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又是大晚上发来工作通知,亓官鹄回家才看见,叫她明早直接去机场接人,这次给信息了,上次那俩“公主”里头的一个,董建新的闺女,董佳。

    服了。

    亓官鹄先给厉廷安发了个消息,告诉他明早不用等她。

    厉廷安很快回复:

    【好的,今天的事情,明天当面谢你。】

    亓官鹄手指在屏幕上方滑了两圈,心思辗转间,苏尘小朋友对她的请求历历在耳,尽管童言无忌做不得数,但确有潜移默化某些情绪,她翻了翻表情包,选了个蛇形手走来走去,还在背后比心扭屁股的杰瑞发了过去。

    厉廷安从不另存表情,更不知“斗图”为何物,盯了一会儿她发来的表情,鬼使神差地去科室的群里翻了翻,没一个合适的,他又退了出来。

    略棘手,明天跟年轻的同事问一下。

    董佳这次来,之所以能够派车资格,是因为她顶着一个新身份来的——银安资本投资管理部经理。

    银安的量级自然无法与周青臣所在的信威同日而语,用胡津津的话说,没准又是个放高利贷的公司。但对现在融资异常艰难的奥亚来说,带钱来的都是大爷。

    何况董佳本就是董建新的闺女,在拍领导马屁跟前,公司制度都可以“灵活操作”。

    飞机准时抵达,但亓官鹄跟司机在到达大厅的出口处等了近一个小时也没见人影,电话打过去还是关机状态。

    上午公司还安排了项目沟通会,亓官鹄的顶头上司来电催问,“接到人了么?”

    “没啊,杨总,确定是这个航班么?没见着人不说,电话也关机,您看是不是我跟集团那边谁确认一下。”

    “你先等人,我问下。”

    约莫又等了二十来分钟,杨好的电话回了过来,“亓官。”

    “杨总?我在。”

    “集团那边说没赶上原定航班。”

    亓官鹄用的免提功能,听到这里,跟司机换了个眼色,“有说她换了哪个航班嘛?我们现在在T3,万一换到在T2降落的,我们也好提前过去。”

    杨好的声音迟滞了下才续上,“集团确认好我通知你,你先原地等着,嗯?”

    “好的。”亓官鹄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今天跟车的司机是车队里资历最老的邱剑波,亓官鹄这头电话一挂,他当即讽道:“我什么级别的人没接过,这也算开了眼了。商务出行还带声东击西行踪不定的?知道的是说公司客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机要人员。”

    亓官鹄嗤地笑出来,无奈地看着他,“那还能咋办,底层打工人命如草芥。波哥,要不这么的,你先去车里休息,我接到人给你电话,怎样?”

    “不怎么样,叫你一个人在这儿立桩子我还是爷们么,咱俩找地方踏实坐着,掐着其他航班到的时候再过来。”

    “那成,波哥我请你喝咖啡。”

    下午快一点,姗姗来迟的董佳才出现在到达大厅接机口处,亓官鹄给杨好简短发了个“人到了”的信息,不疾不徐地迎了上去,标准职业笑,“董经理,你好。”

    董佳似乎并不意外来接机的人是她,看着她,缓缓绽出一抹笑,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久等了。”

    但她的口气里可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亓官鹄没接这茬,朝出口那边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车在停车场。”

    车到公司,亓官鹄把人领上楼,提前接到信的杨好已经在前台候着了,看到亓官鹄的时候,杨好欲言又止地张了下嘴。

    亓官鹄若无其事地站到他身后,错肩而过的时候还不忘例行公事地小声介绍:“银安资本,董佳经理。”

    杨好冲她身后的董佳颔首,将她引到大会议室,“董经理,稍事休息,我去看下陈总客人离开没。”

    其实就在刚刚亓官鹄带着董佳电梯上来的功夫,邱剑波已经致电给杨好把整件事吐槽过了,就因为航班不定,而中午抵达的航班又比较密集,亓官鹄听说他今天晚些时候还要送另一波客人去河北看项目,执意买了快餐让他回车里边吃边休息,她一个人在接机口又干耗了一个多小时。

