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曦打理好我以后，便拉着我去见了一下郭亮和他的奶奶。羽曦说，我失踪的那些日子，他们每天替我祈祷，心中已然将我当做亲人。老人家看了我，直呼上天保佑；而郭亮尚不知如何与我亲近，紧张地站在他奶奶身旁，又带着渴望的眼神看着我。
我和老人家说了会儿话，跟她讲我挺好，又让她和郭亮安心住下来。
老人家连声做谢，羽曦突然说道：“郭大婶，听说最近你的二儿子又来府上找麻烦了。”
“是的，公主殿下。不过请公主殿下放心，老身已经把他赶走了。”
“上回我已经让账房取了十两银子给他，他若是再不知好歹，我只有让官府来捉他了。”
我听到这里，便说道：“郭大婶，我听说‘吉祥坊’不仅仅是一个烟花之所，更是一个赌场。赌乃万恶之源，若是二公子仍不思悔改，终究会酿成大祸。”
老人家点头称是。
我拉过郭亮，郭亮有些紧张；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不会像你二叔一样，对吗？”
郭亮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心中甚是宽慰，便要离开。突然，郭亮拉住了我的衣角，怯生生地说：“秦叔叔，我听说你最近打跑了来自南方的妖怪，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你……你可不可以教我做一个英雄，我也想做一个想你一样的英雄。”
我心中生疑，不知所以。不过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想做一个英雄，首先说话要就要像个英雄。现在你大声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郭亮挺直胸脯，眼神坚毅：“我要做一名英雄！”
“你会成为一名英雄的。”
很快，我回府的消息便传遍了京都，与我相识的人或不相识的通通上府拜访。羽曦以我身体为由一一打发，最后只留下了方奎一人死皮赖脸不走。
时至二更时分，月色朦胧，俄而乌云密布又飘起小雪。
羽曦看着翘着二郎腿、磕着生瓜子的方奎，气呼呼地说：“小奎子，你滚不滚；不滚，我可要打人了。”
“我说羽丫头，别以为做了我大嫂，我就怕了你了。以前那是我让着你，你以为你那两三脚功夫能镇得住谁？今天我方将军在这儿把狠话撂下了，我就不走了。”
“哼。你不走，我们走。”说罢，羽曦便来拉我的胳膊。
“别别别别别……今天是我家老爷子吩咐我来好好看看大哥的，瞅瞅是不是哪里长了三头六臂，怎么就带了三百多号人直接把几万人的陷阵营给捅了个透心凉。我听闻呀，东营最后打扫战场的时候，南面芦苇荡地上的尸体最少铺了三层。当今皇上听到大哥的战绩，直呼‘得将如此，寡人无忧矣’。所以大哥你要跟我讲讲细节，传授点经验给小弟。虽然这次虎卫营只出动了一个旅，说不定下回就轮到小弟上战场了呀。”
羽曦听罢，便说：“王平大将军的虎卫营平时拱卫皇城，想不到这回居然也出动了。”
“那是，不过我也想不到会我们虎卫营会上战场。”
“既然你们都感兴趣，那我便讲讲吧。”
我从月神出演那天开始讲起，一直到江边背水一战。我省略掉了自刎那一段，直接到被武香兰救起为止。
方奎听完，直呼凶险；而羽曦更是泪水涟涟，满怀关切地看着我。
“那日一战之后，陷阵营溃败逃散，各部追杀败兵暂且不说。不过大哥你有所不知，军方的战场记录却与你所见不同——那日东营本欲以火攻之法歼灭敌人，不料本来多刮西北风的秋冬时分，却刮起了东风，以致于阵脚大乱。谁知徐开德大将军临阵击鼓，李一飞将军战场一首《无衣》站住阵脚，扭转士气，我军趁势反攻。大哥带着突击队一马当先，所向披靡冲入阵中，以一当十拖住对方兵力，给了徐将军和王将军时间包围陷阵营。陷阵营一见被包围，士气大跌，纷纷突围而跑，落水淹死者不计其数。所以，若不是大哥这把尖刀直刺入敌方心脏，如何会有如此辉煌战果。听我老爹讲，这一次除了追封李一飞将军的功勋之外，主要就是要为你加官进爵。现在全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你是天神下凡保卫京都的大英雄，这两日戏班子都开始唱大哥的剧目了。”
