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华生长松，亭亭凌霜雪。
得益于太华山常年积雪，银装素裹，偶尔滴落几点雨珠打在攀山而上的石质扶阶上，滴答，只给这孤寂山景添了几分韵律，沿山路悬挂而上的白色符文反倒不那么显眼，叫人看不出这是一场葬礼。
太华山一派的大弟子楼月归在她二十一岁生辰前夕暴病而亡，对外宣称妖毒入体，不治而去。
要说这楼月归年纪虽小，但却已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了：十六岁初出山门，一剑入原道，夺得云阁至宝碧落回雪扇；十八岁只身一人血战十七寨，斩杀妖魔，名动天下；后又与云阁少阁主流止结伴行走江湖，人人赞称一句“明月仙”，成为年轻一代追捧的对象，传闻更是马上便踏入俶真境......这样一位少年侠士、逐鹿之才突如其来的陨落自然要引起诸多猜想。
“叫我说，她就是风头太大，挡了某人的路......”
“诶这我也听说了，那把碧落回雪扇可是云阁至宝，落到一个二流宗门手里搁谁都不服气啊！”
“我听到的咋不是这回事，传闻她早被云阁看上了，那扇子就是阁主送她的见面礼，以后说不定还是少阁主夫人呢！”
“好了好了，死者为大，人都没了，你说这碧落回雪扇会不会重新又设做天下会武的奖励啊......”
正堂上吵吵嚷嚷，大抵图个关系、凑个热闹，除了些许至亲之人，谁又能把旁人生死感同身受。
人界有四洲，分东南西北，各有四象神兽镇守，皇族承神权以统天下，修士驭灵力以行江湖。皇族也好，游侠也罢，皆以灵力而修，故而天下武者，先有九品灵修，九品之上若成功悟道，便可入原道、俶真、览冥三境。
世人多固于九品，原道者或终其一生，莫说俶真、览冥。
印象中，只有云阁、佳人谷、白玉堂三大门派有多位俶真强者坐镇，故此又称其为三大世家，世家主即为仙主。他们表面归属于所处地界的皇族统治，却从不屑参与庙堂党政，故而吸引了各地侠士前来拜访依附。
“云阁阁主到——”
“白玉堂堂主到——”
“佳人谷谷主到——”
如今三大仙主在一个二流宗门齐聚，在此是前所未有，如今皆为逝者而来，其生前荣光可见一斑，甚至有江湖传言道，云阁阁主将其当作接班人培养，位同少阁主。
“去吧......”云阁阁主云西河看了儿子一眼，正想示意让他自行前去，可话还没说完，便不见了流止身影。
“诶——天妒英才啊！”云西河盯着儿子离去的空地，摇了摇头，长叹道。
-
“流止哥！”年方16岁的李纯见了流止，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流下来，一张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开，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除非见到楼月归的尸身躺在自己眼前，流止绝不相信她已经死了，“阿纯，她在哪？”
流止抓着李纯的肩膀，声线颤抖，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在后院......”
后院此刻空无一人，似乎专为流止而等待。
哪怕明知结果如何，他都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可当他看到躺在棺木里的那副被妖毒侵蚀得体无完肤，却依稀熟悉的面庞时，流止的世界在那一瞬间是静止的。
几滴雨水润湿了肩头，也润湿了青年的眼角，是啊，天气一向都这么善解人意。
他一直都清楚楼月归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多年知交好友，不仅是英雄惺惺相惜，更是将来能和他共同问鼎江湖的另一位。但同时他也清楚，楼月归对自己的感情远比不上她的野心和志向。
凌云的飞鸟怎甘因情爱而困于樊笼。
楼月归不会让任何人阻拦自己的道路，任何障碍，任何变数都会被提前铲除。
但这次你怎么失败了呢？你怎么能让区区妖毒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流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硬生生地被扯成两瓣，那血淋淋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能堪堪蹲下，撕扯自己的心口来缓解这股窒息感。
他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扑面而来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眼前回放，大到雪山之巅煮酒论道，妖林鬼道血战突围，小到楼月归说话时勾指敲桌的俏皮动作，耳垂上跃动的细润曜石，细无可细。
他觉得死的不是楼月归，死的是他自己，不然怎会看见这些。
恍惚间，他又看见一双眼睛一闪而过，那是三日前在黄沙地刚刚见过的场景。
三日前！不对！
一瓢冷水浇醒了他，在深潭中潜溺的人抓住了不知谁递来的绳索，历经艰难穿梭，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阿纯，你师姐什么时候死的？”流止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抬头看向李纯，眼尾因情绪激动染成的红色尚未褪去，“具体时间！”
“昨日寅时......”李纯正哭的稀里哗啦，突然被点到，还有些懵，“当时师姐已经毒发，父亲和一众长老在里屋共同施法疗伤，但还是不行，等叫我们进去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在了......”
