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到天明，醒来却是未尽事。
施语站在兰因寺的晨光熹微里，看着十观道人的脸，隔世如故 。十观道人面带微笑，“看来贫道与施主并非初次相见。”
施语点头，恭敬道：“大师，我来求渡厄符。”
再一次经历这种痛，竟然熟悉得叫她落下泪来，一万次沉浮里，她捂着心头血，异常清晰地想着，就算再来无数次，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将玄棕色嵌着金翼的抹额缚到东方曜头上，当作酬谢他救了自己的报答。
“这几天我就安排人送你去京城，那富庶。”东方曜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施语点头，“嗯，那边医师众多，一定可以医治好我的病。”
对面的年轻将军却沉默了，他缓缓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施语莞尔笑道：“萍水相逢，应是有缘。”
东方曜嘱咐了车夫和护送士兵几句，便将施语送上马车，她身子软得不像常人，东方曜小心翼翼地抱她上去，看着她坐稳，欲言又止。
施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途中既见朱门高墙，又见冻死饿殍。过了城门，这便是入了京了，施语寻了一处书院，在教书先生处购置了许多经籍，教书先生十分好奇：“姑娘这是替家里兄弟收购的吗?”
施语摇头：“不，是我自己要读。”先生又问，施语不再多言。
星移斗转，窗边夕阳，檐角明月见证着一个弱小的姑娘的一往无前。
她杀红了眼，既厌恶，又清醒，一路高歌猛进，直到了最终殿试的战场。
她点翰林，入朝堂，披荆斩棘，风光无限，而旁人看到的，只是一个白净俊秀的少年，沉默又内敛。
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多少士大夫至高无上的理想，又有多少人一生都在追求着“达则兼济天下”的毕生夙愿。施语轻轻笑着，只觉得感动，又荒谬。
施语行事温和却利落，在朝堂之上颇受好评，她用她独特的手段悄无声息地做了许多事，变幻莫测的政治场只需一点便埋下千万种局势。她见到了当朝天子，甚至时常被传唤来去，草拟诏书，推举官员，诸如此类事务，连同朝廷政事，皇帝也时常与她讨论。
皇甫铭像是很看重她，就连研墨，陪读，玩乐各种琐碎小事，都要她在身边。他召见臣子，也丝毫不用她回避。皇甫铭朗然道：“秦将军，朕命你为督粮官，协同云鹰将军作战，此行，务必取下鸣沙山。”
秦将军抱拳领命，便退下了。皇甫铭研究着案上的字画，拉着她一齐观赏，“塞北与江南，万里河山呐，虽在掌中，可惜朕一直没有机会去亲眼看看。”
施语道：“陛下日理万机，臣等皆能体贴陛下的辛苦。”
皇甫铭摇头笑道：“记得你说你的故乡在江南，等云鹰凯旋回来，没了战事，便陪你去看看。”
施语淡淡道：“陛下竟如此相信云鹰将军?”
皇甫铭负手看她，笑道：“云鹰跟了朕许多年，替朕立下不世之功，施翰林这是何意啊?”
“云鹰将军功高，已经盖过陛下，兵符在手，人心不可度量。”她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帝王一眼，清冷的声音如同风送浮冰。
“这话便不对了，云鹰的心性我自是清楚的，施翰林多虑了。”皇甫铭拍着她的肩，朗然而笑。
不出数日，捷报已然传来，云鹰将军班师回朝那日，正逢花朝节，皇甫铭
亲自迎接，千乘万骑万人空巷，场面之盛大，不可方物。
凯旋宴上，皇甫良龙袍宽袖，威仪之态尽显，皇后并坐其侧，端庄优雅。诸位将领臣子列坐席间，笙歌乐舞，莫不尽兴。施语方饮下旁人敬来的酒，就对上了东方曜的视线。
原本谈笑风生的青年将军在看到她时目光明显地一顿，而后马上与旁座推来杯盏的将领你来我往，打成一团。
酒过三巡，宴席已然过半，皇甫铭与皇后离开后，只余下一干还未尽兴的朝臣。东方曜抽了个空出来醒酒，风清月明，树叶沙沙。
“谁啊?”他朝黑暗里看去。
林下走出一个纤瘦人影，官服加身，白净秀美。东方曜愣了一下，行礼道：“施翰林。”
施语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东方曜也沉默了一阵，“你给我的那条抹额，我弄丢了，抱歉。”
“你还想继续做将军吗?”施语问。
东方曜挑眉，“这话怎么说?”月辉透过林叶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十成十是独属于他的不羁与疏狂。
“我尊重你的想法。”施语凝视着他，目光深深。
东方曜一时怔住，低头笑了，“我就说，我以前一定是见过你的。”他又抬头，悠悠道：“能做得就做得，做不得就不做。”他跳起来摘了片叶子叼在嘴边，笑得痞痞的，“这么简单，你想不明白?”
