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回家后,看见萧克正在床上直愣愣地躺着,两手枕在脑后,眼睛盯着光秃秃的房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见依依进门的声音,萧克偏了偏头,说道:“依依,找两本书看看呗。”
依依说:“你一个打仗的人,应该养好身体、上阵杀敌,怎么惦记着看书了?”
萧克:“只有蛮力,没有脑子,就能把仗打好了吗?”
依依撇嘴:“小福子家倒有些书,是她父亲去世前留下的。可我刚跑了一趟,中午的饭早消化完了,下一顿又到明天中午了。要不明天中午吃过饭,我再去拿吧?”
萧克:“那我这一天天的,躺着无聊,你来讲些故事听吧。”
依依道:“你若真想看书,我这倒有本书,是三天前从小福子家借的,讲的是西汉时一代名将卫青和霍去病的事迹,还没看完。你若想看,就拿去看吧。”
萧克道:“好极好极,拿来一起看呗。”
依依啐道:“谁和你一起看呀?哼!”
说罢从床下抽出一个破旧的木箱,把书拿了出来,扔给萧克。萧克见依依不肯一起看,就故意边看边读出声,引得依依暗暗留心书的内容。
依依本以为萧克看上去是个大老粗,还能认得字?没想到,萧克读得十分流畅不说,还抑扬顿挫,充满感情,于是依依心里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萧克读至“卫青不患无威”一节时,不禁发出感慨:“名将就是名将,不但有军事才能,还懂得为臣之道。”
依依不解,出口问道:“为何如此说?”
萧克睨了她一眼,想小姑娘可真天真。于是细细分析给她听:“卫青率军扫荡漠南时,右将军苏建以三千骑兵遭遇了大单于上万主力,偏前将军又临阵倒戈,苏建苦战一天后只身逃回。你说苏建该不该杀?”
依依思索道:“我不知道。但卫青初任大将军,杀苏建以立威也情有可原。”
萧克笑道:“杀了苏建事小,失了分寸事大。若是杀苏建以立大将军之威,武帝不会说什么,但恐将来卫青身边会有更多声音,推着他爬得更高,摔得更重。”
依依道:“那就不杀。”
萧克又道:“若是不杀苏建,则恐以后有更多逃将,军心不坚。还怎么继续带兵打仗?”
依依疑惑:“杀也不行,不杀也不行。那可如何是好?”
萧克道:“卫青处理得极好。他对建议自己杀苏建的人说道‘青幸得以肺附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于境外,其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以风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
依依道:“这番话作何解释?”
萧克道:“意思就是我卫青得天子殊荣,做了大将军,不担心没有威严,虽有大将军的权利,但不敢擅专,还是把此事交给天子定夺’,于是用囚车押回苏建。”
依依:“把皮球踢给武帝?倒是个好办法。横竖怪不着他了。卫青果然是个聪明人。”
萧克道:“为人臣子,需时时谨记,自己就是个为人办事的。难以定夺之事,要多请示上命。这就错不了了。”
依依歪头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个好臣子了?”
萧克道:“我是跟随太子打仗的,自然要先做个好臣子,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依依揶揄道:“你捏着我的命呢。在我这儿,您可是位大爷。我可想象不出来,你做臣子的样子呢。”
萧克笑道:“日子还长,兴许将来就见着了。”
依依摆手道:“别介,您还是继续在我这儿当大爷吧。只希望您伤好了以后,把该给的解药给我。”
萧克朗声笑道:“既如此,晚上弄点儿好吃的呀。整天吃得清汤寡水的,我这伤口什么时候才能长好呀。”
依依立刻叉腰瞪眼:“这饥荒年月,上哪儿给你整荤腥去呀?再说就算有,你有那么多钱买吗?”
萧克从身下摸出一块缺了一角的将军金印,道:“再把它切去一块儿,不就有了嘛。”
依依叫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跟白菜一样,随便切来切去呢?”
萧克惊道:“随便?我是随便切一块儿吗?我不切它,我就得饿死病死了,连带你、你的小福子、小豆子也得被一起饿死!”
依依:“那你切了它,将来怎么证明你的身份啊?你还能再当将军吗?”
萧克道:“这个再说。先给我整点儿好吃的呀,这顿顿面条稀饭的,是给病人吃的吗?”
依依气道:“你这腿少说也得养上三个月,药材要费不少钱,要是还天天大鱼大肉的,把这金印切完了也不够!”
萧克笑道:“小姑娘挺会过日子呀。不过不用怕,我这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在钱上犯过愁。”说罢,又从身上摸出一块上等玉佩,递到依依的面前晃了晃。
依依一个穷苦孩子,没见过什么贵重东西,但也觉得那玉佩晶莹剔透,色泽均匀,温润淡雅,还微微泛着光泽,说不出的好看。不自觉地直勾勾盯住了:“你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
萧克炫耀够了,将那玉佩一下收回来,复又放好,好整以暇地回道:“这是我母亲的,她死之前把它留给了我。要是金印切完了,咱就当了它。”
依依再次被气到了,两条细细的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处置!”