“败军之将，有此殊荣，当真讽刺。”
羽曦说：“相公以一敌十杀败陷阵营，谁又能说你不是英雄呢？况且如今帝国惨胜一场，也需要塑造一个英雄，给百姓一点信心。”
“嫂子说得对。大哥若不是英雄，还有谁配得上英雄？”
我苦笑说道：“若不是莫坤涉险冲入敌方重围，我……不说这个了，我能侥幸偷生便罢了，何必又怪责死去的兄弟？”
方奎一听，便说：“莫坤？那个黑魆魆的大块头？他可没有死，现在威风凛凛的；还有你另一个百夫长韦联，也从战场上活了下来。他们两个现在也是炙手可热的帝国新星，假以时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我激动地说道：“他们两个……居然活了下来？”转眼，我又想到了从来沉默的刀疤李：“可惜了刀疤李，他死的那么壮烈无声。他才是帝国的英雄。”
次日，我便去营地寻找韦联二人，经历生离死别的战争之后，再见他们，我心中无数话语却哽咽难言，在无言中拥抱红了眼睛。而后我们各述经历，原来我们自东往西突围时在芦苇丛里走散，而后他们二人正好碰见支援的火雷团。两兵合在一处，士气大振便又反攻回去。及至深夜，陷阵营抵抗逐渐式微，他们便来寻我。不料只在最后的战场里看见倒下的李鸣和我的佩剑。虽然后面徐开德将军派出大军搜索了一宿，最后终于放弃了，只把佩剑送回了驸马府。我向他们讲了最后的战役，大家听罢不免唏嘘不已。
我随他们二人，还有原纵队的老兵去了埋葬士兵的墓地，便看见山坳间垒起了一个个的小隆包。纸钱香烛在我们面前燃烧，扭曲了眼前的空气，刀光剑影又好似在这里重演。
“韦将军，三百二十个兄弟，回来了多少人？”
“回报将军，死亡总计二百六十八人，因伤不能返回军队的三十七人；其中第三百人队，自李将军以下，全军覆没。”说罢，韦联脸上已经是泪水涟涟。
我回望了身后十三个老兵，还有韦联和莫坤，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了一些伤痕，而他们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座丰碑。我知道，这是我们纵队最后的有生力量了。
我挥剑劈开一个巨石，挪到面前。
“韦联，还有弟兄们的名册吗？”
“有的。”
我拿过名册，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我一刀一剑刻出冰冷的名字。他们曾经拥有滚烫鲜血，如今却在这黑暗坟墓里永恒长眠。
我又一次向眼前的坟墓作揖行礼，说道：“太史公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诸公虽身死，荣光长留存。我们将继承所有死去兄弟的遗志，赴汤蹈火、保家卫国。”
“赴汤蹈火、保家卫国。”
“赴汤蹈火、保家卫国。”
参加完京都保卫战后的庆功宴，我军衔连升六级，破格提升为火雷团的军事主官；而韦联、莫坤也破格提升为纵队长，调任到火雷团。
在府中陪了几天羽曦，顺便教习了郭亮一些武功，不料才两天他便要我交他兵法。我便打趣他竟要学霸王项羽，不过也由着他的志向教他“万人敌”。
岁月静好而暗流涌动。天顺三年的十一月末，又传来陷阵营的消息——青州失陷！一个冬天还没有过去，忧伤凝结的冰块还未融化，我便要奔赴戎马倥偬的战场。
启程之前，我拿着怀月去了一趟秋水巷，不料人去楼空，轩月阁已经不见月神踪影。
这一次出征青州，单我火雷团两千人。我坐在战马上，两旁是夹道欢送的百姓。角落里是怀抱着风儿的羽曦，我看见了她眼角垂落的泪。我的转身，就是一幕不舍的背影。
十二月，我率领火雷团星夜赶往青州，首先便是在青州碰到了许护法的老朋友——“浪里白条”白沙洲。在渡大河的时候，白沙洲率领龙宫向我发起突袭。所幸我向来谨小慎微，这次偷袭没有造成更大损失，反而在我火雷团的追击下留下一地尸体。
战场上我捡起一幅旌旗，上面写着“龙宫”二字，还绣了一条栩栩如生的虬龙。不一会儿，部下便将白沙洲抓来。
我将注意力转向白沙洲，只见他长发披肩，胡髭满面，眼神里全是恶毒.