施语沉默半晌，笑了起来，“和以前一样。”
东方曜看着她，目光专注，“你为什么入朝?他们知不知道你……?”施语莞尔一笑，“你猜呀。”
东方曜轻轻道：“当初送你走之后，我想过很多，也不知道你的病有没有治好。”他撇撇嘴，“看你现在的样子，看来是我的担心多余了。不过我很好奇，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大胆，这可是欺君。何况，朝堂这样的地方，不适合你，太脏了。”
施语听完，缓缓说，“我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他曾经死在帝王御赐的一杯鸩酒里。”
“你想要报仇?”
“我不想报仇，我只想把他救回来。”
“……”
“那个人就是你，你相信吗?”
东方曜眸色深深，注视着对面的人，半晌无声。
年年月月弹指过，边境小战不绝，东方曜偶尔亲自出面平定，而看似平和的朝堂之上却暗流涌动。
这些年施语在前朝之中不仅与御史大夫交好，后宫之中也与皇后走得极近，倒是皇甫铭比之前与东方曜的态度更亲近了一些。
施语女儿身的身份还是没能瞒住，但皇甫铭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倒还赐了许多锦绣衣裳，群臣一时摸不准皇甫铭的意思，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去提，只是朝堂上事，她倒是再少出面了。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其实那些时间已经够用了，一支属于外戚的党派与势力在她悄无声息的作用下早已暗地成长起来。
施语是时常发呆出神的，面对皇甫铭的一些别有意味的话，她选择了沉默，皇甫铭偶尔问她：“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人?”她往往缓缓行礼，避而不答。
她更多时间做了插花逗鸟的“闲官”，由于常在君侧，她跟着见到云鹰将军的次数也不少。大多数时候，皇甫铭与东方曜谈天谈地，也都不避讳她。
施语私下里时间多起来，就常往东方曜那边跑，有时他出征，她就拿着剪子修理他府里的花草，有时他在，他们就一起读读书，下下棋，谈花鸟，谈珍馐，唯独不谈朝堂政事。
有时候，东方曜也会出一些坏点子，他们扮作乞儿艺人，悄悄溜出京城玩乐。天知道，这种行为可一点都不符合传闻中的云鹰大将军。
但适合极了阿曜。
光阴斗转，当立储一事在朝堂上又一次被提议，前朝终于分化为两大党派，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大皇子乃皇后所出，年未满十岁却已锋芒毕露。而二皇子亦是聪慧善学，不遑多让。
大皇子的背后是御史大夫家族，二皇子的背后则是与御史大夫对立的朝臣。
皇甫铭听着朝臣们唇枪舌剑，滔滔不绝，你来我往，迟迟不表态。
皇甫铭去问东方曜，东方曜表示武将不参与这等政事。他不想参与这些，但朝臣们可不会轻易放过这尊大佛。那些二皇子集团的臣子们隔三差五就悄悄来东方曜府上叨扰，东方曜被惹得烦了，还是耐着性子忠告了一句：“这事本来发展就已经有轨迹了，别瞎搞，弄巧成拙。”
好容易将那些大人们赶走，施语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蹙眉不知思量着什么。东方曜屈指刮她鼻尖，“想什么呢。”
他抚着她前额的发，“你好像在焦虑，在担心。”施语垂眸。东方曜扶着她坐下，半蹲在她面前，“我是错过了多少。”
他道：“这种挫败感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你知道我以前在稷下，现在在疆场，什么事情摆不平?”
她笑了：“知道啦，天之骄子。”东方曜见她还是难掩忧郁，便提议：“走，带你去打猎，好吗?”
