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依依给萧克做了晚饭,待他吃完,又勤快地洗刷好,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正欲趁着这点光亮赶紧铺床休息,那吃饱喝足的人却又开始折腾她了。

    “小依依,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讲个故事来听听呀。”萧克侧躺在床上,手撑着头,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求求你了,直接睡吧好不好?你是吃饱了,我可还饿着呢。”依依刚说罢,肚子就应景地叫了两声。

    在这寂静的夜里,这两声真是分外响亮。萧克毫无君子风度地哈哈大笑,一点也不顾及那正羞愤的小姑娘。

    夜色掩盖了依依脸上的红,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还大声嚷嚷道:“困死了,赶紧睡吧。”说罢,迅速地在地上铺好了床铺,一骨碌躺好,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背对着萧克。

    萧克看着地上那缩成一团的小小背影,玩心大起,料定依依不会立刻睡着,于是哄道:“那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看我这人是不是很随和?是不是很好相处?不用谢,连我自己都喜欢我自己呢。哈哈。”

    依依见这人总算放过自己了,也不再计较他的厚脸皮。她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下来,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扭头说道:“那你讲吧。但要先说好,我可能很快就会睡着的,你可别怪我没有把故事听完哦。”

    萧克得意道:“我可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保证你越听越精神,绝对睡不着。”

    依依哄道:“是了是了,你最厉害了。快开始吧。”

    萧克清清嗓子:“你看,是不是都迫不及待了?哈哈,那我可开始了。话说在一个城郊的小山村里,有一个小姑娘,这个小姑娘很勤快,每天都干很多活儿。有一天下午,她又干了很多农活儿,到晚上的时候就准备回家了。她很累,所以走得很慢,天很快就黑了,小姑娘还没有走到家,她想加快脚步,可是她实在是太累了,累到胳膊都抬不起来,背上仿佛有千斤重担似的。她走走停停,天都黑了还没到家,不禁生气地说‘为什么今天这么累呀’,突然听见背后有一个声音说‘你一路背着我,当然会累啊’。”

    依依本来还在想,为什么背上会有个声音说话呢,等突然反应过来的时候,脑袋里已经不受控制地有了画面,只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扼住了一样难以呼吸,浑身却一动也不敢动,感觉五脏六腑都挤在一起,非常难受。

    萧克没有等到意料之中的尖叫,有些诧异,于是开口问道:“小依依,怎么没点反应啊你?我的这个故事精彩吗?嗯?”

    依依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使劲发出了一点声音:“我好害怕,不敢动……”

    话到后面,已经带了哭腔。

    萧克这才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了,将一个小姑娘吓成这样,正准备叫她过来,忽然想起那句“不敢动”,于是自己咬牙从床上下来,双手撑着地,艰难地挪到依依身边,急急说道:“别怕别怕,那故事是我瞎编的,过来!”

    依依一抬手,就触到了萧克粗糙温暖的大手。男人的手指骨节分明,温暖有力,将她的小手包裹在里面,又轻轻一拽,将依依整个人带起到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轻拍她后背,嘴里不断温言安慰。

    萧克的怀抱温暖真实,依依渐渐不再害怕,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正在一个男人的怀里,于是一把推开萧克站了起来。

    萧克会意,大笑道:“原以为你有多大胆儿呢?原来一个鬼故事就吓住你了,哈哈!”

    依依立刻回嘴:“讲鬼故事吓唬小丫头,有什么好炫耀的。有本事,你讲一个真正的好故事呀。讲不出来嘛,就只会讲鬼故事。哼!”

    经过一番对呛,依依心里的害怕和羞愤淡了一些,但终究还是不得劲儿,于是开始拿话激萧克,让他再讲一个别的故事。

    萧克看穿她的心思,却并不揭破,笑道:“好故事当然有,但你得先把我扶回床上去呀。我是为了谁才撑着伤病挪到这儿的呀。”

    透过窗户淡淡的月光,依依看见了萧克受伤的双腿,心里是领情的。于是小心地将他扶了回去,自己又回到地铺上,躺好准备听故事。只是这次,她不再背对着萧克,而是面向萧克,似乎看见这个人,自己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

    萧克重又躺回到床上,透过斑驳的夜色,看向地上那小小的身影,心中不禁浮起一丝欢喜。于是缓缓开口道:“上回读书读到大将军卫青不患无威,今天来说说卫青将军敬重贤才的故事。古来有才者可分两类,一类虽然自己有才,但仍怕别人的才能超过自己,进而威胁自己的地位,于是残害其他有才者,如李斯害死韩非子,庞涓害死孙膑;另一类有才者,并不惧怕别人的才能超过自己,反而敬重贤才、举荐别人,如卫青。卫青曾多次向汉武帝推荐主父偃,后者提出的推恩令对加强汉武帝的中央集权起到了重大作用;另有名臣汲黯不肯向大将军卫青行跪拜礼,并说‘难道我向大将军行拱手礼(不行跪拜礼),大将军就不受敬重了吗’,卫青得知后,反而更加尊重汲黯,数次向他请教朝中之事。由此可见卫青虽有大才,但仍然心胸宽广,对待别人仍然谦恭。这是很难得的事了。古来多少有才者,但有才难免自负,这会让自己的人生之路变得崎岖,像大将军卫青这样又有才又谦恭的人,可谓少之又少。一个人有才华,就有用处,而谦恭,能帮助一个人顺利地将才华施展出来,谦恭也能使人少树敌,得到更多朋友,对人生之路有百利而无一害。因此,有些人认为,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将军,应该霸气,有威严,这看法有些许片面。一个谦恭的人,也可以被人敬重,成就大事。成事与否,看的是眼光和手段,与行事风格没有必然联系。”

    说到此处,萧克重又看了看依依,冲她喊道:“小丫头,你是在认真听呢,还是睡着了?要是睡着了,你可就亏大了。今晚上我讲的,可都是金玉良言呀。”

    依依答道:“我听着呢,而且我还在想,同是有才者,为何差距这么大?有人就能举荐其他有才者,有人却一心迫害?”

    萧克道:“人都是复杂的。有才只是这个人身上的其中一个方面。他在利用自己的才华为国家办好事、为自己谋得前程的同时,也可能是无礼的、自大的、偏私的、残忍的、不孝的。见过越多的人,越不会对一个人轻易下定论,与人相处也会更加谨慎,思考问题也会更加全面更加成熟。这也是一个逐渐成长的过程。”

    窗外月色朦胧,屋内的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一个直抒胸臆,一个静静聆听。有了朦胧月色和青史名将作伴,这有人吃不饱饭,有人断手断脚的日子,也显得有些许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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