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庭玉的目光在二者身上来回打转,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满眼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你们这是……认识?”

    “以前认识,现在早没来往,算不得朋友。”

    “认识,她和我有婚约。”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随之双双愣住。谢卓颤声道:“你居然不把我当朋友?”

    燕满比他更错愕:“满口胡言!我何时定了亲事?你……别污蔑我的清誉。”

    颜庭玉:“!”

    颜庭玉看戏猝不及防收到惊天大消息,手里的糕点都摔碎在地上。后赶过来的岑檐“嗷”一嗓子,整座酒楼都回荡着他如鸭子般的尖叫:“谢初景你居然还真有未婚妻?!”

    燕满挣开谢卓,撇清关系:“没有。我和他没有干系。”

    谢卓穷追不舍,紧跟着上前一步:“有!我们早定了婚的。”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十分眼熟的玉佩,在燕满眼前晃了晃,“这是信物。你也有一个。”

    玉佩白玉飘翠,一条绿河横穿错落有致的白山之间,宽头短尾,又似弯月。燕满望着这枚无比眼熟、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玉佩,终于想起来这个图案是什么了。

    可不就是阴阳鱼么!两块能够合在一起,合在一起后是个圆。

    颜庭玉没忍住“哇哦”了一声。

    燕满摸了摸耳垂红痣,嘴硬道:“我没有这块玉佩。我阿婆给我留下的只有长命锁。”

    “你撒谎。”谢卓目光炯炯地揭穿,“燕仲商,你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喜欢摸你耳朵上的小痣吗?”

    燕满摸耳朵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下意识想收回手,又惊觉这样更坐实了谢卓的言论,遂面无表情道:“我与谢少将军只是当过几年邻居,少将军这样污蔑我的清白,是否太过分了些?”

    谢卓凛然道:“此话不对。我与你是正经过了婚书的,两家长辈亲自定下的亲事,何来污蔑之说?”

    燕满收回手,忍无可忍,在周围人炽热的视线下擒住谢卓的手腕,一把推开隔壁雅间的房门,将谢卓推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进了雅间。

    “大庭广众,青天白日之下,你说婚事做什么!”

    谢卓不要脸,她还要脸。她早该知道谢卓就是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不论什么场景他都会实话实说,哪怕这些话并不适合在这个场景下说出来。

    谢卓不解:“这怎么了?我们本就是过了文书的未婚夫妻,名正言顺。我找了你那么久,结果你居然对我说这样的话,你可知我内心有多伤心?”

    “找人之事另谈。”燕满把玉佩拿了过来,仔细观摩,确认和她的玉佩是同一块玉雕琢出来的,“你先解释清楚婚约。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什么时候定的?”

    谢卓把玉佩抢了回来:“贞顺二十四年我生日那个月。我爹娘问我娶你当妻子好不好,我觉得很好,于是答应了。”

    燕满一口气哽在胸腔里不上不下。

    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这是一辈子的事儿,如此草率就决定了?

    听了她的话,谢卓不悦道:“并不草率。我自然知夫妻当同舟共济,相伴一生。”他漂亮的瑞凤眼中满是诚恳,“和你过一辈子没什么不好的。人家都说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咱们也能算青梅竹马。”

    燕满:“……”

    这真的好吗?怎么没有人来问她的意见?她肯定不会答应和谢卓这样不安稳的人过一辈子!!

    天知道他以后闯祸捅破了天要不要她去补?

    谢卓说罢,又小心地觑了她一眼,老老实实认错:“那个……之前不告而别,是我的错。我后来有去找过你,只是怎么找都没寻到你的下落。你这些年,过得到底如何?你爹娘待你好不好?”

    燕满鼻尖骤然泛上一阵酸意。曹氏逝世后她回了燕家,过得并不好,时常和燕继源发生冲突。她不是多能忍气吞声的性子,指着燕继源鼻子大骂他不孝,燕继源气急了就禁足她,罚跪祠堂。

    “不好。”她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我姑父是大理寺卿。”

    谢卓眸光一凝,立刻道:“广游燕家?”

    “嗯。”

    谢卓蹙眉:“我之前寻到了那里去,派了人蹲守,四处打听,他的确是正在孝期,母亲逝世,但周围人并不清楚其母姓甚名谁是哪里人。他家小姐的年纪和你对不上,我守了许久,寻到夷州也有姓燕的人家,便弃了广游县那家,改蹲守夷州了。”

    现在想来,当真是不好。若待她好,怎会广游的人无一人知道燕家还有一位乡下接来的小姐?

    “你嫁来我家,”谢卓素来不是个善于委婉之人,直白道:“我护着你,绝没有会欺负你。咱俩还能一起出去惩奸除恶,当一对神仙眷侣。”

    燕满:“……”

    她狐疑地看向谢卓,这人到底是把她当媳妇还是当结拜兄弟?燕满轻咳一声:“我要去参加选秀。至于成婚……晚几年再说罢。”

    “选秀?”谢卓瞪圆了眼睛,诧异道:“你要去给那老皇帝当小妾?”

