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非遗”的报名海选日如期到来。
这是近年来在强调非遗保护的大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一档非遗文化宣传综艺。
节目组面向全社会征集各种冷门非遗行业的人士，以“专业人士带着人气嘉宾体验非遗文化”为主打形式，向大众科普非遗知识。
在传统戏曲中，粤剧一直处于较为边缘的地位。
季棉虽独自钟情于此二十余年，也不免为大众接触不到粤剧之美而难过。
“心动非遗”是个弘扬粤剧文化的好机会，但季棉觉得自己的冰块性格和综艺有壁，担心被观众嫌弃，所以并未动过报名的念头。
直到丁执中把报名表放在她面前。
海选片场设在会城郊外的一个影棚里，距离季棉剧团所在的老城区很远。
她坐在公交车上，心里十分忐忑。
要想入选，不能不通过海选评审——余谨。
然而余谨和她大学时关系很差。他们一个冷淡，一个桀骜，性格不对付，本来就很生疏。
他见到她总是忽冷忽热，怪言怪语，好像处处看她不顺眼似的。
季棉向来对人情看得极淡，不喜欢揣测他人心思，于是对他刻意回避，只把他当空气。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更使他们的关系恶化到极点：
余谨和学生会副会长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还背上了处分。
事后，季棉奉老师之命去找他了解情况。
而他竟然一副受伤愤怒的样子。
夏夜的星空下，余谨背靠一棵木棉树，半个高挺笔直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那张英俊锋利的面孔上挂满红肿和淤青。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唇角的血迹，抬眼，望向她。
余谨的眸光里尽是嘲弄和讽刺。
“学姐，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此后，余谨退出了学生会。偶尔在校园里见到她，他直接转身就走，脸色极臭。
她偶然听见他和别人说：“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
他又算哪棵小白菜？
她还不喜欢他呢！
季棉也不是好惹的，同样用冷冰冰的臭脸回敬。
她很快毕业，两人更是形同陌路。
直到现在，再度重逢。
季棉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种和余谨重逢的画面，却都以不欢而散告终。
她甚至鬼使神差地幻想自己靠着“绵绵”向他求情：鱼老师，看看我，我不是季棉，是你亲爱的绵绵呀……
感觉会死得更惨。
到了海选片场，人声嘈杂，人潮涌动。季棉正在张望着，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头。
她回过身。
“季棉，还真是你啊！”一个女声夸张地叫道。
眼前的女人一头巨大卷发，染成了金褐色。妆容浓艳，脸颊上有填充物的痕迹。
女人穿一条紧身短裙，正笑盈盈地望着季棉。
“你不会还留在粤剧团吧？”她问。
季棉的面孔依然淡淡的。
她睫毛闪了闪，平静地说：“郑婉，好久不见。”
郑婉是季棉曾经在晚灯粤剧团的同门，后来独自退团。季棉听说她好像转投了影视行业。
她看似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脸上的笑容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我听人说，丁执中打算把剧团整个关了，换笔钱去做生意。”
“我当时就告诉那人，这传言太离谱了。”
“晚灯怎么可能倒呢，不是还有台柱子季小姐吗？”
“不会是真的吧，季棉？”
郑婉的话语似机关枪。
她的手心热热的，盖在季棉肩膀上，就像一个不舒服的戳记。
季棉伸手，慢慢把郑婉拨开。
她侧过脸直视那双浓烈眼影下的狐狸眼：“所以，我不就来这了。”
“哈哈，你太幽默了！”
郑婉依然在笑：“我当初就跟丁执中说，搞粤剧挣不到钱，他还不死心。幸好我走得早呢，还是当明星能赚钱！”
“季台柱子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像我一样，早日从剧团出来，接几部电视剧啊。”
季棉直白地说：“没演技。”
“都是为了生活，哪有什么演技。”郑婉眨眨眼睛，“不过，你也来参加海选，这就有些难办了。”
“毕竟我们都是——粤、剧、演、员。”她轻飘飘地说。
