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晓与秦复前往宁波。

    为了多陪一会秦天爱,夫妻俩在家用完早餐,和秦天爱说了好一堆肉麻话。秦天爱就像是知道妈妈要出远门似的,整个早上只要苏晓抱,嘴里伊伊呀呀地讲着婴儿话。

    “天爱乖,妈妈陪爸爸回他的家乡看看,很快就回来。”苏晓吃力地抱着这胖娃娃,“你在家要乖,可不能太折腾何阿姨啦!”

    何存知笑着说:“我不知道多喜欢跟天爱玩闹呢!”

    秦天爱也是好玩,她听到大人们这么说,一边吃着手指,一边咯咯地笑了。八颗乳牙露了出来,珍珠般的雪白。

    秦复从苏晓手中接过秦天爱,“阿囡乖,让爸爸再抱抱你。”

    何存知说:“秦先生,你们只管尽情地游玩,我和天爱在家不会有问题的。而且这两天是周末,强子也能过来和我一起带天爱。”

    苏晓问秦复:“上次晚宴之后我被隔离,算算得有半个多月没见着他了,他好吗?”

    “好着呢!”秦复逗着秦天爱,“这小子学什么都快,是个人才。”

    何存知忙说:“能入您法眼的都不得了。”

    苏晓欣慰地笑了。

    夫妻俩和孩子腻歪了好久,这才依依不舍地出发。

    将近中午,秦复与苏晓到达宁波。

    他们入住的是海曙区威斯汀酒店的顶层总统套房。二百多平米的套房不但有设备完善的厨房,书房,配享私人管家服务,而且景观绝佳。透过东面的落地窗,可将三江美景尽收眼底。

    下午两点,他们去了此行的首站,天一阁。

    苏晓站在那“南国书城”的牌扁下,感慨万千。她只来过一次宁波,而且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彼时的她是个孤儿,是周思楠陪她来的。而今她已为人母,由爱人陪同。短短几年,她的人生变化竟是这样大。

    秦复牵着苏晓进入天一阁。

    虽然是星期六,但不知为何,天一阁内的游客并不多。偶尔有游客经过,悄悄对这对老夫少妻侧目。秦复毫不在意,苏晓也习惯了这种情况。徐斌和保镖们跟在后面,没有离得太远。

    秦复给苏晓当起了导游,他介绍说:“天一阁原为明代兵部右侍郎范钦的藏书处,是我国现存历史最久,亚洲第一,世界第三的私人藏书楼。晓晓,你知道为何取名‘天一’吗?”

    苏晓想了想,“《易经》‘天一生水’之说?藏书的地方最怕失火。”

    “没错。范钦还在阁前开凿‘天一池’,池下有暗沟与月湖相连,池水因此终年不竭。万一失火,可以就近汲水救火。”

    “这位范先生真是有想法。”

    “但是他的某些想法,现代人恐怕难以接受。”

    “怎么说?”

    “范氏家族原有规定,外姓与女性一概不得进入天一阁。”

    苏晓捂住胸口,庆幸地说:“万幸我们生活在好时代,否则你这个外姓和我这个外性加女性就要被拒之门外了。”

    “哈哈,没错。”秦复开怀,“不过我要打击一下你,早在清朝初期,外姓人就能进入天一阁了。”

    “愿闻其详。”

    “康熙十二年,中国思想启蒙之父黄宗羲登上天一阁,成为首位登楼的外姓人。此后,天一阁逐渐对外开放。当然,开放的对象以当时的大学者为主。”

    “如此算来,我们女性的地位落后你们男性三百年。”苏晓好不幽怨。

    秦复搂了搂她,“都是我们男人不好,让你们受苦了。”

    苏晓被逗笑了。

    两个人把天一阁逛了个大概,再到南月湖。

    走入院士林的时候,苏晓指着柳汀街问:“秦复,柳汀街是不是后来才建的?”

