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之师,一旅之众,竟然被一帮乌合之流的陷阵营打得落花流水。”

    徐开德将军生气地把军报扔到大帐底下,众将军面面相觑。徐开德一双怒目恶狠狠地扫过堂下每一个人,他继续说道:“南营第三旅轻兵大意误中埋伏,折损人马却谎报军情;若非贼人叩关,我们还以为蓝道夫一路高歌,已经还豫州个海晏河清,朗朗乾坤。如今流匪势大,诸将军可有退兵之法?”

    堂下一将军回道:“大将军,如今合京都三营之兵约四万人;防守城门各方止一万。据细作探报,东门城下流匪合众约八万人,南门城下约五万人。敌众我寡,不宜出击;若中高顺之奸计,恐复南营之后尘。卑职愚见,和谈为上,守城次之,出兵最下。”

    徐开德将军没有说话。

    此时另一将军却针锋相对说道:“大将军,依卑职之见:帝都乃天下之中心,天子起居之卧;若被一帮乌合之流围城而不破之,尚祈愿以谈而和之,必为天下人笑话。卑职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高顺乃氓隶之人,行伍不齐,行军无度,此乃乱也。陷阵营迁徙之徒也,掠食于野,杀人于市,此乃邪也。流匪起于阡陌之间,将疲敝之卒,裹挟百姓以攻正统,此乃逆也。流匪人数虽众,然亡者有三,击之必败矣。李一飞将军之言,不过妇人之见,无胆无谋,枉为帝国将军。我笑他尚不如一织布妇人耳。”

    李一飞气急道:“林元亨,你……”

    林元亨正是中卫团团长,常年伴于徐开德将军身旁,想必这也是徐开德将军的意思了吧。

    不过我却赞同李一飞将军的观点,不仅仅是因为敌众我寡这么简单。自去年十月京都小馆一别,我一直暗中派人追查余先生的消息,而后便在豫州追丢了消息。以余先生之谋略,南营一旅之兵折损于豫州并非难事。如今贼兵势大,贸然出击恐不讨好。

    众将军席间争论不休,唯我静默不语。

    徐开德将军便说:“听闻畅幽好读兵圣之书,常手不释卷,读至深夜,为何如今不发一语?”

    我回答道:“昔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长平之役,赵括代廉颇而战秦,兵败而亡,数十万之众降秦,秦悉坑之。后人笑之曰‘纸上谈兵’。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畅幽虽闻兵法,然未尝兵涉战场,但恐言之不当,复括之后尘也。”

    “但说无妨”

    “孙子曰: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陷阵之营在彼,诚因粮食所迫。若以米粮退之,不费一兵一卒,可解京都之围。以粮缓之,后徐图之。”

    “好一个‘以粮缓之,后徐图之’,畅幽果然将才,真虎父无犬子矣。”

    军事会议开罢,我一脸沉重地回了营地。按徐开德将军的计划,一面由林元亨与陷阵营谈判,一面准备向粮草里添加硫黄焰硝引火之物。等到粮草入营,便点燃引物采用火攻之法,我们趁势掩杀,一举歼灭陷阵营。火攻已经足够残忍,若是赶尽杀绝,更是惨绝人道。让我心里沉重的是,这计策完全是因我而起。

    林元亨召集千夫长、纵队长列阵开会,分配行动任务。言讫,林元亨唱起了李贺的《雁门太守行》: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众人听罢,各自伤感不已。林元亨的儿子林贞祥热泪满眶,含泪问道:“父亲,此去若一去不返,为之奈何?”

    林元亨看着十七岁的儿子,斩钉截铁地说:“便一去不返。”

    陷阵营已经围城三天了,新皇已得知陷阵营围城之事,气的火冒三丈,逢人便骂;羽曦进宫一次也没有讨到好脸色。如今战事如箭在弦上,迫在眉睫。

    林元亨已经前往敌营谈判,想到他那悲壮的歌声,我心有戚戚。天灰蒙蒙的,我站在城墙上遥望着下方黑蒙蒙的一片,天边的乌云与黑压压的人群仿佛融合形成了一幅水墨画,浓浓的墨汁将整个世界涂抹成黑灰两色。

    林元亨不辱使命,很快就跟陷阵营谈妥了;计划完成了第一步。

    各百人队已经集结完毕,整兵待发。东营一旅六团集结于东部校场,徐开德将军主持誓师大会。誓师大会结束后,第一纵队计划集结队伍,带足三日干粮,我们趁夜摸黑潜出京都,前往陷阵营北侧的一处矮山坳潜伏。火攻启动之后,京都正面出击破敌,而中卫团担当着从侧面突袭的战略任务。正所谓“一奇一正,阴阳之道”。因此,中卫团两个千人队各抽调一个纵队分遣至陷阵营北侧与东侧。

    帝国的作战单位仍是以百人队为基础,本次作战亦不例外。因此,韦联、莫坤、李鸣各带百人队独自指挥,三个百人队相距不远,形成掎角之势以便策应,静静地等待作战信号。

    我知道陷阵营南侧有一条河,是一条又宽又急的河流,在星空下大气磅礴,可它却吞噬掉了沙弥儿的生命,让人流干了泪水;那里还有一颗孤零零的大树,和一座孤单自责的坟墓。

    父亲说:“人总要见惯生死。战争打起来了,会死更多更多的人。”

    我又想到父亲已经在漠域边关镇守了一年有余,竟不由担心起他来。可是我,马上也要上战场了。我,能活下来吗?

