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学们按捺不住的倒数中，校运会的日子很快到了。
和在这一天钻空子特地花里胡哨混搭校服的同学们不同，阿一仍然老老实实穿着那套校服，并如宋知理说的那样，将双手始终缩在袖口里。
宋知理还没来，周围人声鼎沸，只有他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
自从接力赛讨论之后，他在班级里彻底沦落为一个被抛弃的角色。有的同学因为内疚而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有的则干脆地离他远远的。就连曾经在私密博客里倾吐爱意的许文文，也减少了问他题目的次数。
这些针对他的潜移默化发生在这个团结班级下看不见的暗涌里，但是阿一完全不在意。
……他有宋知理。
宋知理能让他完成任务，也能带他逃离这里。
班级里的吵闹声忽然凝滞下来，阿一抬头看去，是宋知理来了。
她今天没背书包，甚至连校服都没穿。她一身舒舒服服的名牌运动服，比在场的任何一名同学都更像是要去参加运动会的。
她没进教室，也没对阿一说一句话，就这样靠在教室前门的门框上，对他一颔首。
阿一赶忙站起来朝她跑去。
教室里的议论声大了起来，阿一无暇顾及背后的声音。他跟在宋知理身后，逆着叽叽喳喳来上学的人潮往校外走，成为两个不合群的异类。
一辆漆黑且尊贵的车停在校门口。
宋知理拉开车门坐进后座，阿一跟着她坐了进去。
“可以出发了是吗？宋小姐。”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一身黑的人，礼貌地问宋知理。
宋知理“嗯”了一声，那人便稳稳启动了车。
阿一看了看驾驶座上的人，又看了看车里奢华的内饰，再看了看一身运动服的宋知理，很想问点什么。
宋知理适时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你为什么要上学？”
阿一这个问题把宋知理问懵了。她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看向他，满脸疑惑：“什么？”
“你好像很有钱。”阿一说，“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研究。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上学？”
宋知理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没骨头的把头往窗户上靠，半眯着眼往阿一身上瞄：“我确实很有钱，所以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口气大得很，不过在阿一看来，比起炫耀，她更像是在逗弄他。
……就如同人类在故意使坏逗弄一条心思单纯的小狗。
她的逗弄很有成效，阿一确实不知该作何反应。不如说，在这样意气风发、说这种纯粹找打的话也能像陈述事实一样让人发不起脾气的宋知理面前，她做什么都能让阿一手足无措。
得到她想要的反应，宋知理满意一笑：“不过这辆车和助理都不是我的，是合作方的。”
合作方……又一个对阿一来说有些陌生的词。
“这辆车里，只有这个是我的。”宋知理指了指后座上的一个塑料袋。
“这是……？”
“给你的衣服。”宋知理嫌弃地瞥一眼他身上的校服，“进场前换掉。”
阿一一愣，他每天都穿校服上学，脑子里甚至从没出现要穿校服以外的衣服的选项，当下只能点头：“哦……好的。”
抵达博览会后，宋知理和助理先下车，让阿一在车里换衣服。
车外的宋知理和助理站得很开，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助理和上级的关系。助理西装革履，穿得像个上层社会的体面人，而宋知理不仅一身运动服，脑袋上还不知什么时候扣了一顶鸭舌帽，显得她年纪更小、更不服管教。
阿一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下了车。
宋知理给他准备的也是运动服，还贴心的将外套买得特别大，完全足够他将双手严严实实的放在袖子里。
见他出来，助理对宋知理说：“那您结束了告诉我，我来接您，请您务必和我们老板见一面。”
宋知理敷衍摆手。
她着阿一从后门进入博览会。
直到真正进入博览会，阿一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比学校更让他格格不入的世界。
今天的博览会大概只开放给内部相关人员，展厅内所有人都穿着正装，大部分人的衣服一经阿一扫描便知道价格不菲。所有人都客气且礼貌地笑着，和身边的人侃侃而谈。
在这些精英人群中，只有他和宋知理两个违和的半大孩子，身上穿着的还是特别随便的运动服，像是迷路误入才进来的这里。
