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英国。

    “叮铃铃……”伦敦时间凌晨三点,程帆被一串手机铃声吵醒,他艰难地摸索着床头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帆帆,你弟弟我保不住了,你能不能回来一趟?”电话对面是父亲程昌明。

    他听到程昌明的声音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保不住了”的言下之意难不成是死了?

    “怎么了?”程帆声音带着明显的睡意。

    “他进去了,律师说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了,起码要判个十几年。”那头的声音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

    不过这是没死,只是进去了。

    程帆听完父亲的话,消化了一会儿,让他没想到的是,他一直认为弟弟程舟只是被程昌明还有那个女人周秀茹纵的蛮横无理了些,却没料到居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让程昌明也收不了场了。

    “我回去有什么用呢?”说到底程帆早已把自己跟他们隔开,认为他们才是一家四口。

    “怎么说他也是你血浓于水的弟弟,现在他出事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忙得我焦头烂额,你秀茹姨心病成疾也倒了,集团现在给外人打理我始终还是不放心,你就不能回来一趟吗?算爸求你了。”

    程昌明张一回口的确不容易。

    “那你也要给我几天时间吧!我这边不能说回去就回去啊!”

    “你尽快吧!”

    挂了电话后的程帆再也睡不着了,他弯下腰从床头的第二格抽屉里翻出一包烟,又翻箱倒柜地找打火机,上一次抽烟是一个多月前。

    终于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他回到房间点燃了手中的烟,站在阳台看着外面点点星光,深吸一口后吐出一缕白烟,似乎程昌明刚刚抛给他的问题也随着这缕烟被抛之脑后。

    过了一会,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迅速掐灭了手中的烟,回到床上,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搜索湖城昌明集团一词条,开始逐条往下看。

    至少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搜,程帆才发现这么多年,他这些年几乎无任何交集的弟弟堕落到什么程度。

    原来是程舟顶着昌明集团二公子的头衔一直在当地作恶多端,之前还都是小打小闹,这一次犯的是□□罪。本以为还能一如往常用钱摆平,但对方这次铁了心鱼死网破,摆明态度要命不要钱,一告再告,就连他之前做的那些坏事也一并被捅了出来,多罪加身,这顿牢狱之灾怎么说也免不了了,这舟怕是真的要沉了。

    程帆才意识到这个弟弟不仅仅是骄纵了,父亲忙于事业,母亲对她这个儿子有求必应,恨不得上天摘星星月亮捧回来给他。连基本的大学文凭也混不下去,整日在湖城游手好闲、插科打诨,做了错事有人兜底,精于和父亲程昌明斗智斗勇,终酿成大祸,差点连累全家。

    在程帆的印象里,关于这个弟弟的记忆是极其复杂的。

    少不更事的童年里,他也是依赖过这个哥哥的。男孩子总是会对大自己几岁的哥哥产生一种天然的崇拜,他也并不例外。

    稍微有些成人意识之后,两人在家里偶尔见面时,也从未说过话。他八年前离开湖城出去上大学后更是见不着,所以对于他也只有“弟弟”这个头衔而已。

    程帆放下手机,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离出来,脑子乱到几乎快要空白。

    就这样一直捱到凌晨五点,他实在没能抵抗住睡意躺着床上再次睡着了。醒来已是早晨将近八点。

    英国的天气让他已经养成随时随地带伞的习惯,却没让他习惯英伦风的穿着。这个季节的早上还有些冷,程帆随手拎起一件外套,穿上运动鞋往学校赶去。

    这个距离伦敦60多英里的小镇,他已经待了四年,这是最后一年。不出意外,他想在明年回国,去延州谋一份工作,和湖城的多数人划清界限。

    这些人里当然除了冯君时。

    他再一次接到程昌明的电话是下午,国内已经是半夜。

    “你跟学校那边说了没有?”程昌明的声音焦灼。

    “还没有。”他淡淡道。

    “那你到底还打不打算回来了?”

    对方听到他还是如此平静甚至有些恼羞成怒。

    “请假回国不是件小事,你总得让我考虑考虑吧?”

    “我跟你说,程帆,你如果不回来,我跑到英国也要把你找回来。”

    他不想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很显然,程昌明知道软的行不通直接来硬的。

    程帆在第二天下午跟教授说明了始末,请假回国。

    落地延州机场,来接他的是程昌明的司机小刘。

    国内的热闹是他在英国无法想象的,随时随地聚集在一起的人群,以及永远喧哗的声音。

    “程昌……我爸怎么样了?”

