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城到宣阳坊，路程并不算漫长。
暮鼓声声还未敲尽，韩府门前就传来车马动静。
前院的小厮们正聚着打牌消闲，听到动静纷纷丢下牌，抬脚奔上前去。
领头的自然是庞五，他搓手干笑着向韩晔道：“阿郎今儿怎的回来这样早？”
韩晔脸上不动，也不看他，只径直向门内走去。
阿郎提早回府的消息，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
水波一圈圈荡漾开，这消息终于传到了后苑的竹榭。
丫鬟从婆子口中得了信，顿时像唬没胆了般，上前去砰砰敲着门板。
“娘子，娘子，阿郎他回来了！”
屋里两人正相对坐着。卢恢一听，立刻就要起身。
“你还怕他？”
韩湄面上无波，却也没有要拦他的意思。
卢恢早已站起来，又是拍灰又是整理衣带：“那是，我怕他怕得紧。哦，差点忘了啊，湄娘你身正不怕影子斜。”
就苦了他，勾引未嫁女的罪名可不是好担当的。
韩湄眼里看着他这副狼狈相，不知怎么，嘴角忍不住勾起。
“若阿兄他破门进来，就说是我邀你来的好了。”
正忙着整理仪表的人一听这话，不免一呆，抬起头来看向她。“湄娘。”
她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放心好了，要真叫他撞见，他高兴还来不及。”
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罪名加在谁头上都受不住。
偏她韩湄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恨嫁，若这传闻扬出去，恐怕她还要因祸得福。
卢恢愣愣地站了会儿，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般摇摇头：“不行，不能败坏你的名声。”
“我这就走。”
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手臂一撑，翻了出去。
还有什么名声好败坏的呢。
她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托腮盯着蜡烛燃烧。
直到听见院外的落地声，才微笑着摇了摇头。
*
后苑此后便一直寂静，简直可以听见春虫幽幽鸣声。
韩晔回府以后，径直去了书房。
方才在衙里用过饭，此刻却又觉得腹里空落落的。
他提笔写了几个字，觉得无法专注，终于还是唤了一份冷淘上来。
又动箸尝了几口，觉得虽然有些冷，但疲惫感着实烟消云散了。
他放下箸，心满意足，悠悠地想一些费脑子的事来。
裴府那边他倒不太担心，总不会为他没去赴一次宴而翻脸的。
至于朝中的事……他想了想。
同许多青年官员一样，他出仕时受过贵人提携，在朝中有信任爱戴的老师。
这个人便是与他同事的长官，中书令张延英。
张延英是个总板着脸的瘦老汉，圣上曾亲口赞他有储相风度。
他出身寒门，并不被朝中任何一股传统门阀势力裹挟，行事起来耿直如储相，所持政见直兀兀的又像魏征。
圣上亲政不久，有心打压门阀，因此张延英额外得他信重。
韩晔吐了口气。
张令是帮助他政治生涯一步步展开的人之一，也是他敬爱的导师。
然而这位导师，最近却在圣上面前碰了钉子。
近来圣上要采良家女入宫，张家恰有女应选。
按说正三品大员，且手握实权，女儿入宫，自然是该封妃位的，再不济也该是个嫔。
圣上却只给了才人的位置，理由是张氏女入宫时冲撞了太后凤辇。
张延英身经百浪，宫闱中事自然无法让他神色生出任何异样。
然而朝中暗里议论的声音，却汹涌如涡旋。
太后出身清河崔氏，皇后出自河东裴氏，均为世家女。
尤其这位崔太后，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当朝大臣大多曾与她交锋，领略过她的厉害。
还是张延英把他叫到身边，安慰他不必替自己操心。
“皇上自有明断的。”他说。
韩晔慢慢搅动着面前的冷淘，不知不觉又皱起了眉头。
老师为避锋芒可以忍辱，他作为老师的学生，却不可以使圣上受蒙蔽。
他想了想，唤来人，“把这碗收下去。”
又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心里却还空荡荡的，索性去了宋观花所居的客房。
*
城外白日里的风其实并不大，但也许是因为掉了眼泪，她一回房里便觉得头疼脑热，自己脱了外裳慢慢地躺下来。
春香着了慌，在榻前跑来跑去，又是端茶，又是说要替她打发人。
“娘子，我托阿郎去请白大夫来瞧瞧吧。”
她咬着牙摇头：“不用。我躺着歇一会便好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哪里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
又忍不住闭上眼，到底是叫韩晔说中了，没心没肺，故而遭了报应。
春香仍是不放心，坐在榻边守着她，隔一会儿便用手摸她额头。
她被春香手背的寒冷吓得牙都颤抖一下，“春香，你多穿上些。”
春香心里也咯噔一下：“娘子外面正暖和着呢。”