“所以，你没有亲眼看到她死，也不确定具体时间。”流止直勾勾得盯着李纯，深沉又阴森的眼神盯得他脊背发凉，“对不对！”
“......话是这样说，但当时父亲和长老们都在里面啊......”李纯嘀嘀咕咕道，他不明白。
“......我知道，是我刚刚失态了。 ”流止突然收了那浑身煞气，像是突然变了个人般，温润地拍拍李纯的头，轻声安慰道，“别怕，师姐不在了，还有你流止哥呢......”
“嗯......”提到师姐，眼看李纯又要掉金豆了。
“今天流止哥问你的话，别告诉任何人，你父亲和长老们也不行，明白吗？”
“如果我不在，你就听流止哥的话，记住了吗？”师姐的话在耳畔响起，哪怕小李纯从来不听话，在此时也当作圣旨言听计从。
“流止哥我明白的。”
“听话，等过些日子，你来云阁住几天，别忘了你姐的嘱托，阿纯以后可是要仗剑天涯的。”流止继续安慰着李纯，垂下眼眸，暗自想了个明明白白。
三日前，他得知楼月归身中妖毒霍奎，便立马同一众师兄弟前往黄沙地寻找药引崆峒花，不想却无故遇到圭蛇这种不喜干旱的大妖，花寻到了，妖也杀了，可还没来得及送到人就死了，如今想来，真真像是有人从中作梗。
流止敛着神情飞快理清了来龙去脉。
本以为混乱中见到的人影是海市蜃楼，沙中幻影，可灵气冲击之下，何来虚幻。若楼月归肉身一直在此，那他当日看到的是什么？只可能是死者残魂！
可是，虽存在鬼域，却从听说过如何化鬼之法，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恶鬼无一不是神思癫狂，能刻意化身高阶厉鬼者更是闻所未闻，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若真的成功化鬼，那便是三日前就已亡故，李山主又何言昨日寅时？那日她为何又一副堪堪寂灭的表情？
霍奎的确凶狠，但猎杀霍奎也是一月之前的事了，若早就中毒为何我会不知道？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又看到那双寡淡的眼睛，对，寡淡，细细想来，全然不同于往日丹青描画的热烈、明丽，只是寡淡，淡到满潭死寂、虚无。
种种疑惑在流止脑中聚集，一团乱麻，越想越乱。但好在，他能确定楼月归并未真正“死去”。只要灵魂尚存，那便还有再见之日。
-
“李某自知月归之死使碧落无主，自愿交还云阁。”李贞明说罢便叫人献上碧落回雪扇。
这柄通体玉质，顶端嵌银，末尾镶珠的扇子就静静躺着木盒里，除去精致外观也别无其他，再珍贵的宝器离了主子也成了俗物。无人能将她唤醒，亦无人将她执于掌心，覆手一翻便是莫测风云。
太华山大弟子楼月归生前凭此扇，只短短几年就将太华山从一个末流宗门抬至如今近一流的位置。
坐在首位的云西河沉默不语，只教人默默收下，过了许久才缓缓叹出一口气，楼月归亦算是他的半个弟子了：“月归之死，乃我人族之痛，李山主也需保重身体啊。”
“多谢阁主体谅。”李贞明挺直身板，哪怕面容憔悴，鬓边斑白，在世家三仙跟前也依旧骄傲，正是这股骄傲，培养出了曾经的少年天才，楼月归。
“月归与我云阁交情匪浅，若以后山主遇到麻烦，可自上云顶，无论是本座还是犬子流止，皆会全力以赴。”云西河当着佳人谷、白玉堂两位仙主的面说这些，便是点明了太华山是云阁的人，莫要教人失势就欺负了去。
“李某代太华山上下，谢过云阁主！”李贞明朝那堂上重重一拜，卸下了千斤重负。
另外两位仙主虽遗憾不能将太华收入囊中，但一想到碧落回雪即将重新认主，便立刻喜上眉梢。
云间临鹤鸣，高阁观碧落。鹤鸣追风剑、碧落回雪扇虽是云阁至宝，却不为云阁弟子独设，只要能为神器认可，皆可拿走，且还能入云阁弟子谱，得阁主亲自指点。故而，这两件名器的历任主人不是少年英雄，就是风云才子，江湖中更是扬言，得此神器，便是得了半边江湖。
