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箱,习羽回到房间,简单收拾一下,躺在床上,滚了一圈,用被子裹住自己。

    被压抑的情绪才排山倒海而来,眼泪簌簌滚落。

    一小会,就把被子沾湿一片。

    喉咙像被堵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什么都不知道。

    习羽一点都不怪他,一切,都是在他离开后发生的事。

    没有理由要求他必须知道。

    可是心底的委屈,还是像挣脱牢笼的野兽,一发不可收拾。

    酸酸涩涩,烦闷的情绪层层裹住她。

    她的前半生,被这件事切分成两段,前部分是欢乐幸福,后部分是孤独痛苦。

    最开始的时候,她有埋怨,甚至怨恨过他。

    为什么离开的时候,一声不吭,连个再见和告别都没有。

    可随着时间推移,在某一天,她突然就释怀了。

    怨恨,是因为给予了他不合理的期待。

    无论是谁,期待过多,就总会失望。唯一可以期待的,只有自己。

    习羽伸手抽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脸,目光怔怔地望着远方。

    这几天短暂的逃离,近距离接触,差点让她忘乎所以,某些刹那,真的以为,两个人可以重新在一起。

    可现实的巴掌来得多快呀。

    原来,曾经破裂的痕迹,是真的难以弥合。

    习羽小小的脸,在窗外投来的光晕下,变幻不定,更显惨白。

    她甚至还笑了下。

    其实,她内心,还是谢谢他的。

    因为他,才能认真学习,考上不错的大学。

    因为他,高中,度过了一段无法忘却的青春的时光。

    可为什么,心为什么,还是隐隐发痛?

    因为,我们,再也不是我们了。

    她的肩膀抖动起来,头埋在膝盖,无可抑制地恫哭起来。

    夜风夹杂着细密的雪花,簌簌而落,掉在湿漉漉闪着金光的地面。

    从地上升到天空,变成雪花,又落回原处,成为一滴水。

    良久之后,整个城市,穿上了一层雪做的白衣。

    眼泪已经干涸,再也哭不出来。

    在晦暗的微光里,她怔怔地、空洞地,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凝视着不知何处的远方。

    后来,习羽懂得一个道理,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要往前看。

    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

    如果不是林言咫突然出现,她其实,就快要忘记他,重新走入一段感情,正常生活。

    窗外的阳光穿过缝隙射进来,落在习羽的眼睫,落下一圈阴影。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清澈漆黑的眸子泛着光。

    窝在床角眯了一晚,习羽只觉得全身都痛,然后,脚开始发麻。

    她深呼一口气,好一阵才缓过来。

    看了看时间,快速爬起来洗漱。

    习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脸有些许浮肿,她也懒得再管,用清水拍了拍脸。

    上班的第一天,春节寂寥的街道又重新焕发生机,车往人来。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

    刚进公司,习羽就觉得,不断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显然,因为年会的事,自己又陷入舆论中心了。

    她无意为这种事情费心。

    快速走回办公室,也许是新的一年,办公室被打扫得窗明几净,还贴了些窗花。

    桌上摆着红包,和几个同事招呼后,习羽回到座位。

    张锦已经到了,盯着手机,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习羽原以为她会很开心,男朋友回国,商量婚期。

    她转身,戳了戳背,张锦转过身的瞬间,习羽有些被惊到。

    原以为她自己够浮肿憔悴了,没想到,张锦眼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没化妆,整个人看着憔悴极了。

    她没什么兴致地挥挥手,“我没空。”

    .......没空什么了。

    习羽一把把她抓回来,“你怎么了?”

    难道是过分甜蜜,所以节制无度?

    张锦瞄了眼她,“我没兴趣和沉浸在爱河的人说话。”

    沉浸在爱河的人?

    习羽指了指自己,有些啼笑皆非。

    “你老实讲,到底怎么了?上班第一天,就这幅样子?”

    张锦还是恹恹地,连看都懒得看她,“摆什么老板娘的谱啊。”

    一句话差点把她噎死。

    习羽忍了忍。

    不是......这.....怎么就.....老板娘了?

    习羽解释,继续把她掰过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

    “到底怎么了。”

    张锦看了看她,突然,眼睛就红起来,眼泪大滴大滴落下,竟呜呜哭起来。

    习羽猝不及防,愣了下。

    怎么.....怎么了?

