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室肯定是不去了,我和厄尔娜回宿舍,把门窗锁好。我道今天真是邪了门儿了,然后把在精神病院的见闻告诉厄尔娜。

    “一天之内连着遇到两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还都是我们学校的,这是什么概率?难道被迫害妄想还会传染?”我给厄尔娜分析,“与其说这两个人有毛病,我更倾向于大环境……出了问题。”

    厄尔娜一双大眼睛盯着我,很信服的样子。她总这样听我说话,让我颇为受用。

    “什么问题?”她轻轻地问。

    我也没想过是什么问题,于是就如同所有想象力匮乏者一样,把问题归到外星人身上。

    “外星人,外星人替换了学校的同学。你想,我们大学生是什么?是未来的栋梁!外星人替换了我们,不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把持人类社会、占领地球了吗?”我脑洞一开,侃侃而谈。

    厄尔娜听得直点头。

    “噗嗤。”有人笑出了声。

    一张踏轱辘的转椅从柜子背后滑出,椅子上坐着个郝好好。她翘着二郎腿,形状优美的长发披下来,清溜溜的丹凤眼里含着笑意。

    我从地上爬起来,厄尔娜把已经摸上门把的手收回去。

    郝好好,考试回回拿系里第一的人,美丽傲慢,是我不愿意接近的女生类型。

    “你偷摸摸地在柜子后面做什么?”我问她。

    她拿下巴尖儿对着我:“本来眯个小觉,结果被迫听了一通某个学艺不精的人的演讲,还成我的错了?”

    我怒道:“那你怎么解释今天的事情?”

    “要么纯属巧合,要么群体癔症,不管哪个解释都比外星人靠谱。与其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当心别惹上感冒,最近学校里流感闹得凶。宋金元,你这脑子可禁不得烧啊。”说罢她带笑不笑地给了我一眼,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早晨我醒过来时,第一反应就是头痛,痛得不行。不光头痛,还集鼻塞喉痒发热于一身。

    不远处传来一阵咳喘,我把头偏过去点,见厄尔娜也在那儿咳得吃力,单薄的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看着怪可怜。

    “我就说过。”突然有个声音,此时郝好好嘴巴在动,所以应该是她在说话。

    不对。

    郝好好的声音我熟得不能再熟了——毕竟一天到晚在我耳边萦绕。哪怕只一个音节,我也知道是她,这是一个很自然的、理所应当的过程,近乎本能。

    而刚才这个声音,确实音质音色与郝好好无异,可我的第一反应却是这是我、厄尔娜、郝好好以外的人发出来的。我要靠把听觉和郝好好张嘴的视觉联系起来,才能推理出这是郝好好在说话。这很不正常。

    视觉中的郝好好又可靠吗?仿佛并不。她的长相与之前是可以百分百重合的,但就是不一样。是光影分布有了偏差,还是她的面部肌肉活动出现异样?不,不是这些细微的变动,是从本质上就不一样。非要说的话,就像真正的人脸与仿真脸皮,两者外观再怎么分毫不爽,也不可能等同。

    我想起昨天那个被抓去精神病院的同校女生。她说身边的人都被替换了。她说快跑。

    “你怎么了?”郝好好嘴巴在张合。我注意到她除了为发声必要的肌肉牵动外,脸上其余部分纹丝未动,就像在遵循什么最小活动原则?

    “为什么不说话?”她嘴又动了。她的眼瞳也不对,当然光亮是有的,但仿佛只是在被动反射图像,就像玩具熊的无机质的玻璃眼珠。

    我是一个胆子丁点大而反应也很迟钝的人,但这时一个信念贯穿了我,那就是我必须在这种情况下让自己和厄尔娜全身而退。在巨大的恐惧的压力下,我居然镇定了下来。

    我开口,声音沙嘎得不成样子:“好好,我们好像感冒了,你能不能去给我们买点药,谢谢。”我想把她支开。

    在我话音落下的一段时间内,郝好好没有任何反应,她定格了一样看着我,突然说:“我有药,我担心你感冒,早就准备好了。”

    这下我用脚趾头都能感觉到不对了——她郝好好是这么贴心的人?

    我清了清嗓子:“要板蓝根哦。”

    她回答:“有。”

    “还要阿莫西林。”

    “有。”

    我一连说出好几种感冒药的名字,她一律答“有”。

    正当我搜肠刮肚地想别的借口时,温水和药已经被递到我眼前。

    手里这一把杂色药片让我直犯恶心。

    我手一抖,花花绿绿的药撒了一地。我也知道自己这一手抖得很刻意,但还能怎样?我绝不会把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搁肚子里。

    我底气不足地说:“哎呀,掉了。”

    “郝好好”看一眼地上的药,冷冷道:“随你。”

    她都看出来了。

    然后她盯着着我,慢慢地站起来。郝好好本来就高挑,但她现在看起来高挑得过分了,简直有点不合比例。与其说她在站起来,不如说,她在伸长。逆着光线,她的脸发黑,唯有一双眼睛灼亮。那一对灼亮的眼珠子仿佛钉在我身上。

    房间里寂静得叫人发毛。

    “好好我和厄尔娜实在不舒服麻烦你帮我们请个假!”我心一横大声说,声音响亮得把自己都吓一跳。

    寂静被打破。像一匹布帛“嗤啦”一下一裂到底,粘滞的恐怖氛围消失。郝好好停止“生长”,一切都清爽起来。

    郝好好把书包往肩上一搭:“那我去上课了,你们好好休息。”一贯懒洋洋的、稀松平常的腔调。

    门关上那一刻,我卸了力似的瘫在椅子上,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被放过了。但他们一定会有后续动作,这点我可以肯定。

    我招呼厄尔娜起来,她眼神惊恐,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

    我们商量办法。厄尔娜想留在宿舍,把门反锁。我坚决不同意。他们既有神不知鬼不觉偷梁换柱的本事,区区门锁还在话下?

    厄尔娜咬着无甚血色的下唇,低声道:“要不……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我看到了一把削水果的刀。

    “别别别,”我忙打消她的念头,“我不杀人——虽然那些可能不是人……反正我不杀生。”

    厄尔娜淡眉微蹙,看上去居然有点失望?

    我表示先出去探探情况,看能否找到和我们一样的正常人,大家一起想办法,人多力量大。厄尔娜同意了。

    我们在校园里走着,身边也零零散散有人在走。天色有点儿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大学的早晨。

    “你看,”我压着嗓子道,“正常人还是很多的。”

    一阵风溜过,周围寂静下来,所有人止住脚步。

    我心里一颤,看看厄尔娜,她也惶惑地望着我,那大眼睛仿佛在说: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脑袋徒劳地打转,脚自动往前迈。

    我们走过这些人时,他们尽管脚仍胶在地上,脖子以下纹丝不动,一张张脸却跟着我们转向,就像向日葵总把花盘对着太阳一样。

    我仍不停脚,但两腿像煮熟的面条一样越走越软。

    突然间,蝉声大作。我一个激灵,脚步间流失的力气仿佛突然回来了,充盈四肢。

    “跑!”我用整个肺吼道,和厄尔娜狂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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