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吞吞地走向电梯,心底却像冻结一般,冒着森森寒气。

    难道,真生气了吗?

    习羽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人是怎么死的,话多说死的。

    关门声响起。

    他拿着文件的手才轻抖了下,手指捏紧,纸张褶皱弯曲在一起,随后被扔在地上。

    中央空调搅动着热空气,纸页飘荡几下,安静躺在地上。

    他身上揉了揉太阳穴,牙关紧咬。

    然后轻轻呵笑了声。

    额上突突跳动,林言咫,你疯了。

    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卑鄙,逼她假装,逼她来到你身边。

    却连她一句实话都听不得。

    笑着笑着,脸色慢慢沉得极其难看。

    假期总是特别快。

    几天以来,第一次被赶出来,走在比前几日热闹一些的街道。

    人来人往,不是亲密的一家人,就是亲热的情侣。

    她不想回家,那不是她的家,她没有家了。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这几天假女朋友的工作,也太轻松了,只需要负责吃,然后玩,打游戏菜也无所谓,老板还免费帮报仇。

    老板工作时,不吵他,想吃吃想睡睡,实在是很爽。

    忘了说,这个老板还帅到不行,仅仅是看,都足够养眼,需要付费那种。

    还是自己最喜欢的,最喜欢的人。

    那些画面在脑海中轮播,走着走着,一颗泪毫无预兆地滴落下来,撞击在地,砸出细细碎碎的水滴。

    眼前的街景开始模糊起来,鼻酸胸闷。

    越走眼泪越急。

    这几天就像梦境,现在,是不是梦醒了。

    习羽觉得自己走不下去了,在路边的奶茶店坐下来,低着头,怕被服务员看出自己哭的样子,闷声随便指了一杯喝的。

    偷偷抹了抹泪,喝了一口,却连味道都尝不出,只觉得嘴里发苦。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

    习羽拿起一看,竟是舅舅。

    她的嗓子还发着干,清了清喉咙,才接起。

    “小羽,你不在家吗?”

    “我在外面,和同学。”她随口扯了一个谎,不过,说是同学也没错。

    “舅舅你们回来了吗?”

    声音带着电流,听不出来哭过的痕迹。

    “是啊,刚到家,回来才发现你不在,吃过了吗?一起去吃个饭。”

    习羽现在毫无胃口。

    更加,没有精力去应对他们。

    她突然想起,上次电话,舅舅提到的帮忙表弟找工作。

    “我,吃过了。”

    “你们吃吧。”

    那头也没有强求。

    “那好,别玩太晚了,早点回来。”

    “嗯,好。”

    挂断电话,顿了片刻,还是拿出手机,给几个相熟的同学发消息,询问是否需要招人。

    无论如何,在父母过世,自己无人照管时,是他们给了她一个住的地方。

    退出微信前,她划到黑色头像,没有给她发消息。

    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她捧着手机,敲击,顿了下,又慢慢删掉。

    算了。

    不该再打扰他才对。

    在街上走了很久,不知道怎么,竟然就走到了楼下。

    抬头,那一户的灯已经亮起。

    属于她的,高中以来,最幸福的春节,这就结束了。

    回到家,舅舅舅妈果然在了,舅妈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音转过头。

    “舅妈。”

    “小羽回来啦。”

    她在玄关换鞋。

    “嗯嗯,舅舅呢?”

    “在阳台浇他的花吧。”说着眼睛又挪回电视上。

    习羽放下包,走向阳台,推开门,“舅舅,我回来了。”

    “小羽啊,你快过来。”

    舅舅躺着躺椅上,长吸了一口烟,和大多数中年人一样,大腹便便。

    习羽有点奇怪,平时,几乎不会找她聊天。

    她原本也只想打个招呼,却不料,舅舅指了指另一个躺椅,示意她坐下。

    “春节过得还好吗?”

    烟味呛鼻,习羽需捂了捂鼻,顺势坐下。

    “挺好的......”

    “听说你们还有同学聚会?”

    嗯?

    习羽有些诧异。

    舅舅看她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在飞机场碰到张琼阿姨,就是以前你们班上那谁,的妈妈,听她说起来。”

    “哦......”习羽点点头。

    舅舅斜着看了她两眼,停顿2秒,才清了清喉咙,“交男朋友了?”

    习羽的手指动了动。

    “没有,同学们,瞎传的。”

    怕他不信,还补充道:“我没男朋友。”

    舅舅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神色不明地看了她几眼。

    听张琼话里话外,这个男朋友似乎是个大老板。

    大老板,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自己以前工厂的厂长,那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中年人。

    哪有小年轻就当老板的?

    当然,他也不在乎这人多大年纪,有钱有势当然是好上加好,自己以后的生活,儿子的工作,不是都能搞定?

