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白妖很容易地寻到了人们口中“花魁姑娘”的屋子。

    白妖踩在屋顶上,化出蛇尾,上半身吊下去透过窗户往屋里看。

    她的修为比悟墨高出不少,不过悟墨修炼的佛家功法对魔气更为灵敏,况且她刚刚结束冬眠,没有完全恢复。

    一眼看去,红纱陵帐,香气缭绕,烛光映着帘子背后女子妖娆的身影。

    没有感受到明显的魔气,白妖叹息一声,念起了咒,将气赋在双眼,竖瞳睁开,梳妆镜周围有若有若无的黑气萦绕。

    一双芊芊细手撩起帘子,女子身着粉纱,脚踝铃铛撞击着发出响声,不施粉黛,黑发如瀑,像水中白莲被点缀了红妆。

    白妖被格格不入的怪异感膈应了一下,随后见到女子走到铜镜前上妆。铅华粉、点绛唇、涵烟眉...白妖眯着眼欣赏着美人上妆,一朵与世无争的白莲转眼就成了灼目的芍药。

    是标准的美人。白妖挂在窗前,眼睛有些酸。

    女子慢条斯理地梳妆,最后从柜中取出了一盒花钿。

    白妖一下清醒过来,眼底隐隐染上赤红,魔气便是从那花钿来源的。

    贵族人家花钿常用金箔做出,平民百姓也有用纸、鱼鳞、茶油花饼制成。

    花魁姑娘的这盒花钿形状像鱼,是用鱼鳞做的。

    白妖一下子警觉起来。

    先前悟墨说到魔气,白妖便确定了不是什么大妖,不然凭他们两个的修为怎么能够察觉。只是没想到这缕魔气是附着在物品上的。这鱼鳞的主人很有可能是大妖,若是如此,白妖和悟墨不见得能安然无恙离开这城。

    白妖暗自皱眉,好在这缕魔气既然能被发现,就说明这花魁大概不是花钿原本的主人。

    世间万物,魔由心生,那些被压抑被暗藏的不能为人所知的欲望、那些不肯承认的执念等等,可使佛堕魔、人化魔、妖成魔。

    正想着,花魁姑娘已然点上了花钿,从铜镜里,白妖看到一双桃花眼正对自己笑着。眼波荡漾,含情万种,竟连鼻尖的香炉中的气味,不知何时都被女子的体香掩盖,香气入骨,像是在人心上挠痒痒。

    白妖变了脸色,跳进屋里:“你好大的胆子。”

    “这位客人夜半来寻奴家,看了奴家这么久,难道不是有所求?”女子笑着应道,语气中带了不明的暧昧。

    “花魁姑娘好大胃口,我这样的你也能吃的掉吗?”白妖收起多余的情绪,显出几分冷冽。

    “来者即是客。”

    白妖冷哼:“你的花钿是从哪里来的?”

    “回客人,是别人所赠。”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朝白妖靠近。

    白妖自然不会退,直视着眼前的女子:“何人所赠?”

    “年限太久了,奴家已然不记得了,客人晚上来就是问这些的,不如让奴家好生伺候一番。”女子手扶上白妖的胳膊,在感受到掌心的冰凉后顿住了。

    白妖感觉到她的停顿,眼中闪过戏谑:“你得把那盒花钿给我,那是魔物,会侵蚀人心。”

    女子收回手:“客人好像也不是人啊,奴家又为何要将这花钿给你,而且客人可知奴家这一晚值多少?”

