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晨雾渐开，风清竹淡。
“你胆子可真大，还真这么直接跟过来了？”李清瑶看着对面的方沿川，调笑道。
昨晚被迷晕的记忆还在，李清瑶今早醒来，大脑瞬间空白的时候，只觉恍如隔世，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昨晚进屋后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两个都耳熟，她能辨出其中的女声是邹夫人。
这两晚的昏睡在李清瑶心中一直有个疑影，她一直怀疑的都是香积寺的和尚，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邹夫人的事。
邹夫人和这些和尚是什么关系？合作？还是被威胁了？
李清瑶怀揣着这个秘密，并没有要把它分享给任何人的打算，她的心中还揣着另一件事——方沿川的死活。
第二日看见方沿川好好地坐在正殿里，李清瑶是有些意外的——就算方沿川能被人救走，他身上的毒在闭塞的佛寺里也是难以根除的，而面前的方沿川脸上正常，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看来漕帮之中还真是卧虎藏龙。
“我正大光明地来了，才会让人觉得昨晚的不是我，不是吗？”方沿川前倾身子，“还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准备告诉你。”
李清瑶神色一凛，她确实想知道自己被安上叛帮罪名的真相，可惜她昨晚并没有将方沿川完全救下，她是没有寄希望于方沿川会告诉自己，这倒是一个意外。
“告诉你，也有我的目的。”方沿川直接道：“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会说。”
方沿川说话磊落，李清瑶发觉他变了不少，几次交锋之后，方沿川已经学会从之前上位者的高傲姿态，转变成现下李清瑶能接受的方式交谈。
李清瑶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直接说。
“年下刚过不久，我来找你，我们还在曾经一直约见的芦苇荡，那日，我们一起看到了另一对人。”方沿川觑着李清瑶的脸色，一字一句道：“在芦苇荡的另一头，我们一起看到邹夫人和香积寺的掌事和尚举止亲密，在图谋毒害李业成。”
李清瑶瞳孔微缩。
“他们已经商量好，由那个和尚从外头带进来见血封喉的毒药，邹夫人在踏春日那天下在他的茶水中，等到李业成死后，他们两个如何私奔，都说得一清二楚。”方沿川继续道：“惊愕之下，我们抽身出来，你神思恍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我们听到他们所说的毒药名字，恰好我有一个旧识，是一个解毒高手，可以配置相关的解药，你便央求我，能够赶在踏春日前配置出一副解药，想要在邹夫人下毒后准备给他解毒，这样既可以不揭穿母亲的心思，也能保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颜面，不至于将事情太过恶化，以至不能收场的地步。”
“我答应了你，赶在踏春日前将解药给你。”方沿川顿了一下，“当天邹夫人果然邀请李业成郊外饮酒，你软磨硬泡跟着去了，眼见着李业成不注意的时候，邹夫人将药下在了李业成的酒中，你想要趁机搅乱他们的视线换酒，却没能如愿。”
“李业成对你的母亲太过宠爱，邹夫人只是稍给他一点好的颜色，他便什么都不管不顾，急急地将酒喝了下去，你没有换酒的机会，只能趁着给李业成再次倒酒的时候，将手中的药放进李业成的杯中。”
方沿川敲击着石桌，接着道：“就在李业成要喝的时候，跟着来的廖大忽然冲上来，说杯中酒有毒，之后你便被带回帮中，再也没有出来过，我隐约听见你在帮中挨了罚，听说很重，可惜一直没有见到你，之后我们两个再见面，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李清瑶凝眉深思，“我下在父亲杯中的解药真的是毒药吗？”
“如果不是，你也不会受罚，多半情况应当是真的，只是李业成疼惜你，而他又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伤害，加上你是他心爱女人的孩子，因此你才活了下来。”方沿川分析道。
“你给我的是毒药。”李清瑶直接了当道，她知道方沿川敢这么直接到告诉她这段往事，方沿川在其中的嫌疑便天然少了几分，可她还是不能全然相信他，能诈还是诈一下好。
方沿川神情慵懒，“你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知道我不通药理，别说是解药了，就连毒药方子放在我的面前，我也配不出来。”