“你不是电视剧明星吗。”季棉冷冷地说。
“影视寒冬，接不到活，出来接点综艺咯。”
郑婉语气悠闲，“毕竟，这节目虽然无聊，但说不定能红。”
“有余谨在么，和他炒个绯闻，身价就能涨三倍；真泡到他，那就是中头彩了。”
郑婉盯着她：“莫非季台柱子也正有此意？”
季棉简直不想与之为伍。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报名表和节目资料，照着念出白纸黑字：“你搞错了，我来传承千年艺术，弘扬非遗文化。”
“这样啊，那你可得跟我竞争了。毕竟节目里各行各业只挑一个传承人，不能有两个粤剧演员啊。”
“多谢提醒，电视剧明星。”季棉拔腿就走，不再理会。
郑婉站在人潮之中，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半晌，她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台柱子还是那么天真。”
季棉被安排在最后一场面试，她怀疑是余谨搞的鬼。
她在海选片场等了五个多小时，从烈日当头等到天色擦黑。正值夏末，影棚外的露天空地闷热难耐。
不住有人从影棚里出来，流着眼泪，肩膀耸动，与停在原地的季棉擦肩而过，向外走去。
只是一档综艺而已，至于吗？
但是季棉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许多非遗行业原本小众冷门，几乎无人问津。如今却突然得到和当红顶流联系在一起，增加曝光的机会。
这对包括季棉在内的很多从业者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
而许多冷门绝学，就是在漫长的等待中，默默消失，不知所终。
季棉等到四肢都僵硬了，影棚里头的工作人员才出来，叫一声：“晚灯粤剧团，郑婉，季棉。”
季棉转过头，看见郑婉站在她身旁，笑容十分得意。
郑婉从她身边飞快地蹭了进去，甚至还在她肩头上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无视了季棉和工作人员，朝影棚里高声地兴奋叫道：“余谨老师——”
在郑婉的身影之后，一点鲜艳的殷红从中浮现出来，迎着影棚明亮的灯光。
像在沉沦的昏暗傍晚里，举起猎猎招扬的旗。
光明尽处，染着一头红发的男人坐在影棚尽头的评委席后。
在火焰般燃烧的赤红发色之下，是那张英俊锐利到令人不得不避其锋芒的脸。
余谨。
季棉记得，当年在大学校园里，余谨就是靠着这张脸恃美行凶，俘虏了无数个小女孩的芳心。
眉眼深邃，鼻梁高直，唇线鲜明，五官比例准确到有一种令人惊叹的侵略性。
线条极尽凌厉流畅，如同名匠雕刻的大卫像，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却又不敢直接与之对视，害怕会被光芒灼伤。
青涩而张狂的余谨站在临时搭建的简陋舞台上，却把那里变成了世界中心的体育馆演出现场。
他仅仅用一把电吉他，一支麦克风，就可以献出令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音乐。
他随意地披着一件二手的vintage皮衣，破洞黑牛仔裤的两条笔直裤管勾勒出劲瘦而有力的美好身形。
脚上那双用亮色丙烯画满涂鸦的马丁靴，随着和弦一下一下踏着舞台地面。
在尖叫声中，他勾起唇。
“下一首不唱摇滚了，换首情歌。”
“不过，名字还没想好。”
那时的季棉作为学生会工作人员，在舞台后台听见余谨很臭屁地说：“先让你们听听demo，以后再听正式版。”
“放心，等我成了大明星，所有专辑照样公开音源，免费听，不收钱。”
如今的大明星余谨坐在她面前，脸庞依旧标准到无可指摘。
经过年岁的淬炼，原本那份透明张狂的少年感沉淀了下去，却反而把脸部线条衬得更加凝重而凌厉。
就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宝剑，更引人流连想象。
此刻。
红发下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眸闪着夺目而冰冷的光，如宝剑出鞘，朝她直扫而来。
他开口，冷冷地对郑婉道：“安静点。”
声音低沉而有力。
好像觉得她打扰到了他优哉游哉的等候。
他手上拿着一张报名表。
余谨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然后抬起头。
眉目带着巨大玩味和揶揄，唇角钩子似的勾起，像是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终于迎来猎物。
