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鹄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陆OA，关注下集团的重大事件、有无会议通知这些，再顺便看看人事变动。
这天早上，她刚进去主页，赫然就被北方大区的一条最新挂网惊到了，标题是：关于蒋司南先生的聘任通知。
直觉告诉她，这个“蒋司南”就是她认识的那个蒋司南，果不其然，点进去便得到了验证：北方大区投资开发部高级总监，这个title级别，基本部门B角跑不了了。
页面还没关，蒋司南的微信就进来了：
【中午一起吃个工作餐。】
气归气，但没必要跟吃饭较劲，亓官鹄在约定的时间跟他接上头，蒋司南上来就解释：“我猜你一定在心里气我，非但没听你的好言相劝，甚至连入职都没告诉你。”
亓官鹄看着车窗外，“人跟人的阅历不同，判断标准自然也不同，我所看重的以及瞧不上的，到你那未必适用。我师兄有句话，百花齐放。”
蒋司南了然一笑，“是不是你也藏了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亓官鹄没说话。
“你的价值判断标准我举双手赞同，我进奥亚是有原因的……”他无奈地笑笑，“别不信啊……后面你就知道了。”
路上，周青臣来了个电话。
亓官鹄听着他俩对暗号一样说着业务上的黑话，视线在蒋司南的侧脸上停留半天。
“盯着我做什么？”蒋司南怎会注意不到她的视线，转头看后视镜的时候顺带瞥了她一眼。
周青臣没听清，“什么？”
蒋司南笑，“我说亓官鹄呢，我俩现在去吃饭。”
“你等会儿。”周青臣一听她在，当即就叫蒋司南开免提，“孟许又找你了？”
“可不么。”
周青臣皱了皱眉，“找你干啥？”
亓官鹄就把俩人从午夜惊魂到游乐园的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
“游乐园？！”蒋司南失笑，“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啊，情场老手。”
周青臣在电话那头叮嘱：“能避就避开他些。还有，再加班的话，宁可累点你也坐地铁回家，万一有特殊情况搞太晚的话，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蒋司南懒懒地插进一句，“不还有我么。”
亓官鹄白眼翻到天上，“都别搁这儿马后炮，内天晚上但凡你俩中有一个电话能打通，我都不用欠下孟许的人情。”
被点名的两个齐齐哑了声。
亓官鹄把头凑到话筒前问周青臣：“孟许到底要干什么业务三天两头地找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周青臣沉声回她：“你别掺合，他若是问你项目的事儿，你就说不知道。”
亓官鹄转转眼，“跟信威有关么？”
周青臣：“还问。”
亓官鹄悻悻地吐了吐舌头。
蒋司南在一旁敲边鼓，“不给你知道是为你好。说点别的，上次我送你回去，我记得有个姓厉的给你发短信，说早上八点十五小区门口见，那人是不是叫厉廷安？”
不明其意的亓官鹄警惕地瞥着他。
蒋司南兀自笑起来，“记得我当初说的话么，如果是他，我都不用托人就能知道他最后一次尿床是几岁。”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和蔼慈祥，“怎么认识的啊？”
原本已经打算挂掉电话的周青臣突兀出声，“谁？”
亓官鹄啧了一声，“就是那个给你拔牙的大夫！”
蒋司南：“他也是牙医？！”
周青臣：“你怎么跟他约上了？！”
俩人不约而同地叫出来。
蒋司南先不乐意了，“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怎么跟他约上了’？！他怎么了？那可是我们大院打小就能排得上号的人物，真要说俩人能有点什么那都是捡漏了，你哪来那么大的愁和怨？！”
周青臣冷笑，“听口气你可是对他熟得很啊，真要有点什么你站哪一边？”
“我站中间。”蒋司南斩钉截铁。
周青臣当即掐了电话。
气氛有点冷。
亓官鹄摸了摸鼻子，“别怪我多想啊，你俩真的有点过从甚密，所以你跟周青臣是不是……内个？”