最终还是请了白大夫来，把着她的手腕说了几句不要紧的话，又开了几服药。
白大夫坐着看诊，春香就在旁站着，心惊胆战地听。
直到白大夫说了不要紧，才慢慢呼出一口气来。
“娘子，你这副样子可吓死我了，脸红得简直像烤熟了。”
她躺在榻上虽然精神不济，听了白大夫的话心里也松快许多：“好你个贫嘴的，我身体结实着呢，就只是瞧着吓人。”
于是大夫走后，春香坐在榻边伺候她，她闭着眼蒙着被子发汗。
韩晔挑着灯进门的时候，便看见的是她这一副吓死人的模样。
他也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灯柄也晃动一下。“怎么就成这样了？”
春香见阿郎来了，暗里推了推娘子，娘子却像是魇住了般一动不动。
无法，她只好抬头向着阿郎笑道：“娘子纯孝。”
他不买这账，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榻上坐下。
他一坐下，春香便只有站着的份了。
这还不算，他向春香挥了挥手：“我同娘子说几句话。”
等春香带上门，他就推了推她的手：“起来，我知道你醒着。”
她果真睁开眼睛。
他的脸在烛光下看起来很柔和。
殊不知是因为他刚才暗下决心，不和一个病人计较。
她说：“郎君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那就是拿她消遣来了。
他突然握着她的手说：“娘子，恩公的宅子我接过去了，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途。”
她闭着眼睛，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还是称阿爷为恩公。
嘴里说出的却是另一句话：“郎君可知我还在孝期内么？”
他笑了：“知道。”
又说：“我不是早就把娘子聘过来了吗？”
这句轻飘飘的问话如一个惊雷在她耳边炸开。
发烧的脑子也比平日里转得慢，她半天没回神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又皱着眉头，立刻想反驳出声。
脑海里却突然涌上一股念头。
那不是，曾经她为了哄那官媒柳四娘子，编出来的一套说辞吗。
她立刻把手抽出来，压在被子里，转过身去。
他听说了。
不仅听说了，还当真了。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请郎君莫要玩笑。”
他心情很好，和她周旋道：“怎么叫做陈芝麻烂谷子呢？娘子亲口说的，坊内邻居都可以作证。”
听到这话，她额头还是烫的，心里却一下子凉了。
又立马翻过身去，握住他的手：“郎君，这事着实是我做得错了，还求郎君宽恕我。”
做出这事的时候虽然心惊肉跳，过了一阵见没掀起什么风浪，也就逐渐忘却了。
如今才明白过来。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仍然不依不饶，摇着头：“怎么能是做错了呢？娘子自己说的，蒙我垂念旧恩，正好成人之美。”
这语气一时间竟分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话。
她着急了，扭头去寻春香，可春香早已躲到门外去了。
“郎君，这，这终身大事可开不得玩笑！”
他仍然笑着：“是啊，婚姻大事岂容儿戏。”
“聘金娘子都收了，岳母大人的葬仪我也帮忙操办了，只娘子什么时候才肯认我这个夫君呢？”
一时间，她喉间如同哽咽了般，竟说不出话来。
连忙坐起来，连发着烧也顾不得了，两手直把他向门外推：“你出去！出去！”
*
阿郎被娘子赶出门去后好一阵，春香才敢往里面探头探脑，终于溜进门里。
将才她在门外就只听见阿郎的笑声，还有娘子的怒吼，还当他们又在拌嘴开玩笑。
推门一看，娘子就又哭成这样了。
她脸上本来就在发烧，红通通的，现在泪水和着汗水流了满脸。
她抬起头哭道：“春香，我这是烧糊涂了么？”
春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从前做过什么。
只用手巾给她擦眼泪道：“娘子，都是烧糊涂了，睡一觉就过去了。”
她仍然哭着说：“刚才，有人来过吗？”
春香心想怎么没有，刚才还被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嘴上却说：“没有啊，没人来过。”
又好声好气哄了一阵，总算把娘子哄得相信，肯睡下了。
春香靠着榻上的小方几，一脸疲惫，总算忙完了。
方才她在门后虽听得不大真切，“终身大事”几个字却是清清楚楚地钻入了她的耳膜。
她不清楚娘子从前到底与阿郎有什么纠葛，如今看来，便是阿郎给娘子指了门亲事，娘子不乐意了。
她疲倦地叹了口气。
如今裴家娘子既然十拿九稳要过门了，她那自家娘子一跃成为正妻的美梦也做不成了。
只是娘子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如今一桩门第堪堪相对的亲事，对于她来说已是奢侈。
毕竟京城里都在传说，宋家女儿屠了自家的门，又被韩舍人藏起来收作了外室。
