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苏安格从电梯里出来，先是碰到了正准备去上班的蒋北渊，敲了门又见到了拎着包，一身干练女强人样子的穆兰。先后打过招呼，苏安格终于见到了仰在沙发上伤春悲秋的蒋师弟。
完全不给人喘息机会地把人从沙发上扯起来做好，把手里拿着的文件塞到蒋锐意手里，“前天和软型那边对接了一批材料，大概的合同已经拟好了，你看看，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字。”
“软型，哪个软型？”蒋锐意翻开手里的合同，打起精神进入了工作状态。苏安格也不说话，递了笔到他手里，蒋锐意翻了翻合同，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拿起笔签了字，合上文件夹的时候又问了苏安格一句，“到底是谁家啊？”
“你拿了人家两盒样品的那个，不过话说回来，你都没问清楚就敢签字？就不怕我下次害你？”
“你害我有什么好处，说得好像公司不是你的心血一样。”蒋锐意把文件夹递给他。
苏安格眼皮跳了跳，白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文件夹，“最近一个月的项目进度都发到你邮箱里了，你有时间的时候查收一下，科大那边的样机我已经送过去了，曲老师说他愿意当公司的行业顾问，可以被写在公司宣传页里的那种，而且专家费可以不用给那么多。”
“他有什么要求？”依照蒋锐意尚浅的创业资历，这样的好处通常是需要等价甚至高价交换的。
“开学之后他想送两个研究生过来公司实习，我们付两个人的实习工资。”苏安格又拿了两张费用申请单给他签字，“曲老师的专家费和那两个实习生的工资审批，你要是同意就签个字。”
“我能说不同意吗？”蒋锐意只能拿了笔签了字，“他俩能干点什么？”
“接电的时候可以帮帮忙，也可以写写调试程序，或者写写每次试验之后的总结文件，写专利也是可以的，我以前没在国内申请过专利，我问了几个组长，都说写那东西费时间，谁都不想写，这种东西又不能不申请，我还一直为这事头疼呢。让他们把公司里的成果总结一下，都申请了，或者带着他们的名字，或者每个专利都给他们一点奖励。”苏安格像是一早就想好了，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来通知蒋锐意的。
“为什么不愿意写，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倒愿意让别人占了？”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蒋锐意的知识范畴。
“专利对自己没多大用处，咱们公司对写专利这件事也不给奖励，专利语言又拗口又浪费时间，当然没人愿意写，但是对公司来说，这是必须保护的知识产权，所以必须有人来做这件事。”苏安格收拾着茶几上的文件，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一样松了口气，语气也开始放松下来。
“哥，你这话的重点好像是公司不给钱。”蒋锐意揉了揉太阳穴，“我想想，我之前没意识到这件事这么重要，我得考虑一下，一个专利给多少钱公司才付得起。”
苏安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除了奖励你还得再算上申请费，如果需要专利公司介入帮忙申请还需要把他们这笔费用算进去，辛苦小蒋总慢慢想，我这就回公司去传达这个喜讯了。”
阿姨早在苏安格和他相谈甚欢的时候就出门买菜了，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蒋锐意一个人大脑放空，在电脑前查了两分钟专利申请相关知识的小蒋总突然意识到，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现在只剩下自己，这难道不是逃跑的绝佳时机吗？
就在他反应过来并把桌上的电脑扣好的一瞬间，门口传来密码锁开锁的声音。蒋锐意的心又立刻沉寂了下来，自己果然没那么好逃离这里。