无论是名门贵子，还是平头修士，他们似乎都看到碧落回雪尽在己手的样子了。
-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把你带出来，不把你的宝贝带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站着两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正是秦无恙和楼月归。
“你若是把碧落回雪带走，我们的胜算会大很多。”秦无恙说道。
“我已身死，碧落也已经和我失去联系了......”楼月归淡淡道，待四下无人，才走近那副装着自己肉身的棺材，“再者，碧落是阳间灵器，在鬼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棺材外放着楼月归叫不出名字的黄白花草，而里面却放着许多珠饰手串、银玉指环，还有一双曜石耳坠，这是楼月归生前最喜爱的物件儿。总的来说，这些“陪葬品”还是挺让她满意的。
但是看着自己的残躯躺在面前，搁谁都觉得不舒服，而且还被妖毒侵蚀地体无完肤。熟悉的脸，熟悉的伤痕，原来自己死时是这幅模样，真真是不好看。
“嘿，我就说你怎么看上去怎么一点朝气都没有，原来是碧落回雪扇的主人明月仙。”秦无恙调笑道。
“......”楼月归哑然，想开口反驳却又什么都没说。
“我虽为鬼，但怨气并不低，常常往人界办差，”秦无恙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抱着双臂，耸耸肩，“江湖就这么大，谁不知道这几年异军突起的少年天才楼月归。”
“原来人界诸事，鬼域都知道地这么清楚吗？”楼月归这样问着，头却不转一下，棺材里的自己还是一头黑发，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这是自然，绝大多数鬼死前都曾是人，死后自然是在人界怎么生活，在鬼域就怎么生活呗——”
“依你的说法，做鬼倒并没什么不好?”楼月归终于不在看棺材里的自己，而是撑着棺沿同秦无恙说话。
“那是自然，若你放得下前尘，不就是有了第二条无止无尽的命吗?”
“放下......”楼月归喃喃自语，颓然低下头，秦无恙这会儿说的什么完全没往心里去。
“鬼怎么修炼?”她突然问道。
秦无恙本来滔滔不绝，被突然打断也不恼，只是略一挑眉:“鬼修和灵修可不一样，鬼是不能像人直接利用灵力一样利用怨气的，要想吸收足够的怨气，就需要靠吞噬。”
“吞噬？”楼月归好奇道。
“想来你还没来得及适应鬼修......
所谓吞噬，就是可以杀戮鬼域一切拥有怨气的物或人，从中取得怨气。
故而，在鬼域最快的修炼方法就是杀掉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恶鬼，这样他的怨气就归你了。”秦无恙说的轻轻巧巧，盖过了这其间不可避免的血腥与□□。
“是吗......”楼月归小声嘀咕着。
“说什么呢，那么小声？”
“没事，回去吧，之前答应你的的事该准备了。”说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就要走。
“诶，你不看看你的小情人？”秦无恙拉住她。
“什么小情人？”楼月归皱了皱眉头，莫名想起了不久前和流止的争吵，几乎用不着犹豫，便做出了和当初一样的决定。
“对啊......”秦无恙睁大眼睛，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失望，“就这么回去？我还以为要找个帮手呢......”
