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包下来的雅间窗户正好能看见酒楼的大门口。
庄四姑娘道：“谢小将军居然也来。他不是最讨厌这种宴会应酬吗？”
庭芝给四人倒了热茶，随口应道：“昌国公两兄弟是一母所生，太夫人尚健在，哪儿能分家？岑四爷岑五爷是谢初景好友，昌国公又与广陵王妃交好，亲友之间聚一次算什么应酬。”
燕满去接茶杯，被滚烫的茶杯外壁烫了指尖，略略回神：“不是说谢将军和将军夫人一直隐姓埋名在外游历？怎么突然回了京城。”
庭芝年幼不知其中缘故，庭玉彼时早已记事，侃侃而谈：“是陛下一纸诏书将广陵王家急召回京，有要事相商。其实就是丹伊新上来的国王有些不安分，圣上怕又开战，就把大将军召回来镇守在京了。后来朝廷处死了先王，换了他弟弟，大将军依然留在京中，不过一年有半年带着妻儿在外游玩。”
谢卓不告而别是因这件事？
皇帝急召，怪道匆忙离了丹阳，连一封信都来不及留下。大豫和北燕那一战虽胜，但着实再经历不起第二回了。没有人希望打仗，打仗代表着粮价高涨，死人成山。
庄四姑娘也笑道：“这位少将军真乃奇人也。小小年纪就立了功勋，深得陛下重用，不知多少勋贵牙都咬碎了，恨自己没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呢。”
庭芝似是回忆起什么好笑的事，笑得花枝乱颤：“可惜少将军半点也不想当少将军，只想当游侠呢。他一来就把京城那些纨绔子弟揍了个遍，凡是胡作非为的，全叫少将军揍了一顿，一纸诉状告到御前。除了邴家的，谁家不夹着尾巴？”
燕满闻言，嘴角漾起一丝微笑。谢卓素来嫉恶如仇是非分明，功过从无相抵之说。当年他初来丹阳城就拉着她去把王县令之子打得鼻青脸肿，还让人家断子绝孙。
那次二人拖到深夜才归家，次日一整天燕满不曾见过谢卓，自己也被曹氏罚打了十下手板，左右手各五下。曹氏怒斥她：“胆子大了，竟敢深夜不归！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有没有想过我怎办？”
晶莹的泪水顺着双颊滑落，打湿了堆在床上的绣花被子。燕满抽泣道：“我知道、知道错了。阿婆，你别生、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曹氏板着脸，铁面无私：“说，你去哪儿了？做了什么？”
“我——”燕满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曹氏见状，挥了挥手中的竹藤条，燕满立刻如实相告：“我和谢卓去把县太爷的公子打了一顿。谢卓说他胡乱杀人，该、该死。”
曹氏倒抽一口冷气：“你们杀人了？！”
“不敢。”燕满连连摇头摆手：“我们只是把他揍了一顿。谢卓说要让他断子绝孙。”燕满说罢，小声道：“县太爷家总是死人，他们还强抢民女，本来就该死。”
书中这些恶霸，都该不得好死才对。上天有眼，恶有恶报，王县令和王公子这样的恶霸，合该遭到报应的。
曹氏不语。
燕满惴惴不安地看着她：“阿婆，你别怪谢卓，是我自己要跟着他去的。再说了，戏文和书上都说恶有恶报，行善积德才有福报。难道都是假的吗？”
“……是该恶有恶报。”曹氏深深叹息，搂住燕满，拿出橱柜里的药膏抹在燕满红肿的手心，替她轻轻摁揉着，“王县令和他儿子确实作恶多端，非但强抢民女，还杀人放火，颠倒黑白，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恕罪。这样的人，死后是会下十八层地狱，日日夜夜受折磨的。受完折磨还得投去畜生道当畜生，任人宰割。”
燕满被吓住了。
曹氏笑道：“所以仲商可万万不能干坏事，不然就会遭报应。这几日你和谢卓避避风头，他们不会想到是你们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孩子干的。”