“你便是白沙洲？”
白沙洲呸了一声，侧过头去不看我。士兵一见他如此无礼，一脚揣在了他背上。
“把他放了。这位侠客我认识。”
二位士兵听罢便松了手，白沙洲猛地从地上弹起，袖中突然明晃晃地出现一把短剑。我见机侧身，右手捏住他持剑的手腕，一脚踩在他的背上，瞬时他嘴角便溢出鲜血。
“白宫主，为何还没有回荆州？本将好心放你，你竟然还要刺杀我？”
“我去哪儿管你屁事。帝国狗官，人人得而诛之。”
“看来白宫主是对我有些偏见。我火雷团来青州是剿灭陷阵营的，与你龙宫无关。我念你曾经救过我左护法许少龙，今日才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算你十条命今日也不够我杀的。”
“你是……秦盟主？”
“我不是什么武林盟主，当日不过是柴家官人一厢情愿罢了。我的身份是帝国少将火雷团团长秦觞。”
“秦盟主，我仰慕您许久了。之前本欲通过许护法代为引见，只是当时江湖传闻您已经堕崖而亡，这才罢手。可否让我加入火雷团？我对青州比较熟，可以做向导，也可以冲锋陷阵。”
我听罢，扶他起身说道：“军队作战不同于江湖纷争，白宫主一番好心，秦觞心领了。”
白沙洲又跪地说道：“若是秦盟主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我摇了摇头，感到无奈，便说道：“看来今日是无法拒绝白宫主了。”
白沙洲在青州聚集了大约一百来人，一场水战死掉了十七人，人数伤了不少。我怕激起矛盾，便没有将他的部队收编到千人队。于是我和两个千夫长商议之后，便设立第三独立千人队，龙宫以下一百余人全部编入独立队，让白沙洲带着前往徐州以作策应。
天顺三年十二月，漠域边防传来消息，京都保卫战当天远在北方的父亲因战去世，原来那颗坠落的流星是伟岸的父亲。作为他的独子，我正在青州带兵作战。京都家书传到军营里的时候，我正与参谋将军们制定作战计划。我还来不及悲伤，便要投入新的战斗里去。
十二月间火雷团连下东莱、胶东、北海三郡，斩杀陷阵营三万余人，余贼皆遁逃而散。青州战火消弭，陷阵营余孽被打掉。龙宫在徐州截获南下的敌人，趁势发展队伍，如今已有千五百人，队伍膨胀速度极快。
离开青州边境之时，正是暮雨纷纷，昏暗的颜料泼洒在大地上，战争的阴影从山峦掠过大河，掠向平原。我骑马站在萧瑟古道上，秃鹫在枯树上扑腾，我看见雨丝从昏暗的云彩里牵引到破败的民宿。破砖、乱瓦、还有地上黑浑的雨水，就像大地被割伤一样鲜血汩汩。
恍惚间，我想起了那个葡萄架下的老人，他正躺在凉椅上，任由夜风温柔地抚过他的白发。队伍仍昂首挺胸地走，而我的眼光里全是悲哀。
这一回，在青州没有遇到徐福、没有余先生，他仿佛化作了幽灵。而我，一定要找到他。
天顺三年，天下数州烽烟并起，尤以京都保卫战尤其壮烈。同时，并州、兖州、豫州战火纷纷。
曹文达一旅之兵进驻并州之时，并州战乱已经持续三年。风雷团岳大千虽剿灭了神剑军，却剿出了“八大天王”。“八大天王”号称拥兵三十万，曹文达一入境便以风雷之势逐个击破，秋风扫落叶般歼灭七大天王，如今只剩天狼王一支苦苦支撑。曹文达歼灭七大天王，死伤无数，如今西北之地曹文达凶名赫赫，旗帜所过之处敌人望风而逃。
天顺三年九月，孙海平率离火□□驻兖州剿灭太和营。太和营匪首姓姜名威海，兖州人，据说早年下海经商富甲一方，后不知原因财富被人卷走，家破人亡。自神剑军起兵以后，姜威海起兵响应，初时规模不大，而后越演越烈为祸一方，人数竟达十万之众。太和营本打算倚仗人数众多，与孙海平决战。谁料孙海平不等太和营摆好阵势决战，率先突袭，一月之内奔袭五百里，转战五县，七战七捷。兖州太和营死伤无数，余者退入太乌山脉，孙海平离火团人少，一时也没有办法。这一僵持便来到了天顺四年。
陷阵营退守豫州，京卫南营加派一旅追击，南营两个旅一万人马如陷入泥泞，战事焦灼，胜负难分。
天顺四年三月我离开青州返回京都时，新皇宣布我承袭了安国候的爵位。我带着羽曦搬回秦府，并为父亲立了一个衣冠冢。我朝望北方，而目光被战争迷雾所遮蔽。
羽曦拉着我让我多陪陪风儿，小风儿已经半岁了。嫩嘟嘟的脸庞甚是可爱，怀抱着襁褓的时候仿佛心头的血与风儿的心脉涌动交融。羽曦就静静地抱着我的左臂，把头靠在我的肩臂，眯着眼睛，哼着歌谣。
我们都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并不多了。