他启唇，出声。
语气极尽随意与散漫。
而眼瞳却沉如深潭，闪闪发亮，几乎要把人整个装进去。
他问：
“你们哪个是季棉？”
这是近年来在强调非遗保护的大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一档非遗文化宣传综艺。
节目组面向全社会征集各种冷门非遗行业的人士，以“专业人士带着人气嘉宾体验非遗文化”为主打形式，向大众科普非遗知识。
在传统戏曲中，粤剧一直处于较为边缘的地位。
季棉虽独自钟情于此二十余年，也不免为大众接触不到粤剧之美而难过。
“心动非遗”是个弘扬粤剧文化的好机会，但季棉觉得自己的冰块性格和综艺有壁，担心被观众嫌弃，所以并未动过报名的念头。
直到丁执中把报名表放在她面前。
海选片场设在会城郊外的一个影棚里，距离季棉剧团所在的老城区很远。
她坐在公交车上，心里十分忐忑。
要想入选，不能不通过海选评审——余谨。
然而余谨和她大学时关系很差。他们一个冷淡，一个桀骜，性格不对付，本来就很生疏。
他见到她总是忽冷忽热，怪言怪语，好像处处看她不顺眼似的。
季棉向来对人情看得极淡，不喜欢揣测他人心思，于是对他刻意回避，只把他当空气。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更使他们的关系恶化到极点：
余谨和学生会副会长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架，还背上了处分。
事后，季棉奉老师之命去找他了解情况。
而他竟然一副受伤愤怒的样子。
夏夜的星空下，余谨背靠一棵木棉树，半个高挺笔直的身影隐没在黑暗里。
那张英俊锋利的面孔上挂满红肿和淤青。他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唇角的血迹，抬眼，望向她。
余谨的眸光里尽是嘲弄和讽刺。
“学姐，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
此后，余谨退出了学生会。偶尔在校园里见到她，他直接转身就走，脸色极臭。
她偶然听见他和别人说：“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
他又算哪棵小白菜？
她还不喜欢他呢！
季棉也不是好惹的，同样用冷冰冰的臭脸回敬。
她很快毕业，两人更是形同陌路。
直到现在，再度重逢。
季棉在脑海中想象了无数种和余谨重逢的画面，却都以不欢而散告终。
她甚至鬼使神差地幻想自己靠着“绵绵”向他求情：鱼老师，看看我，我不是季棉，是你亲爱的绵绵呀……
感觉会死得更惨。
到了海选片场，人声嘈杂，人潮涌动。季棉正在张望着，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头。
她回过身。
“季棉，还真是你啊！”一个女声夸张地叫道。
眼前的女人一头巨大卷发，染成了金褐色。妆容浓艳，脸颊上有填充物的痕迹。
女人穿一条紧身短裙，正笑盈盈地望着季棉。
“你不会还留在粤剧团吧？”她问。
季棉的面孔依然淡淡的。
她睫毛闪了闪，平静地说：“郑婉，好久不见。”
郑婉是季棉曾经在晚灯粤剧团的同门，后来独自退团。季棉听说她好像转投了影视行业。
她看似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脸上的笑容透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我听人说，丁执中打算把剧团整个关了，换笔钱去做生意。”
“我当时就告诉那人，这传言太离谱了。”
“晚灯怎么可能倒呢，不是还有台柱子季小姐吗？”
“不会是真的吧，季棉？”
郑婉的话语似机关枪。
她的手心热热的，盖在季棉肩膀上，就像一个不舒服的戳记。
季棉伸手，慢慢把郑婉拨开。
她侧过脸直视那双浓烈眼影下的狐狸眼：“所以，我不就来这了。”
“哈哈，你太幽默了！”
郑婉依然在笑：“我当初就跟丁执中说，搞粤剧挣不到钱，他还不死心。幸好我走得早呢，还是当明星能赚钱！”
“季台柱子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像我一样，早日从剧团出来，接几部电视剧啊。”
季棉直白地说：“没演技。”
“都是为了生活，哪有什么演技。”郑婉眨眨眼睛，“不过，你也来参加海选，这就有些难办了。”
“毕竟我们都是——粤、剧、演、员。”她轻飘飘地说。
“你不是电视剧明星吗。”季棉冷冷地说。
“影视寒冬，接不到活，出来接点综艺咯。”
郑婉语气悠闲，“毕竟，这节目虽然无聊，但说不定能红。”
