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小萌不想在季医生面前显得不识好歹，所以尽管她一看见林仪就浑身发怵，还是换下病号服，硬着头皮跟着对方去了宿舍区。
宿舍管理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戴一副老式眼镜，见林仪领了新人过来，便摊开了桌上很厚的一本登记簿。
“林队，又来了新人？”他在登记簿上写下几个字，然后透过镜片的上方看向夏小萌。
一个拘谨的女孩，穿着套不太合身的白衣服，后背有些佝偻。
“太瘦了。”老人念叨着，“是研究所那边的新人吧，怎么让林队你送她过来？”
北区管控后，特别行动队和研究中心的人都被集中起来，住进了监管所新建的宿舍区内。
眼前这姑娘一看就不是能打的人，外加气质上也有些神经兮兮的，所以老人一眼就把她归到了研究员那边。
夏小萌不明白这边安排宿舍的规则，于是垂着头不作声。
林仪瞥她一眼，笑道：“她叫夏小萌，勉强也算是研究所的新人吧，是新招的一级研究助理，刚刚上岗没几天。”
“一级研究助理？”老人皱起了眉，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哦、哦，那个呀。”
他又看了夏小萌一眼，这次眼里带了点轻视：“林队，你知道，非监管所核心人员是不能留在所里的。”
通俗点说，就是她不够格。
夏小萌听得出老人话里的意思，她涨红了脸，很想很有骨气地站出来说些什么——
说她“本来也不想留在这里”，说她“现在就要回家去了”。
但是……
但是啊……
“宋伯。”林仪忽然揽住了夏小萌的肩膀，严肃道，“我知道监管所的规矩，可是她不一样。”
“她很特别，吴所特意强调过，一定要把她留在监管所，确保她的安全。”林仪说着向宋伯暗示地眨了眨眼。
“吴钩所长吗？”宋伯的态度顿时变了。
林仪点头。
“林队早说啊。”宋伯殷勤起来，“那这样，宿舍区里还有挺多空房间，我把权限打开，你带着小姑娘去看看，看中了哪间再回来登记不迟。”
“那就多谢宋伯了。”
林仪笑着带夏小萌离开。
还没走出几步，夏小萌就听见宋伯在身后嘀咕：“夏小萌……嗯，清爽、干净、利落，真是个好名字。”
然后是声音更低的自言自语：“没想到吴所喜欢这一款的……”
夏小萌心情复杂。
其实在她的打工生涯中，她见多了宋伯这种人。只是从前，她只能一味受着别人的刻薄讥损，今天，却难得地可以背靠大树。
……虽然那大树是编造出来的，不太牢靠。
“夏小萌，我替你解了围，你不谢谢我吗？”
夏小萌埋头走路时，忽听见身侧林仪不冷不热的声音。她是笑着在说这句话，可语气中又带上了几分质问和指责。
言语间，就好像夏小萌是个不懂得知恩图报、大逆不道的坏孩子一样。
可是她应该谢谢林仪吗？
夏小萌垂下眼眸。
在宋伯面前揭破她尴尬身份的人是林仪，搬出吴钩所长替她解围的人也是林仪。好人坏人都让她做了，最后，却还要她感恩戴德地谢谢她吗？
夏小萌撇着嘴不吱声。
她太熟悉林仪的这一套了，高中的时候，林仪就是这样把她耍得团团转的。
先是故意指示人排挤她、欺负她，然后又假惺惺地拉拢她、关怀她，最后则突然将她定义为不识好歹之人，把其他人欺负她的种种行为，说成是她咎由自取。
她本来可以不用辍学打工的。
即使所有人都漠视她的存在，她也想要坚持留在学校里的。
书本上的东西是多么可爱啊。
它们不会说话，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它们被印在纸张上，它们不会改变，永远以最真实的面目示人。
而且它们是那样友善，只要你愿意在它们身上花费时间，它们就会以同样的热情拥抱你。
夏小萌是想要继续上学的。
她想要读大学，她想要从事研究工作，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加入研究中心，成为一名真正光荣的研究员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生活去当什么“一级研究助理”，拿命换钱的同时，还要受别人的冷眼鄙夷。
她真的、很想……
“喂，夏小萌。”林仪突然停下脚步。
“我在和你说话。”她高高在上，“难道没有人教你，当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应该及时给出回应吗？”
完蛋去吧。
夏小萌嘴唇抽搐了一下：“哦。”
她抬头看向林仪，语气有一点冲：“不是说去选宿舍吗，怎么不走了？”
被呛了一句，林仪的表情顿时就不对劲起来。她眯着眼打量夏小萌，好半天过去，忽然“哈”了一声：“夏小萌，几年不见，长本事了。”
嘲弄的语调顿时让夏小萌从短暂的愤世嫉俗中清醒过来。