谢卓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才能顺利将两个成年男人放倒，但凡多一个，燕满和谢卓就得被双双捉住。
“我不会干坏事的！”燕满扬起灿烂的笑，依偎在曹氏温暖的怀中，“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要做好事行善积德，像谢卓那样，惩奸除恶。”
·
“来了！”
庄四姑娘的惊呼惊醒了燕满。燕满下意识朝大门看去，正见谢卓自大门走来。一身雪白色交领纤尘不染，领口衣袖胸前缀了大片金线，繁复华丽。他一如既往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仿若初升朝阳夺去所有人的注意。
燕满低低笑了下，谢卓还在惩奸除恶，她却是囿于后宅数年。
“少将军可真是白玉无瑕的人儿呐。”庭芝啧了两声，赞毕，惋惜道：“可惜已有了婚事，不然上门求亲的人只怕要把门槛都踏破了。”
庄四姑娘捂嘴笑起来：“别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谢家倒成一家有子百家女求了。”
“他有了婚事？”燕满惊异道。她从未听谢卓提过这件事，想来是之后定的，“不知是谁家女儿？”
三人对视一眼，庄四姑娘摇头：“不知，谢家从来没说过。”她说着，顿了顿，“兴许是为了避开陛下指婚，这才假称已有婚约在身。汝宁公主只比他小五岁，年纪上正合适，听说早年陛下有把公主出降的念头，只是不好夺人夫，这才作罢。”
燕满望向谢卓，他正起身把酒杯一一满上，和岑六爷勾肩搭背。他是广陵王世子，身份贵重又仪表堂堂，圣上都想招他做乘龙快婿。
阿婆说的真真半点儿错没有，这一家子不简单。他们不是一路人。
颜庭玉和庭芝叽叽喳喳地谈论个没完，燕满却在思索自己日后该如何走。她选秀被中途移出来，失去了利用价值，燕令德必定会毫不犹豫丢弃她，届时还是得被鲁氏和燕继源拿捏。
燕满并不想去和谢卓相认，燕家什么德行她待了六年哪能不知，谢卓又是个赤诚的，知道她和谢卓有故友交情，燕继源绝不会放过这条线。若能搭上谢家，不比讨好早已离心的长姐好？
“燕满！在想什么呢？”颜庭玉转头见她双眼无神，大声问。
大堂之中，几张木桌被拼在一起，一道道菜被端上饭桌，一行人围坐在木桌旁行酒令。岑檐半个身子都靠在谢卓身上，含糊不清：“郑润青！又是你郑世子。”
郑世子铁青着脸将酒一饮而尽，伙计立刻给他满上。谢卓喝得不多，但也有几分昏沉，恍惚间似听人喊了一句“燕满”。
“燕满？”
岑檐离他最近，推了他一把：“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没接上，罚一杯！”
酒过三巡，岑柄率先叫了停，换了醒酒汤一个个灌下去。岑檐正在借着酒劲儿发牢骚，指着岑柄道：“好了好了，当初你同我说什么？现在倒好，赶在我前头娶了美娇娘，整个岑家就剩我一人没娶妻，我都快被爹娘催死了！”
方恒之斜了岑檐一眼：“这不是还有初景陪着你吗？”
“不一样！”岑檐悲愤道，“他有婚约，他爹娘又不催。”
谢卓无语凝噎，毫不留情地推开岑檐，忽然鬼使神差般朝二楼雅间看去。雅间的窗户开着，他猝然望来，正好和燕满视线相撞。
噔。
手中的银酒杯滑落，摔在地上，里面的酒尽数倾洒。谢卓瞪大眼睛，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雅间里的少女，呢喃道：“燕仲商？”
“哎！你做什么！”岑檐这条池鱼被殃及，酒打湿了袍子，正要问责，却见谢卓突然离开酒席，径直向楼上走去。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皆不知缘故，颜庭树犹豫一瞬，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他瞧见了自家的马车，该不是那两个妹妹惹了什么事儿吧？
