击枪：“不要害怕虚假的东西。”
涂涂瞬间反应激烈：“绯里乌丝才不是假的！”
“不是说这个。”敏音拿出带孔黑卡把孔洞对上狙击镜目镜，伸手向前拉，卡片被拉长给狙击镜包裹上深蓝色的外壳，上面还有暗金色的金属花纹，“是说你心中恐惧的虚假的形象。”
视野中的景色褪色成浅色，不同的景物镶上不同色的轮廓，敏音动作微顿，脑海中回想起数分钟前的对话。曾经的被追者变成追逐者，他跑在小红帽们身边问：“喂，刚才说的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天真的。”“残忍的。”“易被影响的。”
“那是什么意思？”
“需要保护。”“需要引导。”“因为是白色的。”
龙的轮廓与白云军团的轮廓连成一体，头顶是与白云重叠、几乎看不清的白色名称，敏音把视线从狙击镜前挪开。
“白色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无定义的初始角色。”
“红色的呢？”
“警戒的士兵。”
目之所及处被小红帽砸上的白云小兵有染上些许红色，敏音若有所觉：“你是什么颜色的？”
“啊？”涂涂一愣，紧接着双爪交叉捂住胸口快速跳开一步，“你瞎吗！我明显是可爱的粉红色！”
“不。”瞳孔中映出被兔子圆帽包裹的稚嫩的脸，敏音重新看向狙击目镜，“你是小孩子。”
还可以被染上不同颜色的小孩子。
白色子弹出膛，带起飓风。子弹正面命中了龙的头部，驱散躯体，那散开的云气在下一刻又聚回为龙继续冲向他们。
攻击无效？敏音略微惊讶，拽着涂涂荡下桥梁，那龙撞上桥梁散成飞散的雪瀑，雪片簌簌落下途中又重新退回为龙对他们展开追逐。
头顶上有一道鱼影在背对着水的天空潜泳，它冲出云浪，出现的是乔慈音的身影，双手凝出数道冰柱自上而下交错刺穿了龙。
一道冰做的滑轨在空中弯出圆圈，乔慈音就顺着那滑轨如滑冰般滑下跃至敏音面前。
“哥哥，没事吧？”乔慈音问，身上的纱羽抖落冰屑，“刚才那个是什么？这里的异兽应当不会主动攻击。”
敏音看着她说不出话：为什么才分开不到两小时的人再出现就会换了身衣服啊？
涂涂激动地蹦过去：“好厉害！慈音姐姐是冰系的吗？”
“恩。”乔慈音微笑应下，下方的龙缓慢挣扎，冰柱边的躯体消解，散成云块，在下个瞬间又升起在三人面前对他们张开大口。
涂涂全身战栗，大声叫道：“后面！”
乔慈音惊讶地转身，面前的龙对她喷出冷气，她伸直手臂对正面压向他们的龙竖直手掌，浅蓝色的线顺着指尖滑下覆盖上半身塑出一件防寒斗篷，另一侧寒气自掌心放出把那条龙冻成坚冰。
点点冰屑从那冰雕上飘下来，乔慈音望着龙的头部发出状况外的感慨：“有点好看。”
部分冻成冰的龙紧接着自脖颈处断裂，背部的云崩坏，沉重的龙首和前爪率先坠下去在水面上砸出水花，掀起森森寒雾，连带着他们所在的桥也轻微震动。
“它……被消灭了吗？”涂涂想上前一步，却感觉脚步异常沉重。
敏音往桥下望去，冰与雪组成的龙碎成数块，沉入水下，很快就只剩了尖角：“沉下去了。”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他看向远一点的地方，小红帽们已经把云朵小兵都捉了起来，并举着警棍对它们进行教育，平静的水面上悬浮着标有红色“安保”字样的圆环，大大小小不同体型的白色小兵背靠背坐在一起，被圆环围在中间，身型魁梧的士兵身体如泡泡般破开恢复成原来的小人模样。
一点点怪异感爬上心头，眼前的平和场景像是一场假象，敏音回头对另两人说：“我下去看看。”他单手搭上扶手，想要下跳，忽然有一种针刺般的恐惧感从脚下传来。
空气中浮现锁链捆住涂涂和乔慈音朝两侧拉开，下一秒龙张着嘴自下而上冲断了他们所站的地方，白桥断裂，砖石落下，银白的巨龙张着大口冲往天际。
被甩至攻击范围外的两人落于水面，身上的锁链消散，周围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还未散尽的锁链末端指向冲向上方的龙嘴。
