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到燕都了。”南中手上为洛桑整理着仪表，嘴上夸赞不停，“奴伺候过的贵人里，就属娘娘生得最貌美。”
洛桑矜持地点点头，揽镜自顾，仔细地左右瞧瞧，确认自己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才移开了眼，望向车外的方向。
南中瞧出她的心事，笑着打起帘子：“娘娘先在外面透会儿气，我们随后就启程。”
“嗯。”她拎着厚重的裙摆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环顾了一圈，却没发现昨晚遇见的吹埙少年。
“找什么呢？”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洛桑循声看过去，正是昨晚催人泪下的罪魁祸首。此时，他还是那身红衣，极没坐相地仰坐在马车篷顶，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派逍遥自在。
“我在找你。”洛桑眨眨眼，用不太流利的官话直白地告诉了对方她的目的。沐南云听到这话，差点从篷顶摔了下来。他咳嗽一声作掩饰，轻盈地跃到她面前：“找我有什么吩咐？”
“我想问你，”洛桑明澄澈的眼睛紧紧地追着他，“你昨晚吹的那首曲子，是从哪里学到的？”
“这个啊，”沐南云失望地扔掉了狗尾巴草，不太好意思地偏过头，又捋了捋自己束好的头发，“就是……就是在云州的一个乐坊学到的啊。”
“哦，知道了。”她叹了口气，又想起族人教她的，别别扭扭地补充了一句，“多谢。”
“不用。”沐南云忽而一脸神秘地弯腰凑近她，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件东西，“对了，送你一件礼物。”
“给我的吗？”洛桑瞪大了眼睛，向上捋了捋衣袖才接过，“这是笛子吗？”
“嗯，路上随便买的。”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不会告诉她，昨晚见她泪光盈盈，以为她是喜欢音律，于是在路边找了竹子，又磕磕绊绊地亲手刻了好几支，才雕成了这一支稍微能拿出手的笛子。
洛桑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摸了摸上面雕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小花，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她握着笛子，行了一个云州的礼：“多谢。”
沐南云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年轻的面容，用他学来的蹩脚的云州话嘱咐她：“你以后在宫中遇到什么事没有办法解决，可以去找皇后娘娘，她是我的姐姐。”
“娘娘，我们该启程了。”南中在不远处出声提醒，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沐南云，没有再多话。
洛桑闻言，又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空出来的一只手用力地揪着袖摆。沐南云低头看着她的小动作，抿了抿嘴。
“小公主，回马车吧。”
“嗯。”她点了点头，回头最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天空，恰有几只飞鸟急速掠过。沐南云先快走几步跃上自己枣红色的马驹，一勒马缰，墨蓝色的发带跟着飘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洛桑，鲜艳的红裙衬得她肤白若雪，澄净的眼眸似乎只装下了他一个人。他想，他向来喜欢一些鲜艳的颜色裁成衣服，穿在身上必是让人神采奕奕。今时今刻，他和她都穿着男女成亲时应当使用的喜庆的红，无论谁看了，都要夸一句登对。然而，他却是要送她嫁给旁人。像追着狂父哭喊呼号的妻，怎样都无法阻止他拼死渡河的心。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罢了。沐南云自嘲地一笑，不过人生中萍水相逢的过客，今日一别，后会无期，何必放在心上？他不再看她，策马扬鞭，依然是意气风发的人间惊鸿客。洛桑拂开被吹到眼前的碎发，羡慕地看着他的背影。南中走过来引她回马车，看到她扑簌簌滚落的泪珠：“我还能再像他那样快意驰骋吗？”
她的小马驹生得比沐南云的马儿更矫健也更俊俏，她们曾经一起逐日追风，共赏落日烟霞。她们是亲密的朋友，同饮过湖泊的凉水，同食过风干的牛肉，也同宿过湿润的草地。
她已在幽州，它还在云州。
