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喷泉广场一向是校内家属楼住户的最爱,准确的说是孩子们的最爱。

    夜幕降临,地灯接二连三的亮起,星星点点散布一如星河,城市从来都不是观赏星空的绝佳地点,广场上的小浪漫足够给生长在这个校园里的孩子们一点关于浩瀚苍穹的幻想。

    这个喷泉广场据说是六十年代毕业的建筑系高材生们在百年校庆的时候在旧广场的基础上为学校重新设计修建的,设计的时候加入了很多空间和视觉元素,因此成为了滑板社和轮滑社的训练场地。

    蒋锐意拉着温婉的手看滑板社的社员表演,叹气说年轻真好,这还是温婉第一次听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有点羡慕的语气,犹豫了一下,她带着蒋锐意到活动登记处借了一个公用滑板。

    蒋锐意能够顺利的驯服滑板前进和转向之后,潇洒的停在了温婉的身边,要她也尝试一下,温婉的第一反应是蒋锐意熟悉的拒绝。

    但多年不见的蒋锐意磨人的功力见长,温婉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还是尝试了一下,她的学习一度很顺利,直到遇到那个下坡和那个迎面而来的孩子。本想前倾着躲过去,却没看到下坡之后前倾的方向是台阶,温婉就这样连人带滑板滚落到台阶下。

    匆匆跑过来的滑板社社长卓孟阳看到坐在地上的人吃了一惊,看上去端庄文静的温老师居然会来参加滑板社的活动。

    滑板社的指导老师也赶了过来,学滑板摔倒的他见过不少,包括他自己,但是能把自己摔下台阶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同学,需要不需要我们送你去医院?”温婉摆了摆手,说自己没事。站在一边的卓孟阳小声提醒他,温婉是老师,是他这学期飞行器设计概论这门课的老师。

    蒋锐意和卓孟阳把温婉扶了起来,她清晰地感受到脚踝处传来的疼痛,“温老师,我送您去校医院看看吧,万一摔了骨头……”

    温婉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我没事,没伤到骨头,只是扭伤,我自己回去敷一下就好了。”

    蒋锐意抓着温婉的手,一把把人抱起,“你们校医院在哪,我送她去,你们的活动该继续继续,不是一年一度吗。”

    卓孟阳有些愣神地指了指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图书馆,“那栋楼后面就是了。”从来没听系里的人说温老师有男朋友,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温婉很久没有被这样抱着,一时间不是很适应,“不用去医院,我回去冰敷一下就可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蒋锐意打断,“校医院和关旭瑾,你选一个。你要是不选我替你选,从现在开始,你不说话咱们就去校医院,你只要说一个字我就带你去找关旭瑾。”

    被抱着的人权衡了一下,即使是一个健全的自己也不可能在体力这种事情上赢得过他,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是不要和这个男人唱反调比较好。

    从校医院出来,蒋锐意抱着温婉慢慢往宿舍的方向走。

    夜色深沉,昏暗的路灯并不会撕裂黑暗的笼罩,温婉龟缩在这份用夜色营造的所谓安全感里自欺欺人。

    她只是摔了,并没有摔伤,她自己清楚得很,她知道蒋锐意也清楚得很。

    靠在蒋锐意身上,额头抵着他的脖颈,能清晰的听到他的每一次心跳和每一缕呼吸,即使是从前,她也很少主动向蒋锐意索取拥抱,而现在,她比以往更明白,自己不能贪恋他的温度。

    “蒋锐意,你晚上煮的红薯粉太咸了,都五年了,你的厨艺一点长进都没有。”

    “蒋锐意,你以后别动不动就扯上关医生给你收拾烂摊子。”

    “蒋锐意,以后你别来了,雪葩都不喜欢你。”

    “蒋锐意,以后别让我知道你的消息,你也别来打探我的消息。”

    “蒋锐意,你放弃吧,我们拖了这么久是为了分开,不是为了复合。”

    蒋锐意不肯开口回应,一切都像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温婉从前话不多,很大程度上是害怕得不到回应,而蒋锐意现在正报之以沉默。

    看到对方沉默以待,温婉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臂弯,蒋锐意的双手紧紧扣着温婉的手臂和膝弯,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样子。

    温婉被他捏的生疼,只能放弃。看着怀里逐渐安静下来的人,蒋锐意突然发现,原来武力压制是个好方法,而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他居然今天才明白。

    蒋锐意不顾温婉的抗拒,执意把人送进了房间放在床上,又拿了药放在桌上。

    “蒋锐意,我已经赔给你一整天了,你想要解释我也给你了,你信不信不关我的事,你回去好好做你的小蒋总,以后不要出现了。”

    “我下午说过了,我今天是来认家门的。我不管你答应过我爸什么,我能找到你你就别想跑。我找了你五年,五年,你用一天的时间就把我打发了?我蒋锐意什么时候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