    说杨好胸口不窝火那是他掩饰得好。

    一年前北方大区换帅换血,总裁办只剩亓官鹄,他刚空降过来的时候,人之常情,不是没想过把她干掉,毕竟专业、学历、口碑、情商、颜值样样在线、比他还大三岁,会不会“服管”,怎么管,都是问题。但一接触才发现,是他想多了——她是个很简单的人,可能是源于她高度的专业自信,她在工作中的一切全都无条件地向他敞开,工作配合度也极高。

    杨好养狗,深知一个道理:越是智商高的犬类,越会表现出只服从它认可的主人的属性特征。他常常在想,这条其实也适用于人,比如亓官鹄。

    早上接到的那个不确定的航班改期通知,出力的是亓官鹄,但却点着了盘在他胸口窝中间的蚊香状的引子,只是他自己暂时还不太清楚引子另一头接的是什么。

    俩人一前一后走在办公区外的走廊上,杨好在前头问:“吃午饭了么?”

    “还没。”

    杨好没回头,“那就先去楼下吃个饭再回来。”

    “成,谢谢杨总。”领导特赦,亓官鹄一点不矫情。

    亓官鹄吃完饭,顺便给部门其他人带了份下午茶,电梯上来,门一开,正碰见等电梯的倪宏。

    “倪总。”

    倪宏“嗯”了声,瞅了眼她手里拎的打包袋,很明显地皱了下眉,然后进了电梯。

    亓官鹄有些莫名其妙,回工区,打开手里的袋子,当着杨好的面对秘书说:“小朋友先挑。”

    一个芝麻糊,一个花生酪,秘书看看杨好,“杨总,您发量感人,我能要芝麻糊么?”

    杨好都乐了,乜着亓官鹄,“怎么不给我买咖啡了?”

    亓官鹄轻皱着眉头“啧”了一声,把手拎袋朝他跟前又送了送,大妈的口气嗔怪道:“这都几点了,喝的什么咖啡,晚上不失眠啊。”

    杨好一副拿她没办法的神色,似笑非笑地从袋子里把花生酪拿出来,扎上吸管喝了一口,朝她擎了擎杯,嘴上尽管没说,却在脸上写着“满意了?”

    亓官鹄还没回自己工位,大区工作群里人行部发出一条通知:

    【各位同事,近期发现个别部门员工在工作时间里点食外卖,严重干扰并影响办公纪律,特此通知,严禁在工作时间内取外卖,请互相转告。】

    秘书笑称:“鹄姐,这该不会是说你吧?”说着,猛吸了一大口芝麻糊。

    亓官鹄无所谓地摊了下手,周青臣说过,公司走到穷途末路的一个信号就是开始关注考勤。

    人刚坐下没多久,胡津津适时发来一条消息:

    【姐妹,今天吃瓜吃到你头上了。】

    亓官鹄回了她个问号。

    胡津津:

    【今天我去工程设计那边,竟然有人来问我,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你真不是背着我已婚了么?】

    亓官鹄好气又好笑:

    【是,为了不让你当伴娘,我提前结了。】

    胡津津发了个犯错捂嘴的狗子表情。

    亓官鹄:

    【不用问我都知道谣言从谁那儿开始的,昨天我在路边等牙医专车,碰见老罗了,一大老爷们,一把碎嘴子,难怪奥亚的工程都跟豆腐渣一样。】

    俩人正聊得热烈,融资负责人过来这边找杨好,“杨总,跟你借个人啊。”

    杨好坦然回道:“梁总,据我所知,你们部门的人手最近都挺松快的,怎么还跟我要人?”

    梁晓压低了声,“今晚安排了跟银安的局,刚才会后,那个董佳特意问了嘴亓官鹄去不去。”

    杨好渐渐皱起了眉,起身把他拉到一边的会客厅,关上门,“理由?梁总,有些话跟客人没法说,但你我都该清楚,晚上这个局她没道理参加,第一,这是融资业务,倒不是我信不过她,但她身后无数家媒体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一旦捅出去些什么,我们都逃不掉干系。第二,奥亚没有女秘书、总裁办的人不上桌,这都是集团总裁钦定的高压线,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你是想我麻?”