云州的百姓信仰着巫神，他们相信人死后是回到巫神的怀抱，一同继续守护云州百姓安康、福祚绵长。所以，无论是出门远游，还是到他国经商，当他们垂垂老矣时，都会想着回到家乡。即使不能用家乡的尘土埋葬自己，也要在异国他乡将自己燃成灰烬，迎风抛洒，祈求风儿送自己回到家乡，回到云州，回到巫神的身边。
她愿此刻天降神火，将她焚烧殆尽，随着悲号的狂风回到故乡，回到巫瑶山的山脚下长眠。守着参拜的人来来往往，日月更替。
收好的地图已经铺开，韩仲峤负手立在壁前，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幽州的版图。苏季读躬身陪侍在他身边，已是见怪不怪这幅场面。他们的陛下永远都像一把出鞘的重剑，永远野心勃勃、杀气腾腾。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陛下，云州的和亲公主已经到了。”
韩仲峤没有理他，只是用一根手指虚虚地滑向云州的方向，才出声问道：“你说，云州的神山，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陛下日后一定有机会亲自去一览美景。”苏季读笑着答道，又接着提醒，“公主此时大约正在拜见皇后娘娘，陛下可要前去瞧瞧？”
“不了，直接宣沐南云吧。”韩仲峤转身走到香炉旁，皱了皱眉，“香味淡了，再添些。”
“是。”苏季读不敢说其实香味依然熏得不行，只是想到医正私下吩咐过他的话，心中的担忧又多上了一层，只好苦着脸捧了盒子亲自去加香料。
皇后和其他的几位嫔妃都在打量着这位异国公主。江闺瑾的目光最为直接，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洛桑的面容上，越看心中越酸得厉害。她气呼呼地瞪了对方一眼，端起茶盏压了压火。
淑妃和德妃便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只是打量了几眼，便彼此咬起了耳朵。沐安周一反往常地漫不经心，认真地欣赏着那双蓝眼睛，微笑道：“早就收到南云的信，说云州女子貌美，眸色特别，今日一见，他所言不虚。”
洛桑只是温柔地笑笑，没有接话。沐安周看向南中，她心领神会：“皇后娘娘见谅，昭仪语言尚不太通。”
“是了。”沐安周恍然大悟，关切地看向洛桑，“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来找本宫，南中也多帮衬着些。”
“是。”
洛桑依然微笑着不说话。她环顾一圈，突然对上一双惊慌的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位清秀纤细的宫妃。见到她看过来，立马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帕子。德妃见状，捂着嘴娇笑：“昭仪妹妹好运气，头一次便见到了咱们贤妃姐姐，这位可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太后她老人家轻易不放出来呢。”
洛桑虽不太听得明白，也察觉出了德妃的语气不善。江闺瑾冷哼一声，板着脸站起身，冲皇后道：“娘娘，臣妾身体不适，先告退了。”也不等沐安周回话，便领着宫人扬长而去。
沐安周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又用手帕遮着口鼻咳嗽起来。女官在她身后轻轻地顺着气，好些时候，她才缓过来，疲惫地笑笑：“今日大家都累了，都先退下吧。”
“是。”
洛桑由南中领着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却迎面撞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江闺瑾。不知今日是谁为她梳妆，本是一张娇艳明媚的脸蛋，偏偏被妆容衬得像个蛇蝎美人。此时她扬着下巴拦在路中间，若不是身量不够高挑，倒真有几分吃人的意思。
洛桑略低着头瞧她，困惑地望向南中。江贵妃冷着脸挥退了宫人，凑近几步，低声威胁道：“你别自恃美貌，以为就能勾引陛下。本宫告诉你，陛下不是那种肤浅的好色之徒，你若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本宫必定亲自教训你一番。”
她越说越慷慨激昂，却忽视了对方究竟能不能听懂她的长篇大论。洛桑想了会儿，凑近江闺瑾的脸庞，冷不防亲了一口。
江闺瑾还在絮叨的小嘴突然失了语，她震惊地看着洛桑，不远处的宫人也震惊地看着她们。南中见江闺瑾憋得脸都红了，连忙上前请罪，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地带走了自家主子。
她一边走一边数落：“娘娘，你怎么能做出此等轻薄之举呢？贵妃向来如此，你不去理她便好，何必欺辱她？”
“她生气了。”洛桑不服气地解释，“我在家时，惹母后生气了，都是这样哄她的。”
