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带给阿一的冲击直到阿一回到家才逐渐消退。
他回到家，将宋知理给他的运动服放进密封袋里，珍重地藏进衣柜深处，随后才想起来宋知理还给他的那枚名片。
从齿间取下名片时他还满脑子都是宋知理，根本没有仔细看它，现在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时，他才终于好好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
然而仅是这一眼，就让他愣住了。
……这枚名片上赫然写着“宋知理”三个大字。
阿一进化了的手陡然僵硬得像出了故障。他从捏着名片的姿势变成双手捧着，看着名片上宋知理的名字以及联系方式，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拿错了吗？
不不不，他的储存芯片客观地告诉他，宋知理在将名片递给他的时候，一眼都没有看名片，证明她根本没有想要确认这枚名片的想法。
……宋知理没收了那个男人的名片，转而把自己的名片给了他？
阿一从没有这么认真地端详一枚小小的名片，他平常看书学习都是单纯的传输资料，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用眼睛想要将什么东西刻进自己的储存盘里，成为无法删除的文件。
……这是宋知理给他的。
他如同捧着什么至宝一样将名片妥帖地放进贴身口袋里，放进去后又觉得不妥，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半天，找出来一个护身符一样的小布袋。
他用塑料袋包裹住名片，将名片放进小布袋里，珍重地将小布袋放进贴身的口袋内，这才觉得踏实了。
校运会总共举办三天，阿一在校运会第一天去了博览会，第二天踏进教室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班级里仍然洋溢着校运会的氛围，同学们凑在一起讨论今天怎么玩、看谁的比赛以及昨天的赛况，这些话题阿一是彻底融不进去了。
他把手放进口袋，抚摸着装有宋知理名片的护身符。
“阿一阿一。”忽然有男同学主动来拍了拍他，“你昨天真的和宋知理去博览会了？”
“嗯。”
“真好啊……”男同学发出羡慕的声音，并因此吸引来了一干凑热闹的同学。
阿一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他被同学们围在中间，就像博览会上被各色成年人围在中间的宋知理一样。
“你和宋知理关系这么好吗？”
“博览会是什么样子的？”
“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名人？”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阿一只觉得吵闹，他一点也不想将和宋知理的记忆分享给不相关的人，便说：“她发明了一个智能假肢，让我试了试。”
话音一落，同学们兴致盎然的问题骤停。气氛有些凝滞，这些还没成年的青少年大概没怎么接触过残疾人群体，顿时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吧，这就是平民在面对这个话题时的正常反应。
阿一已经不会因为这样的情形感到难堪了，他反而还抬头环视周围的同学们，态度恳切地说：“她真是个好人。”
同学们尴尬地连声附和，然后插科打诨地散开，没有再追问阿一博览会的事。
班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去了操场，阿一对校运会没兴趣，便一个人在教室里看书，彻底放任自己成为标准的孤僻人群。
校运会的第三天，他也是一个人在教室里度过的。
直到下午，广播里忽然毫无征兆传来宋知理的名字。
“大家好，我们在校运会结束在即，居然请到了宋知理学姐！大家掌声欢迎宋知理学姐！”
阿一猛地站起来，跑到走廊里，扶着栏杆往下看。
操场那么大，可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挂着播音主持社牌子的学生半推半就带上主席台的宋知理。
被推上台演讲对宋知理而言大概是一个突发情况，但她游刃有余地上了台，拿起麦，跟在主持人热情的介绍后面说：“我是宋知理。”
她没有问候观众，也没有给自己加任何的头衔，仅仅是说出自己的名字，便引起校内学生们的欢呼。
不只是学生，连在场的老师也为她献上了掌声。
她沐浴在学校里成百上千道视线里，有学生们懵懂青涩、对一个远超自己如神话般的同龄人的倾慕；有几十岁的老师们成熟、衰老、沧桑的眼睛里，朝一个天降英才投去的艳羡与自卑。
在场所有人——哪怕是正站在楼上俯视宋知理，其实都处在地位不对等的下位，仰望着万众瞩目的神。
阿一紧盯着远处的宋知理，眼里的痴迷与追崇罔顾一切，比在场所有观众来得都要热烈。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一个狂热的教徒。
宋知理扫视台下的人一圈，目光微抬，便与楼上阿一的目光对上。
她的视线在阿一脸上停留一秒，随即对着麦说了些普通高中生根本无法手到擒来的漂亮场面话，最后留下一句“祝大家享受校运会，享受青春”作为结束语。
观众们在她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毫无营养的发言里爆发出轰鸣掌声。
宋知理没有理会那些掌声。她单手将空荡荡的书包拎在背上，在离开的时候，带着勾子的眼睛往阿一这边一睨。
阿一当下就想追过去。
他三步作两步往楼下跑，在好不容易看到宋知理遥远的背影后，却被迎面撞上的一群学生唤住。
“……阿一学长？是前天和知理学姐一起去了博览会的阿一学长吧！”
阿一不想理会他们，他满心满眼都是宋知理离开时的那一眼。
“你要融入人类社会哦。”系统的红字毫无征兆地出现，“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利用宋知理，融入他们。”
“不。”阿一将持续朝他涌来的学生们视若无物。