“解药难配，毒药可是现成的，你知道毒药名字，弄不过来吗？”李清瑶冷笑一声，“而且随便搞一味毒药，只要能毒死父亲，还分什么药吗？”
李清瑶继续道：“等到父亲死了，我又是最大的嫌疑人，青岩帮群龙无首乱起来，好似是你们青龙帮最能获益。”
“你别忘了，整个林州，可不止我们两个漕帮。”方沿川意有所指道。
“你是想说曹澄？”李清瑶忽地想到昨晚方沿川生死弥留之间，还恳求李清瑶将他送到曹澄那里。
这可不是青虎帮的院子离宝光殿的原因，肯定是有更为深层的缘故，比如……曹澄颇通药理，可以解方沿川的毒。
“你的毒，是曹澄给解的？”李清瑶问道。
方沿川隐去自己的体质不谈，大大方方地将曹澄整个都供了出去，“给你的解药也是他配的，我敢说，整个林州，通药理的，曹澄说自己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所以，我也想过，李业成没有杀了你，还有一个原因，曹澄配得毒药可能并未在市面上流通，而李业成发现后，也怀疑你被人利用，毕竟只有鲜少的人可以配出那样的毒药，因此才留了你一条性命。”
“可惜你当时是个榆木脑袋，几番问询之下，还是死死咬口不肯说出真相，生怕毁了你母亲同父亲之间的情意，硬生生地将这个罪名承担下来。”
方沿川这么一说倒也能说得通，李清瑶一时疑惑，原主为什么不发一言申辩，而李业成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在帮中实行家规，可也没有轻易放过她，原来还真是“她”给父亲下了毒，只不过是内含苦衷的下毒未遂而已。
李清瑶细细咂摸了一番方沿川的话，还是摸出两个疑点。
“那邹夫人下在酒里的并不是毒药。”
李业成第一杯喝得是邹夫人下过药的酒，第二杯酒李清瑶在里头放了解药，可李业成没喝，同时被查出来这杯酒中有毒药，李业成的身体并没有问题，足以说明邹夫人并没有在酒中下毒。
那她同方沿川听到的，到底是邹夫人亲自说她要下毒，还是方沿川看李清瑶没了记忆，乱说一通诳她的。
看见李清瑶探究的眼神，方沿川知道她在怀疑什么，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们两个人私下见面从来都不带别人的，我没有其他证人可以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但同时，你也没有渠道去知道我说的话是假的，除非……你亲自去问问你的母亲。”
李清瑶不想看他太得意，轻哼一声，压住他的气焰，“我会的。”
“如果曹澄配得毒药是独一无二的，那有些说不通，他随便搞个市面上的毒药，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这么做，不是明显将自己暴露在外面吗？”李清瑶奇怪道。
“那是你不了解他。”方沿川嘲弄道：“他这个人看上去淡薄名利，老好人一个，其实性情扭曲得很。”
“自他祖上开始，就做着能够通过仕途改变命运的春秋大梦，可惜祖上没有做官的命，一个都没有考上，直到他的祖父，考上了一个小吏，正准备大展宏图，谁知家道中落，忽地欠下大笔债来，全家纠结许久，将官位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富商，得到一大笔钱，解了燃眉之急。”
“等到他的祖父将家族重新经营起来，年纪已经大了，就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曹澄的父亲身上，并且给他买了一个心漕粮经纪的位置，也能和官场上的接触接触，一面学着人情世故，一面准备着科考。”
李清瑶从方沿川的言语说约莫能摸出一些这个时代官员的选拔情况，这个时代是可以买卖官位的，这样的官位多为权力的边缘，而方沿川说的漕粮经纪应该就是后世公务员中的编外人员，也是能够通过买卖获得的。
“曹澄的父亲也算是争气，学业极好，整个曹家都对他抱有众望，谁知道就在他要去参加科考的那年，曹澄的祖父病重，病情恶化，很快就去世了。天下学子皆以孝道为先，父亲亡故，自当守孝，就算曹澄父亲做了这个大逆不道之子，前去科考，并且考上了，也会有御史参他。”
“综合考虑后，曹澄的父亲无奈放弃科考，心灰意冷，就算守孝之后还能再考，他也已经没了当初心气神，全身心放在辅佐曹澄身上。”方沿川笑问李清瑶，“你说，像曹澄这样的人，哪里还会是一个善类？”
“他用着儒学压抑着心中的阴郁，他的人生自从诞生就敲定了，他比谁都要压抑，比谁都要羡慕你我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因此遇到一点可以显示他独特之处的地方，都会迫不及待地出头。”方沿川说道：“这就是我怀疑他是特意配了一味毒药的原因。”