被吃掉了吗？涂涂的心如浸没冷水，对啊，龙本来就是会吃人的。
冲至上方的银龙甩尾，转了个身向下冲向他，乔慈音抬手，冰墙自水面升起，把冲来的银龙牢牢拦至墙后。
冰墙上被撞出一道裂纹，乔慈音转身蹲下来对涂涂温和地说：“在这等我，很快回来。”
“等等……”涂涂害怕地抬手，不要抛下我……
背对他的白影被他幻视成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以及轮椅后一对亲密相依的成年人。
冰墙随着少女一挥手完全碎裂，走向前方的乔慈音眼中盛着冰冷的怒意：“把哥哥，还给我。”
她伸直手臂，手心凝出列着数枚雪花图案的长剑，奔跑方向的水面生出冰柱为她搭起阶梯，她跃至高处。
面前的银龙张口，对她发出尖利的咆哮。
“谁要听吃人的家伙说的话啊！”长剑砍下，这回龙的躯体不再似之前柔软，面上染了属于冰系的浅蓝，龙角与长剑擦出冰屑，银龙甩头，长角卡着剑刃把乔慈音甩至另一方。
纱羽散开，乔慈音自高处落下，借水上升起的冰台滑行数米，迎面龙尾横向扫向她，她被击中在地上翻滚数圈，冰剑打着转飞出数米。那侧龙转头扑向涂涂，银白的身体在水面掀起水花，水下突然钻出冰柱撞向它的腰部把它撞至别处。
乔慈音从水上爬起来，左手边有未褪尽的寒气，瞳孔中浮现异样的浅灰：“不是说了吗？别碰他。”
冰柱升起，向上交汇成冰牢，银龙撞开牢笼继续对乔慈音发出尖嚎。
水面上发生激斗，冷风夹杂着冰屑扑到涂涂身前，他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它的目标……是我？
他的身边突然传来了可爱的像是玩具NPC的声音：“在打架。”“在打架。”“要阻止吗？”
他低头看到左边一辆右边三辆小车在他身边交头接耳：“阻止不了吧。”“都是动物。”“你在害怕什么？”
最后一句是对着他说的，一辆车上的小红帽抬起头对着他，红色的帽檐下看不到眼睛，确实是这样的，小时候的自己觉得戴帽子遮住眼睛才是帅的。
涂涂心思微颤，脑海中自动开始诘问：他害怕的是龙，幼时所看的电影里龙对他张开大口，漆黑的喉咙像不见底的深渊，可MIN说不要害怕虚假的东西，但刨去这份恐惧，他心中膨胀的情绪又是什么？
“它也在害怕。”那个小红帽随之这么说，接着所有的小红帽车下都出现了六边形的白色方块，涂涂知道，那是属于安保小兵【返回】的传送阵。
【下次见，涂涂。】安保小兵最后留下这句话，身体沉入白色砖块的白光里，涂涂瞳孔微动，旧时的记忆撬开一个小口。
哗——
大雨落下。
身边传来悼唁者的闲言碎语：
“看啊，就是那个孩子。”
“好可怜，年纪还那么小。”
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一名男子对他递出名片：“你好，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贴满奖状的房间里，八岁涂涂坐在软沙发上，对面是看起来不怀好意的中分男。
“我对发生在你爷爷和父母身上的事很遗憾。你的爷爷曾经进行过一个把人的精神连入电子世界，用来唤醒植物人的实验，但这个实验中途中止了，现在我想重启这个实验。”
“他当时使用了一个叫作BUNNY的AI作为引导人，同时构建了一条接近现实的道路，那个AI目前是你的所有物，我想还原实验中发生的所有情况，为此想让你转让那个AI。”
门后传来大概会领养他的亲戚的争吵：
“你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和外人单独相处？”
“你说什么呢？那可是环峰的……”
沙发上的涂涂握紧手表，表盘缝隙露出几个戴着红色的帽子，坐在小车上的像素小人。
他身侧架子上悬浮着几个大小不同的星球样的圆球，里面是黯淡着的、不同区域的场景，各异的风景在他身边构成一个不连贯的沙盒世界，他的手表也连接着这沙盒世界的一部分。