看到凌少童进门的一刻，小蒋总立刻换上了怨恨的眼神，他当然忘不了前一天就是因为这个人不肯转弯的死脑筋才导致培根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进而导致了他今天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面对温婉未知的情绪。待凌少童走近，蒋锐意细细看过去，才发现他额头微微的汗水和不易察觉的气喘，蒋锐意这才反应过来，他本应该早就出现在这里，大概是帝都交通状况太差耽搁了。
“你来我家干什么，我爸不在。”蒋锐意对他擅自闯入的原因猜到了七八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自己家大门的密码，除非有人授意，而这个“有人”的范围完全能被缩小到两个人身上。
虽然心中明镜一般，小蒋总还是故意用嫌弃的语气问他，凌少童也不理会蒋少爷的情绪，淡淡地开口回答，“蒋董让我来看着你。”
“凌秘书还真是准时，你再晚来五分钟可就见不到我了，估计那个时候你就只能找我爸要一封推荐信了。”蒋锐意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看到谁都想啄几口的斗鸡，凌少童却偏偏是个油盐不进的。
“蒋少爷放心，明天我会更准时，毕竟这是蒋董给我的任务。”说完话，凌少童兀自掏出电脑坐在餐桌前开始工作。
抱着手机坐在沙发里想了好一会，小蒋总开始给温老师发信息。
温老师，我被关在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门，我爸把他的秘书派来看着我，只有苏师哥每天可以来和我谈工作上的事情。
温老师，我放在你书架上的文件你看了吗，我今早刚刚同他们签了供货协议，苏师哥还给我讲了一件叫专利的事情，也不知道温老师你对这些熟悉不熟悉，可不可以抽空讲给我听。
婉婉，听说阿瑾和潇潇昨天陪了你一整夜，如果你有意向他们致以感谢的话，记得等我一起。
婉婉，我知道培根的事让你很难过，我没能给你一个难忘的七夕，还把你的宿舍折腾的一片狼藉，可我现在只能对你说抱歉，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一定当面向你道歉。
说完了所有能说的话，小蒋总心神不宁地放下手机，打开了刚刚合上的电脑，和凌少童对坐在餐桌两端开始办公。
如初见般，小蒋总发出去的所有消息都没有得到温老师的任何回应。
大概是吸取了第一天的教训，凌少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都会在阿姨还没有出门的时间登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蒋锐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个一直端坐在自己对面，从来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的人，从他家到自己家到底要多久，正在处理邮件的凌少童端起手边的茶水吹了吹，“两个小时，不堵车的情况下，如果蒋少爷是在问我的作息时间，我每天早上五点起，晨跑半小时，沐浴十分钟，早饭十分钟，取车十分钟，两个小时车程到这里，晚上路况不好，六点离开之后要三个小时才能到家，晚饭半小时，锻炼一小时，读书一小时，处理蒋董第二天的行程并发送到他的邮箱半小时，十二点准时睡觉。”
凌少童的回答像个机器，作息时间也像机器，毫无感情可言。
蒋锐意盯着他不放，而凌少童在他灼灼的目光中稳如泰山地处理邮件，“我爸当初选你当他秘书是不是因为你面瘫？”
“蒋董选人视工作能力为重，但喜怒不形于色确实是优秀的秘书该有的品质，听说蒋少爷还没有秘书，今后聘用秘书的时候要记得这个原则。”
“我可没钱聘用一个专门管儿子的秘书。”蒋锐意端起咖啡壶给自己的咖啡续杯。
凌少童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对蒋锐意的话没有表示任何不满或怨怼，仿佛没有听到，却又在咖啡缓缓流淌的时候开口，“成年人每天的□□摄入量最好不高于400毫克，按您厨房中的咖啡豆品质来说，约等于三杯，因此我个人建议您今天换种饮品。”
“管的真宽。”蒋锐意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您对我个人的怨怼不应该以伤害自身健康为代价。”
“你想多了，我习惯喝咖啡，就像你习惯喝茶一样，别跟我扯茶叶比咖啡健康的话，而且你的工作范畴不包括监管我的饮食。”凌秘书和蒋少爷共处一室了这么多天，难得蒋少爷用正常的语气对他说了句话。