    只是,万一。

    他又想起厂长那个小三。

    顿了顿,又说,“不管怎么说,没道德的事情咱不能干。”

    习羽惊愕抬头,脸上写满不可置信,片刻后,神色变了变,似乎还笑了笑,“什么不道德的事情?”

    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大概是和林言咫接触多了,被他带坏。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底就拨弄出疼意。

    舅舅似乎没想到她会反问,原也只是想敲打敲打,不希望自己被邻居指着骂。

    没养好妹妹的女儿,当小三什么的。

    他嗔怪地看了看她,挥了挥手,“没什么,你知道就行。”

    习羽觉得胸更闷了,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被戴上了不道德的帽子。

    她站起来,语气铿锵,“舅舅,我没有男朋友,更加,没做不道德的事情!”

    舅舅抬头看了看她,见她面色郑重,还带着怒意,也觉得可能是搞错了。

    但被这么反驳,一下子也受不了,语气大起来,“没有就没有,你吵什么吵。”

    说完也站起来。

    他们原本的相处模式,冷淡客气更多,今天这样,算很少见。

    也不知道这个外甥女是怎么了。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明天不是要走?快去收拾。”

    习羽没说什么,走了出去,到客厅,舅妈转过头,打量她几眼,嗔怪道,“怎么还和你舅舅吵?”

    “我们也是为你好。”

    “我们供你吃供你喝,还不能说你一两句了。”

    “气性怎么这么大。”

    “谁有我们脾气好,心地好,让你在家白吃白喝啊。”

    习羽手捏紧裤腿,这样的话,偶尔她会听到,舅妈当面讲过,也经常和邻居讲。

    以至于,邻居看到她,就会念叨,“以后要好好报答你舅舅舅妈啊。”

    从前,她都是没说什么。

    可是今天,一股委屈和不舒服在胸口激荡。

    眼泪到眼眶打转,她看着舅妈,眼下的皱纹,让粉底有些斑驳。

    声音不轻不重,却坚定,“舅妈,我高三和您们住一起,大学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贷款和打工赚的,满打满算,只有一年的学杂费、生活费和住宿费,一共不超过4千元。”

    她说完,舅妈明显愣了一下,没料到一向不太说话的外甥女,会说出这番话。

    神色慢慢难看起来,“你这孩子,还和我们算这么清。”

    “没想到你这么计较,年纪不大,心眼可不小。”

    “以前真是没看出来。”

    “我们照顾你,为你操的心,都不值钱是吧。”

    “真是养了个白眼狼。”

    说完,气得一把甩了遥控器,回屋,砰地关上门。

    空气一时静得异常。

    习羽甚至还勾唇,笑了笑。

    只是颤抖的手指,还是流露出,此刻的不平静。

    其实,习羽只和他们住了没多久,高三才搬来,长期住校,大学更是没花他们一分钱。

    学业最重的时候,也要一天打几份工。

    但是,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所有人都认为,你欠了他们极大人情。

    但说了,就会被说不知感恩,有心眼白眼狼,竟然那么计较。

    所以,他们的付出才算付出,自己的付出就不算吗?

    如果她非要计较,高考后,她一边免费给表弟补习,还要一边去打工赚学费。补习费可还一分没算。

    只要她在家,所有家务都是她做,哪怕她根本没在这里住。

    刚刚回来,她就看到,厨房里的碗根本没洗,就是知道她会回来是吗。

    这些,她也没算。

    为她操心?

    习羽的轻笑了下。

    操什么心了。

    难道是刚刚,操心她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吗?

    就在此时,阳台的门被推开,舅舅掐灭烟,神色不太好看地睨她一眼,语气很差,“大过年的,还和你舅妈顶嘴?”

    习羽的手抖了抖。

    所以,他们可以说,不管多难听,多过分的话,只有回嘴一句,就是顶嘴,就是错了,就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吗?

    习羽走回自己的房间,愣愣地坐在床边。。

    因堆满杂物而更显逼仄的房间,或者根本不是房间,更像放了张床的杂物间。

    她只觉得胸口有些闷,却并不想哭,甚至也不觉得委屈。

    或许,只是因为不在意吧。

    在意的人,说一句话都会觉得天大的委屈,不在意的人,狠狠地骂,其实也没什么。

    过了良久。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上,上面放着几本,已经发旧的画册。

    她站起身,抽出来,翻开,纸已经有些泛黄。画面上,是她用粗粗的笔简单勾勒的英俊少年,和扎着马尾的女孩。

    慢慢翻,每一页都是他。

    高中,每一个角度的他。

    笔法从粗糙到精细,能看出来,技术越来越好。

    那时候的女孩不喜欢写字,却喜欢画画,每天晚上回到家,不是写日记,而是把当天见到的他画下来。

    有低头蹙眉的他,嘴角带笑的他,薄怒微瞪的他,意气风发的他......