燕满收回目光，又揉了揉耳上红痣，伸手将窗户关了，对三人道：“谢卓上来了。”
“嗯……啊？”颜庭玉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蹿起来，“上来作甚？莫不是来找咱们麻烦的？我可什么都没干。”
正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叩响，谢卓在外面道：“燕仲商，开门！我看见你了。”
庭芝弱弱道：“燕仲商是谁？”她视线忍不住飘向燕满，四个人里只有她姓燕。
“我。”燕满丢下这一个字，前去开了门，瞧见了一身白衣的谢卓。两人静静站在门口，谁都不曾动。
不足六年，燕满的变化却是天翻地覆。眉眼早已长开，身子拔高了不少，但身形瘦弱，气色不算好，唇色浅淡，双眉如烟，惟有耳垂红痣与那双圆眼不变。穿金戴银，看上去过得似乎还不错。
“你——”谢卓张口，又停了许久，才问：“你过得怎么样？”
燕满直白道：“不好。”
谢卓愣在原地，似不知所措。燕满垂眸，往后退了一步：“谢公子，我先走一步，您请便。往事如烟，休要再提。”
她无法忘记往事，无法忘记过去的一点一滴。从阿婆到谢卓，全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回忆。每当她几乎撑不下去时，她便会抱着诗经静静回忆过往，回忆到曹氏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仲商要好好活下去，长乐安康。”
谢卓的消失，曹氏的逝世，一桩一件都给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谢卓走之前，刚约定了要和她一起过十岁生辰，还说必定让她的这个生辰此生难忘。如今看来，倒真是一语成谶了。
“仲商！”擦肩而过时，谢卓骤然拉住了燕满的衣袖，他微微垂眸就能看见燕满的头顶。谢卓的声音有些喑哑：“你过得……很不好？”
“是啊。”燕满扯回自己的手，平静道：“谢小将军倒真是一语成谶。叫我过了此生最难忘的生辰。”
庄四姑娘道：“谢小将军居然也来。他不是最讨厌这种宴会应酬吗？”
庭芝给四人倒了热茶，随口应道：“昌国公两兄弟是一母所生，太夫人尚健在，哪儿能分家？岑四爷岑五爷是谢初景好友，昌国公又与广陵王妃交好，亲友之间聚一次算什么应酬。”
燕满去接茶杯，被滚烫的茶杯外壁烫了指尖，略略回神：“不是说谢将军和将军夫人一直隐姓埋名在外游历？怎么突然回了京城。”
庭芝年幼不知其中缘故，庭玉彼时早已记事，侃侃而谈：“是陛下一纸诏书将广陵王家急召回京，有要事相商。其实就是丹伊新上来的国王有些不安分，圣上怕又开战，就把大将军召回来镇守在京了。后来朝廷处死了先王，换了他弟弟，大将军依然留在京中，不过一年有半年带着妻儿在外游玩。”
谢卓不告而别是因这件事？
皇帝急召，怪道匆忙离了丹阳，连一封信都来不及留下。大豫和北燕那一战虽胜，但着实再经历不起第二回了。没有人希望打仗，打仗代表着粮价高涨，死人成山。
庄四姑娘也笑道：“这位少将军真乃奇人也。小小年纪就立了功勋，深得陛下重用，不知多少勋贵牙都咬碎了，恨自己没有这么个出息的儿子呢。”
庭芝似是回忆起什么好笑的事，笑得花枝乱颤：“可惜少将军半点也不想当少将军，只想当游侠呢。他一来就把京城那些纨绔子弟揍了个遍，凡是胡作非为的，全叫少将军揍了一顿，一纸诉状告到御前。除了邴家的，谁家不夹着尾巴？”
燕满闻言，嘴角漾起一丝微笑。谢卓素来嫉恶如仇是非分明，功过从无相抵之说。当年他初来丹阳城就拉着她去把王县令之子打得鼻青脸肿，还让人家断子绝孙。
那次二人拖到深夜才归家，次日一整天燕满不曾见过谢卓，自己也被曹氏罚打了十下手板，左右手各五下。曹氏怒斥她：“胆子大了，竟敢深夜不归！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有没有想过我怎办？”