就在蒋锐意被迫居家的时候，温婉也迎来了忙碌的秋季学期，又是一年秋高气爽，操场上，新生开始军训，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嘹亮的口号声，饭前在教学楼能听到参差不齐的军歌，操场上总是能看到身穿迷彩的身影。
而这一切都与温婉无关，自从培根消失，雪葩总会在宿舍里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些什么，有时翻了一会儿就会突然停下，站在原地自己发愣。大概是因为路潇潇把培根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让它觉得这个屋子里曾经出现过的那只柴犬大概不过是自己做过的梦。
去年由温婉暂代的飞行器设计概论被其他的老师接手，学院的教务副主任给温婉安排了飞行器空气动力学的课程，和理学院的老师搭档上课。刚刚在教务系统中提交了课程大纲的温婉收到武老师发来的文件，马不停蹄地进入了机翼部分关键部组件的空气动力学仿真工作中。
早在暑假，金老师就在实验室里给卓孟阳安排了座位，卓孟阳每天都勤勉地来报道。不知道是职责所在还是故意，卓同学利用职务之便在第一节课课后就向温老师讨要考试大纲和上课用的课件，而自从有了金老师安排的工作任务，卓孟阳更是时不时就出现在温婉办公室里追着问问题。
温婉看着屏幕中再次出现的弹窗，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研究自己到底是那个步骤的设置出了问题。卓孟阳抱着电脑点卯一样准时出现在温婉的办公桌旁，温婉合上书，揉了揉眉心，接过卓孟阳的电脑，也不知道勤奋的卓同学又遇到了什么问题。
好容易给卓孟阳找了两三种解决方法，卓孟阳条理清晰地记在笔记本上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钻研一下，一抬眼却看到了温婉的显示屏，复杂的参数设置成功地挑起他心底潜在的不安分因子，每一个英文单词都好像在叫嚣着鼓励他勇于尝试新事物，“温老师，这个仿真界面和我这个有点像又没那么像，是同一个软件吗？”
“是，你用的是静力学模块，这个是动力模块。”温婉又指了指其中一个小的窗格，“这个是流体力学专有的部分，所有固流耦合需要设置的参数都在这个窗格里设置。”
“老师，您教我这个吧，这个写到论文里肯定能惊艳。”虽然温婉仿真过程中因为预设问题出现了一些结果上的不尽如人意，但软件的智能在于，在设置要求不自相矛盾的条件下，能够自动选择最优求解方式，并优雅地弹窗通知坐在电脑前那个满心期待的人，你得到的结果与你的预设不符，但这不妨碍我求解。
现在出现在温婉显示器上的这个智能计算导致的结果正以五彩斑斓的状态展示在卓孟阳眼前，而卓同学也非常生动地展示了对于“不明觉厉”的态度。
“你先把最基础的弄明白再进阶吧，而且我现在也遇到了问题，我还不知道找谁帮我解决呢。”温婉摆了摆手，不再和卓孟阳解释，又低头翻开书，试图从抽象的书中找到答案。
卓孟阳抱着电脑答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走了。
林妤看着温婉头疼的样子，从抽屉里掏出一块蛋糕走近了放到她手里，又顺势帮她合上了书，“休息一会吧，你为了这个烦心三天了，放一放说不定会有新的灵感。”
温婉叹了口气靠在了椅子上，随手撕开蛋糕的包装，“又不是写曲子，放一放灵感自己就迸发了。”
林妤看了看门口，又低下头她一眼，小声地转移了话题，“那个姓卓的小朋友看起来不太正常吧。”
“我知道，但是我又说不出哪里不正常。”温婉听了林妤的话，也认真的回忆起来。从暑假开始，温婉觉得卓孟阳开始有意的接近自己，看上去像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却让她挑不出错来，作为班长，与任课老师接触的理由尚且冠冕堂皇，作为学生，在金老师的安排下向自己请教问题却也理所应当。
温婉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林妤却一语点醒，“他喜欢你，或者他想要你以为他喜欢你。”
林妤的话分量太重，连温婉也要好好掰开理解，想了半天，温婉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教了他一学期的飞行器设计概论，对他来说和其他老师应该没什么区别才对。”温婉若有所思的开口，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补充，“而且他见过锐哥，不止一次。”
