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璠放下筷子起身，走过去开门，却在开门的一瞬定在原地。
她怎么来了……
玄机好奇歪头去看，好温婉的女子，只是玄璠师兄这般反应，难不成她就是——
赵莫栖？
玄机放下碗筷，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的人瞧，丹唇皓齿，明眸善睐，杏脸桃腮，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至腰间，未戴任何配饰，浅蓝色的衣裙显得她更温婉恬雅，脚上是弓样浅色绣花小鞋，约莫是缠了足的。
玄机抬头，看见她变得泪盈盈的双眼，只听得玄璠冷静唤道：“莫栖。”
“怀安，我能进去吗？”
邵宁，字怀安，道名玄璠，从会说话时起，她便叫他怀安。
可怀安一隅，心难将栖。
站在门外的赵莫栖浅浅一笑，眼中却是无尽悲凉。
玄璠的手仍搭在门栓上，他没回答，尽管背对着，玄机也能猜出他此刻的神情。
大家还在面面相觑时，宋碧螺笑着起身，把赵莫栖拉进院内：“我们还未动筷，莫栖也坐下一起吃吧，来，挨着宁儿坐。”
说着将赵莫栖按在旁边的石凳上。
玄璠关上门，转身面无表情地来到石桌旁坐下，大家都不动筷，邵馨左瞅瞅右看看，恹恹放下手中的筷子，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邵馨自是没什么好顾虑的，直言道：“赵姐姐，今日中秋，你怎么不在家过节呀？”
言外之意，饭点过来做什么……
“馨儿！”
宋碧螺一个眼刀过去，邵馨气呼呼地低下脑袋，赵莫栖温柔含笑朝宋碧螺摇了摇头，又朝着大伙道：“天刚擦黑，酒肆今日生意好，所以还没来得及过节。”
她抿唇轻咬下嘴唇，含情脉脉地看向玄璠：“我估摸怀安今日应会休沐回来，便过来看看。”
“怀安，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的，对吗？”
她期许地等着，玄璠既没转头看她，也没回答。
她低头自嘲一笑，抬眸瞥见他面前倒满酒的酒杯，她心中憋闷，赌气快速拿过酒杯，杯中酒一口下肚，激得她一阵急咳。
“你这是做什么！”
玄璠一把夺过酒杯，眼含薄怒。
“只有这样你才肯看我一眼，才会同我说上几句话。”
她双眼含泪，质问出声：“不是吗？”
玄璠躲开她的目光，将酒杯放回桌上，转过头不去看她。
“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就算当着外人的面，你也不肯给我留一丝情面吗？”
当头一棒，很显然这个“外人”指的是玄机。
她哪见过这种场面，尴尬道：“伯父伯母，你们有家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她站起身，宋碧螺也连忙起身：“来，玄机，咱们去厨房，我给你包几个月饼你带回去吃，都是你伯父亲手做的。”
说着，拉着玄机往厨房走，邵阳点头附和：“对对对，多拿几块尝尝。”
说完自己也起身跟了过去。
邵馨待着没趣儿，索性回了自己屋子。
此刻院内银杏树下，只剩下玄璠和赵莫栖，赵莫栖抹去面上泪水，苦笑道：“这位黑面道长我曾见过的，有一年去鹤山，是他给我解的签，那时他还没这么高，他说我的签是上上签，心中所求定能如愿。”
“你说，他算的准不准？我是该继续信他还是……”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怀安仍不肯看她，仅仅半张侧脸都透露出不耐，她不知此刻自己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
“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她冷笑，好讽刺的画面，中秋佳节，满桌珍馐，身侧的未婚夫却对她不屑一顾。
“莫栖。”玄璠终于开口，仅这两字对他来说却犹如泰山压顶，他长吸几口气，皱眉看向她：“六年前，我同你说解除婚约，此后每年，我都登门劝解，可你不愿，更是立誓哪怕一辈子不嫁也要等我娶你，可我同你说了千百次，我此生不娶妻，但你从来不当真，只一味地用这婚约折磨自己，让自己每日在哀怨痛苦中度过，这非我所愿。”
