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墨盯着付蛋,无言,良久合掌,行礼,带着白妖出了房间。

    马厩意外地收拾的干净,悟墨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来,要打坐修炼。

    白妖将门关上,双手挂到悟墨脖子上,化作了蛇形,盘在他肩上,脱下的外袍正好盖在他身上。

    悟墨感受着脖子上的冰凉运气修行。

    白妖眯着眼睛,感受着他的真气外溢,嘟囔起来:“要说你虽然天赋好,但是毕竟是凡人之身不过灵智期的修为,若真是传尸还好,若不是,纵然你有佛祖庇护,病气也是够受的。”

    悟墨不言,他早就习惯了自己修炼时白妖在身边絮絮叨叨。

    白妖继续自顾自地说:“这人也是的,留个病人在屋内,不治,自己也不躲,真不把性命当回事。”说着,用尾巴拍了一下悟墨,“你要怎么办?”

    悟墨闭着眼继续修炼,他和白妖的相处模式依然熟悉,修炼时也能正常交流:“进城,与县令说。”

    白妖哼哼,将他的话补完:“说山脚有户人家得了传尸,让他们好生防备着,好想法。”

    悟墨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语气,问:“怎么?”

    白妖听他问了,扬起脑袋,吐着芯子:“你与我来时在山上都看到了些什么?”

    悟墨回想:“...一片荒芜。”

    “然后呢?”

    悟墨语气不变:“枯竭的灵气,草药根基被破坏,了无生机。”

    白妖睁着大眼睛,看着闭着眼的悟墨:“你当真以为这山变成这样没有人类的功劳?城内肯定有问题。”

    悟墨问:“所以呢?”

    “现在换条路会寺里也来得及,我可不想趟你们人类的浑水。”

    悟墨闻言好奇,真论修为他比白妖低太多:“你看到了什么?”

    白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山神灭,大劫降。”

    悟墨沉默。

    白妖看他这样着急起来:“你现在只是灵智期,若是大劫降下来,你可挡不住。刚才那女子的情况你也看了,不过是一场疾病,你已然需要注入真气,来拖延时间了,若是全城瘟疫遍布,我可保不住你。不如换条路快点赶回寺里找师祖处理。”

    “师祖令我下山体悟人间疾苦,若是我此时离开便是逃避。能救一人便是一人,能帮一点便是一点,我不曾担心过自己的性命,但求问心无愧。”悟墨平淡地回答。

    “人命不是你用来锻炼自己的试金石。”

    悟墨睁开眼,对上白妖有些恼怒的视线。

    “你是不怕死,但悟墨你不要太把自己佛子的身份当回事!”

    悟墨不语。

    “你修慈悲佛,却始终不懂悲悯,不懂人间苦乐。”

    悟墨将目光从白妖眼底收回:“那你说我要怎么做?”

    白妖听着他不变的语气,突然从心底感到无力:“...算了,人命管我什么事。”说完沿着悟墨手臂滑进了他的衣服里。

    悟墨感受着蛇类冰冷的体温在他皮肤上游走,最后在手腕处将自己绕成了个环。

    她心情不好。

    悟墨难得明白这次是为什么,但如白妖所说,他不会退让。

    夜中,他听到女子醒了一次,似乎是悟墨灌的真气有些效果,女子没有喊疼,只是低声地哭泣起来。

    第二日晨曦将出,悟墨便听到付蛋推开了房间的门。悟墨站起来理理衣裳,白妖在他的手腕上没有动静。

    付蛋推开马厩的门,发现少了一人,只有一个和尚,手臂上挂着昨日女子穿的外袍。付蛋背后发寒,又想起昨日白妖的样子和悟墨运气的样子,心底猜测白妖应该是这和尚的伴妖了。

    没等付蛋赶人,悟墨便主动离开了。那女子的确已经病入膏肓,没有可能痊愈了,他再怎么做只是螳臂当车。

    悟墨将这个结论告知了付蛋,后者却是意料之中的模样。

    昨日翻了山,来到了山脚下,接下来的路要好走的多,刚刚中午,悟墨便抵达了药山城。

    中午的太阳不高,药山城靠山,原本就不烈的太阳被挡了大半,整个县城都笼罩在阴影中。

    白妖缓缓从悟墨手上苏醒了。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虽然她自幼在佛门成长,身上的妖性与佛性渐渐相融,佛子肆意的真气也可以淬炼她的妖气,但是毕竟妖性难移,淬炼之时总是疼痛难忍。况且睡前她心情并不好。

    一睁眼白妖便知道已经进了城。她是蛇妖,不好直接以蛇形出现在世人面前,所以只能将自己躲在悟墨的衣袖下,观察着周围。

    悟墨知道她醒了,改变了手上的姿势,好让她看得清楚些。昨日的对话没有结果,悟墨还是打算先去找县令。

    白妖趴在他手腕上,看着路过的衣衫褴褛的男子,面黄肌瘦的孩童,想到昨晚与悟墨的对话,只觉得头疼。

    这个地方很安静,没有小贩的叫卖声,没有儿童的嬉戏声,没有邻里街坊唠家常的声音。

    奇怪的是,白妖仔细观察了街边的铺子,没有发现药铺和医堂,但这个城内处处都弥漫着中药的气息。

    猜到悟墨正在往县令住处找去,白妖想,这个城怕是难保了。

    白妖正兴致不高地摇着尾巴,悟墨突然停了。白妖抬眼看去,“逢春舍”,是座青楼。

    悟墨感觉自己袖子里有条蛇突然就闹腾起来了,一把掐住那蛇的七寸,到青楼对面的茶馆坐下。

    小二怠慢地上了盏茶,茶杯内测沾着不知道什么污渍。悟墨没动茶,借着茶杯把白妖放了出来。

    白妖被他掐得气短,放出来后好一会都没理悟墨。

    悟墨不知道她在气什么,看她背着脑袋不理自己,抿了抿唇,解释:“那楼上有魔气缠绕。”

    白妖这才将脑袋转过来。那感觉很奇怪,就好像在一座只有黑白色的城里突然看到了一栋彩色的楼。但是那栋楼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

    魔怔。白妖莫名想到。

    悟墨紧接着问:“你在气什么?”