“呦，连称呼都换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把对蒋先生的称呼换成你的男朋友了？”林妤笑容可掬，却看的温婉不寒而凛，“你说他见过蒋先生，蒋先生来办公室看过你吗？我不过是去拍了个婚纱照，居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镜头吗？”林妤饶有兴趣地把话题扯了回来。
“他住在我这，但这件事要说起来就太长了。”
林妤也不纠缠，身为同事，她觉得卓孟阳的事请要比蒋先生严重多了，“去找金老师吧，就说你工作太忙，没时间帮他带学生，以他现在的水平，随便扔给屋里哪个在读博士都能带。”
温婉目视前方没说话，就算这样说也只能摆脱一时，如果他真的能考上金老师的研究生，未来五年他都会和自己坐在同一个办公室的里间和外间，而且他到底还是自己的学生，上课难免会碰到，这样安排倒像是自己欲盖弥彰。
时间到底带走了自己身上多少优秀的品质，为什么当初拒绝蒋锐意时候的无情和果断如今分毫不不剩。
“对了，你前天给我的那些材料，我去查了一下，有几种材料确实很新，但是可能工程上没办法转化，资料都查不到，我问了无机材料所的人，他们也都说只听过名字，具体的材料性能都没研究过，更别说批量生产了，估计加工的人都不敢接，你这是从哪淘来的供应商。”林妤看她迟迟不说话，觉得自己也尽了叮嘱的义务，突然又把话茬接到了公事上。
“你心心念念的小蒋总找的客户啊。”温婉把桌上的书合上放在一边，把开了三天的软件界面彻底关掉，她决定听从林妤的建议，彻底归零，休整一下从头再开始。
“蒋先生玩的挺大啊。”林妤咂摸着温婉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婉一眼，“外头那个比起他可差远了。”
“哪方面？”
“所有方面。”林妤眨了眨眼睛，抓着温婉心里最敏感的一面下猛药，“温老师，四人约会考虑一下？火锅局还是麻将局，或者都来也可以。”
这个林老果然正经不过三句话，温婉小幅度的翻了个白眼，开口就是拒绝，“不考虑，没时间，你们两个都结婚了，跟我俩不是一个状态。”停顿一下，温婉再次开口，“而且他被关在家里了，现在连门都出不来。”
“为什么？”林妤的好奇心又被温婉的话勾了起来。
“不想说。”温婉叹了口气，拿起放在一边的教材，开始备课。
完全不给人喘息机会地把人从沙发上扯起来做好，把手里拿着的文件塞到蒋锐意手里，“前天和软型那边对接了一批材料，大概的合同已经拟好了，你看看，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字。”
“软型，哪个软型？”蒋锐意翻开手里的合同，打起精神进入了工作状态。苏安格也不说话，递了笔到他手里，蒋锐意翻了翻合同，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拿起笔签了字，合上文件夹的时候又问了苏安格一句，“到底是谁家啊？”
“你拿了人家两盒样品的那个，不过话说回来，你都没问清楚就敢签字？就不怕我下次害你？”
“你害我有什么好处，说得好像公司不是你的心血一样。”蒋锐意把文件夹递给他。
苏安格眼皮跳了跳，白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文件夹，“最近一个月的项目进度都发到你邮箱里了，你有时间的时候查收一下，科大那边的样机我已经送过去了，曲老师说他愿意当公司的行业顾问，可以被写在公司宣传页里的那种，而且专家费可以不用给那么多。”
“他有什么要求？”依照蒋锐意尚浅的创业资历，这样的好处通常是需要等价甚至高价交换的。
“开学之后他想送两个研究生过来公司实习，我们付两个人的实习工资。”苏安格又拿了两张费用申请单给他签字，“曲老师的专家费和那两个实习生的工资审批，你要是同意就签个字。”
“我能说不同意吗？”蒋锐意只能拿了笔签了字，“他俩能干点什么？”
“接电的时候可以帮帮忙，也可以写写调试程序，或者写写每次试验之后的总结文件，写专利也是可以的，我以前没在国内申请过专利，我问了几个组长，都说写那东西费时间，谁都不想写，这种东西又不能不申请，我还一直为这事头疼呢。让他们把公司里的成果总结一下，都申请了，或者带着他们的名字，或者每个专利都给他们一点奖励。”苏安格像是一早就想好了，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来通知蒋锐意的。