    她赶紧抓了几张纸巾,把她搁在怀里。

    连声音都温柔许多,轻拍她的背,“你先哭,然后再慢慢讲。”

    好一会,张锦才抬起头,眼睛把刚刚更肿,还红着。

    她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道,“我,分手了。”

    分手?

    不是,回来结婚吗?怎么会分手。

    张锦慢慢讲起来,数次哽咽。

    原来,她的男朋友根本不是回来结婚,是回来分手。

    他早在国外找到工作,甚至还劈腿。

    张锦勉强勾了勾嘴角,“他说,他打算留在国外,他的计划里.......没有我。”

    甚至没有一丝羞耻和愧疚地,说,会很快和其他人结婚。

    这些年的等待和支持,就像一个笑话。

    “我以为.....我们.....可以战胜异地......却原来......是我太自信了。”

    她的表情有些恍惚,然后望向习羽。

    “你和林总,异地7年都能继续在一起,我......以为.....年而已,.....我的等待.....马上会换来新的生活.....幸福的两个人.....却原来......”

    张锦的声音又哽咽起来。

    习羽没说什么,只是抓住她的手,她需要的,不过是有人听她讲,能发泄,是陪伴。

    然后规劝、过来人的安慰和建议,都只会让她更难受。

    张锦擦了擦脸,面前笑了笑。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调整好了,可原来,一提起,还是会伤心,像个还没愈合的伤口,一碰,就疼。”

    习羽看着她,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

    “我还是要安慰一下你。”

    张锦嗤笑,“算了吧。”

    沉浸在爱河的女人,还是快乐谈你的恋爱。

    却见习羽的脸色沉下来,看着有些恍惚。

    原本漆黑如墨,澄澈无比,散满光芒的大眼睛,黯淡下来。

    “我和林言咫.......也......”

    “分手了?”

    算是吧,其实,原本就不是真的在一起。

    习羽没有否认。

    这个消息震得张锦愣愣的。

    “果然啊,男人就是靠不住。”

    “一个都靠不住。”

    习羽顿了顿,“也不是,也许,是我的问题比较多。”

    是我们之间的裂痕,很难再修复。

    是自己7年以来的奢望结束了。

    时光把我们变成了再也不同的两个人,破镜重圆只是镜花水月罢了。

    但很快,她就敛下情绪,“我是看你这么伤心,才告诉你,让你开心一下。”

    张锦停住拿着纸巾擦眼角的手,望着她,“你当我什么,拿你的痛处开心?”

    张锦垂头思索了下,“不应该啊。”

    她自顾自喃喃,“不是说,你们从高中就在一起吗?”

    “恋爱长跑,然后见光死?”

    “跨过长恋,近距离却分手?”

    习羽:......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你,都是哪儿听来的?”

    张锦盯着她,看起来有些无语的表情。

    试探着问,“假的?“

    “传言都这么说。“

    习羽顿了一下,反问道,“你听过什么传言是真的?“

    “啊……“张锦有些失望。

    但旋即,好奇心又被提起,看起来像是忘记了自己的悲惨。

    “那真相是什么?“

    习羽叹了口气,瞧了瞧她憔悴的脸,反正也结束了,觉得,没什么不可以说。

    “就是,林总恰好需要有人,扮演一下女朋友。“

    “扮演?“

    习羽点头。

    “假的?“

    “对,假的。“

    她竟然已经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谈论起这件事。

    虽然心里还压抑着一股无法排出地闷浊,却可以把表情管理得云淡风轻。

    张锦打量着她的脸,察觉不出缺漏,好一会才有些丧气,“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额,倒也不是……

    习羽的话还没出口,张锦接着说,“其实吧,假的……也挺赚的不是吗。“

    “你想想哦,就林总的颜值,身材和身家,听说,他家里也非常有钱,这个公司,还全靠他自己创业,没要家里一分帮助,妥妥的能力爆表,简直找不出缺点。“

    “万一,能假戏真做,不是赚大发了。“

    “哎呀,就算是假的,他对员工那么大方,肯定也会给不少酬劳,能当好几年薪水。“

    “和优质帅哥谈恋爱,还有钱拿,天啊,这是什么神仙机遇。“

    习羽看着她开始发花痴,转过身,不太想理。

    接下来好几天,每次打开手机,微信里,黑色头像平静无波。

    他,没有找她。

    在公司,也一次没碰到,除了偶尔听人提起,他再一次,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此时,办公室另一端远远传来声音,“习羽,经理找。”