京都的三个月里，我加紧募兵训练；另一方面，我也珍惜着与妻子亲友的美丽时光。
我登高而望，拉着铭文说：“铭文，你看着天下的风景，你看到了什么？”
朱铭文望着那一马平川的平原和大河，白云飘在一片又一片的桦树林里头上。
“天下之大，江山之长；帝国之大，四海之远。”
我轻轻一笑：“我曾经在轩月阁听过月神一曲‘忘情’，曾落入曲中幻境，我看见——云海汹涌而起，一会儿化作生猛的老虎，一会儿化作凶残的群狼，一会儿化作刀戟，又一会儿化作千军万马在云海中拼杀。如今战乱纷纷，群雄并起，并、冀、雍、兖、豫、青数州烽火并起，仿佛云海中翻涌，就像沸水中冒出的一个个泡泡。帝国军剿灭各地叛匪，犹如针尖刺破泡泡，不料又生起新的泡泡。泡泡生生不息，战火便连绵不绝，就算这帝国之大，江山之长，也难避免根基糜烂，朝野颠覆。”
朱铭文叹息道：“薪火不去，沸水难息。沸水不息，泡泡难灭呀。”
“那怎么办呢？”
朱铭文轻哼一句：“去薪火，则沸水息；沸水息，则泡泡灭。或者，不去薪火，沸水尽则泡泡灭。”
“但是想要拿去柴薪，就必须要承受被薪火烧伤的阵痛。明明是一劳永逸的事情，却偏偏没有人这么去做。”我拍了拍朱铭文的肩膀，抿嘴说道：“铭文，多谢你陪我走这一遭，又聊了这个有趣的泡泡故事。我又要上战场了，而你要多劝劝阁老，不要眼看着这楼塌了、船翻了。我们所有人的幸福都绑在这里，不是吗？”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割肉喂鹰的事情，谁都不是傻子。但是如果所有人都是聪明人，那么所有人都是傻子了。”
天顺四年六月，并州天狼王入寇豫州，与陷阵营并做一处，天下各地叛匪纷纷聚往豫州，声势浩大。徐开德将军立马发出将令，命令兖州离火团开驻豫州北部。同时我接到徐开德将军将令，要求火雷团配合南营两个旅围堵陷阵营，争取一战而平。
前路漫漫，红阳似火，火雷团又踏上征程。另外，我也命令徐州的白沙洲配合堵住豫州东部。
七月，我与并州曹文达、兖州孙海平、荆州蓝锋以及扬州赵康将天下叛匪合围至豫州，徐开德将军亲赴前线担任总指挥，眼看这持续了近三年的叛乱就要落下帷幕了。
再见蓝锋的时候，是在徐开德将军的帅帐。多年不见，蓝锋仍然风流儒雅，人群当中谈笑自若，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虽然我知晓他笑容下的冷酷，但仍向他寒暄致谢，若非蓝锋当年相助，羽曦生死难料。
徐开德将军主持军事会议，商议作战计划。
曹文达将军首先站起来说道：“徐帅，某将以为合围之势已成，应当立刻发动总攻，执行歼灭战，各军团以合围之势直接剿灭叛匪。”
不料蓝锋当场否决了曹文达将军的主张，气得曹文达龇牙咧嘴。
蓝锋辩解称：“曹将军请听蓝某一言。《孙子兵法》言：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豫州叛匪声势浩大，围之则兵寡，兵寡则力弱，力弱则兵败。况且，盘踞在豫州的叛匪如今仅仅是临时组成的联盟，就好比一堆沙子聚在一起无比脆弱。倘若我军攻势越盛，则联盟越牢固、反抗也越激烈，反而得不偿失。以我之见，不如步步为营，分而攻之。”
曹文达嗤之以鼻说道：“叛军虽众，终究不过土鸡瓦狗。我帝国战士，以一当十，必杀得叛匪个落花流水。若按蓝将军之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班师回朝。”
蓝锋不做辩解，堂下各将军各抒己见，不过大抵就是这两种意见。最终徐开德将军采用了曹文达将军的意见，接下来并做了详细的部署。
七月流火，天气稍凉。我在军帐前仰望明月，韦联走到我的身后。
“秦将军，你在想什么？”
“明天就要总攻了。我在想一只猴子。”
韦联笑道：“秦将军说笑了，大战在即，怎么会想这一只猴子呢？”
“他叫朱厌。算了，我们不说他了。韦将军，你曾追随过我父亲，你说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让他来打这一仗，他会怎么打？”
“秦帅是一个值得依赖的大英雄，弟兄们都很崇拜他。他静如松柏，猛如烈火，用兵变幻莫测，守时如藏于九地之下，攻时如动于九天之上。所以我也猜不到，秦帅会怎么打。”