二人共乘一骑，便装出行，东方曜把下巴搭在施语肩上，鼻间嗅着她发间的香气，突然说：“嗯，以后不做将军了。”
施语心中一动，问：“为什么。”
东方曜道：“确实没什么意思了，如今四境安稳，需要的不是兵器，而是律法。”
施语沉默不言，脑中却是心念电转，听他笑道：“金盆洗手，去浪迹天涯。”他对上施语探寻的目光，“去看看你的江南。”
施语展颜一笑，“好，那我们回去就辞官吧，不去管他们了。”
东方曜咬着她的耳垂，舔了一下，施语一个激灵，快要歪下马去，被后面的人搂得紧紧地，婆娑树影，耳畔清风，永不流逝地穿梭在侧。
甫一到府门前，发现站满了御林军的人。
御史大夫薨了。这条消息如惊雷乍响，劈得施语大脑一片空白。有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无能为力的感觉袭来，比从前在沙场上更加疲惫。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
施语怔怔地被带到皇甫铭面前，那个男人同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你替朕捏捏肩吧。”她走过去照做，低眉无言。他按上她的手，最后一次问，“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
她轻轻道：“您已经知道答案了。”皇甫铭点头，“你可以选择留下来。”
施语道：“不会了，我不会留下来了，我要走了。”皇甫铭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只是一指案几，道：“最后一次，替朕拟旨吧。”他的声音透出了无力，“写完，你就走吧。”
施语低眸，执笔，将那赐死圣旨一笔一划地工整写下，她的字漂亮，“东方曜”三个字凌厉又孤傲，一横一折都磨着血肉。
待笔墨干了，她整理衣衫，一步步走出偌大的宫殿。
她见到了东方曜，他深深地望着她，灯光明眛交隔，“小西施。”她缓缓抬头，目中无悲无喜。
年轻的将军突然抱紧了她，嘴唇贴在她脸颊，“我好像还没有正式地和你说过。”他呢喃，一字一顿，“我爱你。”
“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想念你。如果上天给我机会，我愿意永远保护你，为你生，为你死。”他的眼神是不符合他棱角的温柔和坚定，“就算我死了，化成鬼我也会守护在你身边。”
施语极其缓慢地眨眼，然后她轻轻从怀抱中挣脱出来，伸手描画着他的眉，然后默然转身，东方曜低声问：“你要去哪儿?”
施语没有回头，错过的声音如同风动碎玉。
——“去见你。”
施语站在兰因寺的晨光熹微里，看着十观道人的脸，隔世如故 。十观道人面带微笑，“看来贫道与施主并非初次相见。”
施语点头，恭敬道：“大师，我来求渡厄符。”
再一次经历这种痛，竟然熟悉得叫她落下泪来，一万次沉浮里，她捂着心头血，异常清晰地想着，就算再来无数次，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将玄棕色嵌着金翼的抹额缚到东方曜头上，当作酬谢他救了自己的报答。
“这几天我就安排人送你去京城，那富庶。”东方曜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施语点头，“嗯，那边医师众多，一定可以医治好我的病。”
对面的年轻将军却沉默了，他缓缓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施语莞尔笑道：“萍水相逢，应是有缘。”
东方曜嘱咐了车夫和护送士兵几句，便将施语送上马车，她身子软得不像常人，东方曜小心翼翼地抱她上去，看着她坐稳，欲言又止。
施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途中既见朱门高墙，又见冻死饿殍。过了城门，这便是入了京了，施语寻了一处书院，在教书先生处购置了许多经籍，教书先生十分好奇：“姑娘这是替家里兄弟收购的吗?”
施语摇头：“不，是我自己要读。”先生又问，施语不再多言。
星移斗转，窗边夕阳，檐角明月见证着一个弱小的姑娘的一往无前。
她杀红了眼，既厌恶，又清醒，一路高歌猛进，直到了最终殿试的战场。
她点翰林，入朝堂，披荆斩棘，风光无限，而旁人看到的，只是一个白净俊秀的少年，沉默又内敛。
由科举至翰林，由翰林而朝臣。多少士大夫至高无上的理想，又有多少人一生都在追求着“达则兼济天下”的毕生夙愿。施语轻轻笑着，只觉得感动，又荒谬。
施语行事温和却利落，在朝堂之上颇受好评，她用她独特的手段悄无声息地做了许多事，变幻莫测的政治场只需一点便埋下千万种局势。她见到了当朝天子，甚至时常被传唤来去，草拟诏书，推举官员，诸如此类事务，连同朝廷政事，皇帝也时常与她讨论。
皇甫铭像是很看重她，就连研墨，陪读，玩乐各种琐碎小事，都要她在身边。他召见臣子，也丝毫不用她回避。皇甫铭朗然道：“秦将军，朕命你为督粮官，协同云鹰将军作战，此行，务必取下鸣沙山。”
秦将军抱拳领命，便退下了。皇甫铭研究着案上的字画，拉着她一齐观赏，“塞北与江南，万里河山呐，虽在掌中，可惜朕一直没有机会去亲眼看看。”
施语道：“陛下日理万机，臣等皆能体贴陛下的辛苦。”
皇甫铭摇头笑道：“记得你说你的故乡在江南，等云鹰凯旋回来，没了战事，便陪你去看看。”
施语淡淡道：“陛下竟如此相信云鹰将军?”