萧克烦了:“是玉佩重要,还是我的身体重要?”
依依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又想了一下,还是生气:“那也不能当掉这么有意义的东西呀。这玉佩可寄托着你们的母子之情啊。这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萧克忽然坐直了身体,盯紧了依依,恶狠狠地说道:“我若是心里有我母亲,那这玉佩在或不在都无妨,我自会时时记着她。我若是心里没她,别说一块玉佩了,再贵重的东西我也不稀罕。”
依依被他这幅凶狠的样子吓呆了,一动不敢动,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
那人却不动声色地敛了戾气,又变回平时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了。他一上一下地抛着金印,只拿余光看着那还呆着的小姑娘,随口说道:“这金印可沉了,够我们花上好些日子了。”
依依被他的态度感染,在床沿上小心地挪了挪屁股,凑近问道:“你真是个将军?这真是将军金印?”
萧克:“如假包换。”
依依撇嘴:“没听说过你这样的将军。”虽然她长这么大,统共也没听说过几个将军。
萧克道:“我要是当不成将军了,再回到你这儿,你还给我做饭吃吗?”
依依眼睛一转:“那你还给我下毒吗?”
萧克:“下毒干嘛?前天要不是你非见死不救,看我一个重伤之人快死了也不管,我能给你下毒,逼你救我吗?”
依依:“你还有理了?你一身是血的躺在路边,是个人看见你,都想绕着走吧?”
萧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听过吗?”
依依心中不断腹诽,嘴上却说:“只要你不再给我下毒,若是你没饭吃了,找到我这儿,我一定不会让你饿死。”
萧克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不停地拍着床沿。大笑牵动了伤口,但他一时又止不住笑,就只能使劲儿忍着,但还是吃吃地笑出了声。
依依诧异:“你笑什么?”
萧克捂着疼痛的伤口道:“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我虽落难,但遇到了你这么一个心善的人,就觉得自己前半生做的好事都得到了回报,开心得抑制不住,只能大笑了。”
依依关切地看着他的腿道:“你还是小心伤口吧,没的再撑开了,还得重新包扎。”
萧克摆手道:“不妨事。就算撑开了伤口,我也受着。”
依依气道:“就算你愿意受着,我还不愿意重新包扎呢。饭都吃不饱,你还是让我省点力气吧。”
萧克嗔道:“说着说着你又生气了,给自己省点力气吧。我不笑了还不成吗?”
说罢,一人继续生气,一人唇带笑意,悠然翻书。
听见依依进门的声音,萧克偏了偏头,说道:“依依,找两本书看看呗。”
依依说:“你一个打仗的人,应该养好身体、上阵杀敌,怎么惦记着看书了?”
萧克:“只有蛮力,没有脑子,就能把仗打好了吗?”
依依撇嘴:“小福子家倒有些书,是她父亲去世前留下的。可我刚跑了一趟,中午的饭早消化完了,下一顿又到明天中午了。要不明天中午吃过饭,我再去拿吧?”
萧克:“那我这一天天的,躺着无聊,你来讲些故事听吧。”
依依道:“你若真想看书,我这倒有本书,是三天前从小福子家借的,讲的是西汉时一代名将卫青和霍去病的事迹,还没看完。你若想看,就拿去看吧。”
萧克道:“好极好极,拿来一起看呗。”
依依啐道:“谁和你一起看呀?哼!”
说罢从床下抽出一个破旧的木箱,把书拿了出来,扔给萧克。萧克见依依不肯一起看,就故意边看边读出声,引得依依暗暗留心书的内容。
依依本以为萧克看上去是个大老粗,还能认得字?没想到,萧克读得十分流畅不说,还抑扬顿挫,充满感情,于是依依心里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萧克读至“卫青不患无威”一节时,不禁发出感慨:“名将就是名将,不但有军事才能,还懂得为臣之道。”
依依不解,出口问道:“为何如此说?”
萧克睨了她一眼,想小姑娘可真天真。于是细细分析给她听:“卫青率军扫荡漠南时,右将军苏建以三千骑兵遭遇了大单于上万主力,偏前将军又临阵倒戈,苏建苦战一天后只身逃回。你说苏建该不该杀?”
依依思索道:“我不知道。但卫青初任大将军,杀苏建以立威也情有可原。”
萧克笑道:“杀了苏建事小,失了分寸事大。若是杀苏建以立大将军之威,武帝不会说什么,但恐将来卫青身边会有更多声音,推着他爬得更高,摔得更重。”
依依道:“那就不杀。”
萧克又道:“若是不杀苏建,则恐以后有更多逃将,军心不坚。还怎么继续带兵打仗?”
依依疑惑:“杀也不行,不杀也不行。那可如何是好?”
萧克道:“卫青处理得极好。他对建议自己杀苏建的人说道‘青幸得以肺附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自擅专诛于境外,其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以风为人臣不敢专权,不亦可乎’。”
依依道:“这番话作何解释?”
