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一如既往的冷清,谢川依旧站在吧台后头不紧不慢地擦着玻璃杯,温婉安静地喝了两杯酒,看着谢川擦好十几个烈酒杯后,苏安格姗姗来迟。

    出乎温婉意料的是,苏安格答应的异常爽快,快到让她一度认为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在策划一场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而苏安格也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对小蒋总是有些亏欠的,至于到底亏欠了什么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小蒋总和温老师不追究,但他始终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补偿,所以他并不介意为两个人打破目前的僵局出一份力。

    温婉听了对方隐晦的表达后依旧没弄明白这个人到底亏欠了自己什么,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见他,不过既然这个人愿意提供援助那再好不过。

    “怎么突然想通了?”苏安格走后,谢川拿出酒瓶要给温婉续杯。

    “我陪他闯了那么大的祸,现在放手也太亏了吧。”温婉抬手拖住酒瓶,“不喝这个,潇潇说你上个月拿到一瓶三千多的酒。”

    谢川歪了歪头,失笑出声,“温老师,你变了啊,之前还说自己喝不起酒,今天就敢跑到我这来开酒了。”

    “虽然我确实没什么钱,但这瓶酒我攒上半年还能付得起,就当给你增加业绩了。”

    “我倒不稀罕这个,你家小蒋总从来不在意业绩,也不是看我卖了多少酒才给我发奖金,想开就开吧,记他账上就是了。”谢川拿了开瓶器旋进了软木塞。

    “我开的酒凭什么记他的账。”温婉眼神不善地看着谢川。

    谢川深深地吸气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小蒋总和温老师还真是一对,过了这么多年,论任性作人这一点,真的是不相上下。

    木塞从玻璃瓶中挣脱,淡金色的液体缓缓倾倒进折射着彩虹色调的烈酒杯,不时卷起几滴挂在杯壁上,酒水流淌的声音停在温婉耳中竟莫名的治愈,自己一定是疯了。

    谢川转身的功夫,温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待谢川回过神来,手里拿着一碟晶莹剔透的白色颗粒,只看到温婉面前的空酒杯。

    “就这么心急?”

    温婉看到谢川手里的碟子摇了摇头,“那种方式我喝不惯,柠檬也不用切了,我是来喝酒的,又不是来附庸风雅的。”

    谢川放下了手中的碟子,附庸风雅这种词用在温婉身上有些牵强,“撒盐空中差可拟?”

    温婉完全无意识地顺嘴接了下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川轻轻挑了挑嘴角,把酒瓶收了起来,转手从柜子里拿出装可可豆的罐子,娴熟的给温婉做了一杯自己的招牌可可,“今晚少喝点,你总不想明天见到我老板的时候是宿醉的样子吧。”

    “川哥,你对我的酒量是有什么误解吗?”温婉一边腹诽着一边接过了自己最心仪的味道。

    温婉万般盘算却失算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小蒋总的意愿。

    “我不走,我想去哪不归你们管,而且,你凭什么那么确定我就愿意跟你走,你哪来的自信?”蒋锐意从不这样呛他,苏安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端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一副霸道总裁形象的小蒋总,苏师兄突然语塞,“没什么事你可以走了。”

    这还是苏安格第一次对蒋师弟的脾气感到不知所措。

    “温婉在等你。”

    “猜到了。”

    “谢川昨晚上早早地就关了酒吧的门,就等着今天一大早来给你俩当司机。”

    “替我谢谢他。”

    “你住在温老师宿舍的事是我透露给蒋董的。”

    “我知道。”

    苏安格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我在她宿舍安安静静住了那么久都没发生什么,只是你吃了顿饭就被我爸找到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连关旭瑾都不知道我的具体位置,唯一的变数只有你帮我用手机叫的那辆车,所以也只能是你干了点什么。”蒋锐意终于说了段有些长的话。

    “那……”

    “我原谅你了。”

    “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我对培根的死和你的现状或多或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次就当我补偿你和温婉。”

    “不用。”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该看到的我都看到了,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也知道了,你好歹给人家一个解释的机会。”

    “你看到什么了?”蒋锐意气定神闲地端起咖啡杯。

    “那个小朋友啊。”苏安格把自己的手机屏幕给蒋锐意看。

    小蒋总只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就收回了目光,故作镇定的开口,“不听,你以前不是跟我说过,不是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到没关系吗?”