她全身一个激灵，以为林仪一定要刁难自己了，可对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然后转身继续领她向前。
因为是白天，研究员们都在实验室工作，而特别行动队的人没有固定作息，他们全天轮值，所以宿舍区内偶尔能看见换岗下来休息的行动队成员。
他们看见林仪，都恭敬地对她问好，然后附带着向夏小萌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对比之下，夏小萌越发觉得自卑。
她的那点儿心气终于消散全无，只耷拉着脑袋默默跟在林仪身后走。
“到了，这栋楼还有许多空房间。”林仪站停在宿舍区最末端的一栋建筑前，这栋楼之后，隐约便可看见伫立在监管所外围高耸的诡异屏蔽塔。
那塔不止一座，而是以百米为间距，将监管所这片区域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有它们在，监管所便能有效避免被诡异侵蚀，进而成为D区最安全的地方。
林仪带夏小萌走进楼内，楼道间灯光冷暗，打在身上凉凉的让人心中发寒。
住在这样的地方真的舒适吗？夏小萌不禁心生疑惑。
“虽然空房间很多，但格局装修大体都一样。这样，为了节约时间，你也别一间间看了，我帮你随便挑一间吧。”林仪建议道。
虽是建议，却没有夏小萌拒绝的余地。
林仪对监管所比她熟多了。
就跟着对方走吧，早点登记好宿舍，她也能早点摆脱林仪。
然后，就是按部就班地养伤、复工、领钱、还债。还完债，她就回归自己庸庸碌碌的平凡生活，再也不要与监管所有什么瓜葛。
夏小萌的想法很好，但林仪却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再恶劣一些。
所以，当林仪打开某扇破旧的房门，指着堆满杂物并且满室呛人灰尘的房间对她说“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吧”的时候，夏小萌还是傻眼了一瞬间。
“这栋楼好像不太有人住。”
她回想起不对劲的地方：自从进了这栋建筑，她就没有看见过林仪之外的第二个人。
林仪解释的很敷衍：“因为大家都在忙。”
夏小萌看看房间又看看林仪，半晌后，妥协地“哦”了一声：“那就这里吧，现在就去登记吗？”
“是啊。”林仪忽然双臂环胸靠在门框上，挑眉看着夏小萌，“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夏小萌根本不知道林仪在问些什么。
她抿唇，老老实实地回答：“把房间打扫一下，然后住下来。”
“呵。”林仪却话锋一转：“夏小萌，这个房间根本不能住人。”
……
现在说这种话又是什么意思。
夏小萌皱起了眉：“所以呢？”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有了一点小脾气：“这不是你选的房间吗？难道我提出异议，你就会帮我换一间吗？”
夏小萌笃定了林仪就是在故意折腾她，也笃定了林仪就是想让她住在这个垃圾堆里。
住就住吧，反正更恶劣的环境她也待过。
可林仪却说：“或许会呢。”
“什么？”
“我说或许会呢。”林仪勾勾唇，一双漂亮的眼睛却丝毫不带笑意，又黑又沉地盯着夏小萌看，“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会怎么做？”
“夏小萌，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明明可以说的话就是不说，明明可以争取的东西就是不争取，明明可以为自己抗争，却就是无动于衷、默默承受。”
“所以我后来越欺负你，就越是觉得没意思。可一看见你木讷的脸，就会感到生气。所以啊，我就想着，干脆让你从我的视野里消失算了……”
夏小萌没心情知道林仪总是欺负她的原因，她本麻木地听着，准备等林仪宣泄完了就把对方送走，直到她听见了林仪的最后一句话。
林仪说让她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难道说……
夏小萌指尖有些发颤：“是你做的？”
林仪没有否认：“对，那件事也是我做的。”
“我没想过会那么顺利，只是在你父母那里随口编了几句，他们就真的让你退学了。”
林仪无所谓地笑了：“我还以为，你那么想留在学校，一定会反抗他们呢……结果呀，唉……”
夏小萌已经听不下林仪更多的话了，她脑子里只重复想着——
是她做的。
哦，是她做的。
尽管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在听见林仪亲口证实后，夏小萌还是忍不住地浑身战栗。
说什么“随便编了几句话”，说什么以为她“一定会反抗”……