暮鼓声声还未敲尽，韩府门前就传来车马动静。
前院的小厮们正聚着打牌消闲，听到动静纷纷丢下牌，抬脚奔上前去。
领头的自然是庞五，他搓手干笑着向韩晔道：“阿郎今儿怎的回来这样早？”
韩晔脸上不动，也不看他，只径直向门内走去。
阿郎提早回府的消息，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中。
水波一圈圈荡漾开，这消息终于传到了后苑的竹榭。
丫鬟从婆子口中得了信，顿时像唬没胆了般，上前去砰砰敲着门板。
“娘子，娘子，阿郎他回来了！”
屋里两人正相对坐着。卢恢一听，立刻就要起身。
“你还怕他？”
韩湄面上无波，却也没有要拦他的意思。
卢恢早已站起来，又是拍灰又是整理衣带：“那是，我怕他怕得紧。哦，差点忘了啊，湄娘你身正不怕影子斜。”
就苦了他，勾引未嫁女的罪名可不是好担当的。
韩湄眼里看着他这副狼狈相，不知怎么，嘴角忍不住勾起。
“若阿兄他破门进来，就说是我邀你来的好了。”
正忙着整理仪表的人一听这话，不免一呆，抬起头来看向她。“湄娘。”
她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放心好了，要真叫他撞见，他高兴还来不及。”
夜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罪名加在谁头上都受不住。
偏她韩湄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恨嫁，若这传闻扬出去，恐怕她还要因祸得福。
卢恢愣愣地站了会儿，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般摇摇头：“不行，不能败坏你的名声。”
“我这就走。”
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手臂一撑，翻了出去。
还有什么名声好败坏的呢。
她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托腮盯着蜡烛燃烧。
直到听见院外的落地声，才微笑着摇了摇头。
*
后苑此后便一直寂静，简直可以听见春虫幽幽鸣声。
韩晔回府以后，径直去了书房。
方才在衙里用过饭，此刻却又觉得腹里空落落的。
他提笔写了几个字，觉得无法专注，终于还是唤了一份冷淘上来。
又动箸尝了几口，觉得虽然有些冷，但疲惫感着实烟消云散了。
他放下箸，心满意足，悠悠地想一些费脑子的事来。
裴府那边他倒不太担心，总不会为他没去赴一次宴而翻脸的。
至于朝中的事……他想了想。
同许多青年官员一样，他出仕时受过贵人提携，在朝中有信任爱戴的老师。
这个人便是与他同事的长官，中书令张延英。
张延英是个总板着脸的瘦老汉，圣上曾亲口赞他有储相风度。
他出身寒门，并不被朝中任何一股传统门阀势力裹挟，行事起来耿直如储相，所持政见直兀兀的又像魏征。
圣上亲政不久，有心打压门阀，因此张延英额外得他信重。
韩晔吐了口气。
张令是帮助他政治生涯一步步展开的人之一，也是他敬爱的导师。
然而这位导师，最近却在圣上面前碰了钉子。
近来圣上要采良家女入宫，张家恰有女应选。
按说正三品大员，且手握实权，女儿入宫，自然是该封妃位的，再不济也该是个嫔。
圣上却只给了才人的位置，理由是张氏女入宫时冲撞了太后凤辇。
张延英身经百浪，宫闱中事自然无法让他神色生出任何异样。
然而朝中暗里议论的声音，却汹涌如涡旋。
太后出身清河崔氏，皇后出自河东裴氏，均为世家女。
尤其这位崔太后，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当朝大臣大多曾与她交锋，领略过她的厉害。
还是张延英把他叫到身边，安慰他不必替自己操心。
“皇上自有明断的。”他说。
韩晔慢慢搅动着面前的冷淘，不知不觉又皱起了眉头。
老师为避锋芒可以忍辱，他作为老师的学生，却不可以使圣上受蒙蔽。
他想了想，唤来人，“把这碗收下去。”
又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心里却还空荡荡的，索性去了宋观花所居的客房。
*
城外白日里的风其实并不大，但也许是因为掉了眼泪，她一回房里便觉得头疼脑热，自己脱了外裳慢慢地躺下来。
春香着了慌，在榻前跑来跑去，又是端茶，又是说要替她打发人。
“娘子，我托阿郎去请白大夫来瞧瞧吧。”
她咬着牙摇头：“不用。我躺着歇一会便好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哪里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
又忍不住闭上眼，到底是叫韩晔说中了，没心没肺，故而遭了报应。
春香仍是不放心，坐在榻边守着她，隔一会儿便用手摸她额头。
她被春香手背的寒冷吓得牙都颤抖一下，“春香，你多穿上些。”
春香心里也咯噔一下：“娘子外面正暖和着呢。”
最终还是请了白大夫来，把着她的手腕说了几句不要紧的话，又开了几服药。
白大夫坐着看诊，春香就在旁站着，心惊胆战地听。
