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馨见他变了脸色,没再多说什么,玄璠出去后,她收拾完桌凳,关好门窗,来到后院。

    后院银杏树下,邵阳正兴致勃勃地和玄机玩着飞刀,一旁的稻草人快被他俩扎穿肚子。

    宋碧螺坐在另一侧的石桌旁,笑着看这爷俩甩飞刀,她自个手上也没闲着,用细针慢慢缝着一个浅蓝色的香袋。

    邵馨走到后院,看到的便是这副光景,“你们仨倒成了一家人。”

    她边嘀咕边走到石桌旁坐下。

    “娘,你缝什么呢?”石桌上有玄机带来的糕点,她拿了块桂花糕,问道。

    “玄机说你爹做的香料好闻,我给他做个香袋,他回道院时正好戴上。”

    宋碧螺将香料仔细放入香袋中,香袋里的香料是邵阳有一次炒茶时,邵馨误将晾架碰倒,炒茶时不宜有其他香味靠近以免茶香不纯,他还特意将晾架放得远些,可晾架太高,倒下时,晾架上的桂花连同几种干花香料一同掉入他炒茶的茶锅中,他一下懵掉,心想这一锅茶算是毁了。

    可花茶香料混合后,一股清雅幽淡的香味甚是好闻,他索性将那一锅混合物晒干,想着以后留作他用。

    之后宋碧螺用晒干的混合香料给全家一人做了一个香袋,做完四个香袋后,剩余的香料便被收在库房中。

    玄璠不喜欢佩戴香袋,便将香袋放在道院袇房中,中元节前玄机找他聊上等灯烛的事时,在他房中闻到的便是香袋散发出来的味道。

    邵馨也不喜欢戴,她觉得戴香袋有些土气,像个古代人一样,便也将香袋放在自己房内。

    邵阳和宋碧螺时常炒茶,也只在空下来的时间戴一戴,见玄机喜欢,她便鼓鼓囊囊给他放了满满一整香袋的香料。

    “对了,你哥呢?”宋碧螺将做好的香袋拉口系好,这才发现邵宁没和邵馨一块过来后院。

    “哦他呀,他说他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邵馨吃完一块桂花糕,又上手拿了一块。

    出去一趟……这大过节的,总不能是去找莫栖吧?

    宋碧螺忙问:“可是去找你赵姐姐?”

    “不能吧。”邵馨摇头,刚刚在前头哥哥还特意交代她千万别让赵姐姐知道他在家,这会子又怎么可能主动去找赵姐姐。

    不过,她又迅速摇了摇头:“这也说不准,指不定他又回心转意想娶赵姐姐了呢。”

    这时,邵阳意犹未尽地拿着飞刀和玄机走了过来,他举起飞刀,一脸兴奋地炫耀起来:“玄机说我玩得好,便将这柳叶飞刀送与我,今日我定得和他好好喝上一盅。”

    “实在是借花献佛,这本是玄璠师兄送我的,只是我实在不会玩,如今送与伯父算是物尽其用,您飞刀耍得这样好,简直是百发百中,留给您用再合适不过。”

    玄机一想到这么好的飞刀,在自己手里只能杀鱼刮灰,不禁汗颜。

    邵阳听完这一连串的夸赞,自是欣喜,坐下倒了两杯茶与玄机碰杯。

    玄机喝完杯中茶,她刚刚好像听到邵伯母和邵馨在说玄璠师兄,貌似还聊到一个叫赵姐姐的。

    她放下茶杯,小心问道:“刚刚馨儿妹妹说的赵姐姐是哪位?”

    空气突然静止一般,玄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三人皆垂眸,又见邵伯母长叹一声,开口说:“是街头赵记酒肆的独女赵莫栖,是宁儿未过门的妻子。”

    玄璠师兄未过门的……妻子!

    玄机只觉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瞬时酸了鼻头:“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他在家都不愿说这事,更何况是在道院里。”

    宋碧螺眼角的皱纹似乎比之前深了些,声音里能听出她的操心和忧虑:“可怜莫栖那么好的姑娘,你师兄却时时躲着她,莫栖每月月初都会去鹤山道院上香,就是想见见他,他却总躲着……”

    每月都去……玄机感觉自己喉咙内有一团棉花噎着,难受得要命。

    她竟不知道玄璠师兄已经定亲,他未过门的妻子还月月去鹤山上香,可就算自己真的遇见过赵莫栖,也不认得。

    想来那赵莫栖每月去鹤山上香,只满心欢喜地静静等在殿堂,只为了能看他一眼吧……

    若非如此,她月月都去鹤山,哪怕只有一次她能大张旗鼓地说出自己是邵宁未过门的妻子,也不会整个道院没有一个弟子知道她的存在。

    只能是她太顾及玄璠师兄,也太在乎玄璠师兄,才会自己忍着所有的委屈也不愿意让他有一丝丝的难堪。

    虽然这些只不过是她的猜想,可同为女子,她觉得赵莫栖很可怜,也第一次对玄璠有了质疑。

    为何定了亲却又总躲着人家,既然不喜欢为何又要与那赵莫栖定亲……

    见玄机疑惑低眸,宋碧螺又道:“莫栖那孩子还时常来茶馆帮我制茶,不就是想着万一哪日能碰上你师兄休沐回家,可是,十次也碰不上一次,就算碰见了,他也只把自己锁在屋里头谁也不见——”

    宋碧螺叹了声气,拉过玄机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宁儿他和你们这些师兄弟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我们当爹娘的相处的时间还多,在道院里,你也劝劝他,早日收心把莫栖娶回家,莫栖已经等了他二十一年,我实在不知道宁儿他还想如何。”

    泪水模糊眼眸,宋碧螺抽出手帕细细拭去将要滑落的眼泪。

    “二十一年?”玄机凝眉,玄璠师兄今年不过二十一岁,何来等了二十一年之说?

