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鹄今天的确有些超常发挥了。

    在楼下正好遇到胡津津,叫了她一声,胡津津都被晃到了,“我说,你今儿这是有什么重大项目?”

    亓官鹄四下看看,扯了她小声道,“还不是怕厉廷安前丈母娘杀上门来,最起码气场上不能输不是。”

    胡津津难以置信地瞪了她半晌,“就为这?!”

    “啊,是啊!”

    “……你幼稚不幼稚?!”

    “姐妹你看了没有,昨天佳盛那个词条后,有匿名者出来翻旧账了,果然是惯犯……”

    “有爆料人说他有前科,劣迹斑斑,钱可真是好东西,猥亵犯摇身变高管。”

    “且看他后面怎么洗吧。”

    40层两部电梯的电梯门几乎同时开启。

    亓官鹄跟胡津津从最里侧的电梯门里相偕而出,出来的时候嘻嘻哈哈笑作一团,自然也没注意到最外侧电梯门里走出来的一行客人。

    前台门禁需要刷脸才能开,亓官鹄抢先半步,“我来!魔镜魔镜,谁是你爸爸……”

    但打脸的是,“亓官爸爸”没成功,胡津津笑得打跌,用肩膀挤开她,“魔镜说,妖孽,还不现出原形……”

    门禁应声打开。

    身后传来几声低笑,陪同客人一道上来的奥亚中心运营总监哭笑不得地叫住她俩,“正好,不用特意去叫你们了。”

    俩人双双回头,这才瞧见电梯间里站了六七位客人。

    一眼扫过去,胡津津的视线像是被什么蛰到,嘴角的笑瞬间僵滞在脸上,一侧眉毛不受控地抽了抽。

    “蒋总,亓官鹄是北方大区总裁办负责投关的同事、胡律是整个奥亚中心资管的法务负责人,既然涉及具体合作,可能你们关注的点会比较细,稍后参观让她俩一起,有什么问题也方便随时提问。时间还早,咱们先去会议室稍事休息一下。”运营总边说边把一行人引进会议室。

    胡津津双眼失焦地盯着固定的一处半晌没动,亓官鹄好奇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凑到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喂,人进会议室了。”

    “造孽啊……”胡津津喃喃,“菩萨……这是没受理我的业务么……”

    亓官鹄失笑,“举头三尺有神明,别胡咧咧,到底怎么了?里面有你前任?”

    胡津津被她这个说法吓到了,猛地抖了个寒战,“别瞎说……”她气若游丝,“你说,康市诺顿的行政总裁,来奥亚干啥?”

    亓官鹄发出耐人寻味的一声“哦”,“早知道刚才就多看几眼了。”眼见同事陆陆续续地到了,便拖着她往办公区走,“刚晏总不说了,要谈合作。C座整一座都空着,我猜十有八九是来考察新店地址的。”

    胡津津如遭雷劈,乍然定住,“他疯了?!”

    亓官鹄狠掐了她一把,见四下无人才肃色同她道:“这么大的事,晏总应该不会隐瞒,但租售压力那么大,就不知道他能说到什么份儿上。所以……姐妹呐,菩萨这是给你指了条不用以身相许就能报答恩人的明路……”

    整个参观过程中,蒋寅鸢看得很认真,事无巨细都会问到,待到尾声的时候,问题都已经深入到租金问题了,口风中似已透露出有戏的意向了。

    这却让胡津津起急了,她频频找机会给蒋寅鸢递眼色,也不知道他是没看见还是没看懂,连个回应都没给。

    直到参观结束他们一行离开,胡津津都没找到机会跟他说上半句话。

    站在楼下,胡津津长吁短叹,“真想说我尽力了。”

    亓官鹄安慰她,“刚他不也说了,这么大体量的合作,绝非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后面还会有几轮接洽,你还有机会。”

    胡津津撇嘴,“可我只想赶紧打发他完事儿……”说着低头看了眼手机,微信有个新的好友申请,点开一看:蒋寅鸢。

    通过之后,蒋寅鸢发来一条:

    【晚上一起吃个饭。】

    他什么意思啊?!

    厉廷安五点发来一条微信,问她晚上有没有应酬。破天荒的,两分钟后,他又补了个弱小可怜无助的熊猫表情。

    亓官鹄给气乐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厉廷安显然对发幼稚表情这种行径心存质疑跟不屑,他掂着手机朝护士摊手,“还是没回。”

    话音刚落,亓官鹄回了他个狗子电钻摇头的表情。

    护士小伙儿一脸的耐人寻味,“厉大夫,男人讲理,女人看态度,烈女她也怕缠郎,有些事儿,男人放下身架,撒撒娇就过去了。”

    厉廷安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受教了。”

    就说亓官鹄这天的“战袍”没白穿,下班刚出楼,她就又一次被堵在公司门口,堵她的还是富贵花。

    “上周太匆忙,有件事觉得有必要跟你提一下,你跟他交往这么久,他是不是从没主动提过带你见家长的事情?”