    “可以这么说。”秦复也望向那条街,“以前的柳汀街没有这么宽,因为街的中间部分其实是一个洲,名为柳汀。柳汀的东西两边分别有两座连接陆地的桥,西边那座叫尚书桥,东边那座叫陆殿桥,也叫甜桥。后来为了交通方便,便拓宽了这条街,算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月湖的风貌。”

    “有得有失,就和拆城墙建马路一样。”

    “也许保留城门是一种折衷吧?”

    “有道理。”苏晓点点头。

    “提到城门,我想跟你说一个好玩的词。”

    “请说。”

    秦复用宁波话说:“游六门。”

    “游六个城门?”苏晓能听懂个大概。

    “没错。”秦复笑了,“宁波有六个城门,因而宁波人就说那些不爱回家,整天在外头闲逛的人是‘游六门去了’,其实就是街遛子的意思。”

    “这两天你陪我四处闲逛,也成街遛子啦!”

    “哈哈,我乐趣不疲。”

    秦复牵着苏晓的手进入月园。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花屿的湖心寺遗址。花屿是月湖四洲最大的一个岛屿,而湖心寺曾是宋代“明州四大律寺”之一。当然它现在只是一个遗址,而且大门紧闭,在绿竹掩映之中,散发着寂寥的气息。

    苏晓看着院墙上的简介,“这湖心寺后头原来有座袁氏家祠?”

    “是的,西门袁氏。”秦复颌首,“西门袁氏曾是古时候的明州望族,袁子诚是西门袁氏的始祖。北宋灭亡后,时任临安知府的袁子诚随赵构南渡,继而定居宁波。袁子诚死后,他的女儿买下花屿三百多亩田地,捐给了湖心寺作为广生田。寺院感激她,就在寺内立了一个袁家祠堂。后来,这个祠堂就成了这一脉袁氏的家祠。到了南宋末年,袁氏出了一个抗元大将。”

    “袁镛吗?”苏晓不太确定。

    “就是他。”秦复摸摸她的头,“袁镛英勇就义后,牌位被请进了袁氏祠堂,承担着保偌袁氏顺风顺水的重要任务。哪晓得到了明代弘治年间,兵部尚书张时彻看中袁氏祠堂这块风水宝地,他见彼时的袁家式微,便强占了这祠堂。”

    “这还得了?”苏晓皱眉,“别说在过去,就算是现在,这件事也是顶了天了。”

    “是啊,所以袁家立马和张时彻打起了官司。但奈何张时彻位高权重,这场官司愣是扯皮了几十年,直到张时彻卸任,袁家才胜诉。”

    “后来,祠堂那块地还给袁家了吗?”

    “并没有。”秦复苦笑,“张家赔了袁家一笔钱,让袁家在别处买地重新修了祠堂。”

    “想必新址远远不如花屿。”

    “是的,所以这一脉袁氏再无大的起色。”

    苏晓笑了,“我们能否多讲点科学?或者人定胜天之类?”

    “我从不相信人能胜天。”秦复摇摇头,“人只能顺天,当然这要讲悟性。”

    苏晓想起这些年遇到的人和事,不由得点了点头。

    秦复问:“月湖桥在前面,我们去看看吧?”

    苏晓顿时想起那个梦。

    梦里,宋晚云把她推下了月湖桥………

    秦复低下头问她:“晓晓,发什么愣呢?”

    “没什么。”苏晓微笑,“走吧,我们到桥上看看。”

    他们上了月湖桥。

    到得桥上,秦复说:“上次来宁波,我和蕴华也逛了这座桥。短短一个月内,竟然来了两次。”

    “我总共来过两次。”苏晓望着碧绿的湖水,“上一次是几年前和思楠来的,第二次是和你。如果梦里那一次也算的话,那就是三次。”

    “是指梦见晚云的那一次吗?”

    “是的。感觉特别真实,就像我在现实中见到她似的。”

    “她跟你说话了吗?”

    苏晓摇了摇头。

    秦复揽着她,指着湖西方向,“月湖西面是偃月街,晚云家原来就在那附近。”

    苏晓想起李秀龄之托,于是问:“月湖里是否有一所宁波二中?”

    “是的,晚云就是在那里读的高中。”

    蓦地,苏晓生出一个问题:应该让秦复知道李秀龄的事吗?

