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组到达厉廷安家里的时候,新闻联播都播完了。

    小朋友亢奋劲儿过了之后,就感觉出饿了,蔫叽叽地趴在沙发上保存体力,小小的一坨。

    亓官鹄从厨房探出头来,看着厉廷安的脸色问:“一点蛋糕都不能吃么?”

    沙发上的毛毛虫闻声蠕动了下,厉廷安轻轻拍了他一下,“不能。”

    亓官鹄悻悻地把头缩回去。

    厉廷安把苏尘揉搓起来,小声说:“你这样趴着,等一会儿饭好了没准你就睡着了,那像话么?”

    苏尘闻言强撑着爬了起来。

    “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可以帮上忙的。”

    一大一小出现在厨房门口,亓官鹄愕然又好笑,“你俩要不要一块儿来监工啊?”她手上动作没停,“我做饭一般,但胜在快,保证十五分钟小朋友可以吃上饭,怎么样?”

    这是个有盼头的承诺,苏尘拍手。

    “我帮忙?”

    “有需要的话再叫你?”

    厉廷安从善如流,“OK.”

    也就过了十分钟,厉廷安听见她叫自己,被需要的指令让他迅速做出反应,即刻出现在她眼前,甚至心底还对她要求助的事情隐隐抱了些期待,“什么事?”

    “小朋友之前在你这里吃饭有他单独的餐具嘛?”

    略失望,“没有。”

    “我烧了开水,你给他先消毒一套吧,准备开饭了。”

    “亓官阿姨你好厉害!真的不到十五分钟嗫!”苏尘的鸡血槽重新回血,从门框跟厉廷安的腿间钻出脑袋,真爱粉一样,就差为亓官鹄摇旗喝彩了。

    厉廷安压着他的脑袋把他推回客厅,随便指使了个差事把他支走,“你去摆椅子。”

    晚风把客厅的纱帘鼓得高高的,登堂入室后又将餐食的鲜香散布在家中各处。

    孩子是凑数的,女人也还不是自己的,但就是这样的临时组合,却让厉廷安从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家庭氛围。

    他不抵触,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厉廷安洗手出来,就听她在桌边跟小朋友嘀咕,“……后悔没好好挑,拆开包装才发现里面好多断掉的,捞不起来的话你用勺子吃,嗯?”

    不是她没挑好,而是他摔的……厉廷安心里挣扎了一下,最终决定放过自己。

    亓官鹄做的是番茄鲜虾蛋花面,光看卖相就很诱人,为特别照顾苏尘的牙口,他碗里的虾都是事先处理过的虾滑圆子。

    软烂鲜美的汤面填饱了辘辘饥肠,也熨帖了人心。

    吃饱喝足,厉廷安刚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就听亓官鹄语调轻快地跟苏尘告别,“任务完成,我该回家啦。”

    “阿姨可不可以再跟我玩一会儿,我舍不得你走。”

    是有点突然,厉廷安下意识看了眼时间,才刚八点半而已,他转身出厨房,环臂靠在门框上,看亓官鹄逗苏尘。

    “你跟舅舅都辛苦了一天,也该休息了。阿姨呢,也想洗个热水澡,然后在软软的被窝里摊平,就像你早上吃的煎饼那样。”

    苏尘一脸纠结,厉廷安突然出声,“苏尘,穿鞋,我们送阿姨下楼。”

    亓官鹄惊讶,“不用这么客气吧?”

    “没事,顺便丢垃圾。”

    三人组在楼下分别,夜风缱绻,借夜色掩护,厉廷安轻言,“今天谢谢你。”

    亓官鹄的粗大条神经并没觉出有何异样,“哧”地笑了声,低头又捏了捏苏尘Q弹的脸蛋,“厉医生,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至少要感谢你300天?!”