“可是父亲已经死于边疆，长眠于关外。他生为飞龙将军，死也在漠域守卫帝国。”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夜尽天明，露珠凝结在草株叶尖。出征的队列马蹄声，震落了露珠，在石头上无声炸裂。
火雷团兼独立千人队自青州、徐州方向向豫州开拔。八月，火雷团遇敌于涡阳，战之，歼敌八百。向南至阜阳，会敌于颖水，独立千人队一马当先，歼敌一千三百。
九月中秋，各军团战事颇为顺利，尤以曹文达将军为甚。自曹将军南下汝阳郡，一月内连战十三场，甲不离身，人不下马，如秋风扫落叶扫平豫州北境。自打总攻开始，南营二旅抽出身来，配合作战，如今叛军各部节节败退，人马缩进汝南郡。
各军团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马上便要收网了。这历时三年多的叛乱，也许到此就要画上了休止符。
我和老人家说了会儿话，跟她讲我挺好，又让她和郭亮安心住下来。
老人家连声做谢，羽曦突然说道：“郭大婶，听说最近你的二儿子又来府上找麻烦了。”
“是的，公主殿下。不过请公主殿下放心，老身已经把他赶走了。”
“上回我已经让账房取了十两银子给他，他若是再不知好歹，我只有让官府来捉他了。”
我听到这里，便说道：“郭大婶，我听说‘吉祥坊’不仅仅是一个烟花之所，更是一个赌场。赌乃万恶之源，若是二公子仍不思悔改，终究会酿成大祸。”
老人家点头称是。
我拉过郭亮，郭亮有些紧张；我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你不会像你二叔一样，对吗？”
郭亮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心中甚是宽慰，便要离开。突然，郭亮拉住了我的衣角，怯生生地说：“秦叔叔，我听说你最近打跑了来自南方的妖怪，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你……你可不可以教我做一个英雄，我也想做一个想你一样的英雄。”
我心中生疑，不知所以。不过我看着他真挚的眼神，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想做一个英雄，首先说话要就要像个英雄。现在你大声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郭亮挺直胸脯，眼神坚毅：“我要做一名英雄！”
“你会成为一名英雄的。”
很快，我回府的消息便传遍了京都，与我相识的人或不相识的通通上府拜访。羽曦以我身体为由一一打发，最后只留下了方奎一人死皮赖脸不走。
时至二更时分，月色朦胧，俄而乌云密布又飘起小雪。
羽曦看着翘着二郎腿、磕着生瓜子的方奎，气呼呼地说：“小奎子，你滚不滚；不滚，我可要打人了。”
“我说羽丫头，别以为做了我大嫂，我就怕了你了。以前那是我让着你，你以为你那两三脚功夫能镇得住谁？今天我方将军在这儿把狠话撂下了，我就不走了。”
“哼。你不走，我们走。”说罢，羽曦便来拉我的胳膊。
“别别别别别……今天是我家老爷子吩咐我来好好看看大哥的，瞅瞅是不是哪里长了三头六臂，怎么就带了三百多号人直接把几万人的陷阵营给捅了个透心凉。我听闻呀，东营最后打扫战场的时候，南面芦苇荡地上的尸体最少铺了三层。当今皇上听到大哥的战绩，直呼‘得将如此，寡人无忧矣’。所以大哥你要跟我讲讲细节，传授点经验给小弟。虽然这次虎卫营只出动了一个旅，说不定下回就轮到小弟上战场了呀。”
羽曦听罢，便说：“王平大将军的虎卫营平时拱卫皇城，想不到这回居然也出动了。”
“那是，不过我也想不到会我们虎卫营会上战场。”
“既然你们都感兴趣，那我便讲讲吧。”
我从月神出演那天开始讲起，一直到江边背水一战。我省略掉了自刎那一段，直接到被武香兰救起为止。
方奎听完，直呼凶险；而羽曦更是泪水涟涟，满怀关切地看着我。
“那日一战之后，陷阵营溃败逃散，各部追杀败兵暂且不说。不过大哥你有所不知，军方的战场记录却与你所见不同——那日东营本欲以火攻之法歼灭敌人，不料本来多刮西北风的秋冬时分，却刮起了东风，以致于阵脚大乱。谁知徐开德大将军临阵击鼓，李一飞将军战场一首《无衣》站住阵脚，扭转士气，我军趁势反攻。大哥带着突击队一马当先，所向披靡冲入阵中，以一当十拖住对方兵力，给了徐将军和王将军时间包围陷阵营。陷阵营一见被包围，士气大跌，纷纷突围而跑，落水淹死者不计其数。所以，若不是大哥这把尖刀直刺入敌方心脏，如何会有如此辉煌战果。听我老爹讲，这一次除了追封李一飞将军的功勋之外，主要就是要为你加官进爵。现在全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你是天神下凡保卫京都的大英雄，这两日戏班子都开始唱大哥的剧目了。”