他在心里反驳系统说：“如果成为人上人是最终任务，那么融入人类社会并不是必须的。”
他穿越人潮的缝隙，不顾学生们讶异失望的眼神，朝宋知理的方向奔去。
“我发现了。融入人类社会，和成为人上人，是两件事。”
宋知理就是最好的例子。
系统顿了顿，缓慢地打出：“融入人类社会是为了进化。但是您……很厉害。”
“恭喜您，完成了一次自主进化。”
阿一无暇顾及系统说了什么，他满眼都是远处宋知理的背影。
宋知理正站在废弃教职宿舍外玩手机。
阿一在与宋知理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跟到这里，他突然又不知道刚刚那一眼是不是他会错了意。
宋知理就在这时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对着他一偏头，转身往楼上走去。
……这下阿一总算确定宋知理确实是在让自己跟上去了。
阿一捏紧了口袋里不离身的名片，在宋知理身后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间隔，来到了他们上次见面的天台上。
他一踏上天台，就看到背靠着墙、双手抱肩、一脸不善地盯着他的宋知理。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脑子里飞快回想自己怎么惹恼她了。
……因为他还没有就假肢提议给她答复吗？
宋知理看不惯他期期艾艾的模样，她态度随便地朝阿一招手，跟召唤一只小狗没什么两样：“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阿一没觉得宋知理这幅态度有什么问题，甚至真正像一条小狗一样小跑了过去。
宋知理扫他一眼，脾气似乎在阿一的温驯里消了些。
她从来不会和阿一做多余的寒暄，张口就问：“给你的名片呢？”
阿一立马回答：“我收起来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保存它的。”
“……收起来了？”
“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阿一把口袋里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名片拿出来，献宝一样将它放在衣袖上呈给宋知理，“看。”
和阿一想象的不一样，宋知理连伸手确认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只是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知道名片是拿来干什么的吗？”
阿一在大脑里现场百度了一下词条解释：“是新朋友互相认识、自我介绍的最快有效的方法。交换名片是商业交往的……”
“停。”宋知理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那你觉得，我把名片给你，是为了让你好好保存它的？”
阿一愣住了。
直到宋知理问出口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敢相信地试探道：“难道是……让我联系你的？”
宋知理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算了。”她说，“考虑好了吗？”
……来了。
阿一心想。
宋知理果然是来找他要答复的。
在和宋知理分开的这两天里，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有关假肢的提议，只是他放在这上面的考虑时间着实也不多。
……他的答案其实从一开始就定下来了。
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在得知宋知理要看他的手时，自己的身体会本能退缩，但他知道自己不会、也不可能拒绝宋知理。
他垂眼看向被袖子覆盖的双手，迟缓地将它们抬起来。
没关系的。他自我催眠般告诉自己。
他的手读取了博览会里那只断手的最新数据，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恶心，顶多还是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罢了。
而且对方是宋知理。宋知理和别人不一样，他不必担心什么。
他这么想着，衣袖里的手却微微发着颤。明明是极端简单、不过是将手从袖口里露出来的动作，他却好像不会做了一样。
“怎么了？”宋知理发现了他的不对，“你不愿意给我看吗？”
阿一拼命摇头。
宋知理颇感意外。她注视着阿一，攥住阿一隔着衣袖都能摸出冰凉的双手，感受到他的颤抖。
“我帮你，可以吗？”
阿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无声点头。
宋知理相较之下微烫的手指从阿一袖口里钻了进去。
……阿一的手感受到了宋知理的触碰。
失去了布料的隔阂，他从没有如此真切的接触过谁的肌肤。宋知理的手指炽热，试探般摩挲着他手指的感觉就像孤野荒林里的一簇火苗。这簇火苗沿着他的手指一路往上滑，最终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的手，最终蔓延成将连绵天地都染上暗红色的森林大火。
“可以吗？”宋知理再度问道。
阿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再度点头。
宋知理将他垂下的袖口撩了上去。
阿一那双惨白、在进化后仍然僵硬且缺少两根手指的手，暴露在了学校废弃宿舍楼天台的阳光下。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他下意识的凝视着宋知理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设想过无数个宋知理可能的反应，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宋知理在反复端详他的手之后，如同目睹了什么无上的神迹一般，露出近乎恍惚的赞叹。