“话虽如此，但贵妃那么好面子的人，今日被你当众轻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南中叹了口气，又嘀咕着，“真是冤家。”
“那是什么地方？”洛桑突然指着不远处的飞檐发问，“建得这般高？”
“那是陛下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娘娘别看了，快些走吧。”南中催促着，“还有好多事务等着处理呢。”
洛桑没再多话，只是安静地被领着前往寝殿。
沐南云从宫中回府，见了父亲后，想了想，回房整理了仪容后，才去见了他的母亲。一进门，便是沐夫人坐在榻上，也不正眼瞧他，只顾着品茶。他一见到这幅情景，心下了然，直接凑过去挨着她坐下，嬉皮笑脸道：“娘，你怎么不瞧瞧我？也不看看我是瘦了，还是胖了。”
沐夫人睨他一眼：“你倒还知道回来，没在云州安个家倒还谢谢你记挂我们。”
“娘，我有好多故事想和你说呢。”沐南云撇撇嘴，“你就这样冷嘲热讽。”
沐夫人柳眉倒竖，一拍案怒道：“你也快到成家的年龄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在外面到处闲逛。你其他几个兄弟姊妹安分懂事，怎么偏偏就生了你这个祸害！”
他不以为意，翘着腿笑道：“兄姐他们有出息就行啦，我做个富贵闲人岂不美哉？好啦，娘，别唠叨我了，我在云州见到了好多稀奇的东西呢。”
沐夫人自觉刚才的语气太不好，正在心中后悔，此时便顺着台阶问道：“见着了些什么？”
沐南云仔细想了好久，认认真真地蹦出了两个字：“美人。”
一阵噼啪乱响，沐垚赶到的时候，就见到自家最不成器的小儿子被亲娘给打了出来，边逃边躲，脸上的表情还颇有几分洋洋自得。沐垚扶额叹了口气，连忙上前去隔开夫人，口中安慰道：“和孩子生什么气？”一转头，又冲罪魁祸首招手：“还不快来和你娘赔罪。”
“既然娘看不上我，我以后也不回家了。”沐南云笑嘻嘻地窜上了墙头，“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去处。”
“你给我下来！”沐夫人气得颤着手指他，又狠劲推了推沐垚，“松手，我今日定要好好收拾这个小兔崽子。”
枝叶摇动，树影斑驳，沐南云已不见踪影。
沐垚叹气，摸了摸夫人的鬓角的华发：“孩子也大了，你也该收敛收敛脾气。”
“我倒要看看他能去哪儿。”沐夫人冷笑着看着墙头，“不出三日，他必灰头土脸地滚回来。”说完，她便利落地转身进了屋。
沐垚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月亮，一阵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冷战，这才回过神来，不疾不徐地袖着手进了屋。
三天后，沐南云仍没有回家。
洛桑矜持地点点头，揽镜自顾，仔细地左右瞧瞧，确认自己没有任何不得体的地方，才移开了眼，望向车外的方向。
南中瞧出她的心事，笑着打起帘子：“娘娘先在外面透会儿气，我们随后就启程。”
“嗯。”她拎着厚重的裙摆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环顾了一圈，却没发现昨晚遇见的吹埙少年。
“找什么呢？”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洛桑循声看过去，正是昨晚催人泪下的罪魁祸首。此时，他还是那身红衣，极没坐相地仰坐在马车篷顶，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派逍遥自在。
“我在找你。”洛桑眨眨眼，用不太流利的官话直白地告诉了对方她的目的。沐南云听到这话，差点从篷顶摔了下来。他咳嗽一声作掩饰，轻盈地跃到她面前：“找我有什么吩咐？”
“我想问你，”洛桑明澄澈的眼睛紧紧地追着他，“你昨晚吹的那首曲子，是从哪里学到的？”
“这个啊，”沐南云失望地扔掉了狗尾巴草，不太好意思地偏过头，又捋了捋自己束好的头发，“就是……就是在云州的一个乐坊学到的啊。”
“哦，知道了。”她叹了口气，又想起族人教她的，别别扭扭地补充了一句，“多谢。”
“不用。”沐南云忽而一脸神秘地弯腰凑近她，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件东西，“对了，送你一件礼物。”
“给我的吗？”洛桑瞪大了眼睛，向上捋了捋衣袖才接过，“这是笛子吗？”
“嗯，路上随便买的。”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不会告诉她，昨晚见她泪光盈盈，以为她是喜欢音律，于是在路边找了竹子，又磕磕绊绊地亲手刻了好几支，才雕成了这一支稍微能拿出手的笛子。
洛桑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摸了摸上面雕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小花，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她握着笛子，行了一个云州的礼：“多谢。”