皇甫铭负手看她，笑道：“云鹰跟了朕许多年，替朕立下不世之功，施翰林这是何意啊?”
“云鹰将军功高，已经盖过陛下，兵符在手，人心不可度量。”她深深地看了面前的帝王一眼，清冷的声音如同风送浮冰。
“这话便不对了，云鹰的心性我自是清楚的，施翰林多虑了。”皇甫铭拍着她的肩，朗然而笑。
不出数日，捷报已然传来，云鹰将军班师回朝那日，正逢花朝节，皇甫铭
亲自迎接，千乘万骑万人空巷，场面之盛大，不可方物。
凯旋宴上，皇甫良龙袍宽袖，威仪之态尽显，皇后并坐其侧，端庄优雅。诸位将领臣子列坐席间，笙歌乐舞，莫不尽兴。施语方饮下旁人敬来的酒，就对上了东方曜的视线。
原本谈笑风生的青年将军在看到她时目光明显地一顿，而后马上与旁座推来杯盏的将领你来我往，打成一团。
酒过三巡，宴席已然过半，皇甫铭与皇后离开后，只余下一干还未尽兴的朝臣。东方曜抽了个空出来醒酒，风清月明，树叶沙沙。
“谁啊?”他朝黑暗里看去。
林下走出一个纤瘦人影，官服加身，白净秀美。东方曜愣了一下，行礼道：“施翰林。”
施语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东方曜也沉默了一阵，“你给我的那条抹额，我弄丢了，抱歉。”
“你还想继续做将军吗?”施语问。
东方曜挑眉，“这话怎么说?”月辉透过林叶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十成十是独属于他的不羁与疏狂。
“我尊重你的想法。”施语凝视着他，目光深深。
东方曜一时怔住，低头笑了，“我就说，我以前一定是见过你的。”他又抬头，悠悠道：“能做得就做得，做不得就不做。”他跳起来摘了片叶子叼在嘴边，笑得痞痞的，“这么简单，你想不明白?”
施语沉默半晌，笑了起来，“和以前一样。”
东方曜看着她，目光专注，“你为什么入朝?他们知不知道你……?”施语莞尔一笑，“你猜呀。”
东方曜轻轻道：“当初送你走之后，我想过很多，也不知道你的病有没有治好。”他撇撇嘴，“看你现在的样子，看来是我的担心多余了。不过我很好奇，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大胆，这可是欺君。何况，朝堂这样的地方，不适合你，太脏了。”
施语听完，缓缓说，“我有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他曾经死在帝王御赐的一杯鸩酒里。”
“你想要报仇?”
“我不想报仇，我只想把他救回来。”
“……”
“那个人就是你，你相信吗?”
