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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德三年将军府

    “咻……”

    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白马上的少女,袖口束起,墨绿妆花马面,暗纹红绣圆领袍,乌黑的长发高高竖起,正随着风肆意飞扬。

    “不负师父所望!”

    少女下颚轻抬,从后背拔下一支箭,正对前方移动的黑影,右眼微眯,纤瘦的手腕,正中发力,拉弓,开箭。

    只听一阵破空声起,马蹄高抬,低吼嘶鸣,马上的少年突然拉紧缰绳,稳住身影,这才不至于被摔下马去。

    “顾晚之!”

    被喝住名字的少女娇俏一笑,拉住缰绳晃晃悠悠的,随马踱步而来。

    霎时间,春风四起,风光无限,马上的少女迎着灿烂的霞光,面容明艳,一双水光潋滟的眸,突然回望过来。

    “陆应淮,你看他,连骑马都不会,羞死人啦!堂堂将军府二公子!”

    仲长毅刚稳住受惊的马,又被顾晚之如此嘲笑,面上泛红,一时竟也羞怯难堪。

    “偷袭!算什么君子!再来比一次!”

    顾晚之策马向西,仲长毅不甘落后,快马加鞭,一路追去,二人的马一红一白,在橘红的霞光下,翎翎生辉。

    “仲长毅你追不上我的!”

    “你且等着吧!”

    ……

    霞光熹微,将两抹身影拉的极长。

    林颂昌从身后度马而来,“老夫也只有此刻,才是真的感觉又重焕新生啊,少年之气,总是如此朝气蓬勃。”

    没有得到身旁人的回应,林颂昌早已习惯,只是顺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遥遥眺望远方,鲜衣怒马,蓬勃的少年气,已经渐渐模糊。

    “顾家小姐,一个生得婉约如梅,一个却生得如此鲜明活跃,不过这样也好,到是同二公子十分登对,鲜少看到二公子如此洒脱随性的时刻,哈哈哈哈,当年啊,二公子可是吵着要让将军再给他生个妹妹呢,现在看起来,这妹妹也有了,媳妇也有了,真是两全其美啊,哈哈哈哈哈……”

    林颂昌自顾自的说着,“明日就教他俩再练练骑射,若是顾小姐今后做了少将军夫人,那将来随军征战,倒也定是巾帼不让须眉,哈哈哈哈……”

    林颂昌正兴致高亢,话在兴头上,却见一旁的陆应淮已经驭马走开了。

    林颂昌也不恼,这么多年,也深知这位三公子的脾性,只是踱马跟上。

    兀自摸着胡须道:“顾大人这般文人,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也难怪兰家也喜欢得不得了啊。”

    终于,陆应淮侧头看了他一眼。

    “兰家,吏部尚书兰鹤栖。”林颂昌也不卖关子,这还是他从将军那儿听来的,“就是经常被顾小姐从学堂拉回马场那个……兰明书,就是兰家五公子,听说这兰大人还特地来将军府瞧过呢,兰府就离将军府三条街,同顾府啊,在一条道上,听说这兰家四公子前些日子骑马摔了腿,想冲个喜,这不又恰好到了婚配的年纪。”

    “还是个瘸子。”陆应淮嗓音低沉,带着满满的嘲讽。

    “只是落了马,伤了腿,倒也没断。”

    “有何区别。”

    “不过这兰大人,到是慌的很,这都连着来将军府瞧过三次了,将军也私下问过顾大人的意思,顾大人还以为是将军想要儿媳妇,这不昨日又被参了一本。”

    林颂昌看着远处的身影,怅然道:“若是老夫也有个儿子。”

    半晌,林颂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他不配。”

    “这兰家四公子,性子可跟他弟弟兰明书截然相反,一个整日学堂温书,一个常年留恋花楼,听说这前头还有人上兰家闹过呢,也不知这兰鹤栖,安的什么心,居然想跟顾家提亲。”林颂昌半把年纪,倒也操着晚辈的心,“这也算老夫多嘴,公子你要有空,得跟顾小姐透个底,这兰家四公子花名在外,可不是什么良配。”

    陆应淮总算正眼瞧了林颂昌一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夫还是觉得二公子才是良配……诶诶诶!公子!等等老夫……”

    林颂昌夹着马肚,追上前去,奈何陆应淮马术精湛,不消片刻,只留的林颂昌一人原地吃沙土。

    眼见着远处的两人掉头,往回追逐而来,依旧是顾晚之稳稳充当其前,一张明艳的笑脸,称于鲜花烂漫处,带着灵动的脆声。

    “我又赢啦!”

    仲长毅紧随其后,不甘道:“顾晚之!不作数!你又使诈!”

    林颂昌正要开口,就见顾晚之高坐马上,左手执弓,右手扒箭,拉弓,箭头正对准此处,嘴角勾起稳稳的笑意。

    “顾小姐!不要乱来!”

