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向班主任报备齐全，平海一中是允许学生假期打工甚至有些鼓励的。考完期末考，我让邱屏睿帮我留意了一下，在学校附近选了一家面粉馆当服务生。
工作是半日制的，为了弥补店里晚餐高峰期缺人手的情况，定在了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早上七点我会去学校上自习，中午十二点回家之后写两个多小时的文稿，随后赶去餐馆工作。
至于八点下班后，就全部都可以是属于艾琴的时间，我们通常会找周围的一个老小区，在里面并肩散步，叙聊着今日的见闻。然而艾琴的假期比其他人还要忙碌，3月初又有一场重要的小提琴比赛，几乎每天早上五点就会起床，然后上午学习应试教育内容，下午进行专业课的学习。晚上如果加练，有时凌晨才睡。但无论她何时起、何时睡，晚上八点都会拿着一瓶水，在餐馆门口等着我。
熟悉的老小区，熟悉的绿化带，晚风亲切，路灯亮起，熟悉的她就在身侧。
“你为什么突然要打工啊？”艾琴缩了缩脑袋，往我这边靠。她的手很凉，只有一直牵着手，才能逐渐恢复温暖。
我注意到她的围巾似乎坏了。
“我想赚点钱，干点好事。”
“喔，捐款啊？”
“嗯……你说得也不错。干完我想干的事，如果还有剩的，就捐掉好了。”
结果反而是率先提出这个计划的她似乎不满了：“我是觉得你自己留着点好，以后工作了倒是随便你捐，但你现在更重要的还是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为什么？”
“算了，不跟你讲了！”
她别过头去，然而手还是牵着的。像这样十指相扣，手心已经很暖和了，但艾琴的指尖仍然是冰冷的，但我也不好意思说要给她暖手指。昏暗的灯光下，我无法全然看清她的神态，但她的不爽光从语气就能听出来。
“……生气了吗？”
“怎么，只许你生气，不许我生气吗？”艾琴哼笑一声，把下半张脸藏进围巾里，哈出的白气从围巾的缝隙里飘出，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之下，旋转着消散，“你完全不懂我的想法。”
我仔细思考一番后，发现世界上是不存在完全懂艾琴想法的人存在的，但我没敢说出口，因为那样她一定会马上甩开我的手吧。
“我知道的，你确实在为我着想。”
其实我原先是很擅长安抚他人的，然而只要是面对艾琴，便无法把自身的感情抽离出来，理性地组织起完美的措辞来安慰她。先前她比赛失败时也是同样，我久久站在场馆门口等待她时，尽管有那么多时间来思考，然而思绪缠绕成团，无法剥离，也无法抉择。我总觉得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我却莫名地、第一次地无法从中筛选出“应该说的话”，最后只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艾琴让我安心，也让我慌乱。她总说爱我，然而她如今究竟是像最初所说的爱我的才华，还是有认真地透过文字看见我本身、爱着我，我却无从得知。正因为那一日她推开门的时候如此轻盈而不真实，我才害怕她有一天也同样轻飘飘地关门离开。
晚上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洗过澡本想直接睡觉，但经过客厅时，又听见父母在商议着什么事情。我佯装收拾书包，一边默默听着。
这是关于姐姐的事情。
“……说彩礼可以给到三万。”
“三万？太少了。哼！再怎么，我们这么多年养她都不止三万了！”
“唉，虽然回不来本，但是总比没人要好。她本来就是傻子一个，有人要都不错了，现在19岁正好去那里就能生个孩子，20岁就领证，过了两年，可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她了。老头子呀，这是我托赵姐特地谈的，这已经不错啦。”
“把她送去哪儿？”
“到北方去，那男的三十多了，差个老婆，人家经济条件也不好，娶不到老婆，愿意花这笔钱也可多了。你想想，再有钱一点的，谁能看上她呀！”
……
我去主卧的柜子拿了套多的被子。又降温了，父母不记得为姐姐换盖絮。
