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褚娇玉跑走后,俩小厮提着扫帚气势汹汹的冲出来,以为是贼人要翻墙偷盗,作出攻击之态。

    她口中的主家也跟随着出来。

    只见那男人如闲庭散步那般轻快,迈开的步伐如同尺子量过似的不差分毫,身着湖蓝色流云纹大袖衫,身材修长,头带玉冠,剑眉星目,刀削般的面部轮廓,俊美得无可挑剔。

    若褚娇玉见到此人,定然会惊呼道:“怎会有如此俊美无俦的郎君,若能拐回家去,日日相看,也好生欢喜。”

    小厮明远见没了人影,只剩几块大石头叠立于墙根,便气愤道:“这小贼跑得真快,要被我抓住了,看我不狠狠打他几番不可。”

    另一小厮明路东张西望,瞧了瞧,便问道:“郎君,是否报官寻寻贼人?”

    杨晟抬头望向墙头,见那一小片蔷薇花叶被压过的痕迹,他踱步上前,弯腰捡起地上那朵被折掉的蔷薇,黑翟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

    心道,方才墙头上那一闪而逝的人影,他似乎瞧见了是一女子,没见着脸面,不知她爬这墙头作甚,难道就为了摘一朵蔷薇?

    收回神绪,他摆摆手,神情淡然的言道:“不用,回吧。”说完便负手进了侧门。

    见此,俩小厮只好罢歇,随后跟进了门。

    *

    日暮时分,褚百金才迟迟归家,卸下一身疲惫,洗漱后便到正厅用晚饭。

    褚家人不喜人在一旁伺候,丫环们摆好了饭菜便都退了出去。

    饭桌上,正吃着饭,筷子碰碗叮叮响,嘴里嚼食咀嚼声。

    褚百金突然出声道:“明日我要去一趟汝南郡城,那边生意出了些麻烦,要去处理一番,短则十天半月,长则月余便回。”

    他扭头看向儿子叮嘱道:“大郎,来年三月你就要下场了,时间有些紧迫,好好温习功课,一日都不可懈怠,你可知道?”

    褚如风点点头,回道:“是,父亲。”

    又看向对面的女儿,悉心叮嘱道:“皎皎啊,父亲这次要出一趟远门,你要好好听你母亲的话,老实在家待着,不许再这般顽劣,到处乱跑了,尤其是晚上,绝不允许出去,你可知晓?”

    这女儿,性情最是像他年轻那般,好动好玩,又聪慧,但也让他伤透了脑筋,性子有些野,管不住。

    褚娇玉闻言,手一抖,手中筷子夹着的菜瞬间掉回碗里,赶紧垂下眼眸,遮住了一片心虚之色。

    她父亲紧盯着她的那一刻,瞬间她还以为去赌坊的事暴露了,激得内心一紧,这事要被他知晓...她默默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不知能不能保住。

    见她不语,他又语重心长道:“皎皎啊,不是父亲非要拘着你,你想想上回夜晚出去,差点被贼人劫走,多危险呐,再来一次可不得要了你父亲母亲的老命么。”

    褚娇玉听罢,点了点头应道:“嗯。”

    见她应下来,他也放心了。

    褚百金交代完儿女后,又对着妻子言道:“莺娘,这个家就先累着你些了。”

    柳氏听言,嗔怪的笑道:“你说这干甚,这宅里都是我日日在管着,都累了半辈子,现在才说这些有些晚了。”

    褚百金闻言,玩笑道:“是是是,是为夫的错,让娘子受累了。”

    柳氏暗骂道:这老不正经的,儿女还在呢,就这般模样,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拎出门去。

    兄妹俩听言,连忙低下头夹菜吃饭,动作如此迅速相似,可见不是头一次,日日见此,都习以为常了。

    翌日清早,黎明破晓,那庭院里的柳枝叶上,晨露点点,凉风微起,方知夏意浓。

    门前传来声声细语,原来是妻子为远行的丈夫整理行囊,目送其远去。

    褚娇玉缓缓的睁开迷雾般的眼睛,懒意上头,不愿起身,复又闭上,金珠丫环频频催促方才肯下床洗漱梳妆。

    完毕,出了房门,伸了个大懒腰,见日头渐高,忽觉今日忘记了父亲要出远门的事,便提步急忙往宅院门前奔去。

    门前静悄悄的,四处无人,只余槐树枝叶沙沙作响。

    只见她呆呆的支着下巴,坐于门前,目及远处,思绪飘远。

    没能送父亲,他会不会责怪她?

    她想父亲了。

    田老头从耳房出来,眯着眼睛,瞧见门大开着,一身影坐在门槛上,便上前问道:“娘子,怎么一人独坐在这儿?”

    她收回视线,转头轻声问道:“父亲几时走的?”

    田老头答道:“卯时一刻便出发了。”

    话落,便拿起墙角的扫帚打扫门前的落叶。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是遗憾,又似是想念…

    金珠丫头转头就不见了她的踪影,便四处寻找,见婆子说小娘子往门前去了,方才急匆匆的寻来。

    金珠见她坐于门槛边上,便蹲下询问道:“娘子未吃早食,怎跑到这边来了?”