    燕满纠正他:“只是选秀,没说要去当皇妃。再说了,圣上今年正值盛年,连四十都不到,算不得老皇帝。”

    谢卓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差不离,三十和四十有什么区别?你是我的未婚妻,怎么能去选秀?万一被其他人看中了怎么办?”他焦急起来,“不行,我得回去和爹娘说,让陛下赐婚,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就不会再有其他人盯着了。”

    “这个婚必须成吗?”

    谢卓警惕:“你不想跟我成亲?为什么?我哪里不好么?”

    燕满仔细端详谢卓。面如冠玉,眼如星辰,身形颀长,白衣胜雪,乍一看好个人间琢玉郎。从家世相貌再到才学品性,无甚可指摘的,可燕满就是觉得别扭。她缓缓摇头:“你很好。是我不好。我只是一介商贾之女,怎么配得上你广陵王世子?”

    谢卓清澈的双眸静静盯了燕满片刻,才惊诧道:“燕仲商,你什么时候成这样的人了?商贾之女怎么了?我又不娶你一家子人,我就娶你一个人而已。何况你跟我定下亲事时也不知我是广陵王世子。咱俩扯平了。”

    燕满陷入沉思,最后道:“日后再议。你不准请旨赐婚。”

    圣旨一旦落下,这门婚事尘埃落定,燕满这辈子都得和谢卓绑在一起。燕满拍拍谢卓的肩膀,心头浮现出一个计划:“你不准请旨赐婚,其他的我自有打算。名字报了上去,先去选秀,再提旁事。选秀时我会让自己生病,中途退出选秀。”

    谢卓用嫌弃的目光捏住燕满细细的手腕,当即拒绝:“不行。五年多不见你都混成这样了?此事圣上会知道,他不会择你入宫当宫妃的,你大可安心。有我替你打点。”

    燕满眸中流露出笑意:“那便多谢谢少侠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谢卓豪气万丈地说。

    “那大侠能不能借我五百两银子?”燕满压低声音道,“我要在京城另赁屋子住。我不会再住在燕家。”

    谢卓解下锦囊,掏出几张票子甩给燕满:“你拿去。算不得什么。我如今可是腰缠万贯的谢大侠。”

    燕满接过来一看,是五张一百两的银票与一张京城铺子的地契。她双眼亮了亮:“这地契你给我做什么?”

    “送你,”谢卓谨记父亲的教导,对待媳妇一定要大方,一掷千金是必须的,因而豪爽道,“这铺子挂在我名下,今儿就能去京兆府划到你名下。我在城里还有处宅子,你若不嫌弃可以搬过去。”

    燕满倒抽一口凉气。

    谢卓果然是发达了,一出手就是京城的一间铺子。想当初谢大侠连五十两银子都拿不出。燕满照单全收,态度热情了不少:“等我攒够了钱就还给你。我也打算做生意。”

    “那便留给你做本金。你到时候还我两千五百两,我不收利息。”谢卓找到了未婚妻并一掷千金后心情大好,嘴角挂着愉悦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他拉开门看见门后的十几只眼睛后瞬间僵硬。

    谢卓:“……”

    岑檐眼里燃烧着八卦之火:“你们孤男寡女,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谢卓不悦,他一掌打在岑檐肩膀上,无视他痛得嗷嗷叫的噪音,警告道:“只是叙旧,没做什么事情。别污蔑姑娘家的清白,不然我告诉岑伯父。”

    岑檐立刻安静了。

    燕满揣着五百两巨款与一间铺子的地契走了出来,兜里有钱,走路都带风。颜庭玉一把拦住她,挑眉:“燕二小姐,解释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燕满的眸光掠过庄四姑娘,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瞒不过底下那十几个勋贵子弟,不是和岑家沾亲带故,就是和方家带着转折亲。何况酒席上还有她亲爱的二表哥——方恒之。

    燕令德今天就会知道她和谢卓有婚约。

    燕令德和燕家一样,皆想吸她的血,谢大将军如今没了兵权,可打仗的本事还在,威望只增不减,人脉甚广,又与陛下关系亲近,搭上了谢家,方家更有一个锦绣前程了。

    颜庭玉嘁了声:“我不信。”

    “以前是我邻居。”燕满一句话带过,盯着颜庭玉不满的眼睛,突然上前附耳道:“颜大小姐偷和外男出府游玩之事,想来令堂令尊还不知道。”

    颜庭玉:……

    忘了她手中有自己的把柄了。

    再不甘熄灭,颜庭玉也只能硬生生熄灭这股火,装作若无其事般挽起燕满的手,扫过酒席上探头探脑的七八个人,嗤道:“哎,这世道净是趋炎附势之人。平日里不闻不问,连瞧都没瞧过一眼,一旦有了用处了便想着扒上来吸血。正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也有远亲。”

    方恒之的脸色骤然阴沉下去,颜庭树冷淡地看了眼妹妹,不轻不重道:“庭玉,不可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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