“他是在同你的父亲叫嚣，他比谁都要疯狂无状。”方沿川静静地注视着李清瑶，“他才是最没有原则和底线的疯狗。”
“你胆子可真大，还真这么直接跟过来了？”李清瑶看着对面的方沿川，调笑道。
昨晚被迷晕的记忆还在，李清瑶今早醒来，大脑瞬间空白的时候，只觉恍如隔世，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昨晚进屋后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两个都耳熟，她能辨出其中的女声是邹夫人。
这两晚的昏睡在李清瑶心中一直有个疑影，她一直怀疑的都是香积寺的和尚，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邹夫人的事。
邹夫人和这些和尚是什么关系？合作？还是被威胁了？
李清瑶怀揣着这个秘密，并没有要把它分享给任何人的打算，她的心中还揣着另一件事——方沿川的死活。
第二日看见方沿川好好地坐在正殿里，李清瑶是有些意外的——就算方沿川能被人救走，他身上的毒在闭塞的佛寺里也是难以根除的，而面前的方沿川脸上正常，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
看来漕帮之中还真是卧虎藏龙。
“我正大光明地来了，才会让人觉得昨晚的不是我，不是吗？”方沿川前倾身子，“还有，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准备告诉你。”
李清瑶神色一凛，她确实想知道自己被安上叛帮罪名的真相，可惜她昨晚并没有将方沿川完全救下，她是没有寄希望于方沿川会告诉自己，这倒是一个意外。
“告诉你，也有我的目的。”方沿川直接道：“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会说。”
方沿川说话磊落，李清瑶发觉他变了不少，几次交锋之后，方沿川已经学会从之前上位者的高傲姿态，转变成现下李清瑶能接受的方式交谈。
李清瑶朝他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直接说。
“年下刚过不久，我来找你，我们还在曾经一直约见的芦苇荡，那日，我们一起看到了另一对人。”方沿川觑着李清瑶的脸色，一字一句道：“在芦苇荡的另一头，我们一起看到邹夫人和香积寺的掌事和尚举止亲密，在图谋毒害李业成。”
李清瑶瞳孔微缩。
“他们已经商量好，由那个和尚从外头带进来见血封喉的毒药，邹夫人在踏春日那天下在他的茶水中，等到李业成死后，他们两个如何私奔，都说得一清二楚。”方沿川继续道：“惊愕之下，我们抽身出来，你神思恍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我们听到他们所说的毒药名字，恰好我有一个旧识，是一个解毒高手，可以配置相关的解药，你便央求我，能够赶在踏春日前配置出一副解药，想要在邹夫人下毒后准备给他解毒，这样既可以不揭穿母亲的心思，也能保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颜面，不至于将事情太过恶化，以至不能收场的地步。”
“我答应了你，赶在踏春日前将解药给你。”方沿川顿了一下，“当天邹夫人果然邀请李业成郊外饮酒，你软磨硬泡跟着去了，眼见着李业成不注意的时候，邹夫人将药下在了李业成的酒中，你想要趁机搅乱他们的视线换酒，却没能如愿。”
“李业成对你的母亲太过宠爱，邹夫人只是稍给他一点好的颜色，他便什么都不管不顾，急急地将酒喝了下去，你没有换酒的机会，只能趁着给李业成再次倒酒的时候，将手中的药放进李业成的杯中。”
方沿川敲击着石桌，接着道：“就在李业成要喝的时候，跟着来的廖大忽然冲上来，说杯中酒有毒，之后你便被带回帮中，再也没有出来过，我隐约听见你在帮中挨了罚，听说很重，可惜一直没有见到你，之后我们两个再见面，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李清瑶凝眉深思，“我下在父亲杯中的解药真的是毒药吗？”
“如果不是，你也不会受罚，多半情况应当是真的，只是李业成疼惜你，而他又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伤害，加上你是他心爱女人的孩子，因此你才活了下来。”方沿川分析道。
“你给我的是毒药。”李清瑶直接了当道，她知道方沿川敢这么直接到告诉她这段往事，方沿川在其中的嫌疑便天然少了几分，可她还是不能全然相信他，能诈还是诈一下好。
方沿川神情慵懒，“你随便找个人问问，都能知道我不通药理，别说是解药了，就连毒药方子放在我的面前，我也配不出来。”