沐南云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年轻的面容，用他学来的蹩脚的云州话嘱咐她：“你以后在宫中遇到什么事没有办法解决，可以去找皇后娘娘，她是我的姐姐。”
“娘娘，我们该启程了。”南中在不远处出声提醒，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沐南云，没有再多话。
洛桑闻言，又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空出来的一只手用力地揪着袖摆。沐南云低头看着她的小动作，抿了抿嘴。
“小公主，回马车吧。”
“嗯。”她点了点头，回头最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天空，恰有几只飞鸟急速掠过。沐南云先快走几步跃上自己枣红色的马驹，一勒马缰，墨蓝色的发带跟着飘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洛桑，鲜艳的红裙衬得她肤白若雪，澄净的眼眸似乎只装下了他一个人。他想，他向来喜欢一些鲜艳的颜色裁成衣服，穿在身上必是让人神采奕奕。今时今刻，他和她都穿着男女成亲时应当使用的喜庆的红，无论谁看了，都要夸一句登对。然而，他却是要送她嫁给旁人。像追着狂父哭喊呼号的妻，怎样都无法阻止他拼死渡河的心。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罢了。沐南云自嘲地一笑，不过人生中萍水相逢的过客，今日一别，后会无期，何必放在心上？他不再看她，策马扬鞭，依然是意气风发的人间惊鸿客。洛桑拂开被吹到眼前的碎发，羡慕地看着他的背影。南中走过来引她回马车，看到她扑簌簌滚落的泪珠：“我还能再像他那样快意驰骋吗？”
她的小马驹生得比沐南云的马儿更矫健也更俊俏，她们曾经一起逐日追风，共赏落日烟霞。她们是亲密的朋友，同饮过湖泊的凉水，同食过风干的牛肉，也同宿过湿润的草地。
她已在幽州，它还在云州。
云州的百姓信仰着巫神，他们相信人死后是回到巫神的怀抱，一同继续守护云州百姓安康、福祚绵长。所以，无论是出门远游，还是到他国经商，当他们垂垂老矣时，都会想着回到家乡。即使不能用家乡的尘土埋葬自己，也要在异国他乡将自己燃成灰烬，迎风抛洒，祈求风儿送自己回到家乡，回到云州，回到巫神的身边。
她愿此刻天降神火，将她焚烧殆尽，随着悲号的狂风回到故乡，回到巫瑶山的山脚下长眠。守着参拜的人来来往往，日月更替。
收好的地图已经铺开，韩仲峤负手立在壁前，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幽州的版图。苏季读躬身陪侍在他身边，已是见怪不怪这幅场面。他们的陛下永远都像一把出鞘的重剑，永远野心勃勃、杀气腾腾。
他的野心昭然若揭。
“陛下，云州的和亲公主已经到了。”
韩仲峤没有理他，只是用一根手指虚虚地滑向云州的方向，才出声问道：“你说，云州的神山，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陛下日后一定有机会亲自去一览美景。”苏季读笑着答道，又接着提醒，“公主此时大约正在拜见皇后娘娘，陛下可要前去瞧瞧？”
“不了，直接宣沐南云吧。”韩仲峤转身走到香炉旁，皱了皱眉，“香味淡了，再添些。”
“是。”苏季读不敢说其实香味依然熏得不行，只是想到医正私下吩咐过他的话，心中的担忧又多上了一层，只好苦着脸捧了盒子亲自去加香料。
皇后和其他的几位嫔妃都在打量着这位异国公主。江闺瑾的目光最为直接，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洛桑的面容上，越看心中越酸得厉害。她气呼呼地瞪了对方一眼，端起茶盏压了压火。
淑妃和德妃便没有那么明目张胆，只是打量了几眼，便彼此咬起了耳朵。沐安周一反往常地漫不经心，认真地欣赏着那双蓝眼睛，微笑道：“早就收到南云的信，说云州女子貌美，眸色特别，今日一见，他所言不虚。”
洛桑只是温柔地笑笑，没有接话。沐安周看向南中，她心领神会：“皇后娘娘见谅，昭仪语言尚不太通。”
“是了。”沐安周恍然大悟，关切地看向洛桑，“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来找本宫，南中也多帮衬着些。”
“是。”
洛桑依然微笑着不说话。她环顾一圈，突然对上一双惊慌的眼睛，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位清秀纤细的宫妃。见到她看过来，立马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帕子。德妃见状，捂着嘴娇笑：“昭仪妹妹好运气，头一次便见到了咱们贤妃姐姐，这位可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太后她老人家轻易不放出来呢。”