考虑到过一周又会回暖，我还是觉得干脆加一床被子要方便。抱着这床被子，我敲响了杂物间的门，一阵奇怪的动静过后，姐姐踉踉跄跄地为我开了门。我将新的被子铺好，坐下来询问她：
“你喜欢哥哥吗？”
姐姐什么都没说，却露出了有些生气的表情，就像是责怪我为什么要这么问。
“不喜欢哥哥吗？”我侧过身，正面着姐姐再次询问了她的意见，态度前所未有地诚恳。
“比、比起又粗暴又不跟我说话的哥哥，还是你更温柔更好一点！”
“但是，就算是只有你和又粗暴又不说话的哥哥，也能好好相处的吧。”我看着她，“对吧，姐姐。”
她突然慌张起来，在黑暗中急忙伸手试图触碰我的指尖，而颤抖的身躯在感知到我的体温之后并未平静下来，反倒更加激动。
“不要！不要！你总是、总是忽然变得好可怕！”
“你不想…被莫名其妙地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吧？”
“嫁？”
“就是结婚，”我向她解释，“之后就会永远见不到我，并且还会生小孩，会很痛、而且会生病。”
“不要痛。那我不要‘嫁’，我要永远都待在你身边。”
其实在此之前，她早已经被“嫁”过一次了。在我只有14岁，也就是姐姐刚满16时，父亲就急急忙忙地要把她推到另一户人家去，再收上一笔彩礼。那时候，是哥哥跟家人大吵一架，以相当不体面的形式阻止了这如同交易一般的婚配。我那时候其实猜出父母的用意，但只是装作一无所知，也因此被哥哥狠狠地白上了几眼。
“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所以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你不能走。”她不停地重复这几个短句，“比起哥哥，还是你更好。”
“……为什么？”
“那当然是、那当然是因为……”她却突然哽咽了，就像是害怕我突然离开一样，抓我的手抓得越发用力，“因为你总是像妈妈一样呆在我身边，还陪我玩，所以你最好了。”
“我是妈妈的话，那妈妈是什么？”
“妈妈当然就是…不对！我觉得，你更像妈妈一点。妈妈、妈妈应该就是妈妈，但妈妈不像书里说的妈妈……”
“好吧，那我就是妈妈吧。”
我没停留太久就在母亲的催促下回了房间。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我一边等待着头发自然风干，一边看着艾琴在社交平台上发的动态。
关于吹头发这件事，我很恐惧电吹风。大抵五六岁时，哥哥突然冲进房间，用电吹风的线缠上我的脖子，责怪我的出生带来了苦难，尽说些听不懂的话，险些把我勒死。自那以后，我就不再用吹风机了。曾经母亲试图用强制性的方式让我脱敏，每一次都把我强行按在椅子上甚至把手捆在椅背上来给我吹头发，直到11岁一看到电吹风就昏迷，才停下这种手段。
我理应怨恨她，然而彼时，每次我在椅子上因为看见电吹风的电线摇晃而哭泣时，母亲也会哭泣，尽管她从未停下手，在为我吹完头发后，会把我紧紧地揽住，眼泪沾湿我的肩膀，柔声细语地对我说：“孩子，妈妈也好心疼、妈妈也好心疼……妈妈爱你，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都擅长向我强调对我的爱，我早就知道，可我仍然无法摆脱这种亲情绑架，总是只需要一个拥抱、父母的一滴眼泪，就轻易败下阵来，开始劝服自己：他们确实很爱我，只是因为年龄和眼界的局限，所以没有用正确的形式爱我，这是可以理解的……
我将稿费和日结的报酬塞进了一个盒子里。
理解了这么久，所以，过几天，也请你们来理解理解我吧。
我按剂量吃了安眠药，拿起刀。随着刀片割开皮肤，血珠一颗颗如红玉般渗出变大，直到无法承载，玉珠便骤然破裂，鲜明的血顺着肌肤滴落下来。起初只是保有理智的试探，直到悲哀的喜悦在胸腔中鸣荡，疼痛刺激着脉搏，越来越快的心跳，不知何时额头已经出了薄薄的汗。眼前的空间跳动着，让我感到快乐，因为药物作用而困倦的大脑因为痛觉的刺激而起伏不定，眩晕感让世界变成了运行故障的代码一般，跳动着，安静得好像刚刚诞生，跳动着，就如我的心拍一样。