    褚娇玉听言,撅着嘴,详装生气道:“你明知今日父亲要出远门,为何不叫醒我送送他?”

    金珠心知她不是真生气,只是耍小脾气罢了,便哄道:“是奴婢的错,不该让娘子睡懒觉,您就原谅奴婢吧。”

    又解释道:“今早太太便想要喊你起身送送,但被褚公拦住,他进来瞧了你会,便离开了。”

    褚娇玉闻言,咧嘴一笑,眉眼弯弯,嘴畔那对可爱的梨窝深了深,便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尘灰,用早饭去了。

    阴阴庭院静无声,只有黄鹂绕树鸣。

    一娇俏身影悄悄的避开众人视线,偷偷绕至墙角,灵活的攀上石榴树,借之慢慢的爬上墙头。

    庭院里远远传来一阵笑语,原来是几位婆子和丫环坐于廊桥上说闲话。

    只见她徐徐挪下墙头,双手牢牢的抓住墙沿,吊着身子,脚尖缓缓移下,直至碰到下方堆着的石头,才放心松开手。

    褚娇玉跳下来,瞬间舒了一口气,拍拍衣服上的灰,整理衣裳,掏出荷包里的小铜镜和梳子,梳理一下被石榴枝叶勾乱的发丝,又从腰间掏出一条新帕子,擦擦额汗,完毕后,快步离去。

    看她这干脆利落的动作,仿佛做了无数遍似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褚娇玉遮着面纱,从小衣铺里买了一套男装,到那破院里换上,把之前那脏了的衣服交给专帮人浣洗衣裳的洗衣妇清洗,给了银钱,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褚家也有衣铺,但她从未去过,万一被掌柜的认出,父亲问起来,她的慌可圆不住。

    少顷,一满脸胡络,粗眉大眼的男人进了赌坊,赌坊内一如往日那般人声鼎沸,嘈杂不堪,与那烦人的蝉鸣声不相上下。

    他挤进人群中,庄家手中的骰盅来回摇个不停,往赌桌上一扣,大喊道:“买定离手嘞!”

    赌客们纷纷下注。

    她看了骰盅一眼,把五两银子丟在写着“小”的桌面上。

    有的赌客红着眼,狂喊道:“大大大…”

    有的则扯红了脖子,青筋暴起,拼命叫喊:“小小小…”

    整个大堂里人声震耳欲聋。

    庄家一开,二二一,小。

    顿时,输者哀鸣一片,赢者欢呼雀跃。

    她又连续下注了几番,银钱来来去去,装于钱袋中。

    你道她是输了?还是赢了?

    忽然,立于她一旁,身着粗布衣的高壮男子输光了银子,怒起拍案,怒喝道:“你们赌坊出老千!骗光了我的钱财!”

    见此,她悄悄的后退几步,退至离那高壮的男人稍远的地方,抱手立于人群外瞧热闹。

    她定晴一看,便想起来了,原来是那日拦住她的无耻之徒。

    赌坊打手闻声匆匆而来,手持棍棒,团团围住那男人。

    周围赌客窃窃私语。

    庄家不甚在意他的污蔑,交手而立,神情淡然道:“张山,你说我们钱来赌坊出老千,有何证据?你若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放过你,还给你今日输的银钱。”

    语一顿,浑身气势一变,眼神凌厉得摄人,冷声道:“但是你若说不出来 ,我要你一双腿!”

    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阵阵抽气声,都吓得纷纷后退了几步,言道:这张山,真是踢到了铁板上,居然敢在老虎须上拔毛,活的不耐烦了。

    张山闻言,双腿打颤,摊软跪于地,颤抖着声音:“我……”额间直冒冷汗。

    她听言,垂着眸子,摸着满是胡子的下巴,心道,这张山这下可要遭殃了,这云阳县内谁人不知这钱来赌坊惹不得,不知这背后是何势力,连知县都要敬上三分。

    片刻后,见那张山嘴唇颤抖,愣是挤不出一句话。

    庄家见此,摆摆手,示意打手把人拖下去,阴冷开口:“断!”

    “啊——”

    门外传来张山瘆人的惨叫声,直冲天际。

    赌客们被这声音激得浑身一抖,仿佛痛在自己身上一般,龇牙咧嘴的,脸色有些扭曲。

    她闻声手一抖,差点把假胡子揪了下来,连忙捂住下巴,小心肝颤抖着。

    声音停歇,无人敢去看。

    庄家眼神犀利的扫过人群,赌客们低着头,不敢与之对视。

    他幽幽开口道:“来者是客,欢迎之,如若借口闹事,就如他那般下场!”

    随后他大喝了一声:“开赌!”

    赌客们闻言,紧绷着的身躯瞬间放松下来,如同没发生那事一般,继续开赌,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事了,她摸摸腰间的钱包,满意的拍了几下,嘴角轻勾起,转身离开。

    刚踏出赌坊门,便瞧见赌坊小厮提着水冲刷着地下一摊血迹,心下一颤,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正要拐去巷子里换衣服,忽然,她脚步一顿,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抬腿赶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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