“这个实验中止的原因是当时出现了一个记录之外的AI，它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可以和人交谈。我的研究人员后来追踪过这个AI，但不能确定它的具体踪迹，有人猜测它跟随你的兔子离开了，这个AI对人类世界有着莫大的兴趣，我想你也发现了，你的小小沙盒也许有时会出现些特殊的自主性变化。”
“它的智能应该高过普通AI，甚至高过部分人类，我想要捕捉它，所以想要还原当时实验中发生的所有状况把它引出来。”
表盘上飘过一行文字：【云也能成为城吗？为何藏于水下？】
对面的中分男循循善诱：
“这个AI能为人类世界的科技带来巨大变革，它最初出现就是在和那个实验病人的精神交谈，它能成为连通现实和虚拟世界的桥梁，你不希望你爷爷曾经做的实验成功吗？”
“它现在存在于你的世界，我已经有了一些计划，让一些实验员进入你的世界进行探索，我们甚至还有一些预想方案，如果这些实验员的精神不足以刺激它出现，又确定这个AI无害，那就制作一款游戏，放入更多玩家的精神进去刺激它，看看能不能诱使它出来。”
“好。”涂雨哲说，他看到对面的中分男露出兴奋的表情，“但是不会给你。”
“合作吧。绯里乌丝属于我，我不会让你们随意修改它，但你们可以建立平台来访问它，你们的实验就通过那个平台来做吧。”
中分男后来神色复杂地走了，涂涂走向身边其中一个圆球，里面的景象还维持着数天前他接到噩耗时的样子，白色的圆形沙盘上有未建设完全的游乐园。他的手触碰球形外壁，屏幕中央出现白色的询问框：确定离开吗？是/否
“是”的文字被按下，停在乐园门口的安保小兵对他抬起头：【下次见，涂涂。】
他从云中抬头，面前是纯白的小镇，精致的楼阁台榭铺出一幅繁盛的古代街景。
长长的兔耳朵突然抖了抖，涂涂听到那些屋舍里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像玩偶在走路。一根示警用的云矢从上方飞过来插在他面前，接着门被打开，只膝盖高的白色小人拿着长矛、穿着盔甲，一个接一个地从门后跑出来，结成队伍冲向他。而远方的长龙摆尾，腾空而起，甩开云雾向他飞来。
敏音听到左侧传来吼声。他转头看到一整片彩虹样的云彩，呈散开状，像孔雀开屏，前面还竖着蓝线。有一个粉红色的圆团从横在云前的直桥间坠下去，半空中晃动的好像是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
涂涂？！他扑到桥边，背后的车队还在追，下方是一片闪耀着静谧星光的璀璨天河，往前是云的河床，其上散列着矮小的房屋，再往前是一座仿佛微缩模型的古代城镇，有一个身体弯成弓形的生物站在城镇前。
“等等。”他抬起一只手止住车队，追他的小红帽们因这动作慌乱地刹成一团，“那边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新来的地方。”“隐藏的地方。”小红帽们七嘴八舌地说。
“危险吗？”
“未知的地方。”“可能会有危险。”“但是是小孩子。”
为什么会提到小孩子？敏音单脚踏上护栏，想了想还是道了句：“谢了，别追我了，我现在要下去找我的同伴。”
小红帽们这回进步了，迅速加速围到他脚边，有几辆还跳上护栏：“不许逃跑，破坏公物要赔偿和写检讨。”
“是那家伙先说要抢我的妹妹和朋友的。”敏音不满地解释，“等会儿回去给他掰好可以吗？”
小红帽们愣住了，像是在处理信息，帽子上的警示灯转慢下来，很快其中一只举起一根手指：“滴！诱拐儿童！需要报告队长！”
其他小红帽迅速响应起来：“滴，报告队长！”它们的视线扫描过下方，小车忽然车头抬起转向九十度对准桥下，“滴，发现斗殴，优先阻止。”