我一边感受着脑袋里空明的眩晕感，一边在手腕上一口气添了几十道伤痕。不知道哭了多久，呼吸早就已经急促到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和血液混在了一起，刺痛感、眩晕感、异常的快速心跳和异样的器官兴奋，我眼前一黑。
……
醒了。手腕的伤痕早已凝固出血痂，而显然在我昏过去的时间里，我的血液仍然鲜活，血大片地摊在地板上，早已经变成黑红色的污迹。
我清理了地板，随意地用绷带将手腕缠好。才六点二十左右，距离去学校还有一点时间。在洗手间和卧室两头来回折腾的途中，我不经意间看到了洗手台镜像里的自己，久久地驻足。镜面里的我看起来有些可怕，让我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摆弄自己的表情。食指抵住嘴角，我强迫自己表演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地好，镜像中我的气质也瞬间柔和下来，攻击性削弱了七分。
过了不久母亲醒了，看见我，似乎有些惊讶：“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用的。我想多学一会儿。”
母亲似乎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好孩子，那你以后也都这个时间起来吧，多学一点多好啊，你爸也一定会高兴的。”
“嗯，好的。”
“真听话，好孩子。”母亲抻了抻手臂，应该睡得也并不安适。
“您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还好吧。不用你关心想，还是抓紧时间比较好。你又不像你哥哥那么聪明，但你唯一比你哥好的，就是努力。”
哥哥，又是他。我也不理解现在的我是怎么想的。不过至少小时候，我是很崇拜、很憧憬吧？也可能，是因为那时的我被父母灌输了应该憧憬哥哥的必然性，才会强迫自己这样想。其实我明白的，哥哥不过也只是个可怜的、普通的人——明明心里很清楚，仍然无法逃离这个如影随形的噩梦。
他的名字叫冷阳，我是冷星。星星没办法成为太阳，但星星在夜里所听见的，是人们在黑暗里的耳语，也许是低沉的控诉，也许是温柔的耳语，有些人在哭泣，有些人在缠绵。这些白日里所不会展露的声音，太阳是没有机会倾听的。
工作是半日制的，为了弥补店里晚餐高峰期缺人手的情况，定在了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早上七点我会去学校上自习，中午十二点回家之后写两个多小时的文稿，随后赶去餐馆工作。
至于八点下班后，就全部都可以是属于艾琴的时间，我们通常会找周围的一个老小区，在里面并肩散步，叙聊着今日的见闻。然而艾琴的假期比其他人还要忙碌，3月初又有一场重要的小提琴比赛，几乎每天早上五点就会起床，然后上午学习应试教育内容，下午进行专业课的学习。晚上如果加练，有时凌晨才睡。但无论她何时起、何时睡，晚上八点都会拿着一瓶水，在餐馆门口等着我。
熟悉的老小区，熟悉的绿化带，晚风亲切，路灯亮起，熟悉的她就在身侧。
“你为什么突然要打工啊？”艾琴缩了缩脑袋，往我这边靠。她的手很凉，只有一直牵着手，才能逐渐恢复温暖。
我注意到她的围巾似乎坏了。
“我想赚点钱，干点好事。”
“喔，捐款啊？”
“嗯……你说得也不错。干完我想干的事，如果还有剩的，就捐掉好了。”
结果反而是率先提出这个计划的她似乎不满了：“我是觉得你自己留着点好，以后工作了倒是随便你捐，但你现在更重要的还是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为什么？”
“算了，不跟你讲了！”
她别过头去，然而手还是牵着的。像这样十指相扣，手心已经很暖和了，但艾琴的指尖仍然是冰冷的，但我也不好意思说要给她暖手指。昏暗的灯光下，我无法全然看清她的神态，但她的不爽光从语气就能听出来。
“……生气了吗？”
“怎么，只许你生气，不许我生气吗？”艾琴哼笑一声，把下半张脸藏进围巾里，哈出的白气从围巾的缝隙里飘出，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之下，旋转着消散，“你完全不懂我的想法。”