蒋司南觉得好笑，明知故问，“哪个？”
亓官鹄不耐烦跟他兜搭地“啧”了一声。
蒋司南“哧”地笑出来，“这话你敢问他么？”
亓官鹄正襟危坐起来，“到底是不是嘛！”
蒋司南没好气地又瞥了她一眼，“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他？见天儿的狗精神头不用在正道上。”
亓官鹄松了口气，“我不过是有点传统和保守。”
蒋司南笑笑，“这点像我。”说着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瞅你天天操那些没用的心。”
尚不知道自己变成争议焦点的某人看完当日预约的最后一名患者，眼前都在蹿金星——早饭没吃，临到午饭的时候又来了比较棘手的病患，忍着饿处理完，预约下午号的病人又打上头了。
勉强支撑到下班，厉廷安闭着眼在工作椅上缓了好半天，才缓缓起身往外走。
等车的亓官鹄已经在路边戳了好一会儿了，天儿闷热，一口气仿佛都得分两下才能吸进肺里。厉廷安的车在跟前停下，她没急着上车，朝厉廷安抖抖手上的箱子，带着点讨好意味地笑，“厉医生，可不可以放后备箱里？我买了超甜的水果，到家分给你吃……”
厉廷安推门下车，打开后备箱，刚把她的水果安置好，身后就被“嘀”了两声，俩人齐齐扭头看了眼。
蒋司南从他的车里跨了出来，“好巧！”
亓官鹄搞不清状况地摸了摸头，“你不下午去北边看项目了么？”
“急着回来给你哥送材料，隔老远就看见你了。”蒋司南又转向厉廷安，“正好也到饭点了，也没外人，要没什么事儿就一块吧。”
厉廷安面无表情，“不用了。”他的胃似乎更疼了，忍不住抬手按了一下。
蒋司南用下巴指指亓官鹄，“走吧，就在前面的狮子林。这会儿三环堵车，等你们回去吃上那都得几点了？你不饿她还不饿么？”
吃了一下午零嘴儿的亓官鹄：我真不饿……
没想到厉廷安沉吟了下，竟然同意了。
他们仨到的时候，周青臣已经点完菜了。
蒋司南介绍，“这是亓官的哥哥周青臣……”
没想到厉廷安竟然记得他，“周先生恢复得如何？”
周青臣微微一笑，客气地跟他寒暄一二。
刚落座，包间门被敲了两下，一个跟他们年岁相仿的男子推门进来，笑吟吟地晃着手里的酒瓶，“南哥，我来送……”眼波在几人面上一转，最后落到厉廷安脸上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怔住了。
蒋司南有口难辩地瞥了眼厉廷安，这才扭头对来人道，“你今儿不是不来店里了么？”
来送酒的男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脸上的肉微微颤着，说不好他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哽了好半晌才费劲地憋出一句，“阿厉？！阿厉是你对不对！”说着，抬手就在衬衣袖子上胡乱擦了把眼，瞠着泛红的眼眶子转向蒋司南，“南哥你太不够意思了！你找到阿厉这么大的事儿咋不跟我说？！还当我是兄弟么？！我今儿要不是恰巧撞上了，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是不是？！”穆侦喜极而泣，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拍，抬起胳膊捂住眼，就再不肯拿下来。
蒋司南起身给他加了把椅子，错身的时候对他耳语了一句，“是真偶遇，过去的事儿别提……”
厉廷安起先还只是胃疼，这会儿被这从天而降的穆侦一哭，连带脑仁也跟着疼，一张嘴满是无奈跟疲惫，“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
见他哭得可怜，亓官鹄默默地把纸巾盒递给他了。
穆侦擤了把鼻涕，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眼亓官鹄，本想道谢，但一眼下来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我怎么瞧你有点眼熟？”
亓官鹄成心逗他，双手比出个花托放在下巴上，大言不惭地眨眨眼，“对呀，我圈里的。”
蒋司南好气又好笑地“哧”了声。