    梁晓苦笑,“我又何尝不知,但我们上头的天就是董建新,那个董佳刚才说什么,奥亚她也就跟亓官鹄有过两面之缘。”

    杨好很奇怪地看着他,“要打感情牌,难道她跟她父亲不是更有缘?”

    梁晓:“那你说怎么办?”

    杨好:“拒掉。”

    梁晓摊手,“要不这么的你看行么,刚才董佳既然当着老陈面问了,老陈都无可无不可的,等要散局的时候,让亓官鹄过去露个面,万一董佳喝酒了,咱们这边派个女同事给送回酒店也合情合理吧?”

    杨好略一沉吟,没说同意,但也没直接拒绝,留了个活话把梁晓打发走后,抬手又把亓官鹄叫了进来,情况跟她一说,“去不去在你。”

    这就是领导鸡贼的地方,如果真有心不想她去,完全可以当时就替她回绝掉,即便对方搬出老陈跟董建新又怎样,他俩官威再大能越得过总裁令?无非就是把转圜余地都留给自己的同时,还能卖她一个好。

    亓官鹄并没急着做出回应,佯作不知情地问,“领导,不让用女秘书那个我知道,总裁办的人不上桌这一说是怎么来的啊?”

    杨好一言蔽之,“之前出过其他专业集团总裁办同事酒局上被骚扰的事,总裁特别下了这个要求。”

    “哦。”亓官鹄不露声色地点点头,事情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早在亓官鹄刚入职奥亚没多久,便有媒体老师给她讲过这个段子。

    商场如战场,五年前,奥亚文娱的竞争对手包装了个高级小姐,将其塞进奥亚文娱集团的总裁办协助接待,在一次重大演出后的庆功宴上,竞争对手借此契机做了个仙人跳的局,将集团两个副总裁跟客人一并拉下水,那个小姐最后以职场X骚扰的“受害者”身份拿了巨额赔偿功成身退。

    没多久,便有人在高级红楼看见她出台,知情人往外一捅,这事儿一度成为业内跟媒体茶余饭后的谈资,那几个当事大佬也因此风评沦为笑柄。正是吃了这个哑巴亏,奥亚集团总裁才特意下了这道指令。

    女人的直觉很敏锐,其实上午亓官鹄就察觉出董佳对她不尊重背后的敌意,她甚至很容易想到,从昨天钦点她去接机、到今天上午无故改签航班晾着她,都是董佳有意而为之的。

    有钱人的生活穷人不懂,同样,有钱人脑子里的泡穷人也一样看不懂,亓官鹄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或许上次拒绝陪她跟郭公主逛街驳了她尊贵的脸面。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跟倪宏是一类人,恃权跋扈太久,就容不得半个“不”字。

    亓官鹄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感慨,“大清朝都亡了一个世纪了,这小姐还跟我这儿装格格呐?”说着,抬眼瞅着杨好,笑着撂话,“领导,你也知道我吃软不吃硬,晚上要是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你可得帮我兜底。”

    杨好没好气,“晚上我派小唐去接应,你就呆他车上。里面散场了我让梁晓给你发信息,你露个面意思下就行了。”

    小唐是退伍转业的,话不多,不像其他司机那么社会,杨好派他出车,亓官鹄心里多少就有数了,“谢谢领导。”

    从小屋出来,亓官鹄先给厉廷安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今天下班不用等她。

    早上接机,晚上接待,这怎么听着跟旅行团导游的活儿一样呢?临下班了,厉廷安叫住搭档护士,随口一问:“你女朋友有没有那种时候……”他歪了下头,斟酌措辞,“就是消息电话什么的都照常回,但人就是刻意躲着你?”

    “有啊,太有了!厉哥,你不知道,去年她背着我偷偷买了个包,两万八,怕我说她,愣是在她小姐妹那儿躲了我一礼拜。”

    厉廷安微微皱眉,“至于么?”

    小伙子一脸幽怨,“刷的是我的卡,事先也没吱声,收到划账提醒的时候我还以为卡被盗刷了,都打电话封冻账户了,你说至于不至于。”

    这跟他情况也不搭边啊,更没有可借鉴参考的价值,厉廷安瞬间就失去了继续探讨的兴致。

    亓官鹄到底是不是在有意躲着他?

    是他多想还是因为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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