“喂！”敏音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从百米高的桥上冲下去，掉进水里砸起云团，落水点冒出咕噜噜的气泡，然后拉开一道轨迹线，小红帽冲出水面在水上疾速地驶向远方。
涂涂的心脏在狂跳，迈着小短腿在云上奋力地逃跑，身侧不时落下可以冲破云团的龙的咆哮，以及被投掷来的长矛，他挥动木锤砸散一些贴近他的小兵，那些残缺的小兵坐在云里，揽起云团塞进嘴中，然后化身更魁梧的士兵，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追逐他。
身上的绒毛已经不复一开始的蓬松，多了伤痕，狼狈得像垃圾桶里的破布娃娃，涂涂咬着牙躲避攻击，背后一段咆哮忽然直击了他，他被推向空中，翻了数个跟头扑进云里。
云下的水渗了上来，浸湿了兔爪，涂涂艰难地撑直身子，周围没有援手，仅他孤身一人。
他身处云与水的交界，边缘的白云融进水里，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为什么他要经历这种事，为什么没有人来帮他。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第一滴泪落下前他听到前方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他抬头看到了一群戴红帽子驾小车的小人，帽子上转着红色警示灯，举着警棍冲他的方向喊：“滴，阻止斗殴！”
它们绕过他驶向后方，涂涂回头看到小车飞起砸进汹涌的白云军团里。
……安保士兵？
下一刻他感觉自己被捏住后颈拎起来，一柄镰刀旋转飞出如划破气球般划散挤出小车间缝隙的白云士兵，敏音一手把他夹在胳膊底下另一只手握着镰刀，只多看了后方上空的龙一眼就扭头神色淡定地选择逃跑。
“……”
“慈音呢？”
“走散了。”
“为什么不反击？”
“这里没有土。”
敏音扫了他一眼，兔耳朵耷拉着，脸上是明显颓败的表情：“不中用。”
涂涂挣扎起来：“要是可以用武器我才不会怕这些轻飘飘的东西！”
他迅速消停了，粉耳朵和胳膊无力地低垂着。
明明是在害怕。敏音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列于头顶之上的石桥。
石桥交错排列，仿佛插在左右山间的玉箸，敏音掷出手中的镰刀，那镰刀随着刀柄尾部的锁链延伸逐渐缩小，插入某座桥的护栏间转向卡住，他搂着涂涂跃往高处。
高处风大，吹得衣摆和帽子猎猎作响。
敏音把镰刀转换成狙击枪：“不要害怕虚假的东西。”
涂涂瞬间反应激烈：“绯里乌丝才不是假的！”
“不是说这个。”敏音拿出带孔黑卡把孔洞对上狙击镜目镜，伸手向前拉，卡片被拉长给狙击镜包裹上深蓝色的外壳，上面还有暗金色的金属花纹，“是说你心中恐惧的虚假的形象。”
视野中的景色褪色成浅色，不同的景物镶上不同色的轮廓，敏音动作微顿，脑海中回想起数分钟前的对话。曾经的被追者变成追逐者，他跑在小红帽们身边问：“喂，刚才说的小孩子是什么意思？”
“天真的。”“残忍的。”“易被影响的。”
“那是什么意思？”
“需要保护。”“需要引导。”“因为是白色的。”
龙的轮廓与白云军团的轮廓连成一体，头顶是与白云重叠、几乎看不清的白色名称，敏音把视线从狙击镜前挪开。
“白色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无定义的初始角色。”
“红色的呢？”
“警戒的士兵。”
目之所及处被小红帽砸上的白云小兵有染上些许红色，敏音若有所觉：“你是什么颜色的？”
“啊？”涂涂一愣，紧接着双爪交叉捂住胸口快速跳开一步，“你瞎吗！我明显是可爱的粉红色！”
“不。”瞳孔中映出被兔子圆帽包裹的稚嫩的脸，敏音重新看向狙击目镜，“你是小孩子。”
还可以被染上不同颜色的小孩子。
白色子弹出膛，带起飓风。子弹正面命中了龙的头部，驱散躯体，那散开的云气在下一刻又聚回为龙继续冲向他们。