“为什么不愿意写，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倒愿意让别人占了？”这件事情完全超出了蒋锐意的知识范畴。
“专利对自己没多大用处，咱们公司对写专利这件事也不给奖励，专利语言又拗口又浪费时间，当然没人愿意写，但是对公司来说，这是必须保护的知识产权，所以必须有人来做这件事。”苏安格收拾着茶几上的文件，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一样松了口气，语气也开始放松下来。
“哥，你这话的重点好像是公司不给钱。”蒋锐意揉了揉太阳穴，“我想想，我之前没意识到这件事这么重要，我得考虑一下，一个专利给多少钱公司才付得起。”
苏安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除了奖励你还得再算上申请费，如果需要专利公司介入帮忙申请还需要把他们这笔费用算进去，辛苦小蒋总慢慢想，我这就回公司去传达这个喜讯了。”
阿姨早在苏安格和他相谈甚欢的时候就出门买菜了，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蒋锐意一个人大脑放空，在电脑前查了两分钟专利申请相关知识的小蒋总突然意识到，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现在只剩下自己，这难道不是逃跑的绝佳时机吗？
就在他反应过来并把桌上的电脑扣好的一瞬间，门口传来密码锁开锁的声音。蒋锐意的心又立刻沉寂了下来，自己果然没那么好逃离这里。
看到凌少童进门的一刻，小蒋总立刻换上了怨恨的眼神，他当然忘不了前一天就是因为这个人不肯转弯的死脑筋才导致培根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进而导致了他今天甚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去面对温婉未知的情绪。待凌少童走近，蒋锐意细细看过去，才发现他额头微微的汗水和不易察觉的气喘，蒋锐意这才反应过来，他本应该早就出现在这里，大概是帝都交通状况太差耽搁了。
“你来我家干什么，我爸不在。”蒋锐意对他擅自闯入的原因猜到了七八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自己家大门的密码，除非有人授意，而这个“有人”的范围完全能被缩小到两个人身上。
虽然心中明镜一般，小蒋总还是故意用嫌弃的语气问他，凌少童也不理会蒋少爷的情绪，淡淡地开口回答，“蒋董让我来看着你。”
“凌秘书还真是准时，你再晚来五分钟可就见不到我了，估计那个时候你就只能找我爸要一封推荐信了。”蒋锐意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看到谁都想啄几口的斗鸡，凌少童却偏偏是个油盐不进的。
“蒋少爷放心，明天我会更准时，毕竟这是蒋董给我的任务。”说完话，凌少童兀自掏出电脑坐在餐桌前开始工作。
抱着手机坐在沙发里想了好一会，小蒋总开始给温老师发信息。
温老师，我被关在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门，我爸把他的秘书派来看着我，只有苏师哥每天可以来和我谈工作上的事情。
温老师，我放在你书架上的文件你看了吗，我今早刚刚同他们签了供货协议，苏师哥还给我讲了一件叫专利的事情，也不知道温老师你对这些熟悉不熟悉，可不可以抽空讲给我听。
婉婉，听说阿瑾和潇潇昨天陪了你一整夜，如果你有意向他们致以感谢的话，记得等我一起。
婉婉，我知道培根的事让你很难过，我没能给你一个难忘的七夕，还把你的宿舍折腾的一片狼藉，可我现在只能对你说抱歉，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一定当面向你道歉。
说完了所有能说的话，小蒋总心神不宁地放下手机，打开了刚刚合上的电脑，和凌少童对坐在餐桌两端开始办公。
如初见般，小蒋总发出去的所有消息都没有得到温老师的任何回应。