紧接着，她俯下她高傲的头颅，在他畸形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亲吻。
他回到家，将宋知理给他的运动服放进密封袋里，珍重地藏进衣柜深处，随后才想起来宋知理还给他的那枚名片。
从齿间取下名片时他还满脑子都是宋知理，根本没有仔细看它，现在从口袋里掏出名片时，他才终于好好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
然而仅是这一眼，就让他愣住了。
……这枚名片上赫然写着“宋知理”三个大字。
阿一进化了的手陡然僵硬得像出了故障。他从捏着名片的姿势变成双手捧着，看着名片上宋知理的名字以及联系方式，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是拿错了吗？
不不不，他的储存芯片客观地告诉他，宋知理在将名片递给他的时候，一眼都没有看名片，证明她根本没有想要确认这枚名片的想法。
……宋知理没收了那个男人的名片，转而把自己的名片给了他？
阿一从没有这么认真地端详一枚小小的名片，他平常看书学习都是单纯的传输资料，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用眼睛想要将什么东西刻进自己的储存盘里，成为无法删除的文件。
……这是宋知理给他的。
他如同捧着什么至宝一样将名片妥帖地放进贴身口袋里，放进去后又觉得不妥，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半天，找出来一个护身符一样的小布袋。
他用塑料袋包裹住名片，将名片放进小布袋里，珍重地将小布袋放进贴身的口袋内，这才觉得踏实了。
校运会总共举办三天，阿一在校运会第一天去了博览会，第二天踏进教室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班级里仍然洋溢着校运会的氛围，同学们凑在一起讨论今天怎么玩、看谁的比赛以及昨天的赛况，这些话题阿一是彻底融不进去了。
他把手放进口袋，抚摸着装有宋知理名片的护身符。
“阿一阿一。”忽然有男同学主动来拍了拍他，“你昨天真的和宋知理去博览会了？”
“嗯。”
“真好啊……”男同学发出羡慕的声音，并因此吸引来了一干凑热闹的同学。
阿一从来没有这么受欢迎过，他被同学们围在中间，就像博览会上被各色成年人围在中间的宋知理一样。
“你和宋知理关系这么好吗？”
“博览会是什么样子的？”
“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名人？”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阿一只觉得吵闹，他一点也不想将和宋知理的记忆分享给不相关的人，便说：“她发明了一个智能假肢，让我试了试。”
话音一落，同学们兴致盎然的问题骤停。气氛有些凝滞，这些还没成年的青少年大概没怎么接触过残疾人群体，顿时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吧，这就是平民在面对这个话题时的正常反应。
阿一已经不会因为这样的情形感到难堪了，他反而还抬头环视周围的同学们，态度恳切地说：“她真是个好人。”
同学们尴尬地连声附和，然后插科打诨地散开，没有再追问阿一博览会的事。
班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去了操场，阿一对校运会没兴趣，便一个人在教室里看书，彻底放任自己成为标准的孤僻人群。
校运会的第三天，他也是一个人在教室里度过的。
直到下午，广播里忽然毫无征兆传来宋知理的名字。
“大家好，我们在校运会结束在即，居然请到了宋知理学姐！大家掌声欢迎宋知理学姐！”
阿一猛地站起来，跑到走廊里，扶着栏杆往下看。
操场那么大，可他一眼就看到了被几个挂着播音主持社牌子的学生半推半就带上主席台的宋知理。
被推上台演讲对宋知理而言大概是一个突发情况，但她游刃有余地上了台，拿起麦，跟在主持人热情的介绍后面说：“我是宋知理。”
她没有问候观众，也没有给自己加任何的头衔，仅仅是说出自己的名字，便引起校内学生们的欢呼。
不只是学生，连在场的老师也为她献上了掌声。
她沐浴在学校里成百上千道视线里，有学生们懵懂青涩、对一个远超自己如神话般的同龄人的倾慕；有几十岁的老师们成熟、衰老、沧桑的眼睛里，朝一个天降英才投去的艳羡与自卑。
在场所有人——哪怕是正站在楼上俯视宋知理，其实都处在地位不对等的下位，仰望着万众瞩目的神。
阿一紧盯着远处的宋知理，眼里的痴迷与追崇罔顾一切，比在场所有观众来得都要热烈。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一个狂热的教徒。
宋知理扫视台下的人一圈，目光微抬，便与楼上阿一的目光对上。
她的视线在阿一脸上停留一秒，随即对着麦说了些普通高中生根本无法手到擒来的漂亮场面话，最后留下一句“祝大家享受校运会，享受青春”作为结束语。
观众们在她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毫无营养的发言里爆发出轰鸣掌声。
宋知理没有理会那些掌声。她单手将空荡荡的书包拎在背上，在离开的时候，带着勾子的眼睛往阿一这边一睨。
阿一当下就想追过去。
他三步作两步往楼下跑，在好不容易看到宋知理遥远的背影后，却被迎面撞上的一群学生唤住。
“……阿一学长？是前天和知理学姐一起去了博览会的阿一学长吧！”
阿一不想理会他们，他满心满眼都是宋知理离开时的那一眼。
“你要融入人类社会哦。”系统的红字毫无征兆地出现，“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利用宋知理，融入他们。”
“不。”阿一将持续朝他涌来的学生们视若无物。
他在心里反驳系统说：“如果成为人上人是最终任务，那么融入人类社会并不是必须的。”
他穿越人潮的缝隙，不顾学生们讶异失望的眼神，朝宋知理的方向奔去。