“败军之将，有此殊荣，当真讽刺。”
羽曦说：“相公以一敌十杀败陷阵营，谁又能说你不是英雄呢？况且如今帝国惨胜一场，也需要塑造一个英雄，给百姓一点信心。”
“嫂子说得对。大哥若不是英雄，还有谁配得上英雄？”
我苦笑说道：“若不是莫坤涉险冲入敌方重围，我……不说这个了，我能侥幸偷生便罢了，何必又怪责死去的兄弟？”
方奎一听，便说：“莫坤？那个黑魆魆的大块头？他可没有死，现在威风凛凛的；还有你另一个百夫长韦联，也从战场上活了下来。他们两个现在也是炙手可热的帝国新星，假以时日，成就必定不可限量。”
我激动地说道：“他们两个……居然活了下来？”转眼，我又想到了从来沉默的刀疤李：“可惜了刀疤李，他死的那么壮烈无声。他才是帝国的英雄。”
次日，我便去营地寻找韦联二人，经历生离死别的战争之后，再见他们，我心中无数话语却哽咽难言，在无言中拥抱红了眼睛。而后我们各述经历，原来我们自东往西突围时在芦苇丛里走散，而后他们二人正好碰见支援的火雷团。两兵合在一处，士气大振便又反攻回去。及至深夜，陷阵营抵抗逐渐式微，他们便来寻我。不料只在最后的战场里看见倒下的李鸣和我的佩剑。虽然后面徐开德将军派出大军搜索了一宿，最后终于放弃了，只把佩剑送回了驸马府。我向他们讲了最后的战役，大家听罢不免唏嘘不已。
我随他们二人，还有原纵队的老兵去了埋葬士兵的墓地，便看见山坳间垒起了一个个的小隆包。纸钱香烛在我们面前燃烧，扭曲了眼前的空气，刀光剑影又好似在这里重演。
“韦将军，三百二十个兄弟，回来了多少人？”
“回报将军，死亡总计二百六十八人，因伤不能返回军队的三十七人；其中第三百人队，自李将军以下，全军覆没。”说罢，韦联脸上已经是泪水涟涟。
我回望了身后十三个老兵，还有韦联和莫坤，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了一些伤痕，而他们笔直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座丰碑。我知道，这是我们纵队最后的有生力量了。
我挥剑劈开一个巨石，挪到面前。
“韦联，还有弟兄们的名册吗？”
“有的。”
我拿过名册，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我一刀一剑刻出冰冷的名字。他们曾经拥有滚烫鲜血，如今却在这黑暗坟墓里永恒长眠。
我又一次向眼前的坟墓作揖行礼，说道：“太史公曾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诸公虽身死，荣光长留存。我们将继承所有死去兄弟的遗志，赴汤蹈火、保家卫国。”
“赴汤蹈火、保家卫国。”
“赴汤蹈火、保家卫国。”
参加完京都保卫战后的庆功宴，我军衔连升六级，破格提升为火雷团的军事主官；而韦联、莫坤也破格提升为纵队长，调任到火雷团。
在府中陪了几天羽曦，顺便教习了郭亮一些武功，不料才两天他便要我交他兵法。我便打趣他竟要学霸王项羽，不过也由着他的志向教他“万人敌”。
岁月静好而暗流涌动。天顺三年的十一月末，又传来陷阵营的消息——青州失陷！一个冬天还没有过去，忧伤凝结的冰块还未融化，我便要奔赴戎马倥偬的战场。
启程之前，我拿着怀月去了一趟秋水巷，不料人去楼空，轩月阁已经不见月神踪影。
这一次出征青州，单我火雷团两千人。我坐在战马上，两旁是夹道欢送的百姓。角落里是怀抱着风儿的羽曦，我看见了她眼角垂落的泪。我的转身，就是一幕不舍的背影。
十二月，我率领火雷团星夜赶往青州，首先便是在青州碰到了许护法的老朋友——“浪里白条”白沙洲。在渡大河的时候，白沙洲率领龙宫向我发起突袭。所幸我向来谨小慎微，这次偷袭没有造成更大损失，反而在我火雷团的追击下留下一地尸体。
战场上我捡起一幅旌旗，上面写着“龙宫”二字，还绣了一条栩栩如生的虬龙。不一会儿，部下便将白沙洲抓来。
我将注意力转向白沙洲，只见他长发披肩，胡髭满面，眼神里全是恶毒.