大概是吸取了第一天的教训，凌少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都会在阿姨还没有出门的时间登门。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星期，蒋锐意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个一直端坐在自己对面，从来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的人，从他家到自己家到底要多久，正在处理邮件的凌少童端起手边的茶水吹了吹，“两个小时，不堵车的情况下，如果蒋少爷是在问我的作息时间，我每天早上五点起，晨跑半小时，沐浴十分钟，早饭十分钟，取车十分钟，两个小时车程到这里，晚上路况不好，六点离开之后要三个小时才能到家，晚饭半小时，锻炼一小时，读书一小时，处理蒋董第二天的行程并发送到他的邮箱半小时，十二点准时睡觉。”
凌少童的回答像个机器，作息时间也像机器，毫无感情可言。
蒋锐意盯着他不放，而凌少童在他灼灼的目光中稳如泰山地处理邮件，“我爸当初选你当他秘书是不是因为你面瘫？”
“蒋董选人视工作能力为重，但喜怒不形于色确实是优秀的秘书该有的品质，听说蒋少爷还没有秘书，今后聘用秘书的时候要记得这个原则。”
“我可没钱聘用一个专门管儿子的秘书。”蒋锐意端起咖啡壶给自己的咖啡续杯。
凌少童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对蒋锐意的话没有表示任何不满或怨怼，仿佛没有听到，却又在咖啡缓缓流淌的时候开口，“成年人每天的□□摄入量最好不高于400毫克，按您厨房中的咖啡豆品质来说，约等于三杯，因此我个人建议您今天换种饮品。”
“管的真宽。”蒋锐意对他的话不屑一顾。
“您对我个人的怨怼不应该以伤害自身健康为代价。”
“你想多了，我习惯喝咖啡，就像你习惯喝茶一样，别跟我扯茶叶比咖啡健康的话，而且你的工作范畴不包括监管我的饮食。”凌秘书和蒋少爷共处一室了这么多天，难得蒋少爷用正常的语气对他说了句话。
就在蒋锐意被迫居家的时候，温婉也迎来了忙碌的秋季学期，又是一年秋高气爽，操场上，新生开始军训，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嘹亮的口号声，饭前在教学楼能听到参差不齐的军歌，操场上总是能看到身穿迷彩的身影。
而这一切都与温婉无关，自从培根消失，雪葩总会在宿舍里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些什么，有时翻了一会儿就会突然停下，站在原地自己发愣。大概是因为路潇潇把培根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让它觉得这个屋子里曾经出现过的那只柴犬大概不过是自己做过的梦。
去年由温婉暂代的飞行器设计概论被其他的老师接手，学院的教务副主任给温婉安排了飞行器空气动力学的课程，和理学院的老师搭档上课。刚刚在教务系统中提交了课程大纲的温婉收到武老师发来的文件，马不停蹄地进入了机翼部分关键部组件的空气动力学仿真工作中。
早在暑假，金老师就在实验室里给卓孟阳安排了座位，卓孟阳每天都勤勉地来报道。不知道是职责所在还是故意，卓同学利用职务之便在第一节课课后就向温老师讨要考试大纲和上课用的课件，而自从有了金老师安排的工作任务，卓孟阳更是时不时就出现在温婉办公室里追着问问题。
温婉看着屏幕中再次出现的弹窗，叹了口气，低下头开始研究自己到底是那个步骤的设置出了问题。卓孟阳抱着电脑点卯一样准时出现在温婉的办公桌旁，温婉合上书，揉了揉眉心，接过卓孟阳的电脑，也不知道勤奋的卓同学又遇到了什么问题。
好容易给卓孟阳找了两三种解决方法，卓孟阳条理清晰地记在笔记本上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钻研一下，一抬眼却看到了温婉的显示屏，复杂的参数设置成功地挑起他心底潜在的不安分因子，每一个英文单词都好像在叫嚣着鼓励他勇于尝试新事物，“温老师，这个仿真界面和我这个有点像又没那么像，是同一个软件吗？”
“是，你用的是静力学模块，这个是动力模块。”温婉又指了指其中一个小的窗格，“这个是流体力学专有的部分，所有固流耦合需要设置的参数都在这个窗格里设置。”