萧克道:“意思就是我卫青得天子殊荣,做了大将军,不担心没有威严,虽有大将军的权利,但不敢擅专,还是把此事交给天子定夺’,于是用囚车押回苏建。”
依依:“把皮球踢给武帝?倒是个好办法。横竖怪不着他了。卫青果然是个聪明人。”
萧克道:“为人臣子,需时时谨记,自己就是个为人办事的。难以定夺之事,要多请示上命。这就错不了了。”
依依歪头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个好臣子了?”
萧克道:“我是跟随太子打仗的,自然要先做个好臣子,才能有更好的发展。”
依依揶揄道:“你捏着我的命呢。在我这儿,您可是位大爷。我可想象不出来,你做臣子的样子呢。”
萧克笑道:“日子还长,兴许将来就见着了。”
依依摆手道:“别介,您还是继续在我这儿当大爷吧。只希望您伤好了以后,把该给的解药给我。”
萧克朗声笑道:“既如此,晚上弄点儿好吃的呀。整天吃得清汤寡水的,我这伤口什么时候才能长好呀。”
依依立刻叉腰瞪眼:“这饥荒年月,上哪儿给你整荤腥去呀?再说就算有,你有那么多钱买吗?”
萧克从身下摸出一块缺了一角的将军金印,道:“再把它切去一块儿,不就有了嘛。”
依依叫道:“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跟白菜一样,随便切来切去呢?”
萧克惊道:“随便?我是随便切一块儿吗?我不切它,我就得饿死病死了,连带你、你的小福子、小豆子也得被一起饿死!”
依依:“那你切了它,将来怎么证明你的身份啊?你还能再当将军吗?”
萧克道:“这个再说。先给我整点儿好吃的呀,这顿顿面条稀饭的,是给病人吃的吗?”
依依气道:“你这腿少说也得养上三个月,药材要费不少钱,要是还天天大鱼大肉的,把这金印切完了也不够!”
萧克笑道:“小姑娘挺会过日子呀。不过不用怕,我这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在钱上犯过愁。”说罢,又从身上摸出一块上等玉佩,递到依依的面前晃了晃。
依依一个穷苦孩子,没见过什么贵重东西,但也觉得那玉佩晶莹剔透,色泽均匀,温润淡雅,还微微泛着光泽,说不出的好看。不自觉地直勾勾盯住了:“你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
萧克炫耀够了,将那玉佩一下收回来,复又放好,好整以暇地回道:“这是我母亲的,她死之前把它留给了我。要是金印切完了,咱就当了它。”
依依再次被气到了,两条细细的眉毛几乎要拧在一起:“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处置!”
萧克烦了:“是玉佩重要,还是我的身体重要?”
依依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又想了一下,还是生气:“那也不能当掉这么有意义的东西呀。这玉佩可寄托着你们的母子之情啊。这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萧克忽然坐直了身体,盯紧了依依,恶狠狠地说道:“我若是心里有我母亲,那这玉佩在或不在都无妨,我自会时时记着她。我若是心里没她,别说一块玉佩了,再贵重的东西我也不稀罕。”
依依被他这幅凶狠的样子吓呆了,一动不敢动,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
那人却不动声色地敛了戾气,又变回平时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了。他一上一下地抛着金印,只拿余光看着那还呆着的小姑娘,随口说道:“这金印可沉了,够我们花上好些日子了。”
依依被他的态度感染,在床沿上小心地挪了挪屁股,凑近问道:“你真是个将军?这真是将军金印?”
萧克:“如假包换。”
依依撇嘴:“没听说过你这样的将军。”虽然她长这么大,统共也没听说过几个将军。
萧克道:“我要是当不成将军了,再回到你这儿,你还给我做饭吃吗?”
依依眼睛一转:“那你还给我下毒吗?”
萧克:“下毒干嘛?前天要不是你非见死不救,看我一个重伤之人快死了也不管,我能给你下毒,逼你救我吗?”
依依:“你还有理了?你一身是血的躺在路边,是个人看见你,都想绕着走吧?”
萧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听过吗?”
依依心中不断腹诽,嘴上却说:“只要你不再给我下毒,若是你没饭吃了,找到我这儿,我一定不会让你饿死。”
萧克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不停地拍着床沿。大笑牵动了伤口,但他一时又止不住笑,就只能使劲儿忍着,但还是吃吃地笑出了声。
依依诧异:“你笑什么?”
萧克捂着疼痛的伤口道:“没什么。只是一想到我虽落难,但遇到了你这么一个心善的人,就觉得自己前半生做的好事都得到了回报,开心得抑制不住,只能大笑了。”
依依关切地看着他的腿道:“你还是小心伤口吧,没的再撑开了,还得重新包扎。”
萧克摆手道:“不妨事。就算撑开了伤口,我也受着。”
依依气道:“就算你愿意受着,我还不愿意重新包扎呢。饭都吃不饱,你还是让我省点力气吧。”
萧克嗔道:“说着说着你又生气了,给自己省点力气吧。我不笑了还不成吗?”
说罢,一人继续生气,一人唇带笑意,悠然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