    我想起了羽曦的温柔,眼前又是风儿睡着时安静而浅浅的笑容。

    我一定要活下来,我要回去见他们。

    奄奄一息的太阳一点一点堕入乌云,地面也越来越冷,京都吹来的晚风令我感到冰凉。夜幕渐渐暗淡下来,只等一声炮响,我们便冲阵杀入陷阵营。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我们却没有听到信号,我的心悬了又悬,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约莫二更时分,京都探子潜入我们阵地,对过口令之后,他告诉我们陷阵营借口傍晚未做好收粮准备,要求隔日早上交接,并履行谈判约定。

    第一纵队的士兵得知之后,一直紧绷的弦便松散了下来。我对韦联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通知莫坤、李鸣,让大家打起精神来。”

    熬过了难熬的一夜,众人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精神并不太好。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晨曦,早上清冷的风吹得地上焦黄的杂草微微拂动。太阳越升越高,士兵们百无聊奈,突然南方天空中冒出浓浓黑烟,接着听见一声巨响。

    莫坤带头喊了一声:“第二百人队的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咱们冲啊。”

    在莫坤的带领下,第二百人队一马当先;韦联和李鸣也不甘示后,纷纷带着队伍向前冲杀。我不禁哂笑自己,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我骑上马,用力抽打一鞭,跟上这钢铁洪流。当我们冲到主战场的时候,粮草已经燃烧起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人堆里大约五十步便有一处粮车冒着黑烟。中卫团两个纵队趁势从两翼掩势杀入,陷阵营一触即溃,纷纷往南逃窜。莫坤见状,带领人马追杀而去。军事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但是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照的人暖洋洋的,风吹的旌旗猎猎作响。

    “是风”。

    我突然惊醒,但似乎为时已晚。东风吹向京都,黑烟扩散至东营阵势当中。此刻,南方爆发出山崩地裂的声音,只见陷阵营数万人马推着载着柴禾的咕噜车铺天盖地而来,密密麻麻,仿佛黑蚂蚁一般。突然间,陷阵营里爆发一阵吼声,陷阵营的柴禾被点燃,顺着风势冲向东营。正所谓“火借风势,风借火势”,陷阵营的火越来越旺盛,两方刚一接触,又点燃了冒着黑烟的的粮车。

    莫坤带着人马逃回来,对着我大喊:“将军快撤,贼军势大,又借着火势;他奶奶的,老子们被算计了。”

    东营人马本来就不过一万多人,本来仗着兵器之利尚可与陷阵营匹敌;不料设计不成,反遭算计。念及于此,我心生愧恨,拍马上前掩护莫坤等人。我持剑立马,仿佛一叶扁舟置于汹涌波浪当中。

    整个战场笼罩在黑烟当中,整个天地都变得灰暗。太阳被缭绕的黑烟笼罩,在乌云之间若隐若现,偶尔露出几缕刺目的强光,但终究还是被乌云严严实实挡住。

    战场上仍是陷阵营主攻,东营节节败退。我命令韦联等人收拢部队,减少伤亡。然而,身边的人依旧如同麦草一样,不断倒伏下去。局势十万火急,兵败如山倒,节节败退转瞬间眼看就要溃散了。

    “咚咚咚……咚咚咚……”我一眼,是徐开德大将军在城墙上执锤击鼓,声如洪钟,音波一浪一浪地扩散到整个战场。我顿时热血澎湃,愤身杀入逆流。

    “东风吹、战鼓擂,保卫家国,舍我其谁。”一个将军骑着一匹红棕大马,举着方天画戟,对着身后的士兵说道:“儿郎们,打出我们我们火雷团的气势。保家卫国,舍我其谁。”

    火雷团的士兵高喊着:“保家卫国,舍我其谁。”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将军喊一句,他身后的人便随着山呼一句;他每多喊一句,声浪便高过前一浪。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庞,竟是主和的李一飞。当李一飞喊道“与之同裳”之时,我已经热泪盈眶。我也带着我的部下,附和着李一飞的军歌。所有东营的士兵停止了撤退,一瞬间乌云冻住了,连一丝风的气息都被封印在厚重的气氛当中。