洛桑虽不太听得明白，也察觉出了德妃的语气不善。江闺瑾冷哼一声，板着脸站起身，冲皇后道：“娘娘，臣妾身体不适，先告退了。”也不等沐安周回话，便领着宫人扬长而去。
沐安周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又用手帕遮着口鼻咳嗽起来。女官在她身后轻轻地顺着气，好些时候，她才缓过来，疲惫地笑笑：“今日大家都累了，都先退下吧。”
“是。”
洛桑由南中领着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却迎面撞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江闺瑾。不知今日是谁为她梳妆，本是一张娇艳明媚的脸蛋，偏偏被妆容衬得像个蛇蝎美人。此时她扬着下巴拦在路中间，若不是身量不够高挑，倒真有几分吃人的意思。
洛桑略低着头瞧她，困惑地望向南中。江贵妃冷着脸挥退了宫人，凑近几步，低声威胁道：“你别自恃美貌，以为就能勾引陛下。本宫告诉你，陛下不是那种肤浅的好色之徒，你若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本宫必定亲自教训你一番。”
她越说越慷慨激昂，却忽视了对方究竟能不能听懂她的长篇大论。洛桑想了会儿，凑近江闺瑾的脸庞，冷不防亲了一口。
江闺瑾还在絮叨的小嘴突然失了语，她震惊地看着洛桑，不远处的宫人也震惊地看着她们。南中见江闺瑾憋得脸都红了，连忙上前请罪，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地带走了自家主子。
她一边走一边数落：“娘娘，你怎么能做出此等轻薄之举呢？贵妃向来如此，你不去理她便好，何必欺辱她？”
“她生气了。”洛桑不服气地解释，“我在家时，惹母后生气了，都是这样哄她的。”
“话虽如此，但贵妃那么好面子的人，今日被你当众轻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南中叹了口气，又嘀咕着，“真是冤家。”
“那是什么地方？”洛桑突然指着不远处的飞檐发问，“建得这般高？”
“那是陛下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娘娘别看了，快些走吧。”南中催促着，“还有好多事务等着处理呢。”
洛桑没再多话，只是安静地被领着前往寝殿。
沐南云从宫中回府，见了父亲后，想了想，回房整理了仪容后，才去见了他的母亲。一进门，便是沐夫人坐在榻上，也不正眼瞧他，只顾着品茶。他一见到这幅情景，心下了然，直接凑过去挨着她坐下，嬉皮笑脸道：“娘，你怎么不瞧瞧我？也不看看我是瘦了，还是胖了。”
沐夫人睨他一眼：“你倒还知道回来，没在云州安个家倒还谢谢你记挂我们。”
“娘，我有好多故事想和你说呢。”沐南云撇撇嘴，“你就这样冷嘲热讽。”
沐夫人柳眉倒竖，一拍案怒道：“你也快到成家的年龄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在外面到处闲逛。你其他几个兄弟姊妹安分懂事，怎么偏偏就生了你这个祸害！”
他不以为意，翘着腿笑道：“兄姐他们有出息就行啦，我做个富贵闲人岂不美哉？好啦，娘，别唠叨我了，我在云州见到了好多稀奇的东西呢。”
沐夫人自觉刚才的语气太不好，正在心中后悔，此时便顺着台阶问道：“见着了些什么？”
沐南云仔细想了好久，认认真真地蹦出了两个字：“美人。”
一阵噼啪乱响，沐垚赶到的时候，就见到自家最不成器的小儿子被亲娘给打了出来，边逃边躲，脸上的表情还颇有几分洋洋自得。沐垚扶额叹了口气，连忙上前去隔开夫人，口中安慰道：“和孩子生什么气？”一转头，又冲罪魁祸首招手：“还不快来和你娘赔罪。”
“既然娘看不上我，我以后也不回家了。”沐南云笑嘻嘻地窜上了墙头，“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去处。”
“你给我下来！”沐夫人气得颤着手指他，又狠劲推了推沐垚，“松手，我今日定要好好收拾这个小兔崽子。”
枝叶摇动，树影斑驳，沐南云已不见踪影。
沐垚叹气，摸了摸夫人的鬓角的华发：“孩子也大了，你也该收敛收敛脾气。”
“我倒要看看他能去哪儿。”沐夫人冷笑着看着墙头，“不出三日，他必灰头土脸地滚回来。”说完，她便利落地转身进了屋。
沐垚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月亮，一阵寒风吹过，他打了个冷战，这才回过神来，不疾不徐地袖着手进了屋。
三天后，沐南云仍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