“这几年上你家提亲的男子不在少数，你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大好年华。”
赵莫栖掩面哭泣，玄璠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因他心中并未起丝毫波澜：“这些话我已说过许多次，二十一年前你我父母口头之约，于你我二人指腹为婚，这婚约对你来说是折磨是桎梏，对我来说也是，你我父母都已不再纠结过往，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肯放过自己。”
他异常冷静，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怜悯。
“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赵莫栖梨花带雨，满目凄凉，“我喜欢你有错吗？”
玄璠垂下眼帘不知怎么回答，赵莫栖突然冷笑出声，玄璠抬眼，那是一种苍凉到极致的笑。
此刻的赵莫栖无所畏惧，冷冷地看着玄璠：“我知道，从你第一次让我退婚开始，你就不像小时候那般对我好了，你有不喜欢我的自由，那我便也有喜欢你的自由，我不强迫你喜欢，同样的，你也不要将你的思想强加给我让我不要喜欢你。”
“……莫栖。”玄璠如鲠在喉，她说的没错，他无权干涉她的喜好。
此时玄机穿过连廊来到前头茶馆，宋碧螺塞给她好几袋月饼和糕点，她上午买的蛋糕在茶馆的冰室里放着，宋碧螺给她取出来后，两人简单道别，宋碧螺还让她常来茶馆喝茶，她自是点头应和。
玄机正要转身离开，邵馨喘着粗气跑过来，两条辫子甩得左右飞舞，她将一本书递给玄机，踮脚在她耳边悄悄道：“我哥之前给我的杂志，我读完了，我觉得玄灵哥哥会喜欢，你帮我捎给他，别说是我给的，我怕他不要。”
“放心。”玄机悄咪咪地给她打掩护，随即她故意大声说道：“谢谢馨儿妹妹送书给我。”
这句是说给一旁的宋碧螺听的。
宋碧螺显然没有怀疑什么，玄机挤眉弄眼地同邵馨挥手，接着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远，她面上的笑渐渐僵硬，直到消失在脸上，她将杂志塞进怀里，一手拎着糕点和月饼，一手拎着蛋糕往鹤山道院的方向走，现在天刚黑，她打算腿着走回去。
前头那条街有路灯，玄机正想拐弯往前街走，便在转角路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灰色长衫，戴着檐帽，垂着眼帘直直站在墙边。
玄机吐气一笑，看来师兄还是放心不下她。
她小跑过去，立于墙边的玄明察觉到声响，抬起眼帘朝她看过去，目光相交的那一瞬，他眼眸如星闪烁，笑着看她跑向他。
“师兄，你怎么来了？”
玄机喘着粗气问。
“来城里办些事，正好就在玄璠家附近，想着等你一同回去。”
玄明随手拎过玄机手中的东西，他瞄了眼自己手中还没来得及放入袖中的小木盒，微有些紧张。
“你在这等了多久？可吃过饭了？”玄机也注意到玄明手中的小木盒，褐红色四角雕花，像是装发簪的首饰盒。
“没等多久，刚到，中午在家和家里人吃了午饭。”
两人并肩走在街头，街上行人不多，大约都聚在家里过节。
玄明看着自己和玄机投在地上的影子，轻声慢问：“你呢？”
“我也只吃了午饭，等回到道院，咱们四个在西袇房一起吃月饼糕点，我还买了块蛋糕，玄灵肯定喜欢。”
可惜玄璠师兄家那满桌菜肴，她一口也没吃上，也不知道眼下玄璠师兄和赵莫栖……
玄机甩甩头，静静地跟在玄明身侧，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人声渐多，她才发觉到了码头。
“这船走枫津河，咱们在津桥村下船，走不到一里路就能到鹤山，坐船快些。”
玄明小心翼翼地解释，她第一次下山，今日恐是走了一天，坐船也好让她能歇歇脚。
十日后她便要下山游历，若走水路……他怕她没坐过船会头晕，今晚他带她坐船回鹤山，也算是让她能提前适应适应。
玄机跟着玄明上船，摇橹船的船桨在船娘手中左右摆动，驶出码头后周遭安静了不少，船上很静，四下也很静，船娘轻哼小调，玄机在船篷里看着跳跃的烛火发呆。