    “可是你至少要给人说对不起的机会。”苏安格掏出手机暗中发消息给温婉:他不想走。

    不出意外的,温婉几乎是在下一刻就把电话打了进来,苏安格点开免提,把电话放到蒋锐意面前。

    “蒋锐意,要分手吗?”温婉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如果是的话你得亲口告诉我,我不想再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个消息了。”

    蒋锐意深吸几口气后把咖啡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猛地站起身,进了自己的卧室摔上门,苏安格慢慢拿起手机,“我们好像失败了。”

    “我猜他是去收拾行李了。”温婉靠在椅背上,松了口气。

    谢川坐在驾驶座上,听到耳边传来敲窗户的声音,蒋锐意正俯身看着自己,摇下车窗还没开口,先被小蒋总抢白,“你出来,自己打车回家。”

    “这是我的车。”谢川开口表示抗议,温婉伸手给车门解锁,不等谢川反应,蒋锐意就拉开了车门,两个人的默契让谢川窝火不已。

    看着两个人开着自己的车扬长而去,谢川站在停车场叉着腰生闷气。苏安格把车停在他身边,降下车窗,轻轻敲了敲车门的立柱,“我送你?”

    本想拒绝的谢川想到自己还是不要站在这惹凌少童注意,于是马上妥协,上了苏安格的车。

    温老师打开手机导航,小蒋总听话地跟着导航语音走,也不问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到底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车厢里只有语音导航偶尔发出的声音提醒两个人时间一直流逝着,从未静止。

    跟着导航远远看到高速公路的收费口,蒋锐意调转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

    “说吧,找我什么事?”

    “解释。”

    “如果你说的是这件事。”蒋锐意划开自己的手机,扔到温婉怀里,“解释吧,我听着。”

    温婉看着蒋锐意的手机屏幕,不出意外,是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校园论坛页面,林妤后来没再发消息给她,大概是怕她心烦,“一开始没有回你的消息是因为我在处理培根的事,后来我说需要点时间,其实是在处理这件事,至于这件事,我说我是被他缠上了,我主观上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信吗?”

    “我信。”蒋锐意的回答出奇的爽快,“温老师,你说什么我都信。”

    温婉知道他的话没说完,相信不等于他不会为这件事生气。

    “你特意停在这,是不是因为高速上不能把我赶下车?”温婉压低声音。

    蒋锐意没开口,温婉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沉寂许久,温婉率先打破沉默,“我知道了,你回去慢点开。”

    温婉解开安全带正想下车,蒋锐意一把抓住温婉的手,把安全带重新扯回来扣好,“导航。”

    温婉生怕自己再说点什么会让身边这个令人捉摸不定的定时炸弹爆炸,只能听话地把手机音量调整到既能听清又不刺耳的程度。

    “你把雪葩送到哪里去了?”蒋锐意突然地发问吓的温婉抖了一下。

    “本来潇潇想收留它,关医生不肯,他们两个在酒吧吵的时候被殊哥听到了,殊哥把雪葩接走了。”温婉低声回答。

    蒋锐意撇了撇嘴,“多素在他那呆了快一个月他也没说什么。”

    “大概因为多素只会老实呆在玻璃缸里,但雪葩会窜上爬下。”

    “窜上爬下?它不是一向不染凡尘,安静看着别人闹腾,自己独美吗?”

    温婉觉得蒋锐意这句话的语气像是意有所指,“别人?如果你说的别人是培根的话,自从它消失之后雪葩就变得有点像它了,我怀疑培根的魂附在雪葩身上了。”温婉想起雪葩,心里不由叹气,也不知道它在殊哥那里会不会像在宿舍里一样,如果是的话她只能虔诚的祈祷,被打坏的东西不要太贵重。

    提及培根,蒋锐意有心结,反倒是温婉坦然接受。

    小蒋总的再次沉默让车里好不容易被撕开的沉寂再次回归。

    蒋锐意跟着导航开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导航结束的提示音中看到了温婉送给自己的“惊喜”,树屋山庄。

    半个小时后,蒋锐意坐在房间的露天阳台上闭着眼睛呼吸着潮湿的空气,秋高气爽的时节,山里已经有些凉意,耳边稀疏的鸟鸣穿透沁人心脾的空气,听惯了汽车的呼啸和繁忙的脚步,突然间的安静反倒让人有些不适应。

    鼻腔突然灌入温热潮湿的蒸汽,伴着阵阵茶香渗透到他的感官神经中。蒋锐意蓦地睁开眼睛,温婉正端着茶杯坐在他面前。

    接过温婉递来的茶杯,入口的温度刚刚好,面对温婉难得的主动示好,蒋锐意沉默地喝茶,完全没有想要沟通的迹象。

    眼看着一杯茶就要见底,温婉思忖再三,还是主动伸手扯了扯蒋锐意的衣袖,“你可不可以不生气了?”