    总不能是……

    指腹为婚?

    若真是如此,她好像有点明白玄璠师兄为何总躲着赵莫栖了。

    “是啊”,宋碧螺略微笑了一下,开始回忆以前的事情:“我和莫栖的母亲以前都是茶娘,后来嫁了人也同在一条街上,她在街头开酒肆,我在街尾开茶馆,后来,我俩先后有孕,月份挺大的时候,街上来了个游医,说我的是个儿子,她的是个女儿,我俩想着从前的情分,便结了亲家给两个孩子定下婚约。”

    “有一年,是宁儿还不到三岁的时候,被下山路过的通桂道长相中,通桂道长便想将宁儿收入门下做弟子。”

    她笑着摇头,继续说道:“当时我和他爹不愿意,只以为当了道士便不能成家,通桂道长告诉我俩正一派的道士可以成婚,我和他爹又见宁儿喜欢道门,这才点头同意。”

    她说着,表情微微凝重,面上略带后悔之色:“只是没成想,宁儿这一去,倒是害苦了莫栖。”

    她抬眼看向玄机,声音哽咽:“宁儿说他一心问道,这辈子断不会结婚生子,莫栖却是立下毒誓这辈子非宁儿不嫁,如今这般境况是我们邵赵两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宋碧螺深吸一口气,紧紧握着玄机的手,自是言辞恳切:“我们做父母的说的话他未必听得进去,你可愿意帮伯母劝一劝他,你们是师兄弟,你的话他大抵还肯听一听——”

    玄机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面露不爽:“他心里若是不愿,纵然是我这做师弟的也是劝不来的,更何况是指腹为婚这样不经当事人同意的事情,玄机劝不来,伯母勿怪。”

    一旁吃糕点的邵馨瞪大双眼看向玄机,好家伙,这黑面小子可真敢说,比她还要直言直语……

    她突然有点不那么反感他了。

    大清都亡了,还搞什么指腹为婚啊!玄机哥哥说的没错。

    见母亲羞惭不语,邵馨起身拉住玄机的胳膊,看向母亲说道:“娘,今日可是中秋佳节,快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我和玄机哥哥说会儿话,趁着哥哥还没回来,你和爹去厨房把饭菜热一热,等热好饭菜,哥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对对对,不说这些。”宋碧螺吸了吸鼻,勉强笑着起身:“你和玄机在这说说话,我和你爹去厨房再烧几个菜,等你哥来了咱们五个啊一块过节。”

    她说着同邵阳一起往厨房走去。

    见爹娘走远了,邵馨才敢朝玄机竖大拇指:“勇士,我敬你一杯。”说着倒满两杯茶,还没碰杯,自己倒是先干了。

    “不敢当。”玄机心情不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心情不好不仅仅是因为玄璠的婚事,还有刚刚的口不择言,邵伯母是长辈,她后悔自己不该把话说绝,让邵伯母下不来台。

    “玄机哥哥,我想问你点事情。”邵馨扭捏地低头转着自己的麻花辫。

    看她这神情,玄机当即猜到她想问什么,左不过是和玄灵有关的:“你问便是。”

    邵馨低着头,声音蚊子似的:“那个,就是……你们十位师兄弟可都曾婚配?”

    “就比如像我哥这样的,虽然打小定亲,但是你却不知道的这种。”她补充说道。

    “你这问题问的……”玄机本就黑的脸当下更黑了……

    她挑眉冷笑一声:“你是想问你玄灵哥哥有没有定亲或是有没有相好的女子吧。”

    “用不着拐弯抹角。”她手搭在桌子上,两条腿随意地晃荡着,没一点儿正经样子。

    “那他到底有没有嘛?”邵馨有些着急,若玄灵哥哥也和哥哥一样定过亲……

    她光是这样想着,竟险些落出泪来。

    玄机见她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却没直接告诉她,反而不要脸地淡定要挟:“你若是告诉我你们是如何认识、你又是如何看上他的,我便告诉你。”

    “是我先问你的。”玄机越是不告诉她,她越是迫切地想知道。

    “爱说不说。”玄机跷起二郎腿,抓一把桌上的瓜子,慢悠悠地嗑起来。

    她笃定邵馨会说。

    果然没一会儿邵馨败下阵来,服软道:“好嘛好嘛,我说完你可得告诉我。”

    “这个自然。”玄机咧嘴一笑,眼下有故事听,她懒得再去想玄璠定亲的事。

    还未开口,邵馨先是长叹一声,才道:“去年下元节,那是我第一次去鹤山道院,上山的时候,天还是晴的,到了道院,爹娘去找监院说话,我便四处闲逛,第一次去鹤山,看什么都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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