攻击无效？敏音略微惊讶，拽着涂涂荡下桥梁，那龙撞上桥梁散成飞散的雪瀑，雪片簌簌落下途中又重新退回为龙对他们展开追逐。
头顶上有一道鱼影在背对着水的天空潜泳，它冲出云浪，出现的是乔慈音的身影，双手凝出数道冰柱自上而下交错刺穿了龙。
一道冰做的滑轨在空中弯出圆圈，乔慈音就顺着那滑轨如滑冰般滑下跃至敏音面前。
“哥哥，没事吧？”乔慈音问，身上的纱羽抖落冰屑，“刚才那个是什么？这里的异兽应当不会主动攻击。”
敏音看着她说不出话：为什么才分开不到两小时的人再出现就会换了身衣服啊？
涂涂激动地蹦过去：“好厉害！慈音姐姐是冰系的吗？”
“恩。”乔慈音微笑应下，下方的龙缓慢挣扎，冰柱边的躯体消解，散成云块，在下个瞬间又升起在三人面前对他们张开大口。
涂涂全身战栗，大声叫道：“后面！”
乔慈音惊讶地转身，面前的龙对她喷出冷气，她伸直手臂对正面压向他们的龙竖直手掌，浅蓝色的线顺着指尖滑下覆盖上半身塑出一件防寒斗篷，另一侧寒气自掌心放出把那条龙冻成坚冰。
点点冰屑从那冰雕上飘下来，乔慈音望着龙的头部发出状况外的感慨：“有点好看。”
部分冻成冰的龙紧接着自脖颈处断裂，背部的云崩坏，沉重的龙首和前爪率先坠下去在水面上砸出水花，掀起森森寒雾，连带着他们所在的桥也轻微震动。
“它……被消灭了吗？”涂涂想上前一步，却感觉脚步异常沉重。
敏音往桥下望去，冰与雪组成的龙碎成数块，沉入水下，很快就只剩了尖角：“沉下去了。”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他看向远一点的地方，小红帽们已经把云朵小兵都捉了起来，并举着警棍对它们进行教育，平静的水面上悬浮着标有红色“安保”字样的圆环，大大小小不同体型的白色小兵背靠背坐在一起，被圆环围在中间，身型魁梧的士兵身体如泡泡般破开恢复成原来的小人模样。
一点点怪异感爬上心头，眼前的平和场景像是一场假象，敏音回头对另两人说：“我下去看看。”他单手搭上扶手，想要下跳，忽然有一种针刺般的恐惧感从脚下传来。
空气中浮现锁链捆住涂涂和乔慈音朝两侧拉开，下一秒龙张着嘴自下而上冲断了他们所站的地方，白桥断裂，砖石落下，银白的巨龙张着大口冲往天际。
被甩至攻击范围外的两人落于水面，身上的锁链消散，周围没有第三个人的身影，还未散尽的锁链末端指向冲向上方的龙嘴。
被吃掉了吗？涂涂的心如浸没冷水，对啊，龙本来就是会吃人的。
冲至上方的银龙甩尾，转了个身向下冲向他，乔慈音抬手，冰墙自水面升起，把冲来的银龙牢牢拦至墙后。
冰墙上被撞出一道裂纹，乔慈音转身蹲下来对涂涂温和地说：“在这等我，很快回来。”
“等等……”涂涂害怕地抬手，不要抛下我……
背对他的白影被他幻视成一位坐着轮椅的老人，以及轮椅后一对亲密相依的成年人。
冰墙随着少女一挥手完全碎裂，走向前方的乔慈音眼中盛着冰冷的怒意：“把哥哥，还给我。”
她伸直手臂，手心凝出列着数枚雪花图案的长剑，奔跑方向的水面生出冰柱为她搭起阶梯，她跃至高处。
面前的银龙张口，对她发出尖利的咆哮。
“谁要听吃人的家伙说的话啊！”长剑砍下，这回龙的躯体不再似之前柔软，面上染了属于冰系的浅蓝，龙角与长剑擦出冰屑，银龙甩头，长角卡着剑刃把乔慈音甩至另一方。
纱羽散开，乔慈音自高处落下，借水上升起的冰台滑行数米，迎面龙尾横向扫向她，她被击中在地上翻滚数圈，冰剑打着转飞出数米。那侧龙转头扑向涂涂，银白的身体在水面掀起水花，水下突然钻出冰柱撞向它的腰部把它撞至别处。
乔慈音从水上爬起来，左手边有未褪尽的寒气，瞳孔中浮现异样的浅灰：“不是说了吗？别碰他。”
冰柱升起，向上交汇成冰牢，银龙撞开牢笼继续对乔慈音发出尖嚎。
水面上发生激斗，冷风夹杂着冰屑扑到涂涂身前，他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它的目标……是我？
他的身边突然传来了可爱的像是玩具NPC的声音：“在打架。”“在打架。”“要阻止吗？”