穆侦下意识地转向厉廷安求证，“阿厉你觉得呢？”
厉廷安真就像以前没见过一样，认认真真地在她脸上打量一番，他的眼神很深，看人的时候透着与生俱来的缱绻，定力不好的很容易沦陷。
亓官鹄冲他夸张地眨巴了两下眼。
厉廷安收回视线，“没看出来。”
这回答有点出乎蒋司南的意料，他忍不住挡着嘴压低了声问，“你不觉得她像小北么？！”
穆侦忌惮地看看亓官鹄跟周青臣，一边给蒋司南使眼色一边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亓官鹄耳朵尖，眼珠子来回来去看他们眉眼间不可言说的官司，“小北是谁？”
穆侦又踢了蒋司南一脚，拿起红酒，强行转移话题道，“还吃饭不吃啊！”
蒋司南挡了他一下，“今儿就别喝了，都开车。”
穆侦二话不说，带上他的红酒起身出了包间，很快，服务生便开始进门上菜。
穆侦去而复返，发梢上还滴着水，显然是匆忙洗了把脸，他在手机上划拉几下，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给厉廷安，眼巴巴地瞅着他，“阿厉，有聚会照顾下我的生意。”
蒋司南心里那个气，枉他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个合适理由交换联系方式，穆侦却靠“卖惨”做到了。
外人不察，厉廷安正被越发厉害的胃疼折磨着，体表开始渗虚汗，一点点抽走身上的热量，叫他忍不住打摆子。他目色沉沉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亓官鹄，接收到“讯号”的亓官鹄分分钟就察觉到他那惨白的脸、还有额角细细密密的冷汗。
亓官鹄头先反应就是他的“前科”，心里咯噔一下，“厉医生，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一句话就给厉廷安打上了聚光灯，成功吸引了其余三人的视线。
厉廷安沉下一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抱歉，我的胃病犯了，确实不舒服，先失陪了。”
蒋司南跟着起身，“我送你……”
厉廷安婉拒，“不用，我还能开车。”
这是犯倔的时候么？！蒋司南脑门上的青筋明显地突了突，正要抢白，亓官鹄挺身而出，“别争了，我们不住一小区么？”
蒋司南眼睛一亮，“对哦！”
那边穆侦已经开始张罗人打包饭菜了，“我妈有胃病我知道，疼起来要命，赶紧走赶紧走！这几样都没动，打包带上，有些药不都得饭后服用么，回家现做也不敢趟。”
蒋司南瞧着穆侦满眼都是赞许，要不说他打小就周到呢！
周青臣在一旁提点，“需不需要提前跟家属联系下，这病了家里总得有个人陪着吧？”
他说这个，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厉廷安捏了捏额角，强压下胃疼牵出来的恶心，“不必。”
目送亓官鹄开车载着厉廷安离开，三人才各自心事重重地回了包间。
亓官鹄没开过这么贵的车，生怕给他刮了蹭了，提心吊胆地开回小区，紧张出一身汗。
厉廷安拧着眉，睁开眼，这会儿也没其他人了，他也懒得再掩饰，双手捂着胃撑着下了车。
亓官鹄拎着两兜打包的饭，一路给他送回家。
大概是有过之前的心理建设，亓官鹄已经对他家的杂乱产生免疫了，她就去个厨房的功夫，厉廷安已经裹着毯子在沙发上蜷成一团。
“真不用去医院么？”
露在毯子外面的头摇了摇。
“有药么？我帮你拿。”
头又摇了摇。
亓官鹄给他倒来一杯热水，搁在茶几上，“你等下感觉好些就起来吃东西，锅里煮了点白米粥，好了它会自动保温，不要吃凉的，嗯？”
厉廷安混混沌沌地意识到，何止是他的胃眷恋热粥的熨帖，过去被忽略太久的心亦是如此。灯火微温，入户门“咔”地一声轻响，厉廷安又把自己缩了缩。
狮子林那边，穆侦原本也只是送批新酒过来，厉廷安一走，他也没有凑局的意思，便撤了。
包间里，只剩下蒋司南跟周青臣。
“入职第一天，有收获么？”
“下周去西安，等我过去再看，倒是你那边，那个孟许找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听你的意思怎么还跟奥亚扯上关系了？”