“老师，您教我这个吧，这个写到论文里肯定能惊艳。”虽然温婉仿真过程中因为预设问题出现了一些结果上的不尽如人意，但软件的智能在于，在设置要求不自相矛盾的条件下，能够自动选择最优求解方式，并优雅地弹窗通知坐在电脑前那个满心期待的人，你得到的结果与你的预设不符，但这不妨碍我求解。
现在出现在温婉显示器上的这个智能计算导致的结果正以五彩斑斓的状态展示在卓孟阳眼前，而卓同学也非常生动地展示了对于“不明觉厉”的态度。
“你先把最基础的弄明白再进阶吧，而且我现在也遇到了问题，我还不知道找谁帮我解决呢。”温婉摆了摆手，不再和卓孟阳解释，又低头翻开书，试图从抽象的书中找到答案。
卓孟阳抱着电脑答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地走了。
林妤看着温婉头疼的样子，从抽屉里掏出一块蛋糕走近了放到她手里，又顺势帮她合上了书，“休息一会吧，你为了这个烦心三天了，放一放说不定会有新的灵感。”
温婉叹了口气靠在了椅子上，随手撕开蛋糕的包装，“又不是写曲子，放一放灵感自己就迸发了。”
林妤看了看门口，又低下头她一眼，小声地转移了话题，“那个姓卓的小朋友看起来不太正常吧。”
“我知道，但是我又说不出哪里不正常。”温婉听了林妤的话，也认真的回忆起来。从暑假开始，温婉觉得卓孟阳开始有意的接近自己，看上去像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却让她挑不出错来，作为班长，与任课老师接触的理由尚且冠冕堂皇，作为学生，在金老师的安排下向自己请教问题却也理所应当。
温婉说不出来哪里不对，林妤却一语点醒，“他喜欢你，或者他想要你以为他喜欢你。”
林妤的话分量太重，连温婉也要好好掰开理解，想了半天，温婉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教了他一学期的飞行器设计概论，对他来说和其他老师应该没什么区别才对。”温婉若有所思的开口，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补充，“而且他见过锐哥，不止一次。”
“呦，连称呼都换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把对蒋先生的称呼换成你的男朋友了？”林妤笑容可掬，却看的温婉不寒而凛，“你说他见过蒋先生，蒋先生来办公室看过你吗？我不过是去拍了个婚纱照，居然错过了这么精彩的镜头吗？”林妤饶有兴趣地把话题扯了回来。
“他住在我这，但这件事要说起来就太长了。”
林妤也不纠缠，身为同事，她觉得卓孟阳的事请要比蒋先生严重多了，“去找金老师吧，就说你工作太忙，没时间帮他带学生，以他现在的水平，随便扔给屋里哪个在读博士都能带。”
温婉目视前方没说话，就算这样说也只能摆脱一时，如果他真的能考上金老师的研究生，未来五年他都会和自己坐在同一个办公室的里间和外间，而且他到底还是自己的学生，上课难免会碰到，这样安排倒像是自己欲盖弥彰。
时间到底带走了自己身上多少优秀的品质，为什么当初拒绝蒋锐意时候的无情和果断如今分毫不不剩。
“对了，你前天给我的那些材料，我去查了一下，有几种材料确实很新，但是可能工程上没办法转化，资料都查不到，我问了无机材料所的人，他们也都说只听过名字，具体的材料性能都没研究过，更别说批量生产了，估计加工的人都不敢接，你这是从哪淘来的供应商。”林妤看她迟迟不说话，觉得自己也尽了叮嘱的义务，突然又把话茬接到了公事上。
“你心心念念的小蒋总找的客户啊。”温婉把桌上的书合上放在一边，把开了三天的软件界面彻底关掉，她决定听从林妤的建议，彻底归零，休整一下从头再开始。
“蒋先生玩的挺大啊。”林妤咂摸着温婉的话，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婉一眼，“外头那个比起他可差远了。”
“哪方面？”
“所有方面。”林妤眨了眨眼睛，抓着温婉心里最敏感的一面下猛药，“温老师，四人约会考虑一下？火锅局还是麻将局，或者都来也可以。”
这个林老果然正经不过三句话，温婉小幅度的翻了个白眼，开口就是拒绝，“不考虑，没时间，你们两个都结婚了，跟我俩不是一个状态。”停顿一下，温婉再次开口，“而且他被关在家里了，现在连门都出不来。”
“为什么？”林妤的好奇心又被温婉的话勾了起来。
“不想说。”温婉叹了口气，拿起放在一边的教材，开始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