阿一只是随意扫视一圈，便和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对上。
好在宋知理的脸便是名片。
那些打量的视线在看到宋知理后顿时转了个弯。身价不菲的达官贵人们朝他们涌来，对宋知理说：“小宋总，你也来了！”
宋知理和在学校里没什么不一样。
即便注目的视线从五十多个没成年的青少年变成了自带气场的上流社会人群，她仍然是那副对谁都爱答不理、对什么都感到无趣的模样，连不记得对方名字这样的职场大忌也懒得遮掩。
这些熟知社会运作方式的上层人群毫不介意被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无视，他们对大脑构造与他们不一样的天才少女有着极强的包容心，在保持自己风度的同时，尽可能地想和宋知理多沟通。
追随宋知理的人太多了，多得容不下阿一这么一个无名小跟班。
他只不过脚下稍微一绊，便被挤出宋知理的包围圈，离宋知理越来越远。
他踌躇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跟着宋知理。
系统说：“跟上她。”
但他远远地望着宋知理，忽然不明白宋知理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或者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
如果说学校里小社会的规则是幼稚的抱团取暖，那么在这里，大社会的规则就是一场富豪的葬礼，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装出情感充沛的样子，却在暗中计算得失，以分多一杯羹。
学校里的社会他都弄不明白，怎么会自不量力地跟来成年人的大社会呢？
“你是小宋总的男朋友吗？”一个同样和阿一落在人群后方的人冷不丁找他搭话。这人忽视了阿一宽大的运动服和阴郁的外貌，像试图跟宋知理说话的那些人一样，热情地对阿一套近乎：“你们一起来的？”
阿一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我是她同学。”
“同学啊……挺好，挺好。我和小宋总也算是见过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带同龄人出席这种场合。”这人笑眯眯地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闪闪发亮的小盒子，掏出一张烫金名片，双手递给阿一，“能入小宋总法眼的您肯定也不是什么池中之物。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有机会多联系。”
阿一在袖口内攥紧了衣服，不知如何是好。
一方面，他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脑回路清奇、病急乱投医；另一方面，他实在不想为了这样一个人露出自己的手，去接那张他一点都不想要的名片。
他不接，这人就保持着递给他的姿势，紧紧地盯着他。
他们在宽敞明亮的博览会里，被喧闹的人群抛弃，仿佛进行着某种与世隔绝的无声博弈。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来自人群的吵闹声去而复返。
一只手猛然间插入他们两人之间，细长的手指不讲理地夹住那张被硬怼在阿一脸前的名片，从那人手里抽了出来。
“我替他收下了。”宋知理晃了晃名片，随手放进口袋，“别欺负他了。”
那人本要发火，看到是宋知理，立刻满脸堆笑：“好好好。小宋总有空的时候联系一下我们，我们可以就人工智能可否输入人类情感的相关技术进行讨论与深化……”
宋知理没有回复他，她一把拉起阿一的手腕，拖着他跟在自己身后。
“……对不起。”阿一条件反射地道歉。
“对什么不起？”宋知理莫名地反问，“你想和我抢生意？”
阿一连忙摇头：“那……怎么可能。”
“那就别瞎道歉。”宋知理说。
她用冷处理的方式甩掉了围着他们的人，在博览会宽阔的空间里散步般慢悠悠的走着。阿一始终落在她身后半步，像个恪尽职守的跟班。
博览会有好几个展厅，他们正在逛的展厅大概没什么有意思的产品，宋知理将不感兴趣摆在了明面上，甚至无聊到开始跟相较之下没那么无聊的阿一说话。
“不多看看吗？”她问阿一，“你不是对AI领域感兴趣？”
这可不能实话实说，阿一只能含糊道：“……是觉得蛮有趣的。”
即便这样说了，他客观存在的技术壁垒却没能驱使他做出一些符合自己谎话的行为。他仍然遵从内心，默不作声地在宋知理身后寸步不离。
宋知理转头好整以暇地看他，缓慢说道：“假的吧。”
她说：“我的论文晦涩难懂是出了名的，能看进去我论文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懂行的。懂行的人，会对这场重量级博览会里的展品无动于衷？”
