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听魏嬷嬷说起才知,当年这二人也是一段邻里皆知的佳话。

    孟氏出自武将世家,是孟家已故老将军和老夫人自小捧在手心的独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故而性子高傲,目下无尘。她言辞凿凿称选夫婿一定要自己挑,看不是那些凡夫俗子。

    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气得孟老将军抄起鞋就准备打,硬是被老夫人拦下来。孟老将军痛骂一声道那去找!看能找个怎样的回来!

    这父女俩完全一个脾气,孟氏被一激,还真来劲儿了,下定决心非要找个钟意的。她大腿一拍,说干就干,直接上京了。

    这一下,就撞上了承家族之志,进京赶考的陆泽纯。

    她周围都是舞枪弄棒的,自然对有才学的更感兴趣。

    英雄救美,一见钟情,这向来就是再俗不过的话本,但却屡见不鲜。那匆匆一面到底让缘分将他们绑到了一起。

    三年后陆泽纯因访师路过虞州,再遇孟氏。彼时孟氏因为母亲离世,父亲再娶大受打击,再加上府里的各种糟心算计,性格越发偏激强势,推了好几门亲事。正是此时,陆泽纯挺身而出求娶孟氏,帮孟氏脱离了那个令她陌生心冷的孟家。

    接下来便水到渠成,婚后夫妻恩爱,蜜里调油,陆泽纯在孟氏怀了陆榕的那年,也一举中了进士,双喜临门。

    然而,或许是因为过早的一见钟情和后来的久别重逢实在太过恰到好处,好到让两人都太认定了这份情愫。所以一旦在婚后产生了摩擦,在不停的压力与折磨中发现了彼此的不合适时,才那么的崩溃。

    刚生陆榕那会儿感情还不错,就一个,自然宠着些,但隔了两年生的又是个女儿,孟氏压力就来了,婆婆给的,妯娌给的,无子是大忌。

    陆泽纯是个心思都在公务和政策上的人,那阵子他因拒了份人情,被人盯上针对,就忽略了孟氏。故而老太君一说两三年了理应给他纳个妾多添子嗣,好让两姐妹将来有个兄弟帮衬时,他便也没有反对。

    但这让孟氏心里不舒服了,因为婆婆压根儿就没有问她,而是直接跟陆泽纯说的,不过更让她介意的是,陆泽纯也没说,等人领到面前她才得知此事。

    她一下子就爆发了。

    她大发脾气,当着诸多主子和贵客的面指着陆泽纯的鼻子阴阳怪气,接着拂袖而去,将场面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面对如此性子强势的妻,陆泽纯心里也有傲气,低不下头,夫妻关系便也自此降到冰点。

    一开始或许是有挽回的可能的,但随着双方迟迟低不下的头,随着周围无子的闲言碎语,随着官场打压的举步艰难,两人的心绪都耗尽了。

    孟氏情绪大,孩子自然也没照顾好。小的还知道哭闹,孟氏偶尔还能想起照顾下,但大的已经记事了,不敢吭声,就更被忽视彻底。

    直到后来某天夜里,陆泽纯无意间在湖边发现了陆榕,小姑娘眨着大眼睛,也不说话,就安静看着湖水。

    主子这么小,身边还没人照看,这么晚一个人在湖边,要是出个什么岔子那岂不是完了?陆泽纯顿时大怒,头一次发了脾气,责备了所有看顾陆榕的仆妇,对孟氏颇有怨言,彻底心寒,干脆自此将陆榕养在身边亲自照顾。

    就这样,一个傲气,一个强势,偏偏还都喜欢撕破脸,面子里子都不留,夹在中间谁不难受?

    姐妹皆知,四房现今的平静只是浮于表面罢了,内部如同一根紧绷的线,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并且一旦崩开,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六娘子、七娘子,渲仪坊到了。”

    陆榕止了思绪,起身理了理衣袖上的褶子,跟着陆槿下了马车。一旁的陆玥等人早早等候,迎了过来,“你们的车怎么这么慢……”

    她话音未落,便被一旁的陆梓打断,“谢四!她怎么在这儿?”