    随着东营的军歌越来越整齐,越来越高昂洪亮,这磅礴的气势震慑住了陷阵营。突然,一声弓箭霹雳弦惊,一支羽箭正好不偏不倚地射中李一飞的眉心。他轰的一声落下马,溅起了地上一片尘土飞扬。

    乌云越积越厚,忽然平地响起一声惊雷,天上哗啦哗啦地就下起雨来。我仰头望着天空,那时候我分不清楚脸上到底是冰冷的雨水还是滚烫的泪水,滚烫的血水仿佛要从胸膛、从胸口喷薄而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冲啊。”

    “杀啊。”

    “为兄弟们报仇。为李将军报仇。”

    我一马当先带着第一纵队反攻过去,一时间东营与陷阵营攻守之势异也。东营一路掩杀过去,留下一地尸体,也分不清楚到底东营多一些还是陷阵营多一些。这些尸体东倒西歪地伏在地上,伤口的血还在缓缓地流出,和雨水混在一起,将大地染得鲜红。

    莫坤追得最急,很快就超过我的身位了。我连忙叫住他:“莫坤,快回来。孙子曰:‘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若是追得过深,恐有埋伏。”

    莫坤头也不回说道:“将军,请赎罪。卑职要替李将军报仇。”

    韦联一旁也说道:“将军,陷阵营如今溃败如丧家之犬,此时若不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悔之晚矣。”

    我见莫坤一意孤行,又放不下他,便带着韦联及李鸣一路跟上。我们一路追击势如破竹,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反抗。我们一追往西南方向十余里,不知不觉竟深入芦苇荡,我耳边还回荡着远方的喊杀声,可是我已经分辨不清战场在哪里了。

    “京都城外竟还有这个地方?”我心中疑惑,随后大声朝着队伍喊道:“大家注意,恐有埋伏。”

    “禀告将军,第二百人队已经追杀五里之外了。”

    我心中悸动,但还是命令队伍跟上,以便接应莫坤。行不过一里,我就听到芦苇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一边派遣斥候侦查,一边命令韦联领兵快速上前接应。幸运地是,一路追来的并不仅仅是我第一纵队,可能刚刚听到的声音不过是太紧张以至于疑神疑鬼。

    尽管如此,我也不敢掉以轻心,若是在这深秋里,谁放一把火烧了这芦苇荡,我们就全都要葬身于火海当中了。我正思索间,便看见北边芦苇荡间升起一股浓烟;不一会儿,就有人喊道:“快跑啊,芦苇着火啦,快跑啊。”

    我连忙吩咐李鸣约束部队,若是此刻乱起来便是自相践踏。我们快速向南前进,北边的浓烟越演越烈,风中飘过灰黑的草木灰,带来炽热的热浪。

    终于,我们穿过了重重的芦苇,霎时间豁然开朗,眼前是一条宽阔的河流。沿河流溯游向上,我能够望见一棵隐隐约约的大树。前方河边莫坤、韦联正在与人搏杀,第一纵队三百多号人,现在战场上只剩一百多人。陷阵营大约有五六百多人,由于东营兵器之利,彼此战斗力伯仲之间,一时半会儿胜负难料。不过,芦苇荡火势越来越大,黑烟火苗直窜云霄,我们必须马上突围离开。

    我骑马冲入敌阵,几番冲击,我们向东撕开一个口子,岂料东面脚下泥泞,不得不下马前行。诸将士浑身都是血迹、烟灰、泥浆,又加上行动不便后有追兵,士气一落千丈。我让韦联三人带队先走,而莫坤执拗不过,非要随我断后。此时四周芦苇东面传来阵阵吼声,我心中慌乱不已,竟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我马上命令部队原地折返,韦联说道:“将军,此不过疑兵之计罢了,切不可上当中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前方泥泞难走,难以承受兵甲之重。若遭敌袭而击之,后果不堪设想。”

    当我们刚回到突围的河边,便看到西边密密麻麻的人。此刻我才明白中计了,心中无比懊悔没有听从韦联的建议。如今北面着火,南面背水,西面是伏兵,再回到东面,且不说是否遇到伏兵,恐怕士气将要跌落到了冰点。

    我咬着唇,脸色崩的青黑,肩膀上压下了一座泰山,仿佛下一瞬间就要跪倒在地。全队的人面面相觑,一百多双眼睛看向我,这些目光使我芒刺在背。我是他们的将军,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的目光此时与李鸣相接,一瞬间我明白我该做什么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军歌唱罢,诸将士士气如虹。我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如长虹贯日冲入敌阵当中。刀剑短兵相接,拼的是勇气气势、拼的是平时的基本功,第一纵队三五人组成长枪阵,一路掩杀过去。敌人人数虽众,然甲兵不利、食粮不接,一时不可阻挡。然而即便如此,双方伤亡颇重。我们一路踏着尸体杀出重围,及至大河上游,聚拢残兵,人数已不足五十。而莫坤、韦联走失,我让李鸣折返接应,刚集结部队,陷阵营又追杀上来。