“你猜？”
蒋司南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这有什么可猜的，找资方还能干啥，不过是保媒拉纤吃‘介绍费’罢了。”
周青臣意味深长地乜着他。
蒋司南看着他的眼神，突然福至心灵，“总不能是……”
周青臣不置可否。
蒋司南嗤笑一声，“这可热闹了啊，西安项目这么肥呐……”
周青臣面露哀怨，“都怪你，原本张宋书一倒台，我这个原本的‘嫡系’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新班子‘清洗’掉了，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地吊着。”
蒋司南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的错，都怪我，听说你们那位新BOSS是从正金空降来的？”
“嗯。”
“他初来乍到，对你这个旧朝的股肱之臣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他晾着你十有八九是在暗中观察你，看你值不值得招安纳入麾下。照我看，要不你就趁机把那孟许的方案拿去向他投诚算了。”
周青臣眯了眯眼，“你是孟许同伙吧，他头前儿把过会方案给我，你随后就叫我去撞墙。”
蒋司南失笑，“他代表哪家来谈的？”
“昶泰。”
“这名儿怎么那么熟呢……”蒋司南挠了挠头，顺手就在手机上查了查，“嗯……做有色金属矿起家的，家里有矿还差钱么？”
周青臣挑眉，“这不是它最牛逼的地方，早先大陆桥企业家代表团里就有他们，然后西行回来就拿这个大做文章，靠这个做背书，跟地方政府博弈要资源。”
“还有这事儿？！”蒋司南惊讶。
周青臣努着嘴点点头，“我提醒提醒你，西安那块地就是昶泰这么拿来的。”
蒋司南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昶泰要单飞？”
“说不好，毕竟奥亚还在对项目做前期尽调，双方合不合作都没敲定，昶泰主动派人来搭信威这条线，要么是它信不过奥亚凭一己之力可以撬动信威的融资能力，要么就是它真的想甩了奥亚单飞。”
“革命之路阻且长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要想尽早脱身，要不让亓官去探探孟许的底？”
周青臣直接啐他，“你给我滚蛋。”
这天早上，她刚进去主页，赫然就被北方大区的一条最新挂网惊到了，标题是：关于蒋司南先生的聘任通知。
直觉告诉她，这个“蒋司南”就是她认识的那个蒋司南，果不其然，点进去便得到了验证：北方大区投资开发部高级总监，这个title级别，基本部门B角跑不了了。
页面还没关，蒋司南的微信就进来了：
【中午一起吃个工作餐。】
气归气，但没必要跟吃饭较劲，亓官鹄在约定的时间跟他接上头，蒋司南上来就解释：“我猜你一定在心里气我，非但没听你的好言相劝，甚至连入职都没告诉你。”
亓官鹄看着车窗外，“人跟人的阅历不同，判断标准自然也不同，我所看重的以及瞧不上的，到你那未必适用。我师兄有句话，百花齐放。”
蒋司南了然一笑，“是不是你也藏了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
亓官鹄没说话。
“你的价值判断标准我举双手赞同，我进奥亚是有原因的……”他无奈地笑笑，“别不信啊……后面你就知道了。”
路上，周青臣来了个电话。
亓官鹄听着他俩对暗号一样说着业务上的黑话，视线在蒋司南的侧脸上停留半天。
“盯着我做什么？”蒋司南怎会注意不到她的视线，转头看后视镜的时候顺带瞥了她一眼。
周青臣没听清，“什么？”
蒋司南笑，“我说亓官鹄呢，我俩现在去吃饭。”
“你等会儿。”周青臣一听她在，当即就叫蒋司南开免提，“孟许又找你了？”
“可不么。”
周青臣皱了皱眉，“找你干啥？”
亓官鹄就把俩人从午夜惊魂到游乐园的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
“游乐园？！”蒋司南失笑，“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啊，情场老手。”