    “不能让他知道!”

    这声音似在耳边,又像是她大脑中的一个意识。

    秦复拍拍她的手,“晓晓,怎么了?”

    苏晓回过神来,“能去宁波二中看看吗?建在湖中小岛的学校一定很浪漫。”

    “我原本就有这个安排。”秦复笑了,“走,我这就带你去。”

    他们走下月湖桥,从东边出了月湖公园。路边,他们的车子早已待候在那里。拉接着他们坐上车,绕了南月湖一圈到了月西畔,进入了宁波二中。

    宁波二中是浙江省一级重点高中,浙江省首批示范性高中。学校始建于一九一二年,历史悠久。它座落于宁波市月湖南端的竹洲上,绿树成荫,四面碧水环绕,环境十分优美。

    今天是周六,校园内十分安静,秦复与苏晓一行人得以慢悠悠地在校园里闲逛。学校不大,没用多少功夫,他们就把校园逛了一圈。

    苏晓拍了几张学校的照片,当然她没说是为谁拍的。

    现在,他们站在学校北面临湖的栏杆前,自南向北遥望对面的花屿。此时已近下午五点,金色的夕阳将一池湖水染成了玫瑰金色。轻风拂过,湖水漾出缕缕波光,好似涌动着的丝绸。

    苏晓望着这美丽的湖水,发自肺腑地说:“真羡慕秦涛妈妈,能在这美丽浪漫的学校上学。如果我能在这里读书,我可以一辈子不毕业。”

    “真是孩童心性。”秦复摸摸她的头。

    “实在是这里太美了!”苏晓扶着栏杆,“月湖的讲学应该很悠久吧?”

    “没错。”秦复背对月湖看向眼前的教学楼,“早在一千年前,竹洲就是文人墨客讲学之地,堪称浙东的学术中心,多间书院曾经在此起落。一九一二年,竹洲正式创办现代意义的学校,也就是‘宁属县立女子师范学堂’,从此开始书写宁波二中的辉煌历史。”

    “竟然是一所女子学校!”苏晓惊叹,“可见浙东经济之发达,思想之先进。”

    “是的。”秦复十分自豪。

    苏晓温柔地说:“秦涛妈妈当年一定是个读书用功的女孩儿。”

    秦复颌首,“那时候她一心求学,和同学不太来往。”

    听到他这么说,苏晓想起了梦中的外滩天主堂婚礼。宋晚云的姐妹团中,有一名不合群的女子。不知道为什么,苏晓就是认为这名女子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她越想越觉得这名女子似曾相识。

    “秦复,秦涛妈妈有要好的同学吗?”

    “怎么这么问?”

    “我又想起婚礼上那名不合群而且面露不悦的女子。”苏晓寻思着,“她是秦涛妈妈的好朋友吗?”

    秦复摸摸她的头,“傻孩子,如果她与晚云要好,又怎会面露不悦?”

    “可若是不要好,又怎会加入姐妹团与秦涛妈妈合影呢?”

    “那堆人并不都是好朋友,凑热闹者不在少数。”

    可是那位女子不像爱凑热闹的人啊!

    苏晓察觉秦复不愿多谈这个话题,于是说:“是我胡思乱想了。秦复,我有点饿了,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秦复牵住她的手,“走,我们这就去吃饭。”

    他们出了月湖公园。

    用完晚餐,他们回到酒店,没有再出门。待到晚上九点,洗去一身疲惫的他们来到东面的落地窗前,欣赏三江口的绚丽夜景。这个房间的视野极好,从这里俯瞰夜色中的三江口,当真震撼。

    秦复指着楼下那条南北向的马路说:“晓晓,这是车轿街,它在日本的名气可比在国内大得多。”

    “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呢!”苏晓不好意思了,“它是如何扬名东瀛的?”