    亓官鹄涂着正宫娘娘红的薄唇微微一掀,“怎么?这很重要?难不成你跟他没成就是因为见家长后他父母不同意?”

    富贵花面露尬色,“他继父也是他的亲伯父,正因如此他平日都不怎么回那边,你最好也别强求他过去。”

    哦豁,真的会谢,出卖前男友隐私的同时,还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贩卖假好心。她若是信了,那按照一般女朋友的思维,肯定是会先照顾男朋友的心情,如此一来,只要他俩不在大院出现,富贵花就能继续骗下去。但她若是不信,直球地去试探厉廷安的雷区,十有八九会惹他不快闹出矛盾。

    合着不管亓官鹄信或不信,左右都能如她的意,这朵极品奇葩打小是□□致的利己主义肥长大的吧?

    亓官鹄出其不意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跟她擦肩而过的一瞬凉薄笑道,“你听说过点石成金跟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那个故事吧?其实在今天以前,我并不关心你们两家住哪,但我现在,有点动心了。”

    尽管面上丝毫不显,但亓官鹄这会儿已经在心里架起机关枪了,裙摆被她裹挟着飓风的每一步都抻到极限,所过之处,杀气全开,过马路的时候,以她为中心,方圆三步内没有物种敢近身。

    一上车,亓官鹄气咻咻地瞪着厉廷安那张板正的脸,脑子里突然回想起苏尘妈妈给他的评价,“缺少用力爱他的人”,是因为缺爱才饥不择食地沾染上奇葩那种前女友么?!

    “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

    “好。”

    厉廷安一路飞车开回小区,泊进车位的一瞬,他听见亓官鹄问,“你跟上一任女朋友,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的?”

    “不合适。”厉廷安默不作声地看了她好久,才惜字如金地吐了三个字,但他并没留意亓官鹄的“到底”二字是从何谈起。

    但这个万金油一样的答案显然不能让亓官鹄满意,她固执地、毫不避让地迎着他的视线,期许他可以给出真相。

    但又是半晌的缄默,“都过去了。”

    亓官鹄当然知道这种表述背后的内涵,那就是回避。

    “厉廷安,不是我盲目自信,如果我想,恋爱、上床、结婚的对象都手到擒来,但我对待感情慎之又慎,活到三十岁才第一次做上‘女朋友’,或许因为经验不足,可能会踩到一些恋爱雷区,比如前任。我并非故意找茬要翻你的感情旧账,甚至哪怕现在有一整个加强连的女人跳出来说是你前任,都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我更没有借你们分手理由拉踩她们的恶趣味,毕竟现在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的正牌女友是我,而她们已经是你我之外的‘别人’了,我不过是要个答案……”

    但此时此刻,厉廷安没有听出亓官鹄这番话背后隐含的蹊跷,接着她的话打断她道,“确实是别人,所以追究别人的过去有什么意义?”

    “你以为我想?你自始至终就认定我在无理取闹对么?”亓官鹄看着他,声音出奇冷静。

    天色渐沉,一如亓官鹄的心境,满腔期许一点点冷掉,她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原本值得用一场浪漫晚餐结束的一天,最终却败在毫无意义的争吵上,她自嘲地笑笑,“是我恋爱脑了,才对这段感情抱了过高的期许。”她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我们最近还是分开冷静一阵子吧。”

    让胡津津惊讶的是,蒋寅鸢竟然开了一辆京牌私家车来接她。

    她啧啧称奇,“承蒙蒋总器重,但也用不着开这么豪华的车来接吧?”

    “何以看出豪华了?”

    “好车都贴黑膜。”

    “那奥拓贴了黑膜能变成好车么?”

    “……诺顿员工的工作效率真挺高的,这么快就替蒋总租到车了。”

    蒋寅鸢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我家在北京,这就是我的车。”

    哦,冒犯了。

    仇富的胡津津顿时失了所有跟这个杠精总裁再聊下去的兴致。

    但蒋寅鸢有,“上午参观的时候,你好像有什么话跟我说?”

    胡津津兴致缺缺地看着窗外,“我现在却想再慎重考虑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实情了。”

    蒋寅鸢失笑,径直开进了二环里,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停车的地儿。

    胡津津跳下车看着他,“蒋总请人吃饭,难道不先问问别人想吃什么么?”

    蒋寅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脸讶异,“见义勇为的是我,你不该请我吃顿饭?”

    合着理儿他一人占完了,胡津津眨巴眨巴眼,“请饭好说,就是突然想起一个事儿,我觉得有必要当面跟蒋总说清楚,我朋友给联系的都是北京这边的头部媒体,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北京这边的稿子还过着审呢,康市跟上海的媒体都已经报完了,蒋总你说,诺顿上热搜,难道是你们竞争对手给买的?”