    白妖差点炸毛,在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后又蔫了:“我哪里生气了,你把我掐疼了。”

    悟墨只当她昨天后半晚上都没理自己然后突然发疯这些都没发生过,回答;“我错了。”

    白妖得了道歉,看看茶杯,往悟墨手腕上钻回:“你不太适合进去,早知道我不该睡这么长时间的。”进了城就不好再化为人形了。主要是冬天刚过,她虽然结束了冬眠,但妖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初春又冷,她不是那么愿意动。

    “无妨,我们先去找县令也不迟。”

    听得他谈县令,白妖笑了:“你且试试。”

    悟墨对她的嘲笑也是非常熟悉了,回问:“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是妖,怎么知道人的想法。”白妖缩回温暖的衣袖中,语气变得吊儿郎当,“再说了,你不是佛子转世吗?能不懂人间苦乐?”

    悟墨皱眉不语,竟就没再去了。

    只是不料,他不去找县令了,县令跑到他面前了。

    “张大人好。”

    “张县令来啦!”

    “大人好!大人想要什么茶?今天刚来了批好茶,三皮,还不快去给大人安排上。”

    一个大腹便便,身上绫罗绸缎的中年男子刚到店门口,便听的一阵喧嚣。

    引得白妖也因好奇又探出了脑袋。

    来者衣着私服,长得圆头大耳的,带着永远烙在唇边的笑,竟然看着有些憨厚。身后跟了两个衙役。

    张臣望手指点了点桌子,迎上来的店长立马领会了意思,带着张臣望朝里面的一间雅间走去。

    白妖目光在茶馆外的两个婆子上停留,身为妖,她的听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又来了,这一个月已经几回了。”

    “架不住那个女人魅力大,把他吃的死死的。”

    “哎,该称花魁姑娘,我家这月的粮食还没交,指望着姑娘帮我说几句呢。”

    “怪不得你上次将你老头子的酒都送过去了,是早就想讨好她啊。”

    “唉,可惜老头死咯。”

    “......”

    白妖能听见的,悟墨自然也能听见。

    悟墨低头看白妖,后者的尾巴正在绕圈。

    “你想去看。”悟墨得出结论。

    白妖反驳:“我想看美人,也想品酒。”

    悟墨低眉,思考着如何才能进逢春舍,不料白妖下一句话却是:“你去找县令吧。”

    看着悟墨一瞬间有些茫然的神情,白妖笑起来:“我才不要你陪着去,扫兴。”

    悟墨拗不过她,在茶馆带到了日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外袍递给了白妖。

    小蛇钻进袍子里,转眼化为了人形。

    白妖一边整着衣物,一边嘱咐:“那个县令八成不是什么好人,今晚应该是来找花魁姑娘的,你去堵他。”

    “我为什么要堵他?”

    白妖闻言,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你不救百姓了?”

    “你也说了他不是好人。”

    白妖歪歪头眼波流转,一对竖瞳隐隐显露:“我有时真的不知道我们两到底哪个才是妖,你且去试试吧,住持说的对,你真不该修佛。”

    悟墨沉默了,他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半晌才转身,去堵人。

    张臣望从后门刚出茶馆,便被一少年和尚堵住了。

    “贫僧乃清关寺僧人,修行路过此地,观城内似有不详之兆,特来拜见。”

    张臣望愣住了,清关寺他是知道的,皇城依山而建,山上便是这清关寺,祈朝尚佛,原本势均力敌的各大门派在这一朝竟有佛家独大的趋势,若是清关寺的和尚,那不是可以怠慢的。

    张臣望很快换上了欢迎的表情:“能得大师来访,小人实在感激,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先随我的两位侍从去我府上歇息,明日再论?”

    悟墨抬眼,一双丹凤眼竟显出了几分威严:“这不详之兆怕是很快就要应验,施主还要拖到明天吗?”

    张臣望被他的视线震住,不过他也是老油条了,摸上自己的肚子:“这位兄弟,虽然我们常山县小,但也不是我一个就能做得了主的啊,这个时间怕是大多数官员都回家了吧;再说虽然你说你是清关寺的,但是没有证据啊。不详之兆可是大事,不兴乱说的。”

    若是平时,悟墨也就不再争了,只是现在白妖不知道在哪,他总得拖住张臣望。而且,他并不是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悟墨没有让步,掐起手指,念了句咒:“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真气自指尖汹涌而出,张臣望还没来得及反应,泛着金光的气已然灌入他眼睛,刹那间,景致骤变。

    他所熟悉的房屋、茶馆...都笼罩在一层黑雾之下,除了悟墨,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青色,只是看一眼,张臣望便跌坐在地,浑身发抖,心底在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悟墨收了气,没看张臣望。

    这黑雾是病灾,看着样子是有一段时日了,只不过城内瘟疫还没有爆发。病气他自身不用特意施咒去看,想要观察到精细一些的魔气才需要。城内却没有什么魔气存在,除了青楼上那一丝轻微的。

    张臣望还在发抖。悟墨立在旁边,不知道白妖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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