    陆梓看到不远处阵仗颇大的小娘子,语气中颇为厌恶。

    只见马车斜对面的茶馆二楼处一群人正在向下走,均是华服珠钗,仆人簇拥。最中间众星捧月般的那位明艳大气的小娘子,随口应和着周围人讨巧的话,隐隐有股倨傲之态,颇具气势。

    “真晦气!”陆梓皱了皱眉,“避开吧。”她性子傲,总是理不饶人,这还是头一回避人锋芒。

    “上回去文安侯府发生了点儿口角。”陆梓不情不愿地解释。

    陆榕也认了出来,是谢家人。

    淮安谢氏,四姓之一。

    它和汝南柳氏自前朝起就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历经百年而不衰。人才济济,誉满天下。而平川顾氏为后起之秀,在本朝声望大振。京兆韦氏则是凭借“一门两后”,一跃成为四大顶级门阀之一。

    此四姓如雷贯耳,何人不识?

    她们陆家近些年渐渐步入世家上层不也就是因为攀上了顾家的亲吗?

    当年顾家破格下聘,求取她们宁阳陆氏的嫡长女陆宜蓁,许的可是长房嫡次子。虽说顾五郎能力平庸,不如其他兄弟出挑,但性子温和,这两年夫妻恩爱,倒也传出了一段佳话。

    陆榕拉回思绪,跟着姐妹正转身欲往对面走,便被一声娇喝拦住,“站住!”

    谢家那位娘子盯着陆梓,“上一次我就说了……”

    陆玥见着谢四娘来势汹汹的架势,当即向前走了一步,顺势打断对方,“哎呦!可真赶巧儿,竟是在这儿遇着你们,我刚才还念叨着呢……”

    陆玥极善言谈,两三句话就转了大家注意,“上回同你们说的香膏,我前儿改进好了,取了个名儿叫桃花膏,正准备带给你们瞧瞧。”

    哪怕她再怎么与九妹关系不睦,但在外头都是陆家女,她为长,自然要担起风险。

    众位小娘子一听这话顿时来兴趣了,“陆三娘的东西我可是期待了许久……”

    “是好用,我觉得你都可以开铺子了!”

    “那膏可是带来了?”

    陆玥自然地接住调侃,“那自然是带了,我都巴不得来个人好介绍介绍,你们可成了我的福星。”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谢四娘,“谢四娘一并看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四娘再想教训陆九,此刻也不能失了礼数。更何况陆九的这位姐姐虽说身份低了些,但能力倒是不简单,还得了牡丹宴的请帖,自然也要给个面子,“行。”

    她心里有气,语气自然生硬。

    陆玥面色不改,半挽着对方胳膊,“这大街道的也不合适给你们看效果。”她打量四周,眼睛一亮,“我们不如去梳绾阁二楼,清净也方便。”

    众人连忙点头称好,就这样,谢四娘被簇拥着离开了此处。

    这头陆榕三人见陆梓垮着脸,情绪不好,也不敢放任她一人在这儿。不过三姐邀请那些小娘子,她们自家姐妹不去也失礼。

    陆槿转了转眼珠,对着陆榕提议,“九妹你来照顾?”

    按理该是二房的五娘子照顾陆梓避开谢四娘,四房两人跟着陆玥去梳绾阁。但都知道,五娘子是庶出,性子懦,畏惧嫡母,更是不敢管嫡出妹妹。

    陆家随了大世族,当然讲究一视同仁,吃穿用度不分嫡庶,一并请的女先生培养,但二房又是个特殊的。

    陆泽恩只是受恩荫领了个守梁王府司马的虚职,更别说还花天酒地往院里领了一个又一个小妾。故而二夫人王氏瞧不上他。

    她是个小姓出身,妒心强,又最重嫡庶。一众二房庶出的孩子都养成个怕生的怯性子,就三娘陆玥因着生母也是王家人,条件才好些。老太君除了三娘,属实不喜欢二房人。

    陆榕遂点点头,“麻烦五姐带着七妹了。”

    五娘子低头应声,而一边的陆槿则微微勾唇,看了一眼画影。画影见主子有法子脱身,遂比了个手势,撤了暗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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