    厉廷安:“……”

    “苏尘小朋友,我们有机会再见。”

    “阿姨再见。”目送亓官鹄进楼道,苏尘恋恋不舍地险些哭出来。

    舅甥俩回到家,厉廷安刷碗,苏尘在沙发上摊开,“舅舅,你不觉得亓官阿姨一走,你家就变得好冷清嘛?”

    寂寞的流水声回答他。

    苏尘咸鱼样在沙发上翻了个身,继续碎碎念,“我妈妈那么漂亮都不会做饭,亓官阿姨像Elsa公主一样美,竟然还会做好吃的东西,舅舅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抓紧一些,以后还会遇到比她更合适的人做女朋友嘛?”

    厉廷安擦干手从厨房出来,面无表情道:“你妈妈刚才来信息说,你今天是有些作业在身上的,玩够了也吃饱了,起来写作业。”

    一提作业,苏尘打了打挺,“刚才亓官阿姨在的时候,你还那么好说话,给她知道你也会逼小孩做他不情愿做的事情,她会对你失望的。”

    厉廷安啼笑皆非地回敬他,“我们彼此彼此,刚才她在的时候你也装得挺乖的,给她知道你还会耍赖不写作业……”

    不等他说完,苏尘视死如归地爬起来去翻他的小书包。

    厉廷安拿了一本专业书,就坐在苏尘身边“陪读”。

    半小时不到,苏尘把作业往厉廷安跟前一推,“舅舅我做完了!”

    想想厉廷薇还让他代为检查辅导的叮嘱,厉廷安就觉得可笑,一年级小豆包的作业,有啥可辅导的,他不以为意地拿过来扫了一眼,分分钟破功。

    草率了。

    题目是:“第24届冬奥会将在北京举办,你将如何观看这项赛事?”

    延展题,考察的是小朋友的思维发散能力。

    苏尘言简意赅,破马张飞地写了仨字:用眼看。

    厉廷安“啪”地就把作业簿敲在了桌子上,苏尘听了一激灵。

    “用眼睛怎么看?”厉廷安目不错珠地看着他,声音古井无波。

    “就睁大了看啊……”苏尘嚅嚅,舅舅辅导作业的时候,虽然不像他妈妈那样又吼又叫,可是跟下大雨前的黑天一样叫人只想马上回家。

    “你看的时候不用脑子么?脑子里会想什么?重点想看些什么?届时可能会跟谁一起看?”

    一迭声的“引导”听上去更像质问,苏尘呆呆地看着厉廷安,豆大的泪珠无声地啪嗒啪嗒。

    厉廷安揉了揉鼻梁,一年级的作业有这么费劲么?记忆中他们上一年级的时候,谁家听闻有“辅导”一说?!他又翻开算术习题册。

    “二加七等于几?”

    “等于九。”

    “那七加二呢?”

    这把苏尘彻底破功了,他觉得小舅就是故意找茬的,什么不会问什么,顿时“哇”地一声哭出来,“老师没教过……”

    亓官鹄刚关上花洒,就听手机一直在响,裹上浴巾出去看一眼,竟然是厉廷安,接起来,“厉医生?”

    “已经休息了?”

    “没,在洗衣服。”

    亓官鹄轻易不跟异性说“洗澡”这种词,避免产生不必要的歧义跟误解。

    厉廷安头疼地看了眼锁去沙发角落的苏尘,一脸为难地开口道:“来帮帮我。”

    亓官鹄套上衣服重返厉廷安家里的时候,头发还是湿的。

    一见她出现在门口,苏尘无处安放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骨碌从沙发上翻下地,光着脚就冲了过来,抱住亓官鹄的大腿再一次续上刚才的嚎啕大哭。

    厉廷安的脸色十分、相当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好看。

    待问清来由,亓官鹄忍了又忍,但还是没憋住,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用纸巾捏住苏尘的鼻子,让他擤干净鼻涕,边笑边看厉廷安,“你还有脸哭啊!你没瞧见你舅舅都要被你气哭了,哈哈哈哈!”