“......走吧。”楼月归敛目低眉，低低咽了一口气，凡尘已去何言旧，空余残身寄怅惘。
得益于太华山常年积雪，银装素裹，偶尔滴落几点雨珠打在攀山而上的石质扶阶上，滴答，只给这孤寂山景添了几分韵律，沿山路悬挂而上的白色符文反倒不那么显眼，叫人看不出这是一场葬礼。
太华山一派的大弟子楼月归在她二十一岁生辰前夕暴病而亡，对外宣称妖毒入体，不治而去。
要说这楼月归年纪虽小，但却已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了：十六岁初出山门，一剑入原道，夺得云阁至宝碧落回雪扇；十八岁只身一人血战十七寨，斩杀妖魔，名动天下；后又与云阁少阁主流止结伴行走江湖，人人赞称一句“明月仙”，成为年轻一代追捧的对象，传闻更是马上便踏入俶真境......这样一位少年侠士、逐鹿之才突如其来的陨落自然要引起诸多猜想。
“叫我说，她就是风头太大，挡了某人的路......”
“诶这我也听说了，那把碧落回雪扇可是云阁至宝，落到一个二流宗门手里搁谁都不服气啊！”
“我听到的咋不是这回事，传闻她早被云阁看上了，那扇子就是阁主送她的见面礼，以后说不定还是少阁主夫人呢！”
“好了好了，死者为大，人都没了，你说这碧落回雪扇会不会重新又设做天下会武的奖励啊......”
正堂上吵吵嚷嚷，大抵图个关系、凑个热闹，除了些许至亲之人，谁又能把旁人生死感同身受。
人界有四洲，分东南西北，各有四象神兽镇守，皇族承神权以统天下，修士驭灵力以行江湖。皇族也好，游侠也罢，皆以灵力而修，故而天下武者，先有九品灵修，九品之上若成功悟道，便可入原道、俶真、览冥三境。
世人多固于九品，原道者或终其一生，莫说俶真、览冥。
印象中，只有云阁、佳人谷、白玉堂三大门派有多位俶真强者坐镇，故此又称其为三大世家，世家主即为仙主。他们表面归属于所处地界的皇族统治，却从不屑参与庙堂党政，故而吸引了各地侠士前来拜访依附。
“云阁阁主到——”
“白玉堂堂主到——”
“佳人谷谷主到——”
如今三大仙主在一个二流宗门齐聚，在此是前所未有，如今皆为逝者而来，其生前荣光可见一斑，甚至有江湖传言道，云阁阁主将其当作接班人培养，位同少阁主。
“去吧......”云阁阁主云西河看了儿子一眼，正想示意让他自行前去，可话还没说完，便不见了流止身影。
“诶——天妒英才啊！”云西河盯着儿子离去的空地，摇了摇头，长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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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止哥！”年方16岁的李纯见了流止，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流下来，一张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开，终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除非见到楼月归的尸身躺在自己眼前，流止绝不相信她已经死了，“阿纯，她在哪？”
流止抓着李纯的肩膀，声线颤抖，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在后院......”
后院此刻空无一人，似乎专为流止而等待。
哪怕明知结果如何，他都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可当他看到躺在棺木里的那副被妖毒侵蚀得体无完肤，却依稀熟悉的面庞时，流止的世界在那一瞬间是静止的。
几滴雨水润湿了肩头，也润湿了青年的眼角，是啊，天气一向都这么善解人意。
他一直都清楚楼月归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多年知交好友，不仅是英雄惺惺相惜，更是将来能和他共同问鼎江湖的另一位。但同时他也清楚，楼月归对自己的感情远比不上她的野心和志向。
凌云的飞鸟怎甘因情爱而困于樊笼。
楼月归不会让任何人阻拦自己的道路，任何障碍，任何变数都会被提前铲除。
但这次你怎么失败了呢？你怎么能让区区妖毒就结果了你的性命？
流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硬生生地被扯成两瓣，那血淋淋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能堪堪蹲下，撕扯自己的心口来缓解这股窒息感。
他大口大口地呼着气，扑面而来的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眼前回放，大到雪山之巅煮酒论道，妖林鬼道血战突围，小到楼月归说话时勾指敲桌的俏皮动作，耳垂上跃动的细润曜石，细无可细。
他觉得死的不是楼月归，死的是他自己，不然怎会看见这些。
恍惚间，他又看见一双眼睛一闪而过，那是三日前在黄沙地刚刚见过的场景。
三日前！不对！
一瓢冷水浇醒了他，在深潭中潜溺的人抓住了不知谁递来的绳索，历经艰难穿梭，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阿纯，你师姐什么时候死的？”流止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抬头看向李纯，眼尾因情绪激动染成的红色尚未褪去，“具体时间！”
“昨日寅时......”李纯正哭的稀里哗啦，突然被点到，还有些懵，“当时师姐已经毒发，父亲和一众长老在里屋共同施法疗伤，但还是不行，等叫我们进去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在了......”
