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一出来,胡津津马上给亓官鹄去了个电话,霹雳吧啦将事情的经过倒给她,最后气咻咻地问,“老子咽不下这口恶气!姐妹你有没有媒体可以帮忙捅一捅?”憋忍了一宿的后怕、震怒、不安,悉数在听到亓官鹄声音的这一刻濒于崩溃,控制不住的眼泪成串往地上砸,声音却还倔强地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跟体面,不肯当街失控,以至于说话都哽成一截一截的,“我都还没遇到我男人……却差一点就没保住晚节……敢给老子下药……他死定了啊啊啊啊!”

    蒋寅鸢干酒店这么些年,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什么样的人又没遇到过,但胡津津,真个儿千年母蝎子的屎——独(毒)一份,他扎挲着手干杵在一陪着,大气不敢出半点。

    亓官鹄这会儿刚到公司,接电话的时候正在茶水间接水,等听胡津津讲完遭遇,她的肺管子已经充满了血,一张冷脸已经阴沉得非常难看了。

    “你别哭,佳盛地产是么?那俩畜生叫什么。上市公司好啊,有爆料价值啊,高管犯罪,就看他们是保人,还是保股价……别哭姐妹,你不说他手法老道么,我找人问问……好啦~什么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姐妹,等你回来,我陪你去庙里上个香,咱去去晦气。”

    “嗯。”被亓官鹄磨着后槽牙的“和声细语”一哄,胡津津心里就不那么堵了,一转头,堪堪对上蒋寅鸢挂着青黑眼袋欲言又止的脸。

    古人总说灯下看美人,这会儿灯换成太阳,就好比氛围感美人丢了氛围,胡津津心里鄙视自己,昨晚脑子麻了才会在他倾身的那一瞬微微有点动心。

    “你要找媒体?”

    “对。”胡津津态度坚决。

    “那你怎么不先问过我?”

    “这是我的事情。”

    “但这事儿是在我酒店发生的!”

    胡津津突然就懂了,他及时制止犯罪的发生,更多的考量是怕诺顿品牌受牵连,呵,多么尽职尽责的职业经理人,她重新抬起头,“蒋先生,昨天很感谢你的见义勇为,诺顿酒店在这个突发事件的应对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社会责任感也很值得嘉奖。在此我向您郑重保证,后续接受采访的过程中,我不会提及诺顿品牌,如有发现因我言语不当构成对诺顿酒店的品牌伤害,我接受诺顿起诉。”

    她措辞严谨,态度既诚恳又公允,但蒋寅鸢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滋味儿,“不是,我说,我的意思是……”

    胡津津压根儿就没打算再跟他置辩下去,扭身回了酒店,退房改签,去高铁站的路上,她越想越委屈,翻了一圈通讯录,最后到底还是又打给了亓官鹄。

    犹犹豫豫地拨出去,亓官鹄几乎是秒接。

    “姐妹……”

    “咋啦姐妹?!媒体的事别急哈,奥亚不配用的资源这把都给你用上,经时的老师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上回NC高管猥亵一案就是它家先报出来的,光明、法制、妇女这几家报社我也找人联系了,毕竟今天是周五,效率不太高……”

    听着亓官鹄比她还急的口吻,胡津津眼眶又酸酸的,吞吞吐吐地把她跟蒋寅鸢吵架的原委讲了一遍。

    “这个完全可以理解,救命之恩谢还来不及,再给人无端牵连进去确实不合适。这点你放心,我跟那几家媒体说这事儿时候也没提酒店名字,一旦有记者找你了解情况,你自己注意把握分寸就好。”

    静默了半晌,胡津津才低落地说,“姐妹,大恩不言谢,晚上我请你吃顿饭吧……”

    亓官鹄惊呼,“你回来了?”

    “嗯,去高铁站路上了,下午就能到。”

    “好啦,‘罪魁祸首’可是我,要不是受我刺激你何止于遭此大难,你回家放下行李,晚上我带你去我哥朋友的地盘给你压惊。”

    让蒋司南帮忙订酒店的时候,亓官鹄突然福至心灵,回想起他们第一回见面他帮忙跟肇事车司机交涉的那次,她不禁多问了句,“哥,你认识公安系统的么?”

    蒋司南不置可否,“有事儿?”

