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娘子记得白净的少年站在她面前,说着要让药山城里的每户人家都变得有钱,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样子。

    顾小娘子闭下眼,继续说:“一开始家家户户的确赚了不少钱,但是山神发怒了,草药在某一天变少了,反而我们更穷了。之后虽然不叫我们上山了,说让他们采好了分给我们,我们每次能分到的草药越来越少,有人去找县令那讨个说法,县令便领了那些人上山,山上的植物还是在减少。”

    三人都察觉到这个故事还没有讲完。

    “后来县令的儿子中举回来了,说要张家郎君赔罪让山神息怒,但是据说张家郎君...至死...不悔过,以至于山神震怒,放弃了药山城,杀死了张家郎君,带走了山上的所有植物。”顾小娘子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自己的声音里暗含的悲伤。

    白妖注意到顾小娘子言语里与张家郎君的熟悉和对县令的憎恶,轻声问:“不知这张家郎君是何人?我记得...县令似乎也姓张。”

    顾小娘子双眼已然变得通红,闻言耐心回答着:“张家郎君是张守之子,张守原先据说是秀才,在城内开了个学堂,我们都喊他先生。先生有一儿一女,张家郎君为长子名为张秉文。”

    张秉文,三个字脱口而出,顾小娘子未曾想到还有机会与外人说这个名字。

    “据说张先生与县令是远方的血亲。”

    白妖看她的样子,不再继续,换了一个问题:“那为何不去找其他城县购置草药?”

    顾小娘子苦涩地吐出两个字:“没钱。”

    “原本各家都没什么闲钱,后来每年都还要交上一笔钱说是要祭祀山神,以求再次庇护。”

    白妖挑眉:“又是县令?”

    顾小娘子点头。

    “我虽然不懂人间的官职,但是县令似乎也不是最高官吧?”

    “原本是有城主的,但是自山神发怒以来,三届上任的城主都死了,死因不明。我们这地方又偏,没人朝上报城主的死讯,朝廷就没再派人。是故暂时就空着了。”

    白妖开始犯难,如这事真与山神相关,那就远不是她和悟墨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和尚和小妖能够解决的了。

    悟墨突然出声:“施主方才说未经允许不准上山,想来是依靠封城,只是贫僧先前在山脚下见过一户人家,不知施主是否晓得?”

    顾小娘子认真思考,然后轻唤了一声:“啊,是付蛋吧?”

    “贫僧未记错的话便是。”

    顾小娘子喃喃:“他们竟还活着。”

    悟墨刚想回答那女子怕是要活不下去了,便被白妖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人原先是被张家郎君捡回来的,后来做了他的侍从,不过张家郎君待他不错,还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后来要封城选人上山,付蛋不知怎么就跑到县令手底下去了,后来张家郎君死了没多久,张先生也病故了,付蛋就带着与乐去城外住了。”顾小娘子徐徐说着。

    弦月沉默了许久,虽然大多事情她都没听说过,但是小姑娘还是能感受到顾小娘子话语中的情感,小孩子还是忍不住好奇:“顾小娘子似乎与那所谓的张家郎君相熟。”

    顾小娘子愣神,睁着眼睛看着弦月的方向,眼神却十分茫然,最终勾唇,只是说:“都是以前的事了,都过去了。不知二位师父可还有问题?”

    回忆就此打住。

    “那现在若是需要草药该去哪里?”

    顾小娘子闻言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现在啊,不是县令那,便是周家了。”

    “周家?”

    “是啊,药山城第一富商,周家周南财。”语气是说不出的讽刺。

    白妖和悟墨要在夜晚前将弦月送回逢春舍,便没有在顾小娘子这继续打扰,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告辞,约好几日后有机会再来查看病情。

    天色已然昏暗,月亮朦朦胧胧在天空之中影印。

    白妖怕小孩子没吃晚饭饿,又给弦月递了几块糖,悟墨眼神扫过他之前给白妖买的糖,没说话。

    弦月不好意思地接过糖,放在手心中没有吃,最终握紧了拳,几步走到前面转过来面向白妖和悟墨。

    白妖笑眯眯地看着这个明显一路上都有心事的小姑娘问:“怎么了?”

    小姑娘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般,说:“其实逢春舍里有很多草药。”

    “哦?”

    弦月有些慌张和语无伦次:“虽然花媚姐姐不让我多问,但是我经常能看到有人往逢春舍送各种各样的东西。而且每次客人来的时候都会花大把银子,我不知道他们这么穷。”

    “可是会来花银子的一般都有钱吧?”

    “不。”弦月直直看着白妖,重复了一句之前说过的话,“这座城里所有男子都会来逢春舍。”

    白妖怔住了,弦月好像没觉得这是间多么奇怪的事,她有些不安地说:“我听灶房的姐姐说顾小娘子原先的丈夫以前是花媚姐姐的常客。”

    白妖想握住弦月发抖的手,但是想到自己的体温还是收回了手,只是转移话题:“你这么小,是怎么进的逢春舍的?”

