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璠将三虾面浇头倒入面中搅拌均匀,夹几根面条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

    只是吃面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道强烈的宛如猎人的目光,微一抬眸,果然看到玄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尝了一口的三虾面瞧。

    “你吃吧,我再点一碗。”玄璠将自己的面碗推到玄机跟前。

    玄机咽了口口水:“那我可真吃了。”见玄璠点头,她将面碗拉近,一口连着一口吃起来。

    她嚼着口中的面,见玄璠盯着她笑,这才细嚼慢咽,不好意思地尴尬挠头:“我吃相是不是不好看?”

    “不用好看”,玄璠眼底含笑,“吃得开心就行。”

    对啊,吃得开心就行,玄机抿唇笑起来,两碗三虾面下肚,倒是有些撑。

    吃完三虾面,她又尝了一口玄璠新点的大排面,味道也不错。

    午饭后,玄璠先是带玄机去了一趟运河码头,告诉他如何在码头坐船,免得他十日后秋分正式下山时,一头雾水。

    去完码头,他们又去了瑰宝古玩店,瑰宝古玩店正是葛通桂开在城内的店铺,葛通桂是古玩店大当家,玄璠是二当家,只是他俩并不经常过来,古玩店日常由掌柜看着,店里还有两个跑腿的伙计。

    刚到古玩店门口,玄机让玄璠先别进去,她摸出自己的鼻烟壶自个儿走进去,玄璠摇头无奈一笑,这小师弟啊,知道掌柜认识他,所以不让他进去,是想看看自己的鼻烟壶到底值多少钱吧。

    过了一会儿,玄机一蹦一跳地出来,面上乐开了花,她走近告诉他:“掌柜的说能给三十块大洋!”她伸手比划出三,捶着胸口一阵感慨:“我也太有钱了。”

    她有点恍惚,三十块大洋啊,巨款啊!

    “所以你当了?”玄璠笑着问他。

    “可不能当,三十块是死的,我这鼻烟壶可是活的。”她还等着升值呢,说不定以后能值个一百两百的。

    “你呀你。”玄璠敲了下他的脑门,朝前大步走去。

    “眼下是去哪?”她忙跟上他。

    “邵氏茶馆。”他答。

    她将鼻烟壶收好,提着蛋糕大步流星地跟在玄璠身后。

    邵氏茶馆,终于又能见到邵伯伯和邵伯母了,上一次见他们还是去年的下元节,还有邵馨,也不知她长高没有。

    路过糕点铺子,她又买了两盒糕点,拜见长辈总不好空着手去。

    邵氏茶馆内,邵馨一袭粉裙,坐在靠窗的茶桌旁正翘首以盼,鹤山道院不是今天休沐吗,这都半下午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哥哥今日能不能将玄灵哥哥带来茶馆……

    她垂下脑袋背靠窗棂,胡乱转着自己的麻花辫。

    玄璠还没进店就看到坐在窗边发呆的邵馨,他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小伙计,来一壶碧螺春,一碟花生米,再来两块栗子酥。”

    邵馨边起身边抬头回道:“好嘞,这就给您……哥?”

    真的是哥哥,她惊喜跑到门口,左右手分别将两条辫子摆正:“你终于来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却没看到想见的人。

    她皱起眉,有些着急:“玄灵哥哥呢?”

    “玄灵……哥哥?”一道调侃的声音从玄璠身后冒出来。

    玄璠身形修长,完全挡住了身后比他矮瘦的玄机,玄机慢悠悠从玄璠背后探出脑袋,不怀好意地咧着嘴露出白花花的牙齿,重复道:“诶哟,玄灵哥哥~”

    邵馨蹙眉看向玄璠身后,将玄机细细打量:一手拿着报童帽一手拎着糕点、神情有些猥琐的臭男人,却是少有的柳叶眉,眉心之间有一点红痣,眉下一双内勾外翘的瑞凤眼多是戏谑,浓密的黑发在头顶盘起,由一根竹节绿簪固定。

    邵馨的目光上下扫视,见他穿着烟青色衣裤,灰色布鞋,五官虽看着不错,却是满面尘灰烟火色,让她猜不出年龄。

    邵馨生气大声问:“你谁啊!”