    “嗯。”亓官鹄也不瞒他,当即就把胡津津的遭遇跟他说了个大概,“不知道能不能查到这俩人的前科。”

    蒋司南很爽快,“你把那俩孙子的名儿告诉我,我找人帮你查。”

    胡津津下午刚到北京,就有记者联系她,全部聊完,就已经是下班的点了,她便去奥亚楼下等亓官鹄。

    一过马路便瞧见亓官鹄刚出转门就被一女的拦下了,但显然,亓官鹄看见她在先,胳膊伸得老长朝她挥了挥,尔后才与那女的说话。

    拦住亓官鹄的是个跟她年岁相仿的女性,也或许比她还要年轻,衣着妆容无一不精致,要说董佳是周身写着“有钱花”的富家女,若拿来跟眼前这位“富贵花”比便稍稍逊在了“贵”字上。

    亓官鹄习以为常地扬了下左边的眉骨,定睛看她,“找我?”

    言外之意:我们认识?

    “你好。”

    一听这开场白亓官鹄心里就不太好,希望她能有点眼力劲儿,有什么事儿最好看门见山赶紧说完,别让胡津津等太久。

    “你是廷安哥女朋友?”

    这口吻,听着就有“苟富贵勿相忘”那味儿了。

    亓官鹄这会儿其实只想问,你谁?但被社会摁砂砾堆里摩擦久了,亓官鹄生生练就一身怒极反笑的本事,下楼前刚补过口红的嘴唇跟延时镜头下绽放的高原红玫瑰一样,娇艳鬼魅,她指了指手表,“我朋友已经在等了,到底什么事?”

    “我跟他是要订婚的,之前因为一些误会就搁置了,我们也没跟家里长辈说,我母亲身体不太好,上周在网上看了那个视频,你知道老人爱多想,我既然能找来,老人也能……”

    亓官鹄视线撇向一边轻笑了声,打断她,“那是你的事。”

    说完,看都没看她,拔腿就走。

    “老人闹起来可能讲话比较难听……”

    亓官鹄突然回头,目光幽森地看着她,“如果真是‘误会’,那你怎么不去找他冰释前嫌?真相会比无理取闹的话还难听?”

    胡津津疾步迎过来,但走近才看到亓官鹄脸上的肃冷,忍不住关切地问:“是董建新那大宝贝儿又来找你茬儿?”

    亓官鹄一把拉住她的手,紧紧攥着往地铁站闷头暴走,“不是她,一会儿跟你说。”

    狮子林离奥亚就三站地,到店一报手机号,前台立马找来当班经理,恭恭敬敬地给送到她第一次来这儿吃饭的那个包间里,又恭恭敬敬地亲自等她们点完餐才出去。

    瞧得胡津津直觉诧异,“你说实话,这儿是你家私产么?”

    “我哥朋友的店。”不是她有意隐瞒,而是蒋司南不让说,她迅速转移话题,“说正事儿,有记者联系你么?”

    “有有有!我就想跟你说这个,记者说会同时跟当地公安和佳盛集团了解情况,差不多今晚就能发出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

    “姐妹……刚才那女的到底谁啊?你不知道你刚才脸色好吓人。”

    一听这话,亓官鹄刚刚和缓过一点的脸色立马又阴回去了。

    穆侦听说上次那个神似蒋司北的女孩跟朋友来店里吃饭了,赶紧屁颠颠地端了好大一盘零嘴儿给送来,还没进门,就听包间里一声怒喝。

    “啊!厉廷安这个拈花惹草的混蛋!”

    得,作为厉廷安的“娘家兄弟”,穆侦非常识时务地把零食盘扭头交给了服务生,朝门里扬了两下示意他给送进去。

    亓官鹄绘声绘色地把刚才她跟富贵花的对话学了一遍,最后愤愤不平地总结,“他前女友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娘跟前肆无忌惮!”