    白妖一下子思路被打断,有些尴尬,试探的这几句也没有结果,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女子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勾起一抹笑:“客人虽是妖,但若是直接拿走了奴家的东西,怕是圣僧也要为难吧。”

    白妖听得她说“圣僧”脸色骤然冷下来,背后巨大的蛇尾在虚空中摇摆。

    女子却仿佛没有感受到妖兽带来的威压,踱步去了床边,从箱子里抽出了几件衣裳:“客人本是自由自在的妖,何必为了这点花钿停留,只是姑娘生的实在可爱,这些衣服全当花媚赠与姑娘的,姑娘请回吧。”

    说着又来到窗边,看着天边的月亮,不知道在对谁说话:“这般自由,奴家此生再无幸品尝了。”

    白妖听着她的话,竖瞳盯了花媚半晌,末了眼底赤红消散,似是觉得无趣,抱着衣服就从窗户出去了。

    悟墨在客房内打坐,县令带着他回了府,听他说了传尸的事,立场不明地推脱了几番,安排他休息了。

    一阵冷风从窗中吹入,夹杂着闹心的香气。

    悟墨看着白妖将窗户关上,问道:“怎么沾染了一身气味?”

    “好闻?”白妖站在阴影中,神色不明。

    “不。”

    白妖走到他面前,眼角微微上挑,似乎对他的答案很满意,不过语气却很焦急:“我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什么情况?”悟墨抬手施了个净身咒。

    白妖蜷缩在金光中,感受真气游走,简单交代了事情经过。

    “你到这里的消息泄露了,妖界、魔界甚至修真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想取你性命的,我刚睡醒,护不住你。”

    “你不该收人家衣服的。”

    白妖被打岔,鼓起了腮,气鼓鼓地说:“我总不能一直穿你的外袍吧,再说了这衣服实在好看啊,我已然没喝到好酒了,还不能拿件衣服回来。”又有些委屈,“我又不是佛门的人,为什么不行,你不是还在这里借住吗?”

    悟墨沉默不语。

    白妖看他这样,知道他不愿走了,化作蛇形盘回他的脖子上。

    悟墨提醒:“我们此行不宜多事,只做好本分内的事便好了,明日我会向县令说明魔气一事。”

    “我随你去。”

    “好,我还要准备明天的传教。”这是佛家弟子每到一处的任务。

    白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去盯着花媚。”

    悟墨不赞同:“若真有事你也应对不了,不如明天传教结束后我陪你一起去。”

    白妖没有回答,她直觉不太想要悟墨与花媚见面。

    悟墨叹息一声,自顾自地修炼起来。白妖挑着舒服的姿势,感受着悟墨修炼的真气流动,并没有如悟墨所想般早早入睡,盯着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料第二天,药山城就爆发了瘟疫。

    白妖正要随着悟墨去找张臣望,就听见有人慌慌忙忙冲进正堂。

    “大人不好了,昨夜里死了好几户人家。”

    “大人,昨夜里陈三家丈人发了高烧,今天当不了值。”

    “大人...”

    悟墨立在院子里,看着人来人往,一张张人脸面容各异,明明脚步匆匆却神色麻木。张臣望匆匆接待了几个人,然后果断下令将县令府封锁,又派了人将染了瘟疫的各家围起来。

    “县令大人这是何意?”悟墨看着他下了几条命令后走上前。

    张臣望正拿着手帕擦去额头上流下的汗,见悟墨到来连忙示好:“小师傅果然料事如神。”

    “他是问你为什么要下这两条命令。”娇媚的女声响起,张臣望吓了一跳,随即看到了面前的少年和尚脖子上挂着一条蛇。

    白妖本来打算今天穿新衣服的,但是看到胖的发油的县令后就没了兴致。

    张臣望心里发虚,恭恭敬敬地回答:“据小师傅的说法,这疫病传染力极强,让人封锁,是为了避免更多百姓染病啊。”

    白妖看着他一副“都是为了百姓好”的模样,心底不屑愈发强烈,嗤笑:“如今这病已然不是一两家感染的事了,再做封锁又有什么用,我以为更重要的是安排好郎中和草药,更何况这府上又无人染病,不知县令封锁什么?”