    秦复说:“远自秦汉三国时期,宁波就与海外有交往。在对外友好往来中,宁波与一衣带水的日本联系密切。自唐以来,日本人西渡来华,大多数从宁波上岸。到了南宋,宁波成了佛教圣地,车轿街附近佛寺密集,而且离码头和市舶司很近,日本来访的僧人大多在此落脚。车轿街就这样渐渐聚集了许多画坊,专门制作佛画销往日本。因此,车轿街渐渐在日本出了名。”

    “浙江人的经商能力没得说,这和浙江的地理条件有关吧?”

    “没错。浙江东部虽然有平地也沿海,但是西南地区都是山。整个浙江,可以说是山多地少。如果没有这些山地,浙江商人骨子里的冲劲与拼搏得少一大半。”

    “因为山多地少又沿海,人们便向大海探索。”

    “可以说,不做海外贸易就没有出路。”

    苏晓由衷说:“明朝为防止民众与倭人勾结而禁海,老百姓活不下去,以致官逼民反。最后朝廷不得不在福建月港重新开放海上贸易。”

    “没错,中外贸易是双赢的。切断海外贸易,那就等于断了沿海人民的生路,民众不反抗才有鬼了。”秦复指向那三江交汇之处,“晓晓,你看,那就是三江口。如你所见,就是三条江交汇的地方。这三条江分别是姚江,甬江和奉化江。三江口是宁波最早的港埠。”

    “好象早在唐朝时期,宁波便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了?”

    “是的。唐朝时,宁波就与扬州、广州并列中国对外开埠的三大港口。那时候的三江口桅樯林立,千帆待发,极其繁华。”

    “现在也很繁华。”苏晓望向那三江交汇处,“江上大桥众多,可以介绍一下吗?”

    “好。”秦复指着北边,“那座是新江桥,桥下是姚江。桥的北边就是宁波的老外滩了,天主堂就在那里。直到九十年代末,都可以从外滩坐客轮去上海。一般是傍晚出发,天亮到达。”

    苏晓看了看,“现在外滩没有客轮了吧?”

    “没有了。”秦复轻轻摇头,“时代变迁,当年的宁波港客运站如今成了宁波美术馆。”

    苏晓点了点头,“天主堂旁边连接老外滩和江东的,是什么桥?”

    “那是甬江桥,底下就是甬江了。甬江桥北边是外滩大桥。”秦复指向东边,“看到桥东头那座大楼没有?”

    苏晓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是那栋有点像玉米的楼吗?”

    “就是它。大名叫宁波财富中心,由于外型酷似玉米,人们便称它为玉米楼。”

    “如此气宇不凡 ,想必大有来头。”

    “是的。它所在的这块地原先是宁波渔轮厂的,后来滨江大道改建,渔轮厂搬迁,玉米楼便取而代之,拔地而起。宁波渔轮厂的前身是由六家小船厂组建的浙江省轮船公司宁波分公司的船舶修理组,一九五七年,更名为宁波船舶修造厂。一九八八年,他们生产的8154型冷冻艉滑道托网渔轮,可是当时最选进的渔轮呢!”

    “果然历史显赫!”苏晓指向某座桥,“那是灵桥吗?”

    “那是江厦桥,底下是奉化江。江厦桥往南这座桥才是灵桥,也叫老江桥,它有近百年的历史了。”

    “真是看不出来呢!”苏晓难以置信,“单说这样式,即便放到现在也不过时。”

    “而且饱经战火也屹立不倒。”秦复很是自豪,“所以它在宁波人心中的地位才如此之高。”

    “难怪不叫甬普而叫灵桥牌了。”

    “哈哈,是的。”

    苏晓环抱住秦复,“你很爱你的家乡。”

    “谁不是呢?”他抚着她的秀发,“晓晓,你想回南京看看吗?”

    苏晓摇摇头,“此心安处是吾乡。”

    “傻丫头。”秦复叹息,“睡吧,明天我带你游六门去。”

    她耍起赖来,“我不想动了,你能抱我吗?”

    他马上将她抱起来,“还有什么吩咐?”

    她搂住他的脖子,“你能给我唱《外婆摇》吗?”

    “没问题,谁让我们男人的权利领先了女人三百年呢!”

    她心满意足地吻他的面颊。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朝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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