    习羽嘴角慢慢带笑。

    眼中却开始有些模糊。

    指腹在纸页轻轻摩挲。

    模糊的光影中,记忆中的女孩看着戴着兔耳朵的少年,在游乐场拥挤的目光下,有些微不自在。

    明明很好看的啊。

    晚上的游乐场,音乐声极大,摩肩接踵,女孩总是被挤开,少年有些蹙眉,停顿两步,拉住她的手。

    细腻微凉的触感,他抿着唇,没说话,也没回头去看她惊讶睁大,闪着光的双眼。

    音乐声掩盖住他砰砰的心跳。

    女孩愣着看了看交握的手,又抬头,却只能看见少年英朗的下巴,他比自己整整高出一个头。

    看一眼,没被发现,再看一眼,再再看一眼。

    女孩笑起来,脸逐渐发烫。

    排了一会队,终于坐上摩天轮。

    其实在外面看着好浪漫,坐进去反而恐怖,特别是恐高患者。

    当箱体缓缓上升,女孩开始后悔。

    少年看了看她不自然的神色,“害怕?”

    然后笑了笑,打量她,“自己非要来,现在又害怕。”

    女孩嘟囔,“谁说害怕就不能来坐了。”

    少年笑起来,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脸上,五官越发立体明朗。

    虽然怕,但女孩还是问出口,“你已经毕业了哦。”

    “嗯。”少年眺望窗外。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转回头,目光疑惑,似乎真的想不起来。

    少年看着她格外气恼的模样。

    挑眉,笑起来,胸膛起伏,似乎觉得极其好笑,半晌,才在碎笑中发出气声,“你还没毕业呢!”接着补充“而且,你还没考进前50名。”

    她似乎真的生气了,连恐高也不怕了,甩开他的手,偏过头,不再看他。

    然后越来越委屈。

    他去上大学,会有更多漂亮又优秀的女生,会不会......会不会......

    少年脸色凝住,沉默看着她,压住心底的一丝慌乱。

    下一刻,俯身,一个轻盈的吻落在女孩眼角。

    他靠得很近,隔着不足1厘米的距离,衣角相接,他身上的滚烫的温度还通过空气,传递过来。

    女孩愣住,耳膜只剩下大如雷声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鼻间,还能闻到少年干净清冽的味道。

    那是他第一次亲她,在摩天轮上,她害怕的摩天轮。

    以至于那整个晚上,她都是飘着的。

    好半晌后,才听见少年好听的声音,“我等你毕业。”

    他说的话,她从来都相信。

    只需要一年,我们就可以真的在一起。

    “但是,考进前50。”少年强调。

    习羽的手停在纸页上,那一张,是他坐在摩天轮里,背影是光彩斑斓的游乐场。

    笔迹稚嫩,但少年的轮廓,还是很像他。

    她记得那天,刚刚高考完,夏季炎炎,晚上的热浪依旧不减,人太多了,她最终,还是走丢了。

    从厕所出来,明明记得少年在小丑那里等她,可她却找不到了。

    她焦急地四处张望,一张张脸在她面前轮换,可却找不到他。

    就在她身上大汗淋漓,焦急快要崩溃时。

    在人群吵嚷中,广播带着电流的质感传来:“习羽女士,您的男朋友林言咫在找您,请听到广播后,立即到游客中心。”

    接着又重复一遍“习羽女士,您的男朋友林言咫在找您,请听到广播后,立即到游客中心。”

    等她赶到时,远远地,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少年就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

    他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像是从童话故事走出来的王子。

    额前的碎发湿了,还冒着细密的汗,拧着眉,目光四处搜寻。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转过头,几乎立刻,目光锁住她。

    表情不是很好看。

    就站在那里,直直望着,等她靠近。

    女孩慢吞吞走过去,垂着头。“我终于,找到你了!”

    “嗯。”

    “对不起。”女孩嗫嚅,手指不安地交错。

    她能感觉到,少年垂头一直看她,良久,他才叹了口气,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许再乱跑了。”

    时间已经不晚,人流渐少,他们走到游乐场门口。

    女孩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明亮的眼睛大睁,“刚刚广播说,你是我男朋友?”

    不是说,还要等到毕业吗?

    见走在前面的少年没回应,女孩追上去,

    “广播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停住,转头,就看她狡黠地笑着,似乎抓住机会,他这下非承认不可了,“是不是,广播说的?”

    少年抿了抿唇,逆着光,他的表情看不清楚,声音也听不出情绪,“不是广播说的。”

    闻言,女孩失望,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接着,头顶又想起少年好听的声音,“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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