    张臣望依旧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姑娘并非凡人怕是不知,这种事都要上报的,这就是个小地方,草药之类的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的,还得听上面的意思。提前围了这也只是怕一些不知好歹的来闹事罢了。”

    白妖问:“你们这城名字的来源便是因为山上草药之多,如今却说连店中存的草药都不够了?”

    “姑娘说的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实在是没办法。”

    白妖被他这话惹怒了,刚要张嘴骂就被悟墨按下去了。

    悟墨没有行礼,只是说:“贫僧出去看看能不能帮忙,还望县令大人尽快写信,早日安排草药和郎中。”

    张臣望有些迟疑还要说两句,被白妖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们不易染上疫病,也只从侧门出去,你大可不必担心。”

    张臣望的笑容有这么一瞬僵住了,但是很快还是憨厚的模样;“小师傅愿意帮忙是我们的荣幸,请自便。”

    白妖化作了人形,陪着悟墨到街上。街上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东边的一家馄饨铺子没开门,那边卖烧饼的大娘咳地很厉害,除此之外再听不见什么明显的动静,这个原本就安静的城此时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明明已经濒临破败,却还在强撑着维持表面的模样。

    白妖想起悟墨和几位师兄一路时路过的那座城,同样是疾病,家家户户哀哭不止,悲天怆人。到了这却只剩死寂。

    不,或者说,这个城的内在早就死尽了,一场瘟疫,也只是让死的更彻底。

    白妖原本是要去逢春舍的,见此情景不敢让悟墨独自行动了。

    悟墨看着零星的几个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入手。

    悟墨上前询问卖烧饼的大娘:“施主身体可是抱恙?”

    大娘闻言,死死地盯着悟墨,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贫僧略懂医术,不知可否为施主检查一番?”

    大娘有些咳嗽,一边咳着,一边笑了:“这城里有几人不懂医术,小伙子,早点离城吧。”说完就无视了悟墨。

    白妖见了他的样子,知他的难处,正好她心底还念着花媚,便说:“不如你随我去一趟逢春舍?毕竟现在看来也只有那可能入手了。”

    悟墨依着白妖去了。

    逢春舍在白天本来就不接客,现下从外面更听不到一点声音。白妖正要带着悟墨一起翻窗时,却听到大门被从内部狠狠地敲击了两下,随后是一两句人的谩骂,最终又归于沉寂。

    悟墨敲了门,里面的人过了一会才打开一条缝,是老鸨。

    老鸨看着是一对少年少女,神情阴森,立马就要关门。

    “我们与花媚相识,略懂医术。”白妖慌忙开口。

    悟墨手心被她掐的厉害,没有出声,面上维持着镇定自若的模样。

    老鸨听了话,面上露出几分迟疑,又细细打量了两人,一个柔弱和尚,一个美艳女子,女子身上的衣服布料是花媚独有的。

    白妖继续说道:“可是咳嗽、咯血、潮热?这病可凶了。”白妖特地加重了后半句话,老鸨闻言瞳孔一缩,拉开了门。

    大厅散落着花束,围观处桌椅七歪八倒,桌上还有为尽的吃食与酒酿,本该有人清理的。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白妖给自己掐了一个咒,悟墨倒是无所谓,且当作修行。

    老鸨对着楼上大喊花媚的名字。

    叫了好几声花媚才悠悠的从最高处的房间走出,见到两人并不意外,只是眼神多在悟墨身上停留了一会。白妖不着痕迹地挡住悟墨。

    “这是你认识的?”老鸨指着两人对花媚问。

    白妖不满她的行为,但是不好发作,只对着悟墨撇撇嘴。

    花媚点点头:“想必是来治病的吧。”

    老鸨制止了她要走下来的动作:“你且在那上面待着,别下来,饭会给你送上去的。”

    白妖看着老鸨和花媚,猜着老鸨是要确保这个摇钱树不得病。

    花媚依言停住了。悟墨随着老鸨往一个房间走去,白妖刚要跟上,见花媚动了动嘴,无声说:“可不要太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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