晶莹的泪水顺着双颊滑落，打湿了堆在床上的绣花被子。燕满抽泣道：“我知道、知道错了。阿婆，你别生、别生气……我下次不敢了。”
曹氏板着脸，铁面无私：“说，你去哪儿了？做了什么？”
“我——”燕满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曹氏见状，挥了挥手中的竹藤条，燕满立刻如实相告：“我和谢卓去把县太爷的公子打了一顿。谢卓说他胡乱杀人，该、该死。”
曹氏倒抽一口冷气：“你们杀人了？！”
“不敢。”燕满连连摇头摆手：“我们只是把他揍了一顿。谢卓说要让他断子绝孙。”燕满说罢，小声道：“县太爷家总是死人，他们还强抢民女，本来就该死。”
书中这些恶霸，都该不得好死才对。上天有眼，恶有恶报，王县令和王公子这样的恶霸，合该遭到报应的。
曹氏不语。
燕满惴惴不安地看着她：“阿婆，你别怪谢卓，是我自己要跟着他去的。再说了，戏文和书上都说恶有恶报，行善积德才有福报。难道都是假的吗？”
“……是该恶有恶报。”曹氏深深叹息，搂住燕满，拿出橱柜里的药膏抹在燕满红肿的手心，替她轻轻摁揉着，“王县令和他儿子确实作恶多端，非但强抢民女，还杀人放火，颠倒黑白，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恕罪。这样的人，死后是会下十八层地狱，日日夜夜受折磨的。受完折磨还得投去畜生道当畜生，任人宰割。”
燕满被吓住了。
曹氏笑道：“所以仲商可万万不能干坏事，不然就会遭报应。这几日你和谢卓避避风头，他们不会想到是你们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孩子干的。”
谢卓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才能顺利将两个成年男人放倒，但凡多一个，燕满和谢卓就得被双双捉住。
“我不会干坏事的！”燕满扬起灿烂的笑，依偎在曹氏温暖的怀中，“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要做好事行善积德，像谢卓那样，惩奸除恶。”
·
“来了！”
庄四姑娘的惊呼惊醒了燕满。燕满下意识朝大门看去，正见谢卓自大门走来。一身雪白色交领纤尘不染，领口衣袖胸前缀了大片金线，繁复华丽。他一如既往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仿若初升朝阳夺去所有人的注意。
燕满低低笑了下，谢卓还在惩奸除恶，她却是囿于后宅数年。
“少将军可真是白玉无瑕的人儿呐。”庭芝啧了两声，赞毕，惋惜道：“可惜已有了婚事，不然上门求亲的人只怕要把门槛都踏破了。”
庄四姑娘捂嘴笑起来：“别个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谢家倒成一家有子百家女求了。”
“他有了婚事？”燕满惊异道。她从未听谢卓提过这件事，想来是之后定的，“不知是谁家女儿？”
三人对视一眼，庄四姑娘摇头：“不知，谢家从来没说过。”她说着，顿了顿，“兴许是为了避开陛下指婚，这才假称已有婚约在身。汝宁公主只比他小五岁，年纪上正合适，听说早年陛下有把公主出降的念头，只是不好夺人夫，这才作罢。”
燕满望向谢卓，他正起身把酒杯一一满上，和岑六爷勾肩搭背。他是广陵王世子，身份贵重又仪表堂堂，圣上都想招他做乘龙快婿。
阿婆说的真真半点儿错没有，这一家子不简单。他们不是一路人。
颜庭玉和庭芝叽叽喳喳地谈论个没完，燕满却在思索自己日后该如何走。她选秀被中途移出来，失去了利用价值，燕令德必定会毫不犹豫丢弃她，届时还是得被鲁氏和燕继源拿捏。
燕满并不想去和谢卓相认，燕家什么德行她待了六年哪能不知，谢卓又是个赤诚的，知道她和谢卓有故友交情，燕继源绝不会放过这条线。若能搭上谢家，不比讨好早已离心的长姐好？
“燕满！在想什么呢？”颜庭玉转头见她双眼无神，大声问。