“我发现了。融入人类社会，和成为人上人，是两件事。”
宋知理就是最好的例子。
系统顿了顿，缓慢地打出：“融入人类社会是为了进化。但是您……很厉害。”
“恭喜您，完成了一次自主进化。”
阿一无暇顾及系统说了什么，他满眼都是远处宋知理的背影。
宋知理正站在废弃教职宿舍外玩手机。
阿一在与宋知理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跟到这里，他突然又不知道刚刚那一眼是不是他会错了意。
宋知理就在这时又扭头看了他一眼，对着他一偏头，转身往楼上走去。
……这下阿一总算确定宋知理确实是在让自己跟上去了。
阿一捏紧了口袋里不离身的名片，在宋知理身后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间隔，来到了他们上次见面的天台上。
他一踏上天台，就看到背靠着墙、双手抱肩、一脸不善地盯着他的宋知理。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脑子里飞快回想自己怎么惹恼她了。
……因为他还没有就假肢提议给她答复吗？
宋知理看不惯他期期艾艾的模样，她态度随便地朝阿一招手，跟召唤一只小狗没什么两样：“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
阿一没觉得宋知理这幅态度有什么问题，甚至真正像一条小狗一样小跑了过去。
宋知理扫他一眼，脾气似乎在阿一的温驯里消了些。
她从来不会和阿一做多余的寒暄，张口就问：“给你的名片呢？”
阿一立马回答：“我收起来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保存它的。”
“……收起来了？”
“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阿一把口袋里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名片拿出来，献宝一样将它放在衣袖上呈给宋知理，“看。”
和阿一想象的不一样，宋知理连伸手确认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只是她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你知道名片是拿来干什么的吗？”
阿一在大脑里现场百度了一下词条解释：“是新朋友互相认识、自我介绍的最快有效的方法。交换名片是商业交往的……”
“停。”宋知理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那你觉得，我把名片给你，是为了让你好好保存它的？”
阿一愣住了。
直到宋知理问出口前，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不敢相信地试探道：“难道是……让我联系你的？”
宋知理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算了。”她说，“考虑好了吗？”
……来了。
阿一心想。
宋知理果然是来找他要答复的。
在和宋知理分开的这两天里，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有关假肢的提议，只是他放在这上面的考虑时间着实也不多。
……他的答案其实从一开始就定下来了。
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什么在得知宋知理要看他的手时，自己的身体会本能退缩，但他知道自己不会、也不可能拒绝宋知理。
他垂眼看向被袖子覆盖的双手，迟缓地将它们抬起来。
没关系的。他自我催眠般告诉自己。
他的手读取了博览会里那只断手的最新数据，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恶心，顶多还是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罢了。
而且对方是宋知理。宋知理和别人不一样，他不必担心什么。
他这么想着，衣袖里的手却微微发着颤。明明是极端简单、不过是将手从袖口里露出来的动作，他却好像不会做了一样。
“怎么了？”宋知理发现了他的不对，“你不愿意给我看吗？”
阿一拼命摇头。
宋知理颇感意外。她注视着阿一，攥住阿一隔着衣袖都能摸出冰凉的双手，感受到他的颤抖。
“我帮你，可以吗？”
阿一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无声点头。
宋知理相较之下微烫的手指从阿一袖口里钻了进去。
……阿一的手感受到了宋知理的触碰。
失去了布料的隔阂，他从没有如此真切的接触过谁的肌肤。宋知理的手指炽热，试探般摩挲着他手指的感觉就像孤野荒林里的一簇火苗。这簇火苗沿着他的手指一路往上滑，最终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的手，最终蔓延成将连绵天地都染上暗红色的森林大火。
“可以吗？”宋知理再度问道。
阿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再度点头。
宋知理将他垂下的袖口撩了上去。
阿一那双惨白、在进化后仍然僵硬且缺少两根手指的手，暴露在了学校废弃宿舍楼天台的阳光下。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他下意识的凝视着宋知理的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设想过无数个宋知理可能的反应，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宋知理在反复端详他的手之后，如同目睹了什么无上的神迹一般，露出近乎恍惚的赞叹。
紧接着，她俯下她高傲的头颅，在他畸形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