她怎么能……
怎么能……如此的傲慢啊……
“少在那里说风凉话了！”夏小萌打断了林仪的喋喋不休。
很难想象她小小的身躯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也很难相信一直以来表现得唯唯诺诺的一个人会突然爆发。
但夏小萌就是这么做了。
在她对面，林仪脸色不变：“我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夏小萌讥讽一笑，“林仪的父亲，是很厉害的人物吧？之前也一直生活在北区，根本不需要为了钱而忧虑，也不需要为了不知何时就会落到头上的诡异而战战兢兢。”
她忽然提高音量：“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对与你过着截然不同生活的人指手画脚啊！”
“像你那种人，想要怎么任性都可以。能够毫无顾忌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失败了也没有关系。”
“可是我不一样，我仅仅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每天都要担心会不会被父母赶出家门，每天都要打工到很晚才能回家，每天都提心吊胆地不敢得罪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能轻轻松松地把我踩在脚下。”
“是，我的父母对我是不好。他们偏心弟弟，他们强迫我退学。可是，他们也养我到这么大，给我地方住、给我东西吃，遇到坏人的时候，也是他们挡在我前面保护我……”
“我可以反抗他们……你说得多么轻松、多么容易、多么义正言辞啊……”
不知不觉，夏小萌已经泪流满面。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放肆自由地活着。”
她擦了把眼泪，目光炯炯地盯着林仪：“所以林仪，收回你那套乱七八糟的大道理。至少在生活这件事上，你还不配这样教训我。”
*
“吴所，检测到D001出现极端异常数据。”
“它的诡域仍处于狂暴状态，规则失常，根本无法靠近。”
“原因……抱歉，吴所，目前还不能明确极端异常数据出现的原因。”
“没有，我们没有对D001进行任何的外力干涉。”
“好的，我们会继续跟踪数据变化。”
北封锁区，D001的诡域四周被安排了数倍于往日的警戒力量。
二层小楼黑雾笼罩，融化如幽暗树林间枯枝覆盖的腐烂沼泽的顾初旸于烦躁中忽生出几分清醒。
有蚊子在他脑子里叫。
嗡嗡嗡嗡的，吵死了。
宿舍管理员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戴一副老式眼镜，见林仪领了新人过来，便摊开了桌上很厚的一本登记簿。
“林队，又来了新人？”他在登记簿上写下几个字，然后透过镜片的上方看向夏小萌。
一个拘谨的女孩，穿着套不太合身的白衣服，后背有些佝偻。
“太瘦了。”老人念叨着，“是研究所那边的新人吧，怎么让林队你送她过来？”
北区管控后，特别行动队和研究中心的人都被集中起来，住进了监管所新建的宿舍区内。
眼前这姑娘一看就不是能打的人，外加气质上也有些神经兮兮的，所以老人一眼就把她归到了研究员那边。
夏小萌不明白这边安排宿舍的规则，于是垂着头不作声。
林仪瞥她一眼，笑道：“她叫夏小萌，勉强也算是研究所的新人吧，是新招的一级研究助理，刚刚上岗没几天。”
“一级研究助理？”老人皱起了眉，好半天才恍然大悟道，“哦、哦，那个呀。”
他又看了夏小萌一眼，这次眼里带了点轻视：“林队，你知道，非监管所核心人员是不能留在所里的。”
通俗点说，就是她不够格。
夏小萌听得出老人话里的意思，她涨红了脸，很想很有骨气地站出来说些什么——
说她“本来也不想留在这里”，说她“现在就要回家去了”。
但是……
但是啊……
“宋伯。”林仪忽然揽住了夏小萌的肩膀，严肃道，“我知道监管所的规矩，可是她不一样。”
“她很特别，吴所特意强调过，一定要把她留在监管所，确保她的安全。”林仪说着向宋伯暗示地眨了眨眼。
“吴钩所长吗？”宋伯的态度顿时变了。
林仪点头。
“林队早说啊。”宋伯殷勤起来，“那这样，宿舍区里还有挺多空房间，我把权限打开，你带着小姑娘去看看，看中了哪间再回来登记不迟。”
“那就多谢宋伯了。”
林仪笑着带夏小萌离开。
还没走出几步，夏小萌就听见宋伯在身后嘀咕：“夏小萌……嗯，清爽、干净、利落，真是个好名字。”
然后是声音更低的自言自语：“没想到吴所喜欢这一款的……”
夏小萌心情复杂。
其实在她的打工生涯中，她见多了宋伯这种人。只是从前，她只能一味受着别人的刻薄讥损，今天，却难得地可以背靠大树。
……虽然那大树是编造出来的，不太牢靠。