大堂之中，几张木桌被拼在一起，一道道菜被端上饭桌，一行人围坐在木桌旁行酒令。岑檐半个身子都靠在谢卓身上，含糊不清：“郑润青！又是你郑世子。”
郑世子铁青着脸将酒一饮而尽，伙计立刻给他满上。谢卓喝得不多，但也有几分昏沉，恍惚间似听人喊了一句“燕满”。
“燕满？”
岑檐离他最近，推了他一把：“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没接上，罚一杯！”
酒过三巡，岑柄率先叫了停，换了醒酒汤一个个灌下去。岑檐正在借着酒劲儿发牢骚，指着岑柄道：“好了好了，当初你同我说什么？现在倒好，赶在我前头娶了美娇娘，整个岑家就剩我一人没娶妻，我都快被爹娘催死了！”
方恒之斜了岑檐一眼：“这不是还有初景陪着你吗？”
“不一样！”岑檐悲愤道，“他有婚约，他爹娘又不催。”
谢卓无语凝噎，毫不留情地推开岑檐，忽然鬼使神差般朝二楼雅间看去。雅间的窗户开着，他猝然望来，正好和燕满视线相撞。
噔。
手中的银酒杯滑落，摔在地上，里面的酒尽数倾洒。谢卓瞪大眼睛，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雅间里的少女，呢喃道：“燕仲商？”
“哎！你做什么！”岑檐这条池鱼被殃及，酒打湿了袍子，正要问责，却见谢卓突然离开酒席，径直向楼上走去。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皆不知缘故，颜庭树犹豫一瞬，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他瞧见了自家的马车，该不是那两个妹妹惹了什么事儿吧？
燕满收回目光，又揉了揉耳上红痣，伸手将窗户关了，对三人道：“谢卓上来了。”
“嗯……啊？”颜庭玉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蹿起来，“上来作甚？莫不是来找咱们麻烦的？我可什么都没干。”
正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叩响，谢卓在外面道：“燕仲商，开门！我看见你了。”
庭芝弱弱道：“燕仲商是谁？”她视线忍不住飘向燕满，四个人里只有她姓燕。
“我。”燕满丢下这一个字，前去开了门，瞧见了一身白衣的谢卓。两人静静站在门口，谁都不曾动。
不足六年，燕满的变化却是天翻地覆。眉眼早已长开，身子拔高了不少，但身形瘦弱，气色不算好，唇色浅淡，双眉如烟，惟有耳垂红痣与那双圆眼不变。穿金戴银，看上去过得似乎还不错。
“你——”谢卓张口，又停了许久，才问：“你过得怎么样？”
燕满直白道：“不好。”
谢卓愣在原地，似不知所措。燕满垂眸，往后退了一步：“谢公子，我先走一步，您请便。往事如烟，休要再提。”
她无法忘记往事，无法忘记过去的一点一滴。从阿婆到谢卓，全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回忆。每当她几乎撑不下去时，她便会抱着诗经静静回忆过往，回忆到曹氏给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仲商要好好活下去，长乐安康。”
谢卓的消失，曹氏的逝世，一桩一件都给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谢卓走之前，刚约定了要和她一起过十岁生辰，还说必定让她的这个生辰此生难忘。如今看来，倒真是一语成谶了。
“仲商！”擦肩而过时，谢卓骤然拉住了燕满的衣袖，他微微垂眸就能看见燕满的头顶。谢卓的声音有些喑哑：“你过得……很不好？”
“是啊。”燕满扯回自己的手，平静道：“谢小将军倒真是一语成谶。叫我过了此生最难忘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