“你便是白沙洲？”
白沙洲呸了一声，侧过头去不看我。士兵一见他如此无礼，一脚揣在了他背上。
“把他放了。这位侠客我认识。”
二位士兵听罢便松了手，白沙洲猛地从地上弹起，袖中突然明晃晃地出现一把短剑。我见机侧身，右手捏住他持剑的手腕，一脚踩在他的背上，瞬时他嘴角便溢出鲜血。
“白宫主，为何还没有回荆州？本将好心放你，你竟然还要刺杀我？”
“我去哪儿管你屁事。帝国狗官，人人得而诛之。”
“看来白宫主是对我有些偏见。我火雷团来青州是剿灭陷阵营的，与你龙宫无关。我念你曾经救过我左护法许少龙，今日才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算你十条命今日也不够我杀的。”
“你是……秦盟主？”
“我不是什么武林盟主，当日不过是柴家官人一厢情愿罢了。我的身份是帝国少将火雷团团长秦觞。”
“秦盟主，我仰慕您许久了。之前本欲通过许护法代为引见，只是当时江湖传闻您已经堕崖而亡，这才罢手。可否让我加入火雷团？我对青州比较熟，可以做向导，也可以冲锋陷阵。”
我听罢，扶他起身说道：“军队作战不同于江湖纷争，白宫主一番好心，秦觞心领了。”
白沙洲又跪地说道：“若是秦盟主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
我摇了摇头，感到无奈，便说道：“看来今日是无法拒绝白宫主了。”
白沙洲在青州聚集了大约一百来人，一场水战死掉了十七人，人数伤了不少。我怕激起矛盾，便没有将他的部队收编到千人队。于是我和两个千夫长商议之后，便设立第三独立千人队，龙宫以下一百余人全部编入独立队，让白沙洲带着前往徐州以作策应。
天顺三年十二月，漠域边防传来消息，京都保卫战当天远在北方的父亲因战去世，原来那颗坠落的流星是伟岸的父亲。作为他的独子，我正在青州带兵作战。京都家书传到军营里的时候，我正与参谋将军们制定作战计划。我还来不及悲伤，便要投入新的战斗里去。
十二月间火雷团连下东莱、胶东、北海三郡，斩杀陷阵营三万余人，余贼皆遁逃而散。青州战火消弭，陷阵营余孽被打掉。龙宫在徐州截获南下的敌人，趁势发展队伍，如今已有千五百人，队伍膨胀速度极快。
离开青州边境之时，正是暮雨纷纷，昏暗的颜料泼洒在大地上，战争的阴影从山峦掠过大河，掠向平原。我骑马站在萧瑟古道上，秃鹫在枯树上扑腾，我看见雨丝从昏暗的云彩里牵引到破败的民宿。破砖、乱瓦、还有地上黑浑的雨水，就像大地被割伤一样鲜血汩汩。
恍惚间，我想起了那个葡萄架下的老人，他正躺在凉椅上，任由夜风温柔地抚过他的白发。队伍仍昂首挺胸地走，而我的眼光里全是悲哀。
这一回，在青州没有遇到徐福、没有余先生，他仿佛化作了幽灵。而我，一定要找到他。
天顺三年，天下数州烽烟并起，尤以京都保卫战尤其壮烈。同时，并州、兖州、豫州战火纷纷。
曹文达一旅之兵进驻并州之时，并州战乱已经持续三年。风雷团岳大千虽剿灭了神剑军，却剿出了“八大天王”。“八大天王”号称拥兵三十万，曹文达一入境便以风雷之势逐个击破，秋风扫落叶般歼灭七大天王，如今只剩天狼王一支苦苦支撑。曹文达歼灭七大天王，死伤无数，如今西北之地曹文达凶名赫赫，旗帜所过之处敌人望风而逃。
天顺三年九月，孙海平率离火□□驻兖州剿灭太和营。太和营匪首姓姜名威海，兖州人，据说早年下海经商富甲一方，后不知原因财富被人卷走，家破人亡。自神剑军起兵以后，姜威海起兵响应，初时规模不大，而后越演越烈为祸一方，人数竟达十万之众。太和营本打算倚仗人数众多，与孙海平决战。谁料孙海平不等太和营摆好阵势决战，率先突袭，一月之内奔袭五百里，转战五县，七战七捷。兖州太和营死伤无数，余者退入太乌山脉，孙海平离火团人少，一时也没有办法。这一僵持便来到了天顺四年。
陷阵营退守豫州，京卫南营加派一旅追击，南营两个旅一万人马如陷入泥泞，战事焦灼，胜负难分。
天顺四年三月我离开青州返回京都时，新皇宣布我承袭了安国候的爵位。我带着羽曦搬回秦府，并为父亲立了一个衣冠冢。我朝望北方，而目光被战争迷雾所遮蔽。
羽曦拉着我让我多陪陪风儿，小风儿已经半岁了。嫩嘟嘟的脸庞甚是可爱，怀抱着襁褓的时候仿佛心头的血与风儿的心脉涌动交融。羽曦就静静地抱着我的左臂，把头靠在我的肩臂，眯着眼睛，哼着歌谣。
我们都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并不多了。
京都的三个月里，我加紧募兵训练；另一方面，我也珍惜着与妻子亲友的美丽时光。
我登高而望，拉着铭文说：“铭文，你看着天下的风景，你看到了什么？”
朱铭文望着那一马平川的平原和大河，白云飘在一片又一片的桦树林里头上。
“天下之大，江山之长；帝国之大，四海之远。”