我仔细思考一番后，发现世界上是不存在完全懂艾琴想法的人存在的，但我没敢说出口，因为那样她一定会马上甩开我的手吧。
“我知道的，你确实在为我着想。”
其实我原先是很擅长安抚他人的，然而只要是面对艾琴，便无法把自身的感情抽离出来，理性地组织起完美的措辞来安慰她。先前她比赛失败时也是同样，我久久站在场馆门口等待她时，尽管有那么多时间来思考，然而思绪缠绕成团，无法剥离，也无法抉择。我总觉得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我却莫名地、第一次地无法从中筛选出“应该说的话”，最后只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艾琴让我安心，也让我慌乱。她总说爱我，然而她如今究竟是像最初所说的爱我的才华，还是有认真地透过文字看见我本身、爱着我，我却无从得知。正因为那一日她推开门的时候如此轻盈而不真实，我才害怕她有一天也同样轻飘飘地关门离开。
晚上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多，洗过澡本想直接睡觉，但经过客厅时，又听见父母在商议着什么事情。我佯装收拾书包，一边默默听着。
这是关于姐姐的事情。
“……说彩礼可以给到三万。”
“三万？太少了。哼！再怎么，我们这么多年养她都不止三万了！”
“唉，虽然回不来本，但是总比没人要好。她本来就是傻子一个，有人要都不错了，现在19岁正好去那里就能生个孩子，20岁就领证，过了两年，可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她了。老头子呀，这是我托赵姐特地谈的，这已经不错啦。”
“把她送去哪儿？”
“到北方去，那男的三十多了，差个老婆，人家经济条件也不好，娶不到老婆，愿意花这笔钱也可多了。你想想，再有钱一点的，谁能看上她呀！”
……
我去主卧的柜子拿了套多的被子。又降温了，父母不记得为姐姐换盖絮。
考虑到过一周又会回暖，我还是觉得干脆加一床被子要方便。抱着这床被子，我敲响了杂物间的门，一阵奇怪的动静过后，姐姐踉踉跄跄地为我开了门。我将新的被子铺好，坐下来询问她：
“你喜欢哥哥吗？”
姐姐什么都没说，却露出了有些生气的表情，就像是责怪我为什么要这么问。
“不喜欢哥哥吗？”我侧过身，正面着姐姐再次询问了她的意见，态度前所未有地诚恳。
“比、比起又粗暴又不跟我说话的哥哥，还是你更温柔更好一点！”
“但是，就算是只有你和又粗暴又不说话的哥哥，也能好好相处的吧。”我看着她，“对吧，姐姐。”
她突然慌张起来，在黑暗中急忙伸手试图触碰我的指尖，而颤抖的身躯在感知到我的体温之后并未平静下来，反倒更加激动。
“不要！不要！你总是、总是忽然变得好可怕！”
“你不想…被莫名其妙地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吧？”
“嫁？”
“就是结婚，”我向她解释，“之后就会永远见不到我，并且还会生小孩，会很痛、而且会生病。”
“不要痛。那我不要‘嫁’，我要永远都待在你身边。”
其实在此之前，她早已经被“嫁”过一次了。在我只有14岁，也就是姐姐刚满16时，父亲就急急忙忙地要把她推到另一户人家去，再收上一笔彩礼。那时候，是哥哥跟家人大吵一架，以相当不体面的形式阻止了这如同交易一般的婚配。我那时候其实猜出父母的用意，但只是装作一无所知，也因此被哥哥狠狠地白上了几眼。
“我最喜欢你，只喜欢你，所以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你不能走。”她不停地重复这几个短句，“比起哥哥，还是你更好。”
“……为什么？”
“那当然是、那当然是因为……”她却突然哽咽了，就像是害怕我突然离开一样，抓我的手抓得越发用力，“因为你总是像妈妈一样呆在我身边，还陪我玩，所以你最好了。”
“我是妈妈的话，那妈妈是什么？”
“妈妈当然就是…不对！我觉得，你更像妈妈一点。妈妈、妈妈应该就是妈妈，但妈妈不像书里说的妈妈……”
“好吧，那我就是妈妈吧。”