周青臣在电话那头叮嘱：“能避就避开他些。还有，再加班的话，宁可累点你也坐地铁回家，万一有特殊情况搞太晚的话，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蒋司南懒懒地插进一句，“不还有我么。”
亓官鹄白眼翻到天上，“都别搁这儿马后炮，内天晚上但凡你俩中有一个电话能打通，我都不用欠下孟许的人情。”
被点名的两个齐齐哑了声。
亓官鹄把头凑到话筒前问周青臣：“孟许到底要干什么业务三天两头地找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周青臣沉声回她：“你别掺合，他若是问你项目的事儿，你就说不知道。”
亓官鹄转转眼，“跟信威有关么？”
周青臣：“还问。”
亓官鹄悻悻地吐了吐舌头。
蒋司南在一旁敲边鼓，“不给你知道是为你好。说点别的，上次我送你回去，我记得有个姓厉的给你发短信，说早上八点十五小区门口见，那人是不是叫厉廷安？”
不明其意的亓官鹄警惕地瞥着他。
蒋司南兀自笑起来，“记得我当初说的话么，如果是他，我都不用托人就能知道他最后一次尿床是几岁。”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和蔼慈祥，“怎么认识的啊？”
原本已经打算挂掉电话的周青臣突兀出声，“谁？”
亓官鹄啧了一声，“就是那个给你拔牙的大夫！”
蒋司南：“他也是牙医？！”
周青臣：“你怎么跟他约上了？！”
俩人不约而同地叫出来。
蒋司南先不乐意了，“这话怎么说的，什么叫‘怎么跟他约上了’？！他怎么了？那可是我们大院打小就能排得上号的人物，真要说俩人能有点什么那都是捡漏了，你哪来那么大的愁和怨？！”
周青臣冷笑，“听口气你可是对他熟得很啊，真要有点什么你站哪一边？”
“我站中间。”蒋司南斩钉截铁。
周青臣当即掐了电话。
气氛有点冷。
亓官鹄摸了摸鼻子，“别怪我多想啊，你俩真的有点过从甚密，所以你跟周青臣是不是……内个？”
蒋司南觉得好笑，明知故问，“哪个？”
亓官鹄不耐烦跟他兜搭地“啧”了一声。
蒋司南“哧”地笑出来，“这话你敢问他么？”
亓官鹄正襟危坐起来，“到底是不是嘛！”
蒋司南没好气地又瞥了她一眼，“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他？见天儿的狗精神头不用在正道上。”
亓官鹄松了口气，“我不过是有点传统和保守。”
蒋司南笑笑，“这点像我。”说着抬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瞅你天天操那些没用的心。”
尚不知道自己变成争议焦点的某人看完当日预约的最后一名患者，眼前都在蹿金星——早饭没吃，临到午饭的时候又来了比较棘手的病患，忍着饿处理完，预约下午号的病人又打上头了。
勉强支撑到下班，厉廷安闭着眼在工作椅上缓了好半天，才缓缓起身往外走。
等车的亓官鹄已经在路边戳了好一会儿了，天儿闷热，一口气仿佛都得分两下才能吸进肺里。厉廷安的车在跟前停下，她没急着上车，朝厉廷安抖抖手上的箱子，带着点讨好意味地笑，“厉医生，可不可以放后备箱里？我买了超甜的水果，到家分给你吃……”
厉廷安推门下车，打开后备箱，刚把她的水果安置好，身后就被“嘀”了两声，俩人齐齐扭头看了眼。
蒋司南从他的车里跨了出来，“好巧！”
亓官鹄搞不清状况地摸了摸头，“你不下午去北边看项目了么？”
“急着回来给你哥送材料，隔老远就看见你了。”蒋司南又转向厉廷安，“正好也到饭点了，也没外人，要没什么事儿就一块吧。”
厉廷安面无表情，“不用了。”他的胃似乎更疼了，忍不住抬手按了一下。
蒋司南用下巴指指亓官鹄，“走吧，就在前面的狮子林。这会儿三环堵车，等你们回去吃上那都得几点了？你不饿她还不饿么？”
吃了一下午零嘴儿的亓官鹄：我真不饿……
没想到厉廷安沉吟了下，竟然同意了。
他们仨到的时候，周青臣已经点完菜了。
蒋司南介绍，“这是亓官的哥哥周青臣……”
没想到厉廷安竟然记得他，“周先生恢复得如何？”
周青臣微微一笑，客气地跟他寒暄一二。