我轻轻一笑：“我曾经在轩月阁听过月神一曲‘忘情’，曾落入曲中幻境，我看见——云海汹涌而起，一会儿化作生猛的老虎，一会儿化作凶残的群狼，一会儿化作刀戟，又一会儿化作千军万马在云海中拼杀。如今战乱纷纷，群雄并起，并、冀、雍、兖、豫、青数州烽火并起，仿佛云海中翻涌，就像沸水中冒出的一个个泡泡。帝国军剿灭各地叛匪，犹如针尖刺破泡泡，不料又生起新的泡泡。泡泡生生不息，战火便连绵不绝，就算这帝国之大，江山之长，也难避免根基糜烂，朝野颠覆。”
朱铭文叹息道：“薪火不去，沸水难息。沸水不息，泡泡难灭呀。”
“那怎么办呢？”
朱铭文轻哼一句：“去薪火，则沸水息；沸水息，则泡泡灭。或者，不去薪火，沸水尽则泡泡灭。”
“但是想要拿去柴薪，就必须要承受被薪火烧伤的阵痛。明明是一劳永逸的事情，却偏偏没有人这么去做。”我拍了拍朱铭文的肩膀，抿嘴说道：“铭文，多谢你陪我走这一遭，又聊了这个有趣的泡泡故事。我又要上战场了，而你要多劝劝阁老，不要眼看着这楼塌了、船翻了。我们所有人的幸福都绑在这里，不是吗？”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割肉喂鹰的事情，谁都不是傻子。但是如果所有人都是聪明人，那么所有人都是傻子了。”
天顺四年六月，并州天狼王入寇豫州，与陷阵营并做一处，天下各地叛匪纷纷聚往豫州，声势浩大。徐开德将军立马发出将令，命令兖州离火团开驻豫州北部。同时我接到徐开德将军将令，要求火雷团配合南营两个旅围堵陷阵营，争取一战而平。
前路漫漫，红阳似火，火雷团又踏上征程。另外，我也命令徐州的白沙洲配合堵住豫州东部。
七月，我与并州曹文达、兖州孙海平、荆州蓝锋以及扬州赵康将天下叛匪合围至豫州，徐开德将军亲赴前线担任总指挥，眼看这持续了近三年的叛乱就要落下帷幕了。
再见蓝锋的时候，是在徐开德将军的帅帐。多年不见，蓝锋仍然风流儒雅，人群当中谈笑自若，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虽然我知晓他笑容下的冷酷，但仍向他寒暄致谢，若非蓝锋当年相助，羽曦生死难料。
徐开德将军主持军事会议，商议作战计划。
曹文达将军首先站起来说道：“徐帅，某将以为合围之势已成，应当立刻发动总攻，执行歼灭战，各军团以合围之势直接剿灭叛匪。”
不料蓝锋当场否决了曹文达将军的主张，气得曹文达龇牙咧嘴。
蓝锋辩解称：“曹将军请听蓝某一言。《孙子兵法》言：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豫州叛匪声势浩大，围之则兵寡，兵寡则力弱，力弱则兵败。况且，盘踞在豫州的叛匪如今仅仅是临时组成的联盟，就好比一堆沙子聚在一起无比脆弱。倘若我军攻势越盛，则联盟越牢固、反抗也越激烈，反而得不偿失。以我之见，不如步步为营，分而攻之。”
曹文达嗤之以鼻说道：“叛军虽众，终究不过土鸡瓦狗。我帝国战士，以一当十，必杀得叛匪个落花流水。若按蓝将军之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班师回朝。”
蓝锋不做辩解，堂下各将军各抒己见，不过大抵就是这两种意见。最终徐开德将军采用了曹文达将军的意见，接下来并做了详细的部署。
七月流火，天气稍凉。我在军帐前仰望明月，韦联走到我的身后。
“秦将军，你在想什么？”
“明天就要总攻了。我在想一只猴子。”
韦联笑道：“秦将军说笑了，大战在即，怎么会想这一只猴子呢？”
“他叫朱厌。算了，我们不说他了。韦将军，你曾追随过我父亲，你说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让他来打这一仗，他会怎么打？”
“秦帅是一个值得依赖的大英雄，弟兄们都很崇拜他。他静如松柏，猛如烈火，用兵变幻莫测，守时如藏于九地之下，攻时如动于九天之上。所以我也猜不到，秦帅会怎么打。”
“可是父亲已经死于边疆，长眠于关外。他生为飞龙将军，死也在漠域守卫帝国。”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夜尽天明，露珠凝结在草株叶尖。出征的队列马蹄声，震落了露珠，在石头上无声炸裂。
火雷团兼独立千人队自青州、徐州方向向豫州开拔。八月，火雷团遇敌于涡阳，战之，歼敌八百。向南至阜阳，会敌于颖水，独立千人队一马当先，歼敌一千三百。
九月中秋，各军团战事颇为顺利，尤以曹文达将军为甚。自曹将军南下汝阳郡，一月内连战十三场，甲不离身，人不下马，如秋风扫落叶扫平豫州北境。自打总攻开始，南营二旅抽出身来，配合作战，如今叛军各部节节败退，人马缩进汝南郡。
各军团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马上便要收网了。这历时三年多的叛乱，也许到此就要画上了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