    “我又没有让你找。”温婉的话语中没有温度,偏了头不再看他。

    蒋锐意咬了咬牙转身摔门走了。

    坐了好一会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钝痛也趁着这个时间悄悄地爬到身上并叫嚣着愈发的明显,挽起袖子,温婉才发现自己的手肘一片淤青,上臂被蒋锐意抓过的地方也有浅浅的印痕,都告别了还想留下点什么,这个人还真的是,比从前霸道了不止一星半点。

    蒋锐意坐在地毯上靠着落地窗,窗外灯火阑珊,心头涌上莫名的恐惧,他回国后找了她整整一年,既没有偶像剧般的重逢戏码,也没有天降电话通知他找到人的情节,这是不是足以证明他们可以在没有交集的生活半径内各自安好。

    温婉在宿舍里歇了两天,脚踝上的疼痛减轻后,她又去了办公室,坐在旁边的林老师神秘兮兮的凑到她身边,问她滑板之夜上抱她的那个人是谁。

    温婉一脸茫然。

    林老师把学校公众号上的新闻传给她,学校的公众号由校报经营,对校内大型新闻、招生就业信息以及校内活动撰文发稿,而滑板社一年一度的滑板之夜的相关报道是今天刚刚发布的信息。

    温婉下拉到图片的部分,两个人的照片赫然出现,是她摔倒后蒋锐意上前来扶她的时候,他半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小腿问她有没有受伤,灯光柔和的洒在两个人身上,她身侧的花坛在这个季节只剩尚未收拾的残枝,在照片中却异常和谐的充当了略带萧索氛围的背景。

    温婉不得不承认校报记者团摄影水平极佳,角度选取足够刁钻,这张照片里的蒋锐意看上去像极了满地星光中的一轮皎月。

    看到温婉放下手机,林老师两眼放光的问,什么时候可以和她来一次四人约会,温婉无奈的笑了笑,说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脚踝的扭伤经历一个星期也算好的差不多,快要上课的时候,卓孟阳拎着一把椅子进了教室放到了电脑前,“温老师,隔壁实验室借的,您受了伤,今天别站着。”温婉有点吃惊,那个滑板社的社长居然是自己这学期的学生。

    刚刚讲了十几分钟,温婉不经意间抬头,发现那个本不应该出现的身影又出现在后排靠墙的位置,一手撑着下颌,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中午下课,等到教室的人走的差不多后,卓孟阳走过来,“今天谢谢你,卓同学。”

    “老师是不是因为不知道我叫什么今天才点了名?”

    “被你看透了。”

    “没关系,刚刚第二节课嘛,我们可是要相伴一整个学期呢,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温老师的学科专业课,总有机会互相了解。老师要去吃饭吗,今天还不是很方便吧,要不然我去食堂给老师买饭送到办公室吧。”

    “怎么,你们滑板社服务这么周到的吗?”温婉看着面前这个男孩,轻笑出声,嘴角挑起的弧度让一直安静等待的蒋锐意起了嫉妒心,上个星期他在她身边一整天都没能见到她一个舒心的笑容。

    “毕竟我是社长嘛,您又是我的亲老师,滑板社的售后服务您放心,不让您吃亏不让您上当,记得好评,年底优秀社团都靠老师的美言了呢。”面对没有老师架子的温婉,卓孟阳明显轻松了很多,开起了玩笑。

    “不劳卓同学费心,那天的活动是我拉你们老师去的,要负责也该是我负责,卓同学早点去食堂吧,一会食堂没有饭了。”刚刚还坐在教室后排的蒋锐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打断了这场和谐的师生谈话。

    卓孟阳认出这个人是前几天抱着老师离开的人,“那温老师我先走了,您记得按时吃饭。”没有看到温婉眼中隐隐的抗拒,他只知道自己无意参与这场风月,于是背着书包拎起椅子离开了教室。

    温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叹了口气,收拾好书本要走,蒋锐意连忙追上去,温婉猛地回头告诉他不许靠近,蒋锐意立刻开口辩白,“我不会在这让你难堪的。”

    松了一口气的温婉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身后的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到了宿舍的门口,意料之中的,温婉并没有准备让蒋锐意进门。

    蒋锐意又怎么肯就这样听从温婉的安排,好不容易进了门,蒋锐意第一句话是为他之前摔门的行为道歉。温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没有期待这个人会为了这件事专程跑过来道歉,直到今天再次见到蒋锐意之前,她都默认那个摔门而去的背影是他们迟到了很多年的结局。

    而那个摔了门的人是进了家门之后才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本想着登门道歉,但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忙碌程度。

    蒋锐意毕竟还是小蒋总,日理万机的那种,星期二一整天的缺席已经积压了一大堆的文件等着他审核签字,接下来的两天被积压的工作折磨到将近半夜才得以脱身。星期五一早躺在床上纠结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是决定自己去医院打疫苗,让温婉养养伤。本以为周末能轻松一下,却又被助理安排了应酬,空着肚子喝了两口酒后才想起自己早上刚刚打完疫苗,好像不适合与酒精接触,却没想到只这两口酒就惹出了前几天没好全的胃病,又被关医生数落了两天,等小蒋总逐渐理顺了这个有点混乱的星期之后,又是一个星期二。

    “我不想你关于我最后的印象是个只会摔门的渣男。”蒋锐意抿着嘴唇低着头扯了扯温婉的袖子。

    温婉惊得呆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这个人是在和自己撒娇求原谅吗?