“夏小萌，我替你解了围，你不谢谢我吗？”
夏小萌埋头走路时，忽听见身侧林仪不冷不热的声音。她是笑着在说这句话，可语气中又带上了几分质问和指责。
言语间，就好像夏小萌是个不懂得知恩图报、大逆不道的坏孩子一样。
可是她应该谢谢林仪吗？
夏小萌垂下眼眸。
在宋伯面前揭破她尴尬身份的人是林仪，搬出吴钩所长替她解围的人也是林仪。好人坏人都让她做了，最后，却还要她感恩戴德地谢谢她吗？
夏小萌撇着嘴不吱声。
她太熟悉林仪的这一套了，高中的时候，林仪就是这样把她耍得团团转的。
先是故意指示人排挤她、欺负她，然后又假惺惺地拉拢她、关怀她，最后则突然将她定义为不识好歹之人，把其他人欺负她的种种行为，说成是她咎由自取。
她本来可以不用辍学打工的。
即使所有人都漠视她的存在，她也想要坚持留在学校里的。
书本上的东西是多么可爱啊。
它们不会说话，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它们被印在纸张上，它们不会改变，永远以最真实的面目示人。
而且它们是那样友善，只要你愿意在它们身上花费时间，它们就会以同样的热情拥抱你。
夏小萌是想要继续上学的。
她想要读大学，她想要从事研究工作，那样的话，她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加入研究中心，成为一名真正光荣的研究员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生活去当什么“一级研究助理”，拿命换钱的同时，还要受别人的冷眼鄙夷。
她真的、很想……
“喂，夏小萌。”林仪突然停下脚步。
“我在和你说话。”她高高在上，“难道没有人教你，当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应该及时给出回应吗？”
完蛋去吧。
夏小萌嘴唇抽搐了一下：“哦。”
她抬头看向林仪，语气有一点冲：“不是说去选宿舍吗，怎么不走了？”
被呛了一句，林仪的表情顿时就不对劲起来。她眯着眼打量夏小萌，好半天过去，忽然“哈”了一声：“夏小萌，几年不见，长本事了。”
嘲弄的语调顿时让夏小萌从短暂的愤世嫉俗中清醒过来。
她全身一个激灵，以为林仪一定要刁难自己了，可对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眼，然后转身继续领她向前。
因为是白天，研究员们都在实验室工作，而特别行动队的人没有固定作息，他们全天轮值，所以宿舍区内偶尔能看见换岗下来休息的行动队成员。
他们看见林仪，都恭敬地对她问好，然后附带着向夏小萌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对比之下，夏小萌越发觉得自卑。
她的那点儿心气终于消散全无，只耷拉着脑袋默默跟在林仪身后走。
“到了，这栋楼还有许多空房间。”林仪站停在宿舍区最末端的一栋建筑前，这栋楼之后，隐约便可看见伫立在监管所外围高耸的诡异屏蔽塔。
那塔不止一座，而是以百米为间距，将监管所这片区域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有它们在，监管所便能有效避免被诡异侵蚀，进而成为D区最安全的地方。
林仪带夏小萌走进楼内，楼道间灯光冷暗，打在身上凉凉的让人心中发寒。
住在这样的地方真的舒适吗？夏小萌不禁心生疑惑。
“虽然空房间很多，但格局装修大体都一样。这样，为了节约时间，你也别一间间看了，我帮你随便挑一间吧。”林仪建议道。
虽是建议，却没有夏小萌拒绝的余地。
林仪对监管所比她熟多了。
就跟着对方走吧，早点登记好宿舍，她也能早点摆脱林仪。
然后，就是按部就班地养伤、复工、领钱、还债。还完债，她就回归自己庸庸碌碌的平凡生活，再也不要与监管所有什么瓜葛。
夏小萌的想法很好，但林仪却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再恶劣一些。
所以，当林仪打开某扇破旧的房门，指着堆满杂物并且满室呛人灰尘的房间对她说“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吧”的时候，夏小萌还是傻眼了一瞬间。
“这栋楼好像不太有人住。”
她回想起不对劲的地方：自从进了这栋建筑，她就没有看见过林仪之外的第二个人。
林仪解释的很敷衍：“因为大家都在忙。”
夏小萌看看房间又看看林仪，半晌后，妥协地“哦”了一声：“那就这里吧，现在就去登记吗？”
“是啊。”林仪忽然双臂环胸靠在门框上，挑眉看着夏小萌，“然后呢？”
什么然后呢？
夏小萌根本不知道林仪在问些什么。