“有余谨在么，和他炒个绯闻，身价就能涨三倍；真泡到他，那就是中头彩了。”
郑婉盯着她：“莫非季台柱子也正有此意？”
季棉简直不想与之为伍。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报名表和节目资料，照着念出白纸黑字：“你搞错了，我来传承千年艺术，弘扬非遗文化。”
“这样啊，那你可得跟我竞争了。毕竟节目里各行各业只挑一个传承人，不能有两个粤剧演员啊。”
“多谢提醒，电视剧明星。”季棉拔腿就走，不再理会。
郑婉站在人潮之中，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
半晌，她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台柱子还是那么天真。”
季棉被安排在最后一场面试，她怀疑是余谨搞的鬼。
她在海选片场等了五个多小时，从烈日当头等到天色擦黑。正值夏末，影棚外的露天空地闷热难耐。
不住有人从影棚里出来，流着眼泪，肩膀耸动，与停在原地的季棉擦肩而过，向外走去。
只是一档综艺而已，至于吗？
但是季棉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许多非遗行业原本小众冷门，几乎无人问津。如今却突然得到和当红顶流联系在一起，增加曝光的机会。
这对包括季棉在内的很多从业者来说，实在太难得了。
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
而许多冷门绝学，就是在漫长的等待中，默默消失，不知所终。
季棉等到四肢都僵硬了，影棚里头的工作人员才出来，叫一声：“晚灯粤剧团，郑婉，季棉。”
季棉转过头，看见郑婉站在她身旁，笑容十分得意。
郑婉从她身边飞快地蹭了进去，甚至还在她肩头上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无视了季棉和工作人员，朝影棚里高声地兴奋叫道：“余谨老师——”
在郑婉的身影之后，一点鲜艳的殷红从中浮现出来，迎着影棚明亮的灯光。
像在沉沦的昏暗傍晚里，举起猎猎招扬的旗。
光明尽处，染着一头红发的男人坐在影棚尽头的评委席后。
在火焰般燃烧的赤红发色之下，是那张英俊锐利到令人不得不避其锋芒的脸。
余谨。
季棉记得，当年在大学校园里，余谨就是靠着这张脸恃美行凶，俘虏了无数个小女孩的芳心。
眉眼深邃，鼻梁高直，唇线鲜明，五官比例准确到有一种令人惊叹的侵略性。
线条极尽凌厉流畅，如同名匠雕刻的大卫像，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却又不敢直接与之对视，害怕会被光芒灼伤。
青涩而张狂的余谨站在临时搭建的简陋舞台上，却把那里变成了世界中心的体育馆演出现场。
他仅仅用一把电吉他，一支麦克风，就可以献出令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音乐。
他随意地披着一件二手的vintage皮衣，破洞黑牛仔裤的两条笔直裤管勾勒出劲瘦而有力的美好身形。
脚上那双用亮色丙烯画满涂鸦的马丁靴，随着和弦一下一下踏着舞台地面。
在尖叫声中，他勾起唇。
“下一首不唱摇滚了，换首情歌。”
“不过，名字还没想好。”
那时的季棉作为学生会工作人员，在舞台后台听见余谨很臭屁地说：“先让你们听听demo，以后再听正式版。”
“放心，等我成了大明星，所有专辑照样公开音源，免费听，不收钱。”
如今的大明星余谨坐在她面前，脸庞依旧标准到无可指摘。
经过年岁的淬炼，原本那份透明张狂的少年感沉淀了下去，却反而把脸部线条衬得更加凝重而凌厉。
就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宝剑，更引人流连想象。
此刻。
红发下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眸闪着夺目而冰冷的光，如宝剑出鞘，朝她直扫而来。
他开口，冷冷地对郑婉道：“安静点。”
声音低沉而有力。
好像觉得她打扰到了他优哉游哉的等候。
他手上拿着一张报名表。
余谨垂下眸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然后抬起头。
眉目带着巨大玩味和揶揄，唇角钩子似的勾起，像是期待这一刻已经太久，终于迎来猎物。
他启唇，出声。
语气极尽随意与散漫。
而眼瞳却沉如深潭，闪闪发亮，几乎要把人整个装进去。
他问：
“你们哪个是季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