她似笑非笑，像在认真等一个答案。
阿一吞了吞口水。
他的大脑程序飞速运转，可圆谎的下一句却始终出不来，他只能卡机般重复道：“我确实看了你的论文……”
“我明白了。”宋知理自然而然地接话。
“那你就不是对人工智能感兴趣，是对我感兴趣了。”
和在这一天钻空子特地花里胡哨混搭校服的同学们不同，阿一仍然老老实实穿着那套校服，并如宋知理说的那样，将双手始终缩在袖口里。
宋知理还没来，周围人声鼎沸，只有他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书。
自从接力赛讨论之后，他在班级里彻底沦落为一个被抛弃的角色。有的同学因为内疚而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有的则干脆地离他远远的。就连曾经在私密博客里倾吐爱意的许文文，也减少了问他题目的次数。
这些针对他的潜移默化发生在这个团结班级下看不见的暗涌里，但是阿一完全不在意。
……他有宋知理。
宋知理能让他完成任务，也能带他逃离这里。
班级里的吵闹声忽然凝滞下来，阿一抬头看去，是宋知理来了。
她今天没背书包，甚至连校服都没穿。她一身舒舒服服的名牌运动服，比在场的任何一名同学都更像是要去参加运动会的。
她没进教室，也没对阿一说一句话，就这样靠在教室前门的门框上，对他一颔首。
阿一赶忙站起来朝她跑去。
教室里的议论声大了起来，阿一无暇顾及背后的声音。他跟在宋知理身后，逆着叽叽喳喳来上学的人潮往校外走，成为两个不合群的异类。
一辆漆黑且尊贵的车停在校门口。
宋知理拉开车门坐进后座，阿一跟着她坐了进去。
“可以出发了是吗？宋小姐。”驾驶座上坐着一个一身黑的人，礼貌地问宋知理。
宋知理“嗯”了一声，那人便稳稳启动了车。
阿一看了看驾驶座上的人，又看了看车里奢华的内饰，再看了看一身运动服的宋知理，很想问点什么。
宋知理适时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你为什么要上学？”
阿一这个问题把宋知理问懵了。她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看向他，满脸疑惑：“什么？”
“你好像很有钱。”阿一说，“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研究。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上学？”
宋知理理解了他的意思，她没骨头的把头往窗户上靠，半眯着眼往阿一身上瞄：“我确实很有钱，所以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口气大得很，不过在阿一看来，比起炫耀，她更像是在逗弄他。
……就如同人类在故意使坏逗弄一条心思单纯的小狗。
她的逗弄很有成效，阿一确实不知该作何反应。不如说，在这样意气风发、说这种纯粹找打的话也能像陈述事实一样让人发不起脾气的宋知理面前，她做什么都能让阿一手足无措。
得到她想要的反应，宋知理满意一笑：“不过这辆车和助理都不是我的，是合作方的。”
合作方……又一个对阿一来说有些陌生的词。
“这辆车里，只有这个是我的。”宋知理指了指后座上的一个塑料袋。
“这是……？”
“给你的衣服。”宋知理嫌弃地瞥一眼他身上的校服，“进场前换掉。”
阿一一愣，他每天都穿校服上学，脑子里甚至从没出现要穿校服以外的衣服的选项，当下只能点头：“哦……好的。”
抵达博览会后，宋知理和助理先下车，让阿一在车里换衣服。
车外的宋知理和助理站得很开，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助理和上级的关系。助理西装革履，穿得像个上层社会的体面人，而宋知理不仅一身运动服，脑袋上还不知什么时候扣了一顶鸭舌帽，显得她年纪更小、更不服管教。
阿一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下了车。
宋知理给他准备的也是运动服，还贴心的将外套买得特别大，完全足够他将双手严严实实的放在袖子里。
见他出来，助理对宋知理说：“那您结束了告诉我，我来接您，请您务必和我们老板见一面。”
宋知理敷衍摆手。
她着阿一从后门进入博览会。
直到真正进入博览会，阿一才意识到这是一个比学校更让他格格不入的世界。
今天的博览会大概只开放给内部相关人员，展厅内所有人都穿着正装，大部分人的衣服一经阿一扫描便知道价格不菲。所有人都客气且礼貌地笑着，和身边的人侃侃而谈。
在这些精英人群中，只有他和宋知理两个违和的半大孩子，身上穿着的还是特别随便的运动服，像是迷路误入才进来的这里。
阿一只是随意扫视一圈，便和好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对上。
好在宋知理的脸便是名片。