“解药难配，毒药可是现成的，你知道毒药名字，弄不过来吗？”李清瑶冷笑一声，“而且随便搞一味毒药，只要能毒死父亲，还分什么药吗？”
李清瑶继续道：“等到父亲死了，我又是最大的嫌疑人，青岩帮群龙无首乱起来，好似是你们青龙帮最能获益。”
“你别忘了，整个林州，可不止我们两个漕帮。”方沿川意有所指道。
“你是想说曹澄？”李清瑶忽地想到昨晚方沿川生死弥留之间，还恳求李清瑶将他送到曹澄那里。
这可不是青虎帮的院子离宝光殿的原因，肯定是有更为深层的缘故，比如……曹澄颇通药理，可以解方沿川的毒。
“你的毒，是曹澄给解的？”李清瑶问道。
方沿川隐去自己的体质不谈，大大方方地将曹澄整个都供了出去，“给你的解药也是他配的，我敢说，整个林州，通药理的，曹澄说自己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所以，我也想过，李业成没有杀了你，还有一个原因，曹澄配得毒药可能并未在市面上流通，而李业成发现后，也怀疑你被人利用，毕竟只有鲜少的人可以配出那样的毒药，因此才留了你一条性命。”
“可惜你当时是个榆木脑袋，几番问询之下，还是死死咬口不肯说出真相，生怕毁了你母亲同父亲之间的情意，硬生生地将这个罪名承担下来。”
方沿川这么一说倒也能说得通，李清瑶一时疑惑，原主为什么不发一言申辩，而李业成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在帮中实行家规，可也没有轻易放过她，原来还真是“她”给父亲下了毒，只不过是内含苦衷的下毒未遂而已。
李清瑶细细咂摸了一番方沿川的话，还是摸出两个疑点。
“那邹夫人下在酒里的并不是毒药。”
李业成第一杯喝得是邹夫人下过药的酒，第二杯酒李清瑶在里头放了解药，可李业成没喝，同时被查出来这杯酒中有毒药，李业成的身体并没有问题，足以说明邹夫人并没有在酒中下毒。
那她同方沿川听到的，到底是邹夫人亲自说她要下毒，还是方沿川看李清瑶没了记忆，乱说一通诳她的。
看见李清瑶探究的眼神，方沿川知道她在怀疑什么，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们两个人私下见面从来都不带别人的，我没有其他证人可以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但同时，你也没有渠道去知道我说的话是假的，除非……你亲自去问问你的母亲。”
李清瑶不想看他太得意，轻哼一声，压住他的气焰，“我会的。”
“如果曹澄配得毒药是独一无二的，那有些说不通，他随便搞个市面上的毒药，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这么做，不是明显将自己暴露在外面吗？”李清瑶奇怪道。
“那是你不了解他。”方沿川嘲弄道：“他这个人看上去淡薄名利，老好人一个，其实性情扭曲得很。”
“自他祖上开始，就做着能够通过仕途改变命运的春秋大梦，可惜祖上没有做官的命，一个都没有考上，直到他的祖父，考上了一个小吏，正准备大展宏图，谁知家道中落，忽地欠下大笔债来，全家纠结许久，将官位卖给了当地的一个富商，得到一大笔钱，解了燃眉之急。”
“等到他的祖父将家族重新经营起来，年纪已经大了，就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曹澄的父亲身上，并且给他买了一个心漕粮经纪的位置，也能和官场上的接触接触，一面学着人情世故，一面准备着科考。”
李清瑶从方沿川的言语说约莫能摸出一些这个时代官员的选拔情况，这个时代是可以买卖官位的，这样的官位多为权力的边缘，而方沿川说的漕粮经纪应该就是后世公务员中的编外人员，也是能够通过买卖获得的。
“曹澄的父亲也算是争气，学业极好，整个曹家都对他抱有众望，谁知道就在他要去参加科考的那年，曹澄的祖父病重，病情恶化，很快就去世了。天下学子皆以孝道为先，父亲亡故，自当守孝，就算曹澄父亲做了这个大逆不道之子，前去科考，并且考上了，也会有御史参他。”
“综合考虑后，曹澄的父亲无奈放弃科考，心灰意冷，就算守孝之后还能再考，他也已经没了当初心气神，全身心放在辅佐曹澄身上。”方沿川笑问李清瑶，“你说，像曹澄这样的人，哪里还会是一个善类？”
“他用着儒学压抑着心中的阴郁，他的人生自从诞生就敲定了，他比谁都要压抑，比谁都要羡慕你我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因此遇到一点可以显示他独特之处的地方，都会迫不及待地出头。”方沿川说道：“这就是我怀疑他是特意配了一味毒药的原因。”
“他是在同你的父亲叫嚣，他比谁都要疯狂无状。”方沿川静静地注视着李清瑶，“他才是最没有原则和底线的疯狗。”