    弦月露出茫然的神色:“我也不清楚,花媚姐姐说我是被她捡到的,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白妖又聊了几句其他的,成功的让小姑娘忘记了之前的话题。

    将弦月送到出来时的后门,小姑娘有些不舍,但是很快消失在了门后。

    视野里没有小姑娘后,白妖转身扑到悟墨怀里:“好累。”

    悟墨没有动,只道:“休息吧。”

    白妖顺势变回蛇形,悟墨用双手托住,将她缠到自己脖子上。

    白妖和悟墨经过逢春舍正门时,看到门口人来人往,口口相传:“今夜花媚献舞。”

    悟墨顿了两秒,转身向住处走去。

    从侧门进入,悟墨没惊扰到县令这边任何人,自顾自回了屋子。

    白妖抖了抖尾巴:“花媚这要做什么?”

    “你刚才怎么不问。”悟墨盘腿坐下。

    “我这不就随口一提,你可别真去。”

    悟墨吸气进入修炼状态:“花媚身上的确没有魔气,我们不能随意打扰。”

    白妖下巴搁在悟墨肩膀上:“算你有长进,不过要我说,还不如直接离开,这事不见得是我们能处理的了。”

    “我以为你还蛮喜欢她们的。”悟墨指的弦月和顾小娘子。

    白妖笑了:“我是妖,你们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这样不过是好问问题罢了。怎么,你喜欢?”

    “佛待世人皆慈悲。”

    “你也听到了她们说的了,这个山和逢春舍都不见得事你我能够处理的,我们如果再不走的话我怕有危险。”

    “我生为佛子,自当献身心为世人一搏。”悟墨不为所动。

    白妖被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再次气到,狠狠地甩了几下尾巴,在悟墨白皙的皮肤上拍下了几道红印,然后绕着右胳膊缠到他右手腕处睡觉去了。

    但事实是她没能睡多长时间。

    不需要悟墨动手,屋外人的尖叫声响起,家家户户的人奔走来去,高声呼喊惊醒了白妖。

    “着火啦!!!”

    “救命啊!!!”

    “我家混账还在里面!”

    “花媚!花媚!花媚!”

    “......”

    悟墨没有主动喊醒她,此刻他运转内力,几步踏到了逢春舍外,烈火冲天。有人来来往往泼下一桶桶水,有人呆在一旁大声叫喊,有人冲入着火的建筑宛如飞蛾扑火。

    水浇下去没有起色,悟墨察觉不对劲掐诀行五行之术召水灭火,可惜修为不够只能一次一次重复掐诀。

    悟墨收紧了袖口将白妖陇在衣服中,白妖从领口钻出,虽然有悟墨挡了一下,还是呛了一口好重的烟。透过火光和烟雾,白妖看到火焰之楼的最高处,有人在月影下起舞,美艳不可一世。

    悟墨好不容易灭了半场的火,刚要抬头便被白妖张手护在了怀中。

    楼塌了。

    白妖念咒冲开了坍塌的木梁,巨化的蛇尾帮悟墨挡住了倾落的火焰。

    白妖再去看时屋顶的人已经不见了。悟墨四处望了,一点踪迹都没有。

    白妖还要检查楼内,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悟墨强制化作蛇形拎在手中。白妖讨好地晃晃蛇尾,嗖一下窜进衣服中,留下悟墨脸色阴沉地在燃烧着的废墟上掐诀灭火,周围不断有人围上来搬开熄灭的木头,寻找下面埋着的人。悟墨看被找到的人皆已断气,也不再停留。

    刚要走便听到有人喊。

    “和尚哥哥!”

    悟墨回头看到废墟旁还在不断掉眼泪的弦月。

    小姑娘哭得气都接不上,问:“没受伤吧?那位姐姐呢?”

    悟墨语气不自觉的冷淡:“她没事。”这种不含多少真气的攻击对他们修士来说也就是疼一下,不至于真受伤。

    弦月闻言先是松了口气,下一秒又哭出来:“和尚哥哥能不能救救花媚姐姐!她还在里面没出来!!”

    悟墨看着弦月哭得脏兮兮的脸,和周围魔怔一般的人,平复了心情,回答:“贫僧尽力,只是刚才在屋顶的似乎就是花媚施主,若是花媚施主故意为之,贫僧恐怕帮不了什么。”

    弦月愣了一下,然后抱膝蹲下哇哇地哭。

    她其实也一点不是不清楚,今晚她刚回去就听客人说花媚晚上要献舞,但是老鸨原本没有这个安排,弦月看着花媚的神情怀疑是她亲自散布的消息。

    在花媚突然说要让弦月去找悟墨和白妖来的时候弦月虽然疑惑,但也去了,哪知在半路上就看到逢春舍火光冲天,弦月就直接跑回来了。火太大,她尝试几次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弦月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交代晚上的事。悟墨任由弦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着自己的衣角。白妖冒到悟墨耳边:“她这是把人扔给我们了?”

    悟墨立马道:“不行。”

    小姑娘没有听到他们的耳语,哭着哭着昏倒在地上,手上还抓着悟墨的衣角。

    白妖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说:“那你一个佛子也不能把无家可归的小姑娘扔这吧。”

    悟墨默了一秒,托起弦月就要回去。却感到脖子一空,白妖已化作妖形,腾空点出几个妖术,随即朝一个方向追了过去,动身前还朝悟墨眨了眨眼。

    悟墨深吸一口气,将心中那份火气压下,克制着自己不将弦月扔下追上去,默念几遍经文后慢慢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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