东方曜眸色深深，注视着对面的人，半晌无声。
年年月月弹指过，边境小战不绝，东方曜偶尔亲自出面平定，而看似平和的朝堂之上却暗流涌动。
这些年施语在前朝之中不仅与御史大夫交好，后宫之中也与皇后走得极近，倒是皇甫铭比之前与东方曜的态度更亲近了一些。
施语女儿身的身份还是没能瞒住，但皇甫铭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倒还赐了许多锦绣衣裳，群臣一时摸不准皇甫铭的意思，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去提，只是朝堂上事，她倒是再少出面了。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其实那些时间已经够用了，一支属于外戚的党派与势力在她悄无声息的作用下早已暗地成长起来。
施语是时常发呆出神的，面对皇甫铭的一些别有意味的话，她选择了沉默，皇甫铭偶尔问她：“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人?”她往往缓缓行礼，避而不答。
她更多时间做了插花逗鸟的“闲官”，由于常在君侧，她跟着见到云鹰将军的次数也不少。大多数时候，皇甫铭与东方曜谈天谈地，也都不避讳她。
施语私下里时间多起来，就常往东方曜那边跑，有时他出征，她就拿着剪子修理他府里的花草，有时他在，他们就一起读读书，下下棋，谈花鸟，谈珍馐，唯独不谈朝堂政事。
有时候，东方曜也会出一些坏点子，他们扮作乞儿艺人，悄悄溜出京城玩乐。天知道，这种行为可一点都不符合传闻中的云鹰大将军。
但适合极了阿曜。
光阴斗转，当立储一事在朝堂上又一次被提议，前朝终于分化为两大党派，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大皇子乃皇后所出，年未满十岁却已锋芒毕露。而二皇子亦是聪慧善学，不遑多让。
大皇子的背后是御史大夫家族，二皇子的背后则是与御史大夫对立的朝臣。
皇甫铭听着朝臣们唇枪舌剑，滔滔不绝，你来我往，迟迟不表态。
皇甫铭去问东方曜，东方曜表示武将不参与这等政事。他不想参与这些，但朝臣们可不会轻易放过这尊大佛。那些二皇子集团的臣子们隔三差五就悄悄来东方曜府上叨扰，东方曜被惹得烦了，还是耐着性子忠告了一句：“这事本来发展就已经有轨迹了，别瞎搞，弄巧成拙。”
好容易将那些大人们赶走，施语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蹙眉不知思量着什么。东方曜屈指刮她鼻尖，“想什么呢。”
他抚着她前额的发，“你好像在焦虑，在担心。”施语垂眸。东方曜扶着她坐下，半蹲在她面前，“我是错过了多少。”
他道：“这种挫败感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你知道我以前在稷下，现在在疆场，什么事情摆不平?”
她笑了：“知道啦，天之骄子。”东方曜见她还是难掩忧郁，便提议：“走，带你去打猎，好吗?”
二人共乘一骑，便装出行，东方曜把下巴搭在施语肩上，鼻间嗅着她发间的香气，突然说：“嗯，以后不做将军了。”
施语心中一动，问：“为什么。”
东方曜道：“确实没什么意思了，如今四境安稳，需要的不是兵器，而是律法。”
施语沉默不言，脑中却是心念电转，听他笑道：“金盆洗手，去浪迹天涯。”他对上施语探寻的目光，“去看看你的江南。”
施语展颜一笑，“好，那我们回去就辞官吧，不去管他们了。”
东方曜咬着她的耳垂，舔了一下，施语一个激灵，快要歪下马去，被后面的人搂得紧紧地，婆娑树影，耳畔清风，永不流逝地穿梭在侧。
甫一到府门前，发现站满了御林军的人。
御史大夫薨了。这条消息如惊雷乍响，劈得施语大脑一片空白。有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无能为力的感觉袭来，比从前在沙场上更加疲惫。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
施语怔怔地被带到皇甫铭面前，那个男人同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你替朕捏捏肩吧。”她走过去照做，低眉无言。他按上她的手，最后一次问，“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
她轻轻道：“您已经知道答案了。”皇甫铭点头，“你可以选择留下来。”
施语道：“不会了，我不会留下来了，我要走了。”皇甫铭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只是一指案几，道：“最后一次，替朕拟旨吧。”他的声音透出了无力，“写完，你就走吧。”
施语低眸，执笔，将那赐死圣旨一笔一划地工整写下，她的字漂亮，“东方曜”三个字凌厉又孤傲，一横一折都磨着血肉。
待笔墨干了，她整理衣衫，一步步走出偌大的宫殿。
她见到了东方曜，他深深地望着她，灯光明眛交隔，“小西施。”她缓缓抬头，目中无悲无喜。
年轻的将军突然抱紧了她，嘴唇贴在她脸颊，“我好像还没有正式地和你说过。”他呢喃，一字一顿，“我爱你。”
“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想念你。如果上天给我机会，我愿意永远保护你，为你生，为你死。”他的眼神是不符合他棱角的温柔和坚定，“就算我死了，化成鬼我也会守护在你身边。”
施语极其缓慢地眨眼，然后她轻轻从怀抱中挣脱出来，伸手描画着他的眉，然后默然转身，东方曜低声问：“你要去哪儿?”
施语没有回头，错过的声音如同风动碎玉。
——“去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