    她虽生气,却也不敢太过生气,因玄机的盘发,她大概猜到他是个道士,许是哥哥的师兄弟也说不准。

    虽是道士,却不是她心心念念的玄灵哥哥,不等玄机回答,她跺脚大“哼”一声,转身走进茶馆,坐在凳子上背对着不理他们。

    “我是谁啊……”玄机挑眉,这小妮子竟忘了她,去年下元节她还同她打过招呼呢。

    玄机故作不懂,抬脚走到她对面坐下,脸上快要笑出褶子:“我是你玄灵哥哥的同门师弟,你得叫我,嗯……玄机哥哥~”

    她表情油腻,故意逗着邵馨。

    玄灵哥哥~好啊好啊,这下她又可以逮着玄灵笑话了,哎呀呀,玄灵~哥哥~

    玄机噗嗤笑出声,拍着桌面乐到不行。

    话说玄灵啥时候和邵馨这么好了,她咋不知道,玄机转着眼珠,看向脸羞得通红的邵馨:“今日可等不到你家玄灵哥哥喽,别生气,玄机哥哥一样能陪你。”

    “你如何能与玄灵哥哥相提并论!”邵馨直直瞪向玄机,玄灵哥哥芝兰玉树,岂是他能比的!

    简直又黑又矮。

    其实玄机算不上矮,甚至在女孩子中属于高挑一类,只是玄璠、玄灵的个头太高,她如今又是男子装扮,才显得她又矮又小。

    玄机没理会她的嘲讽,眼色一变,面上露出惋惜:“唉,玄灵那么多小秘密,看来没人想听咯,唉~”

    哼,小妮子,自有你求我的时候。

    邵馨与玄机面对面坐着,玄璠坐在她俩身侧,他看到妹妹的表情,心中不由一乐,这小魔王竟被小师弟给拿捏了,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玄璠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被邵馨察觉,她不好再与玄机置气,于是转移视线气哼哼地朝玄璠撒气:“笑什么笑,你妹妹被欺负了你还笑!”

    邵馨此刻只想平等地怼每一个人。

    她眉头微扬,突然想起一个月前被偷的十块钱,她将胳膊支在桌上,身子微微前倾,细细审视自家哥哥。

    玄璠被她盯得浑身发毛,凝眉问她:“看什么?”

    他将板凳后撤,挪动着靠近玄机,似有种抱团取暖的意思。

    但是再怎么躲也没用,邵馨的眼神冷冷扫射过来,她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狞笑着问他:“话说,我那十块钱是不是你偷的?”

    十块钱!他竟忘了这事,玄璠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心虚地满脸赔笑:“妹妹——”

    他正要接着往下说,宋碧螺这时盈盈走来:“玄机来啦,许久不见你,在道院可还好?”

    今日客人不多,她一直在后院炒茶,只让邵馨在这里看着,她刚从后院进来,一眼看见儿子和玄机,便赶忙走过来招呼玄机。

    好香啊,玄机鼻头微动,是邵伯母进来后才出现的味道,许是她身上的香袋散发出来的。这香气好熟悉,跟中元节前她在玄璠师兄房里闻到的一样。

    玄机连忙起身,笑着挽住她:“好的不得了,本应先去拜见伯父伯母,在这聊天给聊忘了,伯母勿怪。”

    “不怪不怪。”宋碧螺握住玄机的手,轻拍着道:“今日中秋茶客不多,走,咱们去后院说说话,你伯父可是做了一大桌吃的。”

    她说着看向玄璠:“今日早些打烊,你和馨儿将茶桌板凳收拾收拾,一道过来后院。”

    说完,她牵着玄机往后院走去,邵氏茶馆是临街的三间门头,茶馆后院还有两进,一进是晒茶、炒茶、制茶的地方,二进则是他们一家四口居住的院子。

    邵馨盯着母亲和玄机的背影,一脸不爽:“娘怎么那么喜欢他?”