    苏尘勾着她的脖子,半是不满半是撒娇地蹬了蹬腿。

    “好了,趁你妈妈回来揍你前,我们把作业写完好不好?”

    看她兀自笑得开心,厉廷安转身去冰箱拿了两瓶气泡水,自己先灌了两口,又拧开另一瓶放在她手边,没好气地吐槽,“不是你的娃你自然乐得看热闹。”

    亓官鹄竟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翻开苏尘的作业本,看了两眼更是乐不可支,把他在椅子上安好,正了正神色说:“尘尘,我跟你舅舅都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呀。我不知道其他家庭是怎样的,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我是第一次上学,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大家都是新手,彼此都不知道放学后还要另外‘辅导’,所以我们那会儿学习、作业,都只能靠自己使劲想。你嫌舅舅讲得不好,舅舅也觉得你没有认真动脑,嗯,这点我跟你舅舅站一边。”

    “亓官阿姨,你如果做妈妈也是第一次,但你就会好好说话……”苏尘又把脑袋靠在她胳膊上,言外之意就是厉廷安态度不好。

    刚消了点气的厉廷安见他那小绵羊的样儿,肝火再次拱起来,“苏尘,你坐好!”

    亓官鹄把他脑袋推开,边笑边附和:“对对对,学习的时候得有学习的样子。你这阵仗可以啊小朋友,赶明儿怕是都能在你同学跟前吹一圈的,写个作业还得动用两大护法,啊,尤其你舅舅还是北大医学院的顶级学霸,用你这儿都浪费国家人才。来吧,就让我跟你过过招,别的不说,写小作文阿姨在行。”

    孩子没正形,大人也臭贫,厉廷安又揉了揉太阳穴。

    在亓官鹄绘声绘色移情于景的引导下,苏尘成功将那道“怎么看冬奥会”的题目发挥出一篇数十字的小作文。

    “哎呀,有前途啊小伙子!你这作业交上去,老师如果不表扬你那都是她怕你会骄傲……咱就是说你这把字该好好练练了啊。”亓官鹄看着那满篇的“螃蟹”,掏出手机拍了一张,“我帮你留个童年回忆,以后等你婚礼的时候放。”

    厉廷安面前摆着的专业书从她开始讲题就一页都没翻过去,听到这里险些破功笑出来。

    在这之后的作业氛围其乐融融,临近十点,去潇洒的厉廷薇来接孩子了,提前打电话让厉廷安把娃送出小区。

    在亓官鹄单元门口,苏尘再一次恋恋不舍地抱了抱她,出其不意地仰起脸,神色很认真,“亓官阿姨,我有悄悄话想要跟你说。”

    亓官鹄牵着他的手蹲下来,把手挡在耳朵后面凑过去,嘴里说:“那你说说看,别是叫我天天辅导你写作业就行,我也怕我的血压英年早高。”

    苏尘看了厉廷安一眼,然后趴在亓官鹄耳边小声说:“你如果还没有男朋友的话,可以考虑下我舅舅么,虽然他年纪大了些、脾气也不太好,但是他真挺好的,我妈妈说,舅舅是因为缺少用力爱他的人,所以他喜欢谁都不会说出来,只会埋在心底,我觉得他有点可怜,我感觉他应该是喜欢你,所以想帮他争取一把。”说完,小朋友重新站回亓官鹄对面,澄澈的眼眸望着她,眨一眨,就像东方初生的星子在夜空闪烁。

    亓官鹄不知道为何眼眶有些潮热,轻轻回抱他一下,顺势抬眼捎了厉廷安一眼。

    大概是借了夜色的掩护,不明所以的厉廷安地跟她对视须臾,就在亓官鹄在苏尘耳边说了个“好”字的时候,厉廷安似从片刻的怔忡中回神,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

    得到应允的苏尘兴高采烈地跟她互道晚安,朝小区门口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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