    习羽朝办公室走去。

    经理一直不太喜欢她,就算她交出的作品,比其他人更好,甚至在网络上反响很大,阅读和讨论爆表,经理也不太待见她。

    更何况上次那件事,习羽还是有些惴惴。

    推开门,经理坐在办公椅上,抬起头。

    然后笑起来,抬手示意她坐下。

    随后也坐下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他目光闪烁,寒暄几句后,  。

    他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上次的事,我要跟你道个歉。”

    “是我误会你了。“

    习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是送错东西那件事。

    都过了这么久,怎么还道歉了。

    更何况,听闻,经理一向自傲,就算错,也很少承认。

    他见习羽没说话,继续道,“当然,最不该的,是动手。”

    “李章,已经被调到分公司去了,”说着一顿,“当然,如果你想让他辞职,也可以。”

    辞职?就因为那件事。

    习羽瞬间明白过来,一定和林言咫有关。

    否则,她哪有那么大能量,让人离职,让领导道歉。

    果然,他接着道,

    “我之前不知道,那个,你......”又顿了顿,换成“您和林总……”

    习羽扣了扣手,原来是这样。

    大概,也是因为那些传言吧。

    她忍住心中莫名的情绪,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我没事的。”

    经理摸不清她这番话到底是,介意呢还是不介意,只得讪讪道, “你是我见过,最有才气的毕业生,以前的事,就对不住了,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来找我。”

    习羽垂着眼皮,“您太客气了。”

    “没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

    经理笑着点头,“好好好”,然后快速站起身,帮她打开门。

    等人走了,经理才擦了擦汗。

    本来,他是没打算道歉的,和一个小毕业生道歉,怎么可能?

    就算她和老板有些传言,他压根觉得不可能,想上位的人那么多,一个条件不算特别好,刚毕业的学生,不可能。

    直到,年会上,这个被他看不起的女生,竟然是老板在一起多年的女朋友?

    却一直那么低调。

    难怪,当时那么小的事,林总还亲自来帮她。

    难怪,只去她的部门拍视频。

    更加让他不安的是,今年开工,公司气氛明显不对。

    特别是高管,个个如履薄冰,噤若寒蝉,听说,开会被批得特别惨。

    也就导致下面的中层,也如临大敌。

    之前和这个习羽一起去饭局的人被开除,经理心中才凉了一片。

    赶紧道歉。

    习羽自然不知道他背后的弯弯绕绕。

    等到某天,在食堂吃饭,才听隔壁桌人八卦,林言咫出差了。

    又是那样,一声不响地,出国了吗。

    还没吃几口,习羽胃口全无,一口菜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

    恨自己,此时此刻,还在期待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平静无波。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不打算吃晚饭。

    踢掉拖鞋,瘫倒在床上,拿出手机,点开黑色的头像。

    怔怔地看了好一会,然后两只手握着手机打字,光洁白皙的手轻巧快速,敲完满满一大段,她看了看,又删掉。

    折腾好一阵,只觉口干舌燥。

    窗外,车水马龙,立交桥上,车流交织出红绿交错的光线,裹住整座城市。

    她微微发了会呆。

    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拿过手机,嘴唇紧抿,快速敲下3个字,“分手吧。”

    果决按下发送。

    然后似乎难以承受手机重量般地,扔在床上。

    整个人蜷缩在床角。

    头顶的白炽灯太过刺目,习羽闭上眼,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滴落,趟出一条浅浅的痕迹,在逛下泛着光,像一条银河。

    等到深夜,他都没回复。

    他这样离开,不联系,原本就是分手。

    终于,她可以确信了。

    如果不这样做,她的心底,总会隐隐期待着,会不会,是他太忙,会不会,是去了没有信号的地方,甚至,会不会,手机丢了。

    他说过,分开的时间他定。

    答案已经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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