刚落座，包间门被敲了两下，一个跟他们年岁相仿的男子推门进来，笑吟吟地晃着手里的酒瓶，“南哥，我来送……”眼波在几人面上一转，最后落到厉廷安脸上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怔住了。
蒋司南有口难辩地瞥了眼厉廷安，这才扭头对来人道，“你今儿不是不来店里了么？”
来送酒的男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脸上的肉微微颤着，说不好他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哽了好半晌才费劲地憋出一句，“阿厉？！阿厉是你对不对！”说着，抬手就在衬衣袖子上胡乱擦了把眼，瞠着泛红的眼眶子转向蒋司南，“南哥你太不够意思了！你找到阿厉这么大的事儿咋不跟我说？！还当我是兄弟么？！我今儿要不是恰巧撞上了，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是不是？！”穆侦喜极而泣，把酒瓶子往桌上一拍，抬起胳膊捂住眼，就再不肯拿下来。
蒋司南起身给他加了把椅子，错身的时候对他耳语了一句，“是真偶遇，过去的事儿别提……”
厉廷安起先还只是胃疼，这会儿被这从天而降的穆侦一哭，连带脑仁也跟着疼，一张嘴满是无奈跟疲惫，“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爱哭？”
见他哭得可怜，亓官鹄默默地把纸巾盒递给他了。
穆侦擤了把鼻涕，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眼亓官鹄，本想道谢，但一眼下来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我怎么瞧你有点眼熟？”
亓官鹄成心逗他，双手比出个花托放在下巴上，大言不惭地眨眨眼，“对呀，我圈里的。”
蒋司南好气又好笑地“哧”了声。
穆侦下意识地转向厉廷安求证，“阿厉你觉得呢？”
厉廷安真就像以前没见过一样，认认真真地在她脸上打量一番，他的眼神很深，看人的时候透着与生俱来的缱绻，定力不好的很容易沦陷。
亓官鹄冲他夸张地眨巴了两下眼。
厉廷安收回视线，“没看出来。”
这回答有点出乎蒋司南的意料，他忍不住挡着嘴压低了声问，“你不觉得她像小北么？！”
穆侦忌惮地看看亓官鹄跟周青臣，一边给蒋司南使眼色一边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亓官鹄耳朵尖，眼珠子来回来去看他们眉眼间不可言说的官司，“小北是谁？”
穆侦又踢了蒋司南一脚，拿起红酒，强行转移话题道，“还吃饭不吃啊！”
蒋司南挡了他一下，“今儿就别喝了，都开车。”
穆侦二话不说，带上他的红酒起身出了包间，很快，服务生便开始进门上菜。
穆侦去而复返，发梢上还滴着水，显然是匆忙洗了把脸，他在手机上划拉几下，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给厉廷安，眼巴巴地瞅着他，“阿厉，有聚会照顾下我的生意。”
蒋司南心里那个气，枉他绞尽脑汁都没想出个合适理由交换联系方式，穆侦却靠“卖惨”做到了。
外人不察，厉廷安正被越发厉害的胃疼折磨着，体表开始渗虚汗，一点点抽走身上的热量，叫他忍不住打摆子。他目色沉沉地瞥了一眼对面的亓官鹄，接收到“讯号”的亓官鹄分分钟就察觉到他那惨白的脸、还有额角细细密密的冷汗。
亓官鹄头先反应就是他的“前科”，心里咯噔一下，“厉医生，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一句话就给厉廷安打上了聚光灯，成功吸引了其余三人的视线。
厉廷安沉下一口气，扶着桌子站起来，“抱歉，我的胃病犯了，确实不舒服，先失陪了。”
蒋司南跟着起身，“我送你……”
厉廷安婉拒，“不用，我还能开车。”
这是犯倔的时候么？！蒋司南脑门上的青筋明显地突了突，正要抢白，亓官鹄挺身而出，“别争了，我们不住一小区么？”
蒋司南眼睛一亮，“对哦！”
那边穆侦已经开始张罗人打包饭菜了，“我妈有胃病我知道，疼起来要命，赶紧走赶紧走！这几样都没动，打包带上，有些药不都得饭后服用么，回家现做也不敢趟。”