直到白大夫说了不要紧，才慢慢呼出一口气来。
“娘子，你这副样子可吓死我了，脸红得简直像烤熟了。”
她躺在榻上虽然精神不济，听了白大夫的话心里也松快许多：“好你个贫嘴的，我身体结实着呢，就只是瞧着吓人。”
于是大夫走后，春香坐在榻边伺候她，她闭着眼蒙着被子发汗。
韩晔挑着灯进门的时候，便看见的是她这一副吓死人的模样。
他也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灯柄也晃动一下。“怎么就成这样了？”
春香见阿郎来了，暗里推了推娘子，娘子却像是魇住了般一动不动。
无法，她只好抬头向着阿郎笑道：“娘子纯孝。”
他不买这账，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榻上坐下。
他一坐下，春香便只有站着的份了。
这还不算，他向春香挥了挥手：“我同娘子说几句话。”
等春香带上门，他就推了推她的手：“起来，我知道你醒着。”
她果真睁开眼睛。
他的脸在烛光下看起来很柔和。
殊不知是因为他刚才暗下决心，不和一个病人计较。
她说：“郎君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那就是拿她消遣来了。
他突然握着她的手说：“娘子，恩公的宅子我接过去了，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途。”
她闭着眼睛，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还是称阿爷为恩公。
嘴里说出的却是另一句话：“郎君可知我还在孝期内么？”
他笑了：“知道。”
又说：“我不是早就把娘子聘过来了吗？”
这句轻飘飘的问话如一个惊雷在她耳边炸开。
发烧的脑子也比平日里转得慢，她半天没回神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又皱着眉头，立刻想反驳出声。
脑海里却突然涌上一股念头。
那不是，曾经她为了哄那官媒柳四娘子，编出来的一套说辞吗。
她立刻把手抽出来，压在被子里，转过身去。
他听说了。
不仅听说了，还当真了。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请郎君莫要玩笑。”
他心情很好，和她周旋道：“怎么叫做陈芝麻烂谷子呢？娘子亲口说的，坊内邻居都可以作证。”
听到这话，她额头还是烫的，心里却一下子凉了。
又立马翻过身去，握住他的手：“郎君，这事着实是我做得错了，还求郎君宽恕我。”
做出这事的时候虽然心惊肉跳，过了一阵见没掀起什么风浪，也就逐渐忘却了。
如今才明白过来。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仍然不依不饶，摇着头：“怎么能是做错了呢？娘子自己说的，蒙我垂念旧恩，正好成人之美。”
这语气一时间竟分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话。
她着急了，扭头去寻春香，可春香早已躲到门外去了。
“郎君，这，这终身大事可开不得玩笑！”
他仍然笑着：“是啊，婚姻大事岂容儿戏。”
“聘金娘子都收了，岳母大人的葬仪我也帮忙操办了，只娘子什么时候才肯认我这个夫君呢？”
一时间，她喉间如同哽咽了般，竟说不出话来。
连忙坐起来，连发着烧也顾不得了，两手直把他向门外推：“你出去！出去！”
*
阿郎被娘子赶出门去后好一阵，春香才敢往里面探头探脑，终于溜进门里。
将才她在门外就只听见阿郎的笑声，还有娘子的怒吼，还当他们又在拌嘴开玩笑。
推门一看，娘子就又哭成这样了。
她脸上本来就在发烧，红通通的，现在泪水和着汗水流了满脸。
她抬起头哭道：“春香，我这是烧糊涂了么？”
春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从前做过什么。
只用手巾给她擦眼泪道：“娘子，都是烧糊涂了，睡一觉就过去了。”
她仍然哭着说：“刚才，有人来过吗？”
春香心想怎么没有，刚才还被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嘴上却说：“没有啊，没人来过。”
又好声好气哄了一阵，总算把娘子哄得相信，肯睡下了。
春香靠着榻上的小方几，一脸疲惫，总算忙完了。
方才她在门后虽听得不大真切，“终身大事”几个字却是清清楚楚地钻入了她的耳膜。
她不清楚娘子从前到底与阿郎有什么纠葛，如今看来，便是阿郎给娘子指了门亲事，娘子不乐意了。
她疲倦地叹了口气。
如今裴家娘子既然十拿九稳要过门了，她那自家娘子一跃成为正妻的美梦也做不成了。
只是娘子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如今一桩门第堪堪相对的亲事，对于她来说已是奢侈。
毕竟京城里都在传说，宋家女儿屠了自家的门，又被韩舍人藏起来收作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