她抿唇，老老实实地回答：“把房间打扫一下，然后住下来。”
“呵。”林仪却话锋一转：“夏小萌，这个房间根本不能住人。”
……
现在说这种话又是什么意思。
夏小萌皱起了眉：“所以呢？”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有了一点小脾气：“这不是你选的房间吗？难道我提出异议，你就会帮我换一间吗？”
夏小萌笃定了林仪就是在故意折腾她，也笃定了林仪就是想让她住在这个垃圾堆里。
住就住吧，反正更恶劣的环境她也待过。
可林仪却说：“或许会呢。”
“什么？”
“我说或许会呢。”林仪勾勾唇，一双漂亮的眼睛却丝毫不带笑意，又黑又沉地盯着夏小萌看，“你不说出来，又怎么知道我会怎么做？”
“夏小萌，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明明可以说的话就是不说，明明可以争取的东西就是不争取，明明可以为自己抗争，却就是无动于衷、默默承受。”
“所以我后来越欺负你，就越是觉得没意思。可一看见你木讷的脸，就会感到生气。所以啊，我就想着，干脆让你从我的视野里消失算了……”
夏小萌没心情知道林仪总是欺负她的原因，她本麻木地听着，准备等林仪宣泄完了就把对方送走，直到她听见了林仪的最后一句话。
林仪说让她从她的视野里消失。
难道说……
夏小萌指尖有些发颤：“是你做的？”
林仪没有否认：“对，那件事也是我做的。”
“我没想过会那么顺利，只是在你父母那里随口编了几句，他们就真的让你退学了。”
林仪无所谓地笑了：“我还以为，你那么想留在学校，一定会反抗他们呢……结果呀，唉……”
夏小萌已经听不下林仪更多的话了，她脑子里只重复想着——
是她做的。
哦，是她做的。
尽管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在听见林仪亲口证实后，夏小萌还是忍不住地浑身战栗。
说什么“随便编了几句话”，说什么以为她“一定会反抗”……
她怎么能……
怎么能……如此的傲慢啊……
“少在那里说风凉话了！”夏小萌打断了林仪的喋喋不休。
很难想象她小小的身躯也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也很难相信一直以来表现得唯唯诺诺的一个人会突然爆发。
但夏小萌就是这么做了。
在她对面，林仪脸色不变：“我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夏小萌讥讽一笑，“林仪的父亲，是很厉害的人物吧？之前也一直生活在北区，根本不需要为了钱而忧虑，也不需要为了不知何时就会落到头上的诡异而战战兢兢。”
她忽然提高音量：“你明明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对与你过着截然不同生活的人指手画脚啊！”
“像你那种人，想要怎么任性都可以。能够毫无顾忌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失败了也没有关系。”
“可是我不一样，我仅仅是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每天都要担心会不会被父母赶出家门，每天都要打工到很晚才能回家，每天都提心吊胆地不敢得罪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能轻轻松松地把我踩在脚下。”
“是，我的父母对我是不好。他们偏心弟弟，他们强迫我退学。可是，他们也养我到这么大，给我地方住、给我东西吃，遇到坏人的时候，也是他们挡在我前面保护我……”
“我可以反抗他们……你说得多么轻松、多么容易、多么义正言辞啊……”
不知不觉，夏小萌已经泪流满面。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放肆自由地活着。”
她擦了把眼泪，目光炯炯地盯着林仪：“所以林仪，收回你那套乱七八糟的大道理。至少在生活这件事上，你还不配这样教训我。”
*
“吴所，检测到D001出现极端异常数据。”
“它的诡域仍处于狂暴状态，规则失常，根本无法靠近。”
“原因……抱歉，吴所，目前还不能明确极端异常数据出现的原因。”
“没有，我们没有对D001进行任何的外力干涉。”
“好的，我们会继续跟踪数据变化。”
北封锁区，D001的诡域四周被安排了数倍于往日的警戒力量。
二层小楼黑雾笼罩，融化如幽暗树林间枯枝覆盖的腐烂沼泽的顾初旸于烦躁中忽生出几分清醒。
有蚊子在他脑子里叫。
嗡嗡嗡嗡的，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