    蒋寅鸢好整以暇地跟她推太极,“那你想从我嘴里听到什么?难不成是保留起诉你的权利么?”

    胡津津讨了个没趣,戛了下嘴,“那还是听听蒋总晚膳想用点什么吧?”

    蒋寅鸢立马兴致勃勃,“前头有家卤肉饭,我打小就爱吃,每次回来有时间就要去一下,走吧。”说到“卤肉饭”三个字的时候,胡津津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胡津津一怔,旋即跟上,嘴里念念有词,“怎么跟桃花一样。”

    蒋寅鸢停下,扭头,认真地问,“什么?”

    “我说蒋总的眼睛好像桃花眼。”

    “是么?”蒋寅鸢似笑非笑。

    “是啊!难道没人跟您说过么?”胡津津无辜道。

    “没有,只有我妈生气的时候会说我长了双狗眼。”蒋寅鸢特意强调了下“狗”字。

    胡津津心里“噗通”老么大一声,要坏菜啊!给他这一说她就想起来了,上午通过他好友申请的时候,思想感情一复杂,竟然忘给他分组了!没被分组的他可不是能看见她平日里在朋友圈里分享的“桃花日记”?

    “你家桃花多大了?”果不其然,他下一句问的就是这个。

    “两岁。”胡津津有气无力。

    “我家金金两岁半。”

    “啥玩儿?!”这男人要不要这么小肚鸡肠?!这不是挟私报复是什么?哦,她不过就嘟囔了句他听见肉的反应跟她的爱犬一样,他赶紧转头就变个狗出来,还要跟她重名,别的不说,两岁半的大狗了,现改名狗乐意么?!

    蒋寅鸢抿着嘴睨不老乐意的胡津津,“我没消遣你,前年我离婚,消沉了好久,我妈怕我想不开就托人去算,算命师傅跟她说我命里缺金,她扭头就从朋友家抱了头金毛回来,起名金金,金子的金。你要不信,我可以把它带出来,你看叫它金金它答不答应。”

    胡津津涂着牛血红的小嘴掀了又掀,欲骂又止,但名字的由来偏又是个悲伤的过往,叫她良心上骂不出口,却在心里憋出内伤,“那还是不劳尊驾了,您喊一声,狗答不答应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敢不答应。”

    蒋寅鸢笑得肩膀都在抖,“但我就说在公安局听你跟警察说你叫啥的时候,我还想着冥冥中是不是真有那么些定数。”

    “不胜荣幸,沾了你家金金的光了。”

    “说真的,我是想让它跟你的桃花交个朋友。”

    “那可真是受宠若惊,我们一般人家的狗可高攀不起。”

    俩人斗嘴的功夫,卤肉馆已经到了,逼仄的空间里,蒋寅鸢屈就在狭窄的座位上,怎么看怎么有点滑稽。

    饭一上桌,蒋寅鸢迫不及待地将酱汁跟软烂的卤肉一起捣进米饭里,很快就拌出了令人垂涎欲滴的卖相,他看着胡津津,“怎么,要我帮忙?”

    胡津津嘴上拒绝,但偷瞄着自己跟前这份,好像确实没他那份香。

    一份饭,配一瓶北冰洋,俩人吃得一模一样。

    水足饭饱,人从店里出来,胡津津一时没忍住,问他:“蒋总,这儿的饭我还是请得起的,你没必要给我省。”

    蒋寅鸢眯了眯眼,“你觉得我是饭桶?”

    胡津津腹诽:我可没这么说。

    “之前因为酗酒伤了胃,少食多餐控油,今天吃这个,已经很放纵了。”

    俩人就在胡同口的大树下面对面站着,眼前马路上车来车往,身后门店鼓噪着五花八门的声响,说嘈杂,却也合适把白天不方便说的话在此说一说。

    “蒋总,我的职务身份你都清楚,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呢,对奥亚而言,我可谓是‘不忠’,但出于道义而言,我想我问心无愧。但说不说在我,采纳与否在你。”胡津津仰头看着蒋寅鸢,俏脸上端的是严肃和认真,而无其他任何杂质,“就眼下来看,慎选奥亚,奥亚中心其实是独立于奥亚集团的表外资产,你经营公司,个中风险不用我赘述。而你们意向的C座,至今没办下产权证,更何况它之前申报的产权性质是住宅,你做不了酒店。现在奥亚朝不保夕,后续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蒋寅鸢沉静地看着她,好半天,才问,“如果没有发生诺顿那件事,你会提醒我么?或者说,如果跟奥亚谈合作的是别的什么人,你会提醒他么?”

    胡津津深深地白了他一眼,二话没说,扭头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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