“你，不开心？”
她从玄璠家出来后，他就察觉她情绪不高，许是玄璠家没留她吃晚饭，所以她才不开心？
玄明的声音很轻，带着确定结果又不敢确定原因的试探。
“算不上不开心。”她抬起眼帘望向看不到尽头的枫津河，一双瑞凤眼不知何时添了抹清冷的悲悯。
“只是，有个喜欢了挺长时间的，东西，现在决定不喜欢了，有些不习惯而已。”
她低头苦笑，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喜欢甚为廉价，禁不起冲击，任何阻碍都会让她放弃。
她说的……是玄璠吧……
玄明心中发苦，他之前只是怀疑她对玄璠有好感，一个月前的中元节，她和玄璠被罚跪神堂，他在神堂门外听到他俩的对话，那天，他便明了，她心里喜欢玄璠。
只因那天她说了句：“你的青玉簪真漂亮……”
玄明晓得，她说的是青玉簪，实则是戴青玉簪的人。饶是如此，他还是没忍住，此刻褐红色四角雕花的首饰盒里装着的便是发簪。
是他下午到城里买的，是一根秀气的青玉竹叶簪，因她喜欢翠竹和青玉。
她不用再羡慕别人有青玉簪，只是眼下，他不知该如何送给她。
他恐她睹物思人再添伤心，看来今日，在玄璠家里还发生了其他事情，不单是没留她吃晚饭这么简单。
他将首饰盒收于袖中，决定另寻个时间再送给她。
“喜欢了许久的……东西，很难轻易放下，但既然决定不再喜欢，那就慢慢放下，总归是能放下的。”
他知道自己嘴笨不会劝人，可道理就是这番道理，他也知道她都明白，不过眼下看来，似乎效果还不错。
起码，她笑了。
“师兄，你这话说的和没说一样。”
玄机笑着怼他，有人在旁开解聊天，总好过一个人慢慢消化。
她将这份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感情深埋在心底，从今日起，这份高处之上骤然跌落的喜欢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她永远记得那晚的月光下，宛若谪仙下凡的邵玄璠。
这份喜欢，她偷偷藏起，如今夜枫津河被船桨拨弄的河水，想起时深切，忘却时，便也淡如流水。
一路上，两人聊了许多，下船走到鹤山山脚的来鹤亭时，玄机腿疼得厉害，玄明二话没说将她背起。
鹤山高六十米，此刻，他觉得鹤山矮了些，若能再高些，他就能背她久些。
她怎么来了……
玄机好奇歪头去看，好温婉的女子，只是玄璠师兄这般反应，难不成她就是——
赵莫栖？
玄机放下碗筷，直勾勾地盯着门外的人瞧，丹唇皓齿，明眸善睐，杏脸桃腮，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垂至腰间，未戴任何配饰，浅蓝色的衣裙显得她更温婉恬雅，脚上是弓样浅色绣花小鞋，约莫是缠了足的。
玄机抬头，看见她变得泪盈盈的双眼，只听得玄璠冷静唤道：“莫栖。”
“怀安，我能进去吗？”
邵宁，字怀安，道名玄璠，从会说话时起，她便叫他怀安。
可怀安一隅，心难将栖。
站在门外的赵莫栖浅浅一笑，眼中却是无尽悲凉。
玄璠的手仍搭在门栓上，他没回答，尽管背对着，玄机也能猜出他此刻的神情。
大家还在面面相觑时，宋碧螺笑着起身，把赵莫栖拉进院内：“我们还未动筷，莫栖也坐下一起吃吧，来，挨着宁儿坐。”
说着将赵莫栖按在旁边的石凳上。
玄璠关上门，转身面无表情地来到石桌旁坐下，大家都不动筷，邵馨左瞅瞅右看看，恹恹放下手中的筷子，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邵馨自是没什么好顾虑的，直言道：“赵姐姐，今日中秋，你怎么不在家过节呀？”
言外之意，饭点过来做什么……
“馨儿！”
宋碧螺一个眼刀过去，邵馨气呼呼地低下脑袋，赵莫栖温柔含笑朝宋碧螺摇了摇头，又朝着大伙道：“天刚擦黑，酒肆今日生意好，所以还没来得及过节。”
她抿唇轻咬下嘴唇，含情脉脉地看向玄璠：“我估摸怀安今日应会休沐回来，便过来看看。”
“怀安，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的，对吗？”
她期许地等着，玄璠既没转头看她，也没回答。
她低头自嘲一笑，抬眸瞥见他面前倒满酒的酒杯，她心中憋闷，赌气快速拿过酒杯，杯中酒一口下肚，激得她一阵急咳。