    玄璠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看娘不仅是喜欢他,怕是还想着把你嫁给他吧。”

    邵馨当即拿手掐他的胳膊,“呸呸呸,我才多大,娘才舍不得把我嫁出去。”

    细长的手指甲刺进皮肉,玄璠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抬手拍掉她的手,邵馨这才松开玄璠,低头略带娇羞地转着自己的麻花辫:“再说了,就算要嫁,我也得嫁给玄灵哥哥,我才不要嫁给你小师弟,又黑又矮!”

    哥哥曾告诉过她,道院内他这一辈共有十位弟子,玄灵哥哥是第九位,那玄灵哥哥的同门师弟玄机自然就是最后一个入道门的小师弟。

    幸好大师兄不在,要是他听见邵馨这么说玄机,指定得教训她。

    他谑笑一声,低头问:“去年玄灵来过咱家后,在道院见着我都躲着走,那次你到底是把人家怎么了,啊?”

    去年下元节过后,邵馨总缠着他要见玄灵,趁着一次休沐,他约玄灵来邵氏茶馆喝茶,茶喝一半,玄灵就被邵馨拉去后院,没过一会儿,玄灵慌慌张张地从后院跑出来,连招呼都没打就自个儿回了道院。

    自那天后,在道院里,玄灵总躲着他,看来这小妮子那次把人家吓得不轻。

    “能有怎么!赶紧收拾完打烊。”邵馨瞪他一眼,心底不悦。

    不就是拉到后院告诉他自己的心意,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的事嘛,他用得着连连后退吓得跌在地上又立马爬起来逃跑吗?

    她就这么让他害怕吗……邵馨眼底失落,使劲收拾桌凳。

    玄璠却来了兴趣,笑问:“道院那么多弟子,你怎么就看上玄灵了?我那些师侄大都与你年龄相仿,你可有看上的?”

    邵馨听罢,跳起来上手抽他的后背,力道大的不得了:“去你的,你要是再存心招惹我,我就到街头的赵记酒肆把赵姐姐找来,让她好好管管你!”说着便要往外走。

    他赶忙拉住她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千万别让她知道我今日在家。”

    “只要你不让她知道今日我在家,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拿玄灵的事调侃你,咱俩扯平,你看如何?”

    他蹙着眉头,面上尽是恳求,可千万别让赵莫栖知道他在家,他好不容易回趟家,可不想和赵家闹得不愉快。

    就知道把赵姐姐搬出来管用,邵馨得意一笑,佯装大度:“看你做小伏低求我的份上,算咯。”

    玄璠松出一口气,心中却唏嘘连连……

    邵氏茶馆在街尾,赵记酒肆在街头,赵莫栖是赵记酒肆掌柜的独女,与玄璠同岁。二十一年前,邵母与赵母前后有孕,两家本就交好,两人还未出生,便被指腹为婚,定下婚约。

    大抵是从五六年前开始,赵家那边便一直催婚,赵莫栖更是立下毒誓,非他不嫁。可玄璠一直不肯松口,说自己一心问道,这辈子不会结婚,不管和谁都不会。

    他让她放手,莫在他身上耽误大好年华,她不愿,拖着不与他解除婚约,拖到如今,她已二十一岁,成了整条街最老的姑娘。

    上门提亲的不是没有,父母也劝她看一看旁人,她以泪洗面,说只想等着他,不管等到何时她都愿意,哪怕一辈子不嫁,她也愿意。

    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不娶,她便不嫁。

    赵莫栖每月都会去鹤山道院进香,也经常来茶馆喝茶,为的就是能见上他一面,就算说不上话,看一眼也是好的。

    可玄璠有心躲她,她能遇见他的次数少之又少。

    玄璠一想到她,便满身心的负罪感,他甩下擦桌子的粗布,迈步往外走:“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前边不用给我留门,我待会从后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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