“所以，你没有亲眼看到她死，也不确定具体时间。”流止直勾勾得盯着李纯，深沉又阴森的眼神盯得他脊背发凉，“对不对！”
“......话是这样说，但当时父亲和长老们都在里面啊......”李纯嘀嘀咕咕道，他不明白。
“......我知道，是我刚刚失态了。 ”流止突然收了那浑身煞气，像是突然变了个人般，温润地拍拍李纯的头，轻声安慰道，“别怕，师姐不在了，还有你流止哥呢......”
“嗯......”提到师姐，眼看李纯又要掉金豆了。
“今天流止哥问你的话，别告诉任何人，你父亲和长老们也不行，明白吗？”
“如果我不在，你就听流止哥的话，记住了吗？”师姐的话在耳畔响起，哪怕小李纯从来不听话，在此时也当作圣旨言听计从。
“流止哥我明白的。”
“听话，等过些日子，你来云阁住几天，别忘了你姐的嘱托，阿纯以后可是要仗剑天涯的。”流止继续安慰着李纯，垂下眼眸，暗自想了个明明白白。
三日前，他得知楼月归身中妖毒霍奎，便立马同一众师兄弟前往黄沙地寻找药引崆峒花，不想却无故遇到圭蛇这种不喜干旱的大妖，花寻到了，妖也杀了，可还没来得及送到人就死了，如今想来，真真像是有人从中作梗。
流止敛着神情飞快理清了来龙去脉。
本以为混乱中见到的人影是海市蜃楼，沙中幻影，可灵气冲击之下，何来虚幻。若楼月归肉身一直在此，那他当日看到的是什么？只可能是死者残魂！
可是，虽存在鬼域，却从听说过如何化鬼之法，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恶鬼无一不是神思癫狂，能刻意化身高阶厉鬼者更是闻所未闻，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若真的成功化鬼，那便是三日前就已亡故，李山主又何言昨日寅时？那日她为何又一副堪堪寂灭的表情？
霍奎的确凶狠，但猎杀霍奎也是一月之前的事了，若早就中毒为何我会不知道？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又看到那双寡淡的眼睛，对，寡淡，细细想来，全然不同于往日丹青描画的热烈、明丽，只是寡淡，淡到满潭死寂、虚无。
种种疑惑在流止脑中聚集，一团乱麻，越想越乱。但好在，他能确定楼月归并未真正“死去”。只要灵魂尚存，那便还有再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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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某自知月归之死使碧落无主，自愿交还云阁。”李贞明说罢便叫人献上碧落回雪扇。
这柄通体玉质，顶端嵌银，末尾镶珠的扇子就静静躺着木盒里，除去精致外观也别无其他，再珍贵的宝器离了主子也成了俗物。无人能将她唤醒，亦无人将她执于掌心，覆手一翻便是莫测风云。
太华山大弟子楼月归生前凭此扇，只短短几年就将太华山从一个末流宗门抬至如今近一流的位置。
坐在首位的云西河沉默不语，只教人默默收下，过了许久才缓缓叹出一口气，楼月归亦算是他的半个弟子了：“月归之死，乃我人族之痛，李山主也需保重身体啊。”
“多谢阁主体谅。”李贞明挺直身板，哪怕面容憔悴，鬓边斑白，在世家三仙跟前也依旧骄傲，正是这股骄傲，培养出了曾经的少年天才，楼月归。
“月归与我云阁交情匪浅，若以后山主遇到麻烦，可自上云顶，无论是本座还是犬子流止，皆会全力以赴。”云西河当着佳人谷、白玉堂两位仙主的面说这些，便是点明了太华山是云阁的人，莫要教人失势就欺负了去。
“李某代太华山上下，谢过云阁主！”李贞明朝那堂上重重一拜，卸下了千斤重负。
另外两位仙主虽遗憾不能将太华收入囊中，但一想到碧落回雪即将重新认主，便立刻喜上眉梢。
云间临鹤鸣，高阁观碧落。鹤鸣追风剑、碧落回雪扇虽是云阁至宝，却不为云阁弟子独设，只要能为神器认可，皆可拿走，且还能入云阁弟子谱，得阁主亲自指点。故而，这两件名器的历任主人不是少年英雄，就是风云才子，江湖中更是扬言，得此神器，便是得了半边江湖。