“你这是做什么！”
玄璠一把夺过酒杯，眼含薄怒。
“只有这样你才肯看我一眼，才会同我说上几句话。”
她双眼含泪，质问出声：“不是吗？”
玄璠躲开她的目光，将酒杯放回桌上，转过头不去看她。
“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就算当着外人的面，你也不肯给我留一丝情面吗？”
当头一棒，很显然这个“外人”指的是玄机。
她哪见过这种场面，尴尬道：“伯父伯母，你们有家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
她站起身，宋碧螺也连忙起身：“来，玄机，咱们去厨房，我给你包几个月饼你带回去吃，都是你伯父亲手做的。”
说着，拉着玄机往厨房走，邵阳点头附和：“对对对，多拿几块尝尝。”
说完自己也起身跟了过去。
邵馨待着没趣儿，索性回了自己屋子。
此刻院内银杏树下，只剩下玄璠和赵莫栖，赵莫栖抹去面上泪水，苦笑道：“这位黑面道长我曾见过的，有一年去鹤山，是他给我解的签，那时他还没这么高，他说我的签是上上签，心中所求定能如愿。”
“你说，他算的准不准？我是该继续信他还是……”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怀安仍不肯看她，仅仅半张侧脸都透露出不耐，她不知此刻自己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
“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她冷笑，好讽刺的画面，中秋佳节，满桌珍馐，身侧的未婚夫却对她不屑一顾。
“莫栖。”玄璠终于开口，仅这两字对他来说却犹如泰山压顶，他长吸几口气，皱眉看向她：“六年前，我同你说解除婚约，此后每年，我都登门劝解，可你不愿，更是立誓哪怕一辈子不嫁也要等我娶你，可我同你说了千百次，我此生不娶妻，但你从来不当真，只一味地用这婚约折磨自己，让自己每日在哀怨痛苦中度过，这非我所愿。”
“这几年上你家提亲的男子不在少数，你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大好年华。”
赵莫栖掩面哭泣，玄璠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因他心中并未起丝毫波澜：“这些话我已说过许多次，二十一年前你我父母口头之约，于你我二人指腹为婚，这婚约对你来说是折磨是桎梏，对我来说也是，你我父母都已不再纠结过往，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肯放过自己。”
他异常冷静，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怜悯。
“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赵莫栖梨花带雨，满目凄凉，“我喜欢你有错吗？”
玄璠垂下眼帘不知怎么回答，赵莫栖突然冷笑出声，玄璠抬眼，那是一种苍凉到极致的笑。
此刻的赵莫栖无所畏惧，冷冷地看着玄璠：“我知道，从你第一次让我退婚开始，你就不像小时候那般对我好了，你有不喜欢我的自由，那我便也有喜欢你的自由，我不强迫你喜欢，同样的，你也不要将你的思想强加给我让我不要喜欢你。”
“……莫栖。”玄璠如鲠在喉，她说的没错，他无权干涉她的喜好。
此时玄机穿过连廊来到前头茶馆，宋碧螺塞给她好几袋月饼和糕点，她上午买的蛋糕在茶馆的冰室里放着，宋碧螺给她取出来后，两人简单道别，宋碧螺还让她常来茶馆喝茶，她自是点头应和。
玄机正要转身离开，邵馨喘着粗气跑过来，两条辫子甩得左右飞舞，她将一本书递给玄机，踮脚在她耳边悄悄道：“我哥之前给我的杂志，我读完了，我觉得玄灵哥哥会喜欢，你帮我捎给他，别说是我给的，我怕他不要。”
“放心。”玄机悄咪咪地给她打掩护，随即她故意大声说道：“谢谢馨儿妹妹送书给我。”
这句是说给一旁的宋碧螺听的。
宋碧螺显然没有怀疑什么，玄机挤眉弄眼地同邵馨挥手，接着转身离开。