    “董事长这两天白头发都多了,也没怎么去公司,集团现在乱成一团麻,夫人也病倒了……”

    接下来的话程帆没有听进去,就算他回去也是一头雾水,没有任何解决方案。

    刚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就进入梦乡了,睁开眼睛时车已经开进湖城,上一次回湖城是半年前,一中请他回来做优秀生代表考前动员。

    他看着车窗外的湖城,高楼拔起的速度在他看来犹如雨后春笋,这里面可能有一部分也有程昌明的功劳。

    他办好材料准备出国走的那天,程昌明和周秀茹坐在客厅正在吃饭,程帆拖着行李往外走。

    “你出了这家门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程昌明扔了手中的筷子,对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

    他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他第一次出国,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人完成,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当然他也做到了不回这个家,在外求学的四年里,他一次也没有回来过,留学生们盼望的假期在程帆看来不过只是个休息的空档而已。

    当汽车缓缓驶向家的方向时,他整个人感到无比陌生,和四年前的家并无区别。

    程昌明见到他就像见到救命稻草,周秀茹更是夸张,拉着他哭到不成人形,好像他们之前就是亲母子,也从来没有陌生过,嘴里一直念叨着:“帆帆,你总算回来了,你弟弟完了。”

    只有旁边的程潇雨一脸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没哭没闹。

    “孩子刚回来,让他休息会吧!”终究还是亲生父亲,多少心疼些孩子。

    程帆默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房子还是原先的那栋,家里重新装修过,但风格也没有大变。连阿姨也是原来的张姨,十几年未变。他甚至有一刻觉得时空在倒转,把他带回了十年前。

    他上了二楼,回到那个属于自己的房间,看样子是打扫过了,摆设和物件都没有动过,在这个房间里,他度过了大学之前的学生时代,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隔梦。

    “程总好!”第二天他一到集团,所有人见了他都这么打招呼。

    迎接他的是赵秘书,一个跟在父亲身边已经有七年多女人,七年前她年轻貌美,七年后她风韵犹存,程帆曾经一度怀疑父亲和她之间的关系。

    “程总,董事长已经把集团所有的资料放在办公室了,我现在可以带你过去查看。”程帆这才明白程昌明的此次用意。

    弟弟的事情木已成舟,现在无力回天,但是昌明集团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怎么说程帆也是程家人,小儿子不成器他还有个大儿子,他这是在英国,就算他现在在探月也是要把他找回来的。

    他对“程总”这个称呼不光是听觉上的难以接受,在心理上也完全不认“程总”这个身份,在国外的“Dr.cheng”好像已经成为了自己的代名词,他也对未来有了清晰的规划,做一辈子学术研究是他梦想的生活,而不是回国当光鲜亮丽的“程总”。

    “我爸怎么跟你们说的?”他问。

    “董事长就说让我今天给你介绍一下集团现在的发展情况,然后把办公室整理好的资料全部看一遍,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叫我,我的办公桌就在外面。”赵秘书回答得十分缜密。

    面对身份的转变,程帆一时难以适应,一天也没有做过程总的他,按照秘书的交待走进这间办公室,偌大的房间,完全老派的中式装修风格,他坐在沙发上拨通了程昌明的电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集团帮我,我不想我一手打造起来的昌明集团拱手就给别人。”程昌明这套话术显然早已准备好

    “程舟不是还会出来吗?就算他现在进去待十几年,出来以后也才三十多岁,而且只要他表现得好减刑也不是问题,你何必强人所难呢?”程帆的理想是哲学而不在经商。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就因为你是我程昌明的儿子,按照小赵的交待去做,我后面会找公司的其他项目经理带你,以你的能力,不出半年就能摸清了。”

    “你以为你能困住我吗?”

    “你看我能不能?”

    他攒了一肚子气挂了电话,这才反应过来程昌明的计谋,软磨硬泡把他从英国弄回来,迅速进入集团做他的程总,这一切都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坐在父亲的办公室翻看着他的发家史,从让他起家的房地产项目到建筑行业、室内装修以及建材销售等等多个经营种类都在被开辟,他不知道父亲把一个小小的昌明已经做得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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