他低头看到左边一辆右边三辆小车在他身边交头接耳：“阻止不了吧。”“都是动物。”“你在害怕什么？”
最后一句是对着他说的，一辆车上的小红帽抬起头对着他，红色的帽檐下看不到眼睛，确实是这样的，小时候的自己觉得戴帽子遮住眼睛才是帅的。
涂涂心思微颤，脑海中自动开始诘问：他害怕的是龙，幼时所看的电影里龙对他张开大口，漆黑的喉咙像不见底的深渊，可MIN说不要害怕虚假的东西，但刨去这份恐惧，他心中膨胀的情绪又是什么？
“它也在害怕。”那个小红帽随之这么说，接着所有的小红帽车下都出现了六边形的白色方块，涂涂知道，那是属于安保小兵【返回】的传送阵。
【下次见，涂涂。】安保小兵最后留下这句话，身体沉入白色砖块的白光里，涂涂瞳孔微动，旧时的记忆撬开一个小口。
哗——
大雨落下。
身边传来悼唁者的闲言碎语：
“看啊，就是那个孩子。”
“好可怜，年纪还那么小。”
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一名男子对他递出名片：“你好，我可以和你谈谈吗？”
贴满奖状的房间里，八岁涂涂坐在软沙发上，对面是看起来不怀好意的中分男。
“我对发生在你爷爷和父母身上的事很遗憾。你的爷爷曾经进行过一个把人的精神连入电子世界，用来唤醒植物人的实验，但这个实验中途中止了，现在我想重启这个实验。”
“他当时使用了一个叫作BUNNY的AI作为引导人，同时构建了一条接近现实的道路，那个AI目前是你的所有物，我想还原实验中发生的所有情况，为此想让你转让那个AI。”
门后传来大概会领养他的亲戚的争吵：
“你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和外人单独相处？”
“你说什么呢？那可是环峰的……”
沙发上的涂涂握紧手表，表盘缝隙露出几个戴着红色的帽子，坐在小车上的像素小人。
他身侧架子上悬浮着几个大小不同的星球样的圆球，里面是黯淡着的、不同区域的场景，各异的风景在他身边构成一个不连贯的沙盒世界，他的手表也连接着这沙盒世界的一部分。
“这个实验中止的原因是当时出现了一个记录之外的AI，它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可以和人交谈。我的研究人员后来追踪过这个AI，但不能确定它的具体踪迹，有人猜测它跟随你的兔子离开了，这个AI对人类世界有着莫大的兴趣，我想你也发现了，你的小小沙盒也许有时会出现些特殊的自主性变化。”
“它的智能应该高过普通AI，甚至高过部分人类，我想要捕捉它，所以想要还原当时实验中发生的所有状况把它引出来。”
表盘上飘过一行文字：【云也能成为城吗？为何藏于水下？】
对面的中分男循循善诱：
“这个AI能为人类世界的科技带来巨大变革，它最初出现就是在和那个实验病人的精神交谈，它能成为连通现实和虚拟世界的桥梁，你不希望你爷爷曾经做的实验成功吗？”
“它现在存在于你的世界，我已经有了一些计划，让一些实验员进入你的世界进行探索，我们甚至还有一些预想方案，如果这些实验员的精神不足以刺激它出现，又确定这个AI无害，那就制作一款游戏，放入更多玩家的精神进去刺激它，看看能不能诱使它出来。”
“好。”涂雨哲说，他看到对面的中分男露出兴奋的表情，“但是不会给你。”
“合作吧。绯里乌丝属于我，我不会让你们随意修改它，但你们可以建立平台来访问它，你们的实验就通过那个平台来做吧。”
中分男后来神色复杂地走了，涂涂走向身边其中一个圆球，里面的景象还维持着数天前他接到噩耗时的样子，白色的圆形沙盘上有未建设完全的游乐园。他的手触碰球形外壁，屏幕中央出现白色的询问框：确定离开吗？是/否
“是”的文字被按下，停在乐园门口的安保小兵对他抬起头：【下次见，涂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