那些打量的视线在看到宋知理后顿时转了个弯。身价不菲的达官贵人们朝他们涌来，对宋知理说：“小宋总，你也来了！”
宋知理和在学校里没什么不一样。
即便注目的视线从五十多个没成年的青少年变成了自带气场的上流社会人群，她仍然是那副对谁都爱答不理、对什么都感到无趣的模样，连不记得对方名字这样的职场大忌也懒得遮掩。
这些熟知社会运作方式的上层人群毫不介意被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无视，他们对大脑构造与他们不一样的天才少女有着极强的包容心，在保持自己风度的同时，尽可能地想和宋知理多沟通。
追随宋知理的人太多了，多得容不下阿一这么一个无名小跟班。
他只不过脚下稍微一绊，便被挤出宋知理的包围圈，离宋知理越来越远。
他踌躇了一下要不要继续跟着宋知理。
系统说：“跟上她。”
但他远远地望着宋知理，忽然不明白宋知理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或者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
如果说学校里小社会的规则是幼稚的抱团取暖，那么在这里，大社会的规则就是一场富豪的葬礼，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装出情感充沛的样子，却在暗中计算得失，以分多一杯羹。
学校里的社会他都弄不明白，怎么会自不量力地跟来成年人的大社会呢？
“你是小宋总的男朋友吗？”一个同样和阿一落在人群后方的人冷不丁找他搭话。这人忽视了阿一宽大的运动服和阴郁的外貌，像试图跟宋知理说话的那些人一样，热情地对阿一套近乎：“你们一起来的？”
阿一往旁边挪了挪，拉开距离：“我是她同学。”
“同学啊……挺好，挺好。我和小宋总也算是见过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带同龄人出席这种场合。”这人笑眯眯地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闪闪发亮的小盒子，掏出一张烫金名片，双手递给阿一，“能入小宋总法眼的您肯定也不是什么池中之物。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有机会多联系。”
阿一在袖口内攥紧了衣服，不知如何是好。
一方面，他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脑回路清奇、病急乱投医；另一方面，他实在不想为了这样一个人露出自己的手，去接那张他一点都不想要的名片。
他不接，这人就保持着递给他的姿势，紧紧地盯着他。
他们在宽敞明亮的博览会里，被喧闹的人群抛弃，仿佛进行着某种与世隔绝的无声博弈。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来自人群的吵闹声去而复返。
一只手猛然间插入他们两人之间，细长的手指不讲理地夹住那张被硬怼在阿一脸前的名片，从那人手里抽了出来。
“我替他收下了。”宋知理晃了晃名片，随手放进口袋，“别欺负他了。”
那人本要发火，看到是宋知理，立刻满脸堆笑：“好好好。小宋总有空的时候联系一下我们，我们可以就人工智能可否输入人类情感的相关技术进行讨论与深化……”
宋知理没有回复他，她一把拉起阿一的手腕，拖着他跟在自己身后。
“……对不起。”阿一条件反射地道歉。
“对什么不起？”宋知理莫名地反问，“你想和我抢生意？”
阿一连忙摇头：“那……怎么可能。”
“那就别瞎道歉。”宋知理说。
她用冷处理的方式甩掉了围着他们的人，在博览会宽阔的空间里散步般慢悠悠的走着。阿一始终落在她身后半步，像个恪尽职守的跟班。
博览会有好几个展厅，他们正在逛的展厅大概没什么有意思的产品，宋知理将不感兴趣摆在了明面上，甚至无聊到开始跟相较之下没那么无聊的阿一说话。
“不多看看吗？”她问阿一，“你不是对AI领域感兴趣？”
这可不能实话实说，阿一只能含糊道：“……是觉得蛮有趣的。”
即便这样说了，他客观存在的技术壁垒却没能驱使他做出一些符合自己谎话的行为。他仍然遵从内心，默不作声地在宋知理身后寸步不离。
宋知理转头好整以暇地看他，缓慢说道：“假的吧。”
她说：“我的论文晦涩难懂是出了名的，能看进去我论文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懂行的。懂行的人，会对这场重量级博览会里的展品无动于衷？”
她似笑非笑，像在认真等一个答案。
阿一吞了吞口水。
他的大脑程序飞速运转，可圆谎的下一句却始终出不来，他只能卡机般重复道：“我确实看了你的论文……”
“我明白了。”宋知理自然而然地接话。
“那你就不是对人工智能感兴趣，是对我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