蒋司南瞧着穆侦满眼都是赞许，要不说他打小就周到呢！
周青臣在一旁提点，“需不需要提前跟家属联系下，这病了家里总得有个人陪着吧？”
他说这个，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厉廷安捏了捏额角，强压下胃疼牵出来的恶心，“不必。”
目送亓官鹄开车载着厉廷安离开，三人才各自心事重重地回了包间。
亓官鹄没开过这么贵的车，生怕给他刮了蹭了，提心吊胆地开回小区，紧张出一身汗。
厉廷安拧着眉，睁开眼，这会儿也没其他人了，他也懒得再掩饰，双手捂着胃撑着下了车。
亓官鹄拎着两兜打包的饭，一路给他送回家。
大概是有过之前的心理建设，亓官鹄已经对他家的杂乱产生免疫了，她就去个厨房的功夫，厉廷安已经裹着毯子在沙发上蜷成一团。
“真不用去医院么？”
露在毯子外面的头摇了摇。
“有药么？我帮你拿。”
头又摇了摇。
亓官鹄给他倒来一杯热水，搁在茶几上，“你等下感觉好些就起来吃东西，锅里煮了点白米粥，好了它会自动保温，不要吃凉的，嗯？”
厉廷安混混沌沌地意识到，何止是他的胃眷恋热粥的熨帖，过去被忽略太久的心亦是如此。灯火微温，入户门“咔”地一声轻响，厉廷安又把自己缩了缩。
狮子林那边，穆侦原本也只是送批新酒过来，厉廷安一走，他也没有凑局的意思，便撤了。
包间里，只剩下蒋司南跟周青臣。
“入职第一天，有收获么？”
“下周去西安，等我过去再看，倒是你那边，那个孟许找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听你的意思怎么还跟奥亚扯上关系了？”
“你猜？”
蒋司南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这有什么可猜的，找资方还能干啥，不过是保媒拉纤吃‘介绍费’罢了。”
周青臣意味深长地乜着他。
蒋司南看着他的眼神，突然福至心灵，“总不能是……”
周青臣不置可否。
蒋司南嗤笑一声，“这可热闹了啊，西安项目这么肥呐……”
周青臣面露哀怨，“都怪你，原本张宋书一倒台，我这个原本的‘嫡系’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被新班子‘清洗’掉了，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不尴不尬地吊着。”
蒋司南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的错，都怪我，听说你们那位新BOSS是从正金空降来的？”
“嗯。”
“他初来乍到，对你这个旧朝的股肱之臣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他晾着你十有八九是在暗中观察你，看你值不值得招安纳入麾下。照我看，要不你就趁机把那孟许的方案拿去向他投诚算了。”
周青臣眯了眯眼，“你是孟许同伙吧，他头前儿把过会方案给我，你随后就叫我去撞墙。”
蒋司南失笑，“他代表哪家来谈的？”
“昶泰。”
“这名儿怎么那么熟呢……”蒋司南挠了挠头，顺手就在手机上查了查，“嗯……做有色金属矿起家的，家里有矿还差钱么？”
周青臣挑眉，“这不是它最牛逼的地方，早先大陆桥企业家代表团里就有他们，然后西行回来就拿这个大做文章，靠这个做背书，跟地方政府博弈要资源。”
“还有这事儿？！”蒋司南惊讶。
周青臣努着嘴点点头，“我提醒提醒你，西安那块地就是昶泰这么拿来的。”
蒋司南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昶泰要单飞？”
“说不好，毕竟奥亚还在对项目做前期尽调，双方合不合作都没敲定，昶泰主动派人来搭信威这条线，要么是它信不过奥亚凭一己之力可以撬动信威的融资能力，要么就是它真的想甩了奥亚单飞。”
“革命之路阻且长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要想尽早脱身，要不让亓官去探探孟许的底？”
周青臣直接啐他，“你给我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