    “大家都是成年人,遮遮掩掩的没意思,如果我是你,有什么话就直接当面跟他说清楚,绝不给第三人离间的机会。”

    气头上的亓官鹄这会儿也听不进去劝,“明儿咱俩就去庙里上柱香吧,去去晦气。”

    “成。”

    饭吃到一半,下午刚采过胡津津的记者来了电话,她打开免提,好让亓官鹄也一起听。

    “津津,康市当地公安出通报了,已经有其他媒体开始跟了,但都没提嫌疑人是佳盛高管,咱们的很快就上。不过先给你打声招呼,佳盛大概率会来公关,到时候是留是撤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胡津津忙不迭说,“辛苦你了王老师,尽人事听天命了。”

    “嗨,这操蛋的事儿,换谁听了都生气,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曝光确实难泄愤……那先这样,有事保持联系。”

    记者在电话那头说着,亓官鹄这边已经打开社交软件了,热搜榜上赫然出现好几个相关热搜词条:#康市警方通报男子向女性杯中投放异物#、#诺顿七星#、#见义勇为的酒店员工发声#,依照惯例,整个事件的时间线都被梳理出来了。

    胡津津逐条看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亓官鹄,“这把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我只跟媒体老师说的是酒吧,压根就没提诺顿……”言及至此,胡津津颓败地摊在椅子上,又惆怅又沮丧,“他们那个总裁不会真因为这个起诉我吧?”

    亓官鹄毕竟是干这个的,她又将跟此相关的词条认真看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猫腻——胡津津说见义勇为的是那个行政总裁,而热搜里“见义勇为的员工”却变成了酒廊经理。她甩手抽了胡津津一把,“起来,你一个挨火箭炮的命,就别操那DF快递的心了。企业常规公关操作,你以为就你认识的我有媒体关系啊,诺顿那么大盘子,媒体关系只多不少只强不弱。你那位救美英雄总裁,先下手为强了,不单提前阻断了这事曝光给诺顿带来负面的可能,还先抑后扬地宣传了一波。”

    胡津津一听,气够呛,一骨碌从椅子上坐直了,后知后觉道,“难怪啊!难怪他听我说要找媒体,责问我为什么不先问他,你就说这样的男人可不可怕!步步为营,累挺不累挺?!”

    亓官鹄一低头,“好家伙,热闹了。”

    胡津津凑过去一看,#佳盛高管向女性杯中投放听话水#这条热搜已然冲到热搜榜头条,紧随其后,#为□□给人下迷药按□□罪追诉#这个词条重新被翻出来冲到前排。

    亓官鹄端起酒杯,在她手边的杯身上碰了下,“Cheers!为胡津津女士的勇敢及幸运干杯!翻篇了姐妹,经此磨难,后福要来了。”

    胡津津情不自禁地抱了她一下,“借你吉言,姐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亓官鹄趁机在她耳边道:“不知道就让桃花以身相许吧。”

    桃花是胡津津养的那头金毛。

    胡津津一听这个不干了,“你都有男人了,还惦记单身狗的狗?!”

    她不提男人二字倒罢,一说便又戳中富贵花在亓官鹄心里种下的疙瘩了。

    不明真相的厉廷安被亓官鹄以胡津津做挡箭牌干晾了两天。

    周一一早,当亓官鹄的身影出现在小区门口时,厉廷安先是掩饰性地低头看了眼表,然后心不在焉地抬起眼来,脑子里想的是移开视线,但他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了自己的倔强。

    她穿了一条之前他没见过的连衣裙,每一处剪裁都完美贴合着她的曲线,每一步都完美地踩在他的心率上,藕皮的颜色托衬着她整个人在晨光中白得发光。

    厉廷安目不转睛地迎着她到跟前,并没急着上车,“今天又有接待?”

    亓官鹄径直绕过他走去副驾,开门的时候才赏了他一眼,微微扬了下嘴角,“说不好。”

    厉廷安直觉闪过一丝异样,但他也搞不清,一坐进车里,就瞧见亓官鹄正手指翻飞地在手机上敲着字,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打了把方向,“你同事的事情解决了么?”

    “嗯。”亓官鹄仍没从手机里抬起眼,“差不多了吧。”

    这种敷衍的回答,跟她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大相径庭,若换做从前,她肯定是叭叭地把整个经过都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一遍。

    厉廷安想了一路,百思不得其解,但她这一路都埋头在手机上,眼见奥亚就在跟前了,他才破釜沉舟地最后试探一把:“晚上……”

    亓官鹄放下手机,边解安全带边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说,“那也得看客人来不来啊,下午给你消息哈。”

    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从说话到下车,全程都没看他。

    厉廷安这下便有了九成的确定: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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