刚走出两步远，她面上的笑渐渐僵硬，直到消失在脸上，她将杂志塞进怀里，一手拎着糕点和月饼，一手拎着蛋糕往鹤山道院的方向走，现在天刚黑，她打算腿着走回去。
前头那条街有路灯，玄机正想拐弯往前街走，便在转角路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青灰色长衫，戴着檐帽，垂着眼帘直直站在墙边。
玄机吐气一笑，看来师兄还是放心不下她。
她小跑过去，立于墙边的玄明察觉到声响，抬起眼帘朝她看过去，目光相交的那一瞬，他眼眸如星闪烁，笑着看她跑向他。
“师兄，你怎么来了？”
玄机喘着粗气问。
“来城里办些事，正好就在玄璠家附近，想着等你一同回去。”
玄明随手拎过玄机手中的东西，他瞄了眼自己手中还没来得及放入袖中的小木盒，微有些紧张。
“你在这等了多久？可吃过饭了？”玄机也注意到玄明手中的小木盒，褐红色四角雕花，像是装发簪的首饰盒。
“没等多久，刚到，中午在家和家里人吃了午饭。”
两人并肩走在街头，街上行人不多，大约都聚在家里过节。
玄明看着自己和玄机投在地上的影子，轻声慢问：“你呢？”
“我也只吃了午饭，等回到道院，咱们四个在西袇房一起吃月饼糕点，我还买了块蛋糕，玄灵肯定喜欢。”
可惜玄璠师兄家那满桌菜肴，她一口也没吃上，也不知道眼下玄璠师兄和赵莫栖……
玄机甩甩头，静静地跟在玄明身侧，不知走了多久，四周人声渐多，她才发觉到了码头。
“这船走枫津河，咱们在津桥村下船，走不到一里路就能到鹤山，坐船快些。”
玄明小心翼翼地解释，她第一次下山，今日恐是走了一天，坐船也好让她能歇歇脚。
十日后她便要下山游历，若走水路……他怕她没坐过船会头晕，今晚他带她坐船回鹤山，也算是让她能提前适应适应。
玄机跟着玄明上船，摇橹船的船桨在船娘手中左右摆动，驶出码头后周遭安静了不少，船上很静，四下也很静，船娘轻哼小调，玄机在船篷里看着跳跃的烛火发呆。
“你，不开心？”
她从玄璠家出来后，他就察觉她情绪不高，许是玄璠家没留她吃晚饭，所以她才不开心？
玄明的声音很轻，带着确定结果又不敢确定原因的试探。
“算不上不开心。”她抬起眼帘望向看不到尽头的枫津河，一双瑞凤眼不知何时添了抹清冷的悲悯。
“只是，有个喜欢了挺长时间的，东西，现在决定不喜欢了，有些不习惯而已。”
她低头苦笑，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喜欢甚为廉价，禁不起冲击，任何阻碍都会让她放弃。
她说的……是玄璠吧……
玄明心中发苦，他之前只是怀疑她对玄璠有好感，一个月前的中元节，她和玄璠被罚跪神堂，他在神堂门外听到他俩的对话，那天，他便明了，她心里喜欢玄璠。
只因那天她说了句：“你的青玉簪真漂亮……”
玄明晓得，她说的是青玉簪，实则是戴青玉簪的人。饶是如此，他还是没忍住，此刻褐红色四角雕花的首饰盒里装着的便是发簪。
是他下午到城里买的，是一根秀气的青玉竹叶簪，因她喜欢翠竹和青玉。
她不用再羡慕别人有青玉簪，只是眼下，他不知该如何送给她。
他恐她睹物思人再添伤心，看来今日，在玄璠家里还发生了其他事情，不单是没留她吃晚饭这么简单。
他将首饰盒收于袖中，决定另寻个时间再送给她。
“喜欢了许久的……东西，很难轻易放下，但既然决定不再喜欢，那就慢慢放下，总归是能放下的。”
他知道自己嘴笨不会劝人，可道理就是这番道理，他也知道她都明白，不过眼下看来，似乎效果还不错。
起码，她笑了。
“师兄，你这话说的和没说一样。”
玄机笑着怼他，有人在旁开解聊天，总好过一个人慢慢消化。
她将这份自以为无人知晓的感情深埋在心底，从今日起，这份高处之上骤然跌落的喜欢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她永远记得那晚的月光下，宛若谪仙下凡的邵玄璠。
这份喜欢，她偷偷藏起，如今夜枫津河被船桨拨弄的河水，想起时深切，忘却时，便也淡如流水。
一路上，两人聊了许多，下船走到鹤山山脚的来鹤亭时，玄机腿疼得厉害，玄明二话没说将她背起。
鹤山高六十米，此刻，他觉得鹤山矮了些，若能再高些，他就能背她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