我没停留太久就在母亲的催促下回了房间。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我一边等待着头发自然风干，一边看着艾琴在社交平台上发的动态。
关于吹头发这件事，我很恐惧电吹风。大抵五六岁时，哥哥突然冲进房间，用电吹风的线缠上我的脖子，责怪我的出生带来了苦难，尽说些听不懂的话，险些把我勒死。自那以后，我就不再用吹风机了。曾经母亲试图用强制性的方式让我脱敏，每一次都把我强行按在椅子上甚至把手捆在椅背上来给我吹头发，直到11岁一看到电吹风就昏迷，才停下这种手段。
我理应怨恨她，然而彼时，每次我在椅子上因为看见电吹风的电线摇晃而哭泣时，母亲也会哭泣，尽管她从未停下手，在为我吹完头发后，会把我紧紧地揽住，眼泪沾湿我的肩膀，柔声细语地对我说：“孩子，妈妈也好心疼、妈妈也好心疼……妈妈爱你，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都擅长向我强调对我的爱，我早就知道，可我仍然无法摆脱这种亲情绑架，总是只需要一个拥抱、父母的一滴眼泪，就轻易败下阵来，开始劝服自己：他们确实很爱我，只是因为年龄和眼界的局限，所以没有用正确的形式爱我，这是可以理解的……
我将稿费和日结的报酬塞进了一个盒子里。
理解了这么久，所以，过几天，也请你们来理解理解我吧。
我按剂量吃了安眠药，拿起刀。随着刀片割开皮肤，血珠一颗颗如红玉般渗出变大，直到无法承载，玉珠便骤然破裂，鲜明的血顺着肌肤滴落下来。起初只是保有理智的试探，直到悲哀的喜悦在胸腔中鸣荡，疼痛刺激着脉搏，越来越快的心跳，不知何时额头已经出了薄薄的汗。眼前的空间跳动着，让我感到快乐，因为药物作用而困倦的大脑因为痛觉的刺激而起伏不定，眩晕感让世界变成了运行故障的代码一般，跳动着，安静得好像刚刚诞生，跳动着，就如我的心拍一样。
我一边感受着脑袋里空明的眩晕感，一边在手腕上一口气添了几十道伤痕。不知道哭了多久，呼吸早就已经急促到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和血液混在了一起，刺痛感、眩晕感、异常的快速心跳和异样的器官兴奋，我眼前一黑。
……
醒了。手腕的伤痕早已凝固出血痂，而显然在我昏过去的时间里，我的血液仍然鲜活，血大片地摊在地板上，早已经变成黑红色的污迹。
我清理了地板，随意地用绷带将手腕缠好。才六点二十左右，距离去学校还有一点时间。在洗手间和卧室两头来回折腾的途中，我不经意间看到了洗手台镜像里的自己，久久地驻足。镜面里的我看起来有些可怕，让我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摆弄自己的表情。食指抵住嘴角，我强迫自己表演出一个温和的微笑，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地好，镜像中我的气质也瞬间柔和下来，攻击性削弱了七分。
过了不久母亲醒了，看见我，似乎有些惊讶：“你可以再睡会儿。”
“不用的。我想多学一会儿。”
母亲似乎对我的回答十分满意：“好孩子，那你以后也都这个时间起来吧，多学一点多好啊，你爸也一定会高兴的。”
“嗯，好的。”
“真听话，好孩子。”母亲抻了抻手臂，应该睡得也并不安适。
“您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还好吧。不用你关心想，还是抓紧时间比较好。你又不像你哥哥那么聪明，但你唯一比你哥好的，就是努力。”
哥哥，又是他。我也不理解现在的我是怎么想的。不过至少小时候，我是很崇拜、很憧憬吧？也可能，是因为那时的我被父母灌输了应该憧憬哥哥的必然性，才会强迫自己这样想。其实我明白的，哥哥不过也只是个可怜的、普通的人——明明心里很清楚，仍然无法逃离这个如影随形的噩梦。
他的名字叫冷阳，我是冷星。星星没办法成为太阳，但星星在夜里所听见的，是人们在黑暗里的耳语，也许是低沉的控诉，也许是温柔的耳语，有些人在哭泣，有些人在缠绵。这些白日里所不会展露的声音，太阳是没有机会倾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