    温婉的眼神把蒋锐意带回了那个他不愿提及的晚上,第二天醒来后的温婉也是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问自己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时至今日,那段回忆依旧会带给自己不稳定的情绪以及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生怕温婉看出自己的情绪波动,蒋锐意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把自己的衣袖从温婉的指尖挣脱开,温婉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抖,抬起眼睛看着蒋锐意。

    只一瞬的功夫,蒋锐意觉得自己太过突兀,却又不想道歉,索性端着茶杯进屋给自己添水。

    温婉坐在摇椅上叹了口气,虽然知道蒋锐意不会那么轻易消气,也知道自己完全不擅长哄人,但对于一个让她完全摸不清情绪还始终沉默不语的小蒋总,她没有应对经验。

    站在吧台猛灌了自己了三杯茶水的蒋锐意直到把杯中的茶榨干到没什么颜色,才默默叹着气掏出手机给关旭瑾发了消息:婉婉刚刚来向我道歉,我想起当年盛世他表哥那件事,反应有点过度,好像对她不太礼貌,亲爱的关医生,你能不能用心理医生的专业知识告诉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感激不尽。

    除了阳台没有关闭的玻璃门偶尔透出的鸟鸣,房间里安静的让蒋锐意有些心慌,温婉还在阳台,蒋锐意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回去面对她,一时间只眼神迷离的盯着吧台的台面出神。

    关医生的消息来的又快又简短:去吵架或者去道歉,只要不沉默不冷战,你想怎么都行。

    小蒋总深吸了两口气,鼓起勇气回到阳台,却看到温婉一只手拿着手机看着电脑屏幕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虽然知道听墙角不是一个值得表扬的好习惯,但小蒋总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占有欲和胜负欲,到底是谁能让温婉在现在这种时候分出精力去应对,甚至把自己放在了脑后。

    小蒋总甚至在心里暗暗决定,如果是自己的岳母大人的话,就原谅温老师这种三心二意的行为,

    沉浸在电话中的温老师并没有感受到位于自己身后的这番思想博弈,“我已经看到您发来的资料了,这种材料确定可以量产?加工商少倒不是问题,我最近不在学校,您可以直接把样品和相关资料寄到我们组的办公室,我们可以在会上讨论。好,我稍后把收件地址给您。”

    温婉看着电脑屏幕想了想,把邮件转发了出去。

    就在小蒋总满心以为温老师的工作终于结束,怎么都应该轮到自己的时候,温婉居然又主动打了一个电话,蒋锐意皱了皱眉,身子被定在了原地。

    “材料所那边刚刚给我推荐了一款新型记忆合金,详细资料我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它最大的好处在于可以多点多机制触发,我觉得可以用在起降阶段机翼翼尖的变形……”

    “既然休假就好好休息,不要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提这种方案连金老师那关都不一定能过去,就算能过去还有上头在卡预算。”林妤的声音懒洋洋的,今天早上没有课,满足的睡了个自然醒的她正坐在餐桌前享用着自己的brunch。

    “能不能过关总要试一下嘛,万一成功了也算是革命性的突破了,说不定看在这个方案的份上,明年金老师能多申下来两个课题呢。”温婉对金老师的保守有些了解,守正创新在金老师那里只严格贯彻了前两个字,但她觉得这不失是一个改写他观念的好机会。

    “你是想累死金老师还是想累死咱们组里的人,就算他能再申下来八个课题,咱们组也就这不到十个人来回用,年轻人,不要好大喜功。”林妤装老成的语气成功逗笑温婉。

    “我也就幻想一下,怎么可能同时给一个课题组批那么多课题。不过如果你和武老师这段时间讨论出来什么好的设计方案记得告诉我,我不想等我回去的时候发现你们两个擅自把项目推进到我跟不上的节奏。”温婉用威胁的语气强迫对方答应。

    “行行行,我有时间找武老师问一下,他的工作效率你还不知道,不到deadline不交方案的拖延专家。”林老师的语气懒懒的,回答内容也甚是敷衍。温老师不知道的是,她甚至并没有想趁着自己休假的这段时间赶工,“学校的工作和人你都暂且忘了吧,既然和蒋先生在一起就专心一点,没有人喜欢三心二意的人。如果我家胖胖敢在我们两个度假的时候和同事视频会议,我就敢直接把两个人的行程全都改成一个人再附赠他一张回家的车票。”

    “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你们两个有多久没见了?这段时间你摊上了那么烦心的事情,一定会找最有安全感的人避风。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这不可耻。”林妤说得轻松,却戳破了温婉一直以来小心翼翼不肯面对的真相。

    自己从来就只会在这种情况下才想到去依赖蒋锐意。

    这个行为是不是可以被定义为渣。

    挂掉电话的温婉想起自己正在面对的现实不由叹了口气,对眼前明媚的秋色提不起半分兴趣。

    又坐了近半分钟的时间,温婉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进屋找蒋锐意聊聊,转身的瞬间却发现蒋锐意就抱着双臂站在自己身后,倚着门框用一副要不到解释誓不罢休的表情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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