    渣男,他为了和自己产生交集,这样的理由都找得出来。无论是从前的蒋先生还是现在的小蒋总,好像都和渣男这个词沾不上边,只是从前的蒋先生不会以这样的姿态求关注。

    心软导致表情上一瞬间的裂痕逃不过蒋锐意的眼睛,得寸进尺的抱了上去,在对方的耳边低语,“我给你做午饭,就当是赔礼。”没等温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蒋锐意放开怀里的人转身进了厨房。

    温婉迟疑了好一会才忍住去厨房看蒋锐意的冲动,在她的记忆里,蒋锐意和厨房最和谐的缘分是三明治,但凡复杂一点的菜都会成为厨房的灾难,她现在只祈祷这个大少爷别把自己的厨房烧掉。

    果不其然,刚刚给雪葩添了猫粮的温婉听到厨房传来碎裂的声音,忙赶了过去,蒋锐意正蹲着身子收拾满地狼藉,看到温婉站在门口,忙推她出去坐着,说自己来收拾。

    虽然对于这个人的保证仍然持怀疑态度,温婉却拗不过他,只能抽了本书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十分钟之后,厨房里又是一声巨响,金属坠落伴随着陶瓷碎裂的声音一同响起,雪葩在猫爬架上猛地睁开眼睛,弓起身子一副防备的样子。

    走到厨房门口的温婉看到厨房里的人正站在水龙头前冲洗着自己的手,飞溅的瓷片四散着铺洒在地上,菜板上是切了一半的胡萝卜,菜刀放在一边,刀刃上还泛着小片的血迹。

    这个人是来砸厨房的吧。

    温婉抓着蒋锐意的手腕把人扯出了厨房按在椅子上,给蒋锐意包扎好,让他老实坐着,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蒋锐意又哪里是肯安分坐着的人,不一会就蹭到了厨房,刚想开口说自己来做,看到温婉手里的菜刀之后,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午饭端上桌,蒋锐意迟迟不肯动筷子,眼巴巴的看着已经准备吃饭的温婉,“我的手伤了,你不喂我一下?”他惯用左手,现在却包着厚厚的纱布,坐在对面的人看了他一眼,去拿了个勺子。

    看着蒋锐意不情不愿的吃饭,温婉轻声开口,“没什么事下午就回去吧,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下午陪我去打疫苗,狂犬疫苗一共有五针,你是忘了吗。”蒋锐意换上不容置喙的语气。

    温婉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过蒋锐意和自己的手机,蒋锐意立刻扔了筷子抢了手机,和这个人相处了这么久,他太清楚她是在做什么,转账之后划清界限吗,哪有这么轻易就让她逃脱的道理。

    温婉上前抢夺手机,不大的屋子禁不住两个人的追逐游戏,不出几步蒋锐意便被温婉扑倒在床上,仰头躺着的蒋锐意并不肯轻易妥协,一只手紧紧握着两个人的手机,另一只手牢牢地扣着温婉的后腰,任由身上的人挣扎。

    被锁在怀里的人挣扎不过,只能深吸一口气调整回自己一贯清冷漠然的声音,“蒋锐意你把手机还给我,我们两清。”

    “两清,怎么清?”

    “我不会陪你去医院的,你不要挖空心思去找我亏欠了你什么,你又亏欠过我什么,我们两个的关系早就结束了,只是没有一个形式上的告别而已,我答应了你爸的事不能出尔反尔。”温婉挣扎着想要离开蒋锐意的禁锢。

    “温老师,恰巧我这个星期派人去查了这件事,你想不想听?”蒋锐意左手一松,两个人的手机稳稳地掉在床边的地毯上,发出闷响。

    不等身上的人动弹,小蒋总收手轻轻搂住温老师的后颈,把那颗始终不肯安分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听说那套房子过户给温老师之后就被委托给了中介出租,中介说这个房子的房主人美心善,这么多年都不肯涨房租,平时也从来不多事。然后我就去查了你常用的银行卡,对,就是用我们两个的纪念日当密码的那个,结果发现并没有每月进账,于是我拜托了司霖,让他帮我查了一下你的账户,别瞪我,我知道这件事不太合法。司霖查到你新开了一个账户,每个月的进账金额和那房子的房租一样,但五年以来账户里只有进账,没有出账,温老师,你收礼是这么收的啊,攒着不花的是吗。”

    蒋锐意每说一个字温婉便安静一分,最终认命地趴在蒋锐意身上叹了口气。

    私自查看他人账户违不违法这件事对于温婉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小心翼翼隐藏的情绪在蒋锐意的盘剥下无处遁形。

    “婉婉,我们两个清不了的,你的借口太拙劣了。所以,下午陪我去打疫苗?”小蒋总在温老师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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