    林颂昌话音刚落,便见弓箭离弦,飞速朝着陆应淮而来,箭头距离只剩三寸,陆应淮依旧稳坐马上,就连眼睛也未动分毫。

    “咻……”

    箭偏一分,堪堪擦过额角,发丝飞扬,箭羽掠过,命中一只翩然的蝶,连带翅羽被钉入树中。

    “你看,只有陆应淮从不怕我!”

    顾晚之笑着迎来,发顶还有细小的露珠,带着满身的春气。

    “顾小姐,这可太危险了。”林颂昌心惊胆战的擦擦额角的汗,不由怀疑,将军给自己派的这差事,是赏还是罚。

    “知道啦,师父!”

    “顾小姐,又来折煞老夫,老夫不过校场副指挥使,当不起啊。”

    “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您教我箭术,是为传道,教我中靶,是为授业,答我所问,是为解惑,当然担得起这声师父。”

    “老夫一把年纪,可不想,再被顾御史参上一本,顾大人参仲长将军就够了,老夫的俸禄可受不住罚。”

    “那明日起,我给您补贴一些零用,爹爹刚得一对玲珑双耳瓷瓶,我拿来孝敬您,不过作为交换,您教我刀术,如何?”

    “老夫是一把年纪了,但老夫不是活够了,顾小姐,饶了老夫,老夫好歹随将军上阵杀敌多年,也不该是如此死法。”

    “那为何刀术只教陆应淮,我和仲长毅虽天资匮乏,但好歹后天好学,不会给您丢脸的。”

    顾晚之拔下树上的箭,插入箭袋,把手里的弓递给陆应淮,偏头看向那只骨骼分明的手,虽精瘦,但看起来遒劲有力,曾被这只手提刀砍过,顾晚之使足全力,也只能抵挡三招。

    “陆应淮,你是不是也像仲长毅一样,三更偷摸起来练刀呀?”

    “顾晚之!”仲长毅恨不得从马上下来,封住顾晚之的嘴,“休要污蔑我!”

    “老夫可不曾教过陆公子刀术。”林颂昌自然知晓陆应淮功夫了得,但是他从未传道过,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真是天赋过人?”顾晚之惊叹道,一双眼不住的瞧,“难怪仲长毅起早贪黑苦练都不及你。”

    春日露重,陆应淮只身着一件绣文罗缎交领中衣,外罩一件黑色圆领缠丝锦罗团绣袍,乌发束起,虽与顾晚之年纪相仿,却多了几分熟稳沉静。

    “少时,随母亲学过。”

    陆应淮的母亲,在将军府而言,都是大家闭口不谈的密事,实在无人知晓,自然也无人敢问。

    将军府的人,或是惧怕这个突然出现的三公子,或是惧怕仲长将军的威严,都不敢当众提及此事,更别说,当着陆应淮本人的面了。

    偏生顾晚之胆大包天,伸手在陆应淮肩上拍了拍,以作安慰,又顺道捏了把臂上的肌肉,心理感叹一句,果真天赋过人。

    才道:“那令夫人,定是个巾帼英雄。”

    陆应淮是被仲长将军从沙场带回来的,其母亲又会刀剑,那也定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顾晚之抬头,一双水波翎翎的眼,带着无此坚定的光。

    马场的一切都开始模糊起来,鸟鸣,马吠,蝉叫,一切光影都暗淡远去,只剩下陆应淮愈发清晰的心跳,一阵一阵,渐骤渐响。

    陆应淮低头,对上那双眼,压住自己起伏的心跳,认真道:“她是我心中的英雄。”

    顾晚之付之一笑,扬起马鞭,策马而去,明艳的少女,娇呼着,一头撞进春风里。

    “陆应淮!该咱俩比啦!”

    陆应淮执稳弓箭,勒紧缰绳,身下的黑马发出一阵高亢的嘶鸣,随即扬起马蹄,奔腾而去,身后裹携起一片尘土,伴随雷鸣般的马蹄声,一红一黑,两抹身影渐末入春色。

    陆应淮后来居上,却也不急赶超,只是稳住缰绳,耳侧疾风呼啸,无边的旷野,任由碧色连天,也只有那抹嫣红入眼。

    “陆应淮!”顾晚之马速稍慢,行于身侧。

    “你将来,也定是个大英雄!”

    心跳如鼔,马蹄声起。

    在春日的霞光里,陆应淮侧头望去,杂乱无章的心跳,震的胸腔发麻。

    终于,在狂啸的风声中,陆应淮不再挣扎,放任自己心跳渐明。

    “陆应淮,做大将军吧!做大晋的英雄!”

    “好。”

    “你如此厉害,定能百战百胜,杀得南蛮片甲不留!我就在御京城,等你们的好消息!”

    “好。”

    “那你战胜而归的时候,记得带些南蛮的烈酒回来,让我尝尝!”

    “好。”

    “陆应淮!”

    “我在。”

    “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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