    我们一路向西逃窜,大树越来越近,我臂膀和肋骨的伤口流血不止。个人武艺在混战中,并不能占据多大优势,我的体力真气流失极为严重,又加上心火相煎,我感到身体有些高烧发烫。

    又突围五里,残兵剩将不过三十余人。我命令大家原地休息,补充体力,否则等不到敌人,我们自己便累瘫下了。我找了一块河边的一块石头坐下,一边清晰伤口脸庞,一边感受着一阵一阵的东风吹拂着芦苇荡。

    这该死的东风。

    然而,此时我又听到了四周芦苇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然而此时我已经派不出斥候出去了。过不一刻,几百陷阵营士兵从三面走出围住我们,正中间之人身穿一袭青衫,头戴纶巾,手持一把羽扇,全然一副军师打扮。

    我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熟人,冷笑道:“果然是你。”

    来人哈哈一笑:“秦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哼。上回没能杀你,想不到今日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罢,我便拔剑做出战斗准备。

    余先生呵呵一笑,说道:“秦将军上一次没能杀掉我,想必此次亦不能。凡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上次你杀不了我,这一回你也不行。终尔一生,绝不可奈我何。”

    我冷笑道:“不知是何凭仗给你了信心?”

    余先生用扇子指了下四周,说道:“我陷阵营上伐无道,下讨诸恶,扶社稷之将倾,救万民于水火。秦将军不过区区三十人,而我们的人无穷无尽。以有穷对无尽,秦将军又有何信心杀掉我。”

    “就凭我手上这把剑。纵你身处万军之中,取汝首级不过如探囊取物罢了。如今你自侍信心,以身犯险,就怨不得别人了。”

    余先生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秦将军自侍武艺独步天下,可如今你全队身陷重围,是何缘由?武力若是能够横行天下,秦将军又何至于于此。兵者,诡道也。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哼,徐开德之小计耳,竟想用粮草赚我,老夫早已看透。行军作战之人,不懂谋略,不识天文、不闻地理、不通人和,若只是逞一腔之勇,不过一莽夫罢了。”

    听罢,我一时气急攻心,咬牙说道:“你……”

    “将军莫急。今日吾来,非为战也,乃奉高少帅之命前来请将军作客。高少帅久闻将军之名,盼望得见,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哼,荒唐。我料尔诡计多端,此不过缓兵之计罢了。”

    “素问将军仁德忠厚,体恤下属,人皆爱之;如今背水临河,已是绝境,纵是诸位三头六臂,也难逃一死。是死是存,全在将军一念之间。”

    我默不作声,李鸣见状向我说道:“将军,昔年曾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军人保家卫国,岂可媚于迁徙之徒。吾宁马革裹尸,毋屈也。”

    我望向三十多纵队兄弟,他们的眼里是一种平静的坚决。

    风起,沾血的芦苇草飘到了大河河面,随着波浪浮浮沉沉漂向河的尽头。

    我的脚下重重叠叠堆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多是没有衣甲的陷阵营士兵,瘦瘦弱弱的身躯经不起一刀一剑,可这却硬生生地让怀月卷了刃。我看了李鸣一眼,血迹沾染在他的头发上、眼睛上、脸上的刀疤上,黝黑的脸上全是疲惫的神情,深深的眼眸里没有害怕、没有怯弱,他像一座丰碑一样伫立在尸山当中,东风吹动他头盔的红缨,血水从他的脚下静静地淌过……

    我嘶哑地喊了他一声:“李鸣。”

    他没有说话,世界安静地可怕,四周的陷阵营士兵也停下了脚步,仅仅包围着我们。我环顾了四周,纵队的兄弟无一例外倒在了血泊里。我眼睛里沁出了血泪,我眼中的世界变得血气朦胧,世界浮起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我长嘶一声:“刀疤李……”

    李鸣的身体轰的一声倒在地上,至死他还是笔直地站着。我蹲下身替他合上了眼睛,低声说道:“我要杀光你们……”

    天空的血雨唰唰唰地下,像一根根由地上连向天空的丝线。它冲刷着我的头发,冲刷着我的力气,我的精气神在雨雾中缓缓抽走。我仿佛看见了月神,我仿佛听到了她为我弹奏的忘情,还有那些浮现的意境……

    “哇……”我焦急地等在羽曦的房门外,听到一声哭叫之后接生嬷嬷便向我报喜:“恭喜驸马爷,是个公子爷。”

    我连忙冲进房里,羽曦一脸疲惫地望着我,又幸福地看了看风儿……

    “对不起,我回不来了……”

    我缓缓地抬起怀月,风儿打个卷儿吹过剑身,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来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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