无论是名门贵子，还是平头修士，他们似乎都看到碧落回雪尽在己手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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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把你带出来，不把你的宝贝带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站着两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正是秦无恙和楼月归。
“你若是把碧落回雪带走，我们的胜算会大很多。”秦无恙说道。
“我已身死，碧落也已经和我失去联系了......”楼月归淡淡道，待四下无人，才走近那副装着自己肉身的棺材，“再者，碧落是阳间灵器，在鬼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棺材外放着楼月归叫不出名字的黄白花草，而里面却放着许多珠饰手串、银玉指环，还有一双曜石耳坠，这是楼月归生前最喜爱的物件儿。总的来说，这些“陪葬品”还是挺让她满意的。
但是看着自己的残躯躺在面前，搁谁都觉得不舒服，而且还被妖毒侵蚀地体无完肤。熟悉的脸，熟悉的伤痕，原来自己死时是这幅模样，真真是不好看。
“嘿，我就说你怎么看上去怎么一点朝气都没有，原来是碧落回雪扇的主人明月仙。”秦无恙调笑道。
“......”楼月归哑然，想开口反驳却又什么都没说。
“我虽为鬼，但怨气并不低，常常往人界办差，”秦无恙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抱着双臂，耸耸肩，“江湖就这么大，谁不知道这几年异军突起的少年天才楼月归。”
“原来人界诸事，鬼域都知道地这么清楚吗？”楼月归这样问着，头却不转一下，棺材里的自己还是一头黑发，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这是自然，绝大多数鬼死前都曾是人，死后自然是在人界怎么生活，在鬼域就怎么生活呗——”
“依你的说法，做鬼倒并没什么不好?”楼月归终于不在看棺材里的自己，而是撑着棺沿同秦无恙说话。
“那是自然，若你放得下前尘，不就是有了第二条无止无尽的命吗?”
“放下......”楼月归喃喃自语，颓然低下头，秦无恙这会儿说的什么完全没往心里去。
“鬼怎么修炼?”她突然问道。
秦无恙本来滔滔不绝，被突然打断也不恼，只是略一挑眉:“鬼修和灵修可不一样，鬼是不能像人直接利用灵力一样利用怨气的，要想吸收足够的怨气，就需要靠吞噬。”
“吞噬？”楼月归好奇道。
“想来你还没来得及适应鬼修......
所谓吞噬，就是可以杀戮鬼域一切拥有怨气的物或人，从中取得怨气。
故而，在鬼域最快的修炼方法就是杀掉比自己强大数倍的恶鬼，这样他的怨气就归你了。”秦无恙说的轻轻巧巧，盖过了这其间不可避免的血腥与□□。
“是吗......”楼月归小声嘀咕着。
“说什么呢，那么小声？”
“没事，回去吧，之前答应你的的事该准备了。”说罢，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就要走。
“诶，你不看看你的小情人？”秦无恙拉住她。
“什么小情人？”楼月归皱了皱眉头，莫名想起了不久前和流止的争吵，几乎用不着犹豫，便做出了和当初一样的决定。
“对啊......”秦无恙睁大眼睛，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失望，“就这么回去？我还以为要找个帮手呢......”
“......走吧。”